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徐福扔进海里后。
嬴政彻底断了那寻仙问药的心思。
他命令船队调转方向回去。
谁知路过不罘山的时候, 竟真看到一条大蛟鱼浮出水面,喷薄出巨大的水柱。
许多人这辈子都生活在陆地上,连海鱼都未曾见过几何。
何况是这么大的鱼。
一时惊慌失措, 要么抱头鼠窜,要么连滚带爬。
勉强还有几个臣子看似保持镇静, 可一细看,手指已经在颤抖,额头冒出豆大的汗。
嬴政不慌不忙, 大声道“来人取朕的弓弩来”
他指挥着众人, 一同射箭。
嬴政手中的弓弩更是又重又狠,一根根尖锐的箭射入大蛟鱼的身体里, 引起它阵阵嚎叫。
大海的波涛翻涌, 掀起一层又一层漆黑的浪花。
脚下的船剧烈抖动,好像随时都要因为那大蛟鱼的愤怒而掀翻。
众人害怕极了。
幸好嬴政如同定海神针一般,他立在那儿,渐渐稳住了大家的心。
弓箭如雨点般, 落进那大蛟鱼的身体里。
大蛟鱼嚎叫着, 庞大的生命力在渐渐消失。
一番恶战后。
海面飘满破碎断裂的弓箭、木头, 还有从大蛟鱼身体里流出来的膏体, 绵延似乎没有尽头。
嬴政抬头看了眼天边升起的太阳, 声音有些沙哑。
“过去几日了”
“回陛下,已三日有余。”
“士卒损耗如何”
“回陛下, 已有三十九人牺牲,一百零三人受伤。”
“将那些牺牲的士卒好生安葬了吧,他们的家人送去一笔钱。受伤的尽快医治, 不要吝啬用药。”
嬴政闭了下眼, 说不难受是假的。
花费这么大, 死伤这么多人,付出这么多的代价。
他最后一无所获。
东巡、徐福、出海种种,都是在做无用功。
当他彻底意识到并没有长生不老药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嬴政心情郁躁,忽然咳了几声。
“陛下,您没事吧”
随行的大夫正在给士卒看病。
听到嬴政咳嗽,忙关心地走过来,“陛下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他那小心翼翼的态度让嬴政想起了神仙的预言。
最近大家总用这种眼神看他,好像他随时就要死似的。
“朕好得很。”
他不悦地甩开手,对着茫茫天地,自信地问“你看朕连那样的大蛟鱼都能射杀,你认为朕的身体会有什么问题”
大夫噤若寒蝉,不敢胡说。
想了半晌,他抬起头“陛下龙体康健,洪福齐天,自然无事。”
话音落下,却正好听到嬴政咳了两声。
大夫连忙,硬着头皮说道“陛下只是三天三夜都没睡,又吹了风,只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就不会有事了。”
“那你便去为其他受伤的士卒诊治吧。”嬴政挥挥手,让他离开。
看着海面上浮着的大蛟鱼的残尸,嬴政很为自己感到骄傲。
他再一次确信,自己正如日中天,绝不会像神仙所说的那样倒下。
嬴政三天三夜没合眼。
已经困得快要撑不开眼皮。
但身为帝王,他还有不少事要交代。
除了牺牲的士卒、受伤的士卒要安排好。
船队即将靠岸,他还得吩咐上岸后的事宜。
除此之外,最重要的。
嬴政看向他一直命令着待在自己身旁的胡亥。
胡亥并不擅长射箭,甚至一点准头都没有。
所以这场艰难的射杀他是没有起到半点作用的。
但嬴政仍然不许胡亥离开他的视线范围内。
刚刚很危险,嬴政也不确定神仙所说的“死期”是不是随时会到来。
如果有意外发生,他就会死。
所以,他得看着胡亥。
如果他真要死了。
在他死之前。
他会握紧手里的秦剑,把胡亥也带走。
他若死了,就说明神仙的预言确实会灵验。
所以他不能把胡亥留在这世上,免得他真成了那遗臭万年的暴君。
幸好,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
嬴政还好端端地站在甲板上。
他只是觉得很累。
好像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疲惫过。
身体里的力气好像随着那大蛟鱼的死亡,一下子全部都被抽走了。
嬴政脚步退了两下,显现出略微的踉跄。
胡亥从没见过他父皇这么虚弱的样子。
唇色惨白,眼里沧桑。
“父皇,您您没事吧”胡亥忙过来扶着他父皇。
“朕看起来像是有事”嬴政反问。
可不嘛简直太是了
然而,胡亥并不敢这么说。
他知道,父皇最是逞强,最听不得别人说他有事。
就算再不舒服,如同强弩之末,也不愿意被人看出半点。
“父皇,您快去歇一会儿吧。”
“等睡醒养足精神,就好了。”
胡亥这三天都还寻着空隙,因为太困,趴在甲板上睡着过。
他这孩子是心大。
嬴政盯着他打量几眼,忽然道“你坐下,朕有几句话,一直想问你。”
“父皇您说。”胡亥乖巧地低头。
“你可曾想过,要当秦朝的皇帝朕是始皇帝,你想当那秦二世”
嬴政微眯起眼。
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有什么别的想法。
胡亥一下子就吓出了满身的汗。
经历过刚刚的生死海战,他还没缓过气来,就被问了一个窒息的问题。
说从来没有吗
那就是在撒谎了。
毕竟他也是皇帝的儿子。
还是皇帝最宠爱的小儿子。
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站在了权力的最高层。
望着父皇那金光闪闪的龙椅,他会没想过坐上去是什么滋味吗
不可能没想过的。
胡亥埋着头,不敢直视嬴政的眼睛。
他害怕回答“是”,那样说不定会被父皇砍了脑袋。
但他也不愿意对父皇撒谎。
于是,便只能沉默。
沉默,就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嬴政不必再多问,就确认了胡亥心里在想什么。
“”
他说不上自己该庆幸还是该失望。
失望的,是胡亥到底还是对他的龙椅有念想。
或许神仙那预言的发生,也不是没有可能。
胡亥曾惦念着,赵高又恰好提出办法,于是就这样不谋而合了。
所以,不得不防。
而嬴政庆幸的是,胡亥如今在他面前,还算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
至少,不会骗他。
问他这样尖锐的问题,他也还是老老实实的,没有撒谎。
嬴政沉默片刻,又问“你可曾想过,若你为皇帝,该如何治理天下。”
“”这回,胡亥不用纠结怎么回答了。
他毫不犹豫就摇摇头,还是很坦诚,“没想过。”
胡亥很理直气壮,毕竟他又没学习过这方面的东西。
父皇处理政事时,也只带着扶苏在身旁。
胡亥年纪小,便经常因为这