没有等铃声再响第二下, 飞鸟就迅速取下了听筒接听。
伸手的时候飞鸟才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有点发抖,于是她用左手又抓住了自己去拿电话筒的右手,试图按住这阵颤抖。
她也不知道是紧张过头还是因为激动。
“松田先生”飞鸟着急地唤出了那个名字。
对面停顿了一秒, 才缓缓用着一贯慵懒的腔调作出回应“哟,中午好。”
“松田先生”飞鸟又叫了一声。
听到松田阵平的声音, 她紧张了好一会的情绪总算轻松了一点。
松田阵平“你还真的在等我,真是太好了。”
飞鸟“”
难得听到松田阵平直接说正向的好话。
是啊,太好了。
他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是飞鸟此刻的心声。
大概又因为对方的口吻一如往常那般轻佻慵懒,飞鸟真的认为一切都结束了,这个电话就是给她保平安的电话。
于是,她彻底放松了下来。
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放松之后, 竟然让她的身体有些脱力地往电话亭的透明罩壁上靠了上去。
直至此刻,飞鸟才意识到自己对松田阵平竟然记挂到如此心悬的程度。
因为很在乎很在乎他,除了这个理由, 没有其他。
“飞鸟你怎么回事啊, 在大喘气什么”
松田阵平听到了飞鸟心绪在大起大落后粗重地喘息声,他只是用平日里相同的语调这么询问了一句。
“没什么,可能因为刚才从公寓跑过来还没缓好吧”
“你这运动神经不行, 公寓到电话亭才几步路喘成这样以后自己记得多运动多锻炼。”
“我不喜欢运动啦啊不说这个了松田先生那边怎么样了已经把炸弹解决掉了吗应该就是在杯户购物广场的摩天轮吧”
飞鸟仍旧在确认着地址,她很担心会不会是自己记错了。
越是到这种时候越会开始思维混乱地自我怀疑, 明明杯户区的摩天轮就只有那一处, 绝不可能出错。
但是飞鸟就是想听松田阵平再亲口确认一遍,她才会心安。
“是啊,地点没错, 是在摩天轮里。”
松田阵平说话时的发音有些含糊, 明显能够听得出来他的嘴里此刻叼着烟。
听到位置正确, 飞鸟刚要松下一口气, 对方却又突然一个转折“不过很遗憾,炸弹还没解决。”
“诶”
“我现在就在摩天轮里,炸弹就在我面前。”
“诶”
什么意思
什么没有解决什么还在摩天轮里炸弹在面前又是什么
听筒中传出对方惬意呼出烟雾的气息声。
“我说你不要发出这种像个傻瓜一样的声音,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飞鸟才安下没几秒的心又突然悬了起来,在紧张中骤然加速的心跳撞在她的胸口,重重得一下又一下,好像要跳出来似的。
“时间不多了是什么意思”
松田阵平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接上了他自己没有说完的话“今天不止一个炸弹要解决,除了摩天轮这个,可能还有一枚。”
“还有”
可是三年后的新闻里确实只有摩天轮这一处发生了爆炸啊
是因为时间回溯导致了改变吗但改变的话也应该往好的方向改变才对吧那个长头发的犯人明明都已经抓住了的
“嗯,不过要爆炸前三秒才能看到下一个爆炸点的提示,所以我没把最后的线剪断。”
明明就是很严肃的话题,却被松田阵平说出了一阵看淡生死的轻松。
语毕,又是一声呼出烟雾的吐息。
爆炸前的三秒
飞鸟想起了米花中央病院的电梯井里,她和松田阵平一起被炸死的那一次,就是为了看到最后的地址所以才选择不剪断导线而任其爆炸。
“啊米花中央病院那颗炸弹也是这样的,也是要最后三秒才会显示提示。”
“和你一起被炸死的那次”
“嗯。”
“那果然就是那家伙的手笔,连挑衅的方式都一模一样。”
松田阵平没有那段记忆,他只知道几天前赶往米花中央病院后,飞鸟从佐藤美和子的车上下来就告诉他有两枚炸弹的事。
不过那件事之后他有看到飞鸟一副失落的样子,他多少也明白了在面对死亡时最后也只剩下飞鸟一个人孤独地承受着死亡的恐惧和痛苦。
“我等下会把下一个地址报给你,大概再过三十秒吧。”
“诶”
这个像傻瓜一样的语气词带出了颤抖的尾音。
飞鸟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和害怕,这种感觉和前一晚那如同钝刺似的戳在心里的不适一模一样。
“刚才不是说了,不要像个笨蛋一样发出这种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声音。”
“我是什么都不知道啊松田先生你想做什么你不会是准备不剪那根线吧”
“是啊。”
“哈”
“抱歉啊我要毁约了。”
“什么意思”
其实飞鸟多少已经猜到松田阵平准备做什么了,他想用生命去换下一枚炸弹的位置。
“你在三年之后看到的那条新闻,那个殉职的警察官,好像就是我啊。就怎么说呢,我觉得有点好笑。”
云淡风轻的口吻宛若玩笑,几个轻佻的尾音再配上吸烟后那吐息的声音,松田阵平说出这话的感觉,好像在谈论其他人似的。
“哪里好笑了松田先生快把线剪了吧下一个地点下一个地点可以我去,就算发生什么意外,只要我死掉,时间就会回”
“我现在剪了你怎么知道下一个地点”松田阵平打断道,“啊对了,等下我把地点报给你之后,你不要蠢到去自杀,万一时间不会回溯了呢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其他人都不记得你,只有我能记得,还会和你一起回溯说不定只要我一死,你就能回家了。”
这都在说些什么啊
不过飞鸟的心思确实被猜中了。
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不能挽回的意外比如松田阵平单独死去,她可能真的会去选择自我了断来寻求“重来一次”的机会。
至于下一个爆炸点,松田阵平心里并不是完全没有头绪。
炸弹犯在11月3日被捕,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同伙,他已经完成的行动就都无法改变。
现在已知的炸弹已经被成功拆解了两处,即医院的那一枚以及米花中央大厦的那一枚,在此之前没有暴露过的,便是今天的摩天轮72号吊舱的这一颗。
那封挑衅的传真也是提前就做好的手脚,也就是说,炸弹的位置自三号开始就再没改变过。
考虑到犯人被捕后还依旧嚣张的态度,也不能排除那家伙是在和警方赌一个反心态。
比如其实爆炸前三秒给出的提示以及不再有意义,因为所指向的炸弹在三号的那天就已经猜到了。
犯人在赌,警方会为了博下一个地点选择牺牲,然后这个牺牲换来的结果却毫无意义。所以他才会那般挑衅。
但是,为了确保百分之一百的安全,松田阵平不能选择赌。
他还是得看到最后,哪怕最后那个地址真的毫无意义。
“总而言之,松田先生你先把线剪了”
飞鸟情绪激动地催促了起来,但松田阵平仿佛没有听到似的。
松田阵平看着最后的倒计时,大概是时至最后,他便开始口无遮拦。
话题突然跳脱出了刚才和炸弹有关的话题,松田阵平好像闲聊似的开始说起了长篇大论。
“其实吧,我觉得飞鸟你还是挺可爱的。又会做家务,料理也做得好吃,长得也不错,胸部也很大如果我还是个高中生,可能会给你递情书吧”
“喂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松田先生”
突然听到一段语速加快了的莫名其妙的发言,飞鸟有点无语,但又很心急。
而那一头的松田阵平根本不理会她,还在继续着他的胡扯。
“虽然吧我喜欢的类型根本不是你这样的但是呢人都活得挺矛盾的,就好比现在,没有人乐意去死,但我还是会这么选择。”
“”
“下个地点”
最后停顿的半秒好似融汇了所有的无奈。
果然和猜想的一模一样,松田阵平看到了其实先前已经猜到过的地点。
但他并不后悔没有提前剪线,也很坦然地面对如此赴死。
犯人在赌,他不能赌那个万一。
“米花中央病院。”
这个词才说完,听筒那边突然传出的爆炸声好像能够穿过电话线把耳鼓都击碎,响得飞鸟直接没有抓稳听筒,从手中滑落。
她惊吓得呆愣了两秒,这才慌张地又把被电话线牵引着的听筒拿了起来。
通话已经断了,听筒中传出的只有嘟嘟嘟的机械忙音。
月7日,正午十二点整。
杯户购物广场。
跟着松田阵平一并来到摩天轮前的佐藤美和子没能拦住松田阵平独自走进摩天轮的吊舱,无奈于对方那一向我行我素的风格,她站在摩天轮之下,却又做不了什么。
十一点五十九分的时候收到一条松田阵平发过来的、内容显得有点莫名其妙的短信,让她一会等飞鸟的电话,以及最后的最后,还有一条附加的“s其实你挺温柔的”。
佐藤美和子完全不明所以这是想给她表达什么,她给松田阵平打去电话,对方却又一直处于通话中。
直至一分钟之后,那悬在高空上的吊舱突然爆炸了。
“松田君”
佐藤美和子还没有从这阵突发状况的恍然中回过神,她捏在手里的手机响了。
来电是个陌生的号码,从数字串来看,应该是从什么地方的公用电话打过来的。
她按下接听键后,丹羽飞鸟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了过来“佐藤警官,我是飞鸟”
“飞鸟”
还真如松田阵平所言,让她等飞鸟的电话。
所以最后那一分钟,那个通话中的对象,就是飞鸟吧
“米花中央病院。”飞鸟一字一顿地说道。
少女的声音听似冷静,但略显僵硬的压抑感还是藏不了那极度慌乱又悲伤的情绪。
说完这个地址,她停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补充“松田先生说的,下一个炸弹的地点,在米花中央病院。”
其实得知了这个地址,不论是飞鸟也好,还是刚刚才听到的佐藤美和子,都明白了那个炸弹犯的恶劣程度。
这完完全全就是想拉一个警察官白白牺牲,那个地址根本就没有意义。
沉痛地停顿了半晌,佐藤美和子也努力保持着冷静的声音,给了回复“嗯,我知道了,就交给我们警方吧。”
尽管知晓了米花中央病院所谓的炸弹或许在11月3日的那天就已经被拆解掉了,不过以防万一,佐藤美和子还是上报了课里,派人前去搜查。
没有挂断的通话陷入良久的沉默,直至因为紧张而屏着呼吸忘记换气的时间太久,飞鸟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有了一点动静。
佐藤美和子定了定神,才开口“飞鸟,你”
本想说点安慰的话,她却发现自己也尚在恍惚之中,根本还没有冷静好。
一个目睹就近在眼前的爆炸,一个明明前一秒还在正常通话后一秒就
任谁都没法好好从这阵沉重中马上走出来。
最后那什么“其实你挺温柔的”是什么意思嘛
好听的话现在才知道说出来夸她吗
“佐藤警官,我明白的,我没事你才是啊,要打起精神好好把事件解决,不要让松”
不要让松田先生白白牺牲。
最后半句话飞鸟没有说出口,她也说不出口。哽咽压住了她所有即将出口的话,但凡再多说一个字,她觉得自己就会再也控制不住地崩溃。
“我明白的,剩下的都交给警方吧,飞鸟你放心,好好回公寓去。”
“嗯”
“对了,我们我们晚上一起吃晚饭吧。”
“好,那我就在公寓等佐藤警官。”
飞鸟挂断了电话。
把听筒挂回电话架时的动作还挺正常,但在手掌从听筒上脱离的瞬间,仿佛是什么东西从手里永远地离开了似的,她直接跪坐了下来。
倒是没有哭,但整个人都在发抖。
刚才压抑了许久、强制冷静下没能爆发的情绪宛如洪潮一般,加倍汹涌地冲击着她的神经。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昨晚确实在想如果松田阵平死了的话自己应该怎么办,可这种“想想而已”的事怎么说发生就发生了。
都是她的错。
她为什么一时兴起去和松田阵平做什么要去摩天轮里救下那位牺牲了的警察官生命的约定,不这么约定的话,松田阵平是不是就不会一个人去拆炸弹了
还有啊,最后那个一分钟的电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喜欢的类型不是她这样的,但是人又很矛盾什么递不递情书的那么快的语速她没有听懂啊
能不能再来给她好好解释一遍
月7日,晚上八点十四分。
佐藤美和子处理完今日爆炸事件的一些收尾工作,以及整理完松田阵平那乱作一团的工位,离开警视厅的时间,已经不早了。
她本来想给飞鸟打个电话问问,却发现好像没有那孩子的联系方式。
照着中午接到的电话的那串数字回拨,结果自是没有人接。
她买了些食物准备给飞鸟带去,到了公寓以后,发现飞鸟已经做好了晚饭。
“佐藤警官,你来啦。请进啊由我来讲这种话,感觉好奇怪,毕竟我又不是公寓的主人”
见到迎门的飞鸟,女孩的状态要比佐藤美和子想的要好也不能说是好,就是意外的很冷静也很淡定。
大概是物极必反吧越是情绪波动得大,到最后反而冷静得很异常。
“打扰了”
佐藤美和子轻声说着,在玄关处换上了飞鸟给她摆好的室内拖鞋,便提着装着食物的袋子走了进来。
走了几步之后,她又折返回去,因为忘记关门。
拉门的时候她怔愣了一下,因为想到了前一晚在医院的时候,松田阵平还在嘲笑她不如小学生。
思绪一下又变得沉重
关好门后,她跟上了飞鸟,一起坐到了之前就做过一次的矮桌之前。
矮桌还是这张矮桌,不过坐在桌前的人却少了一个。
松田阵平没有在的空间,莫名得很安静。
安静得会让人觉得很寂寞。
这种时候,竟然突然怀念起了他那张说话总是很难听的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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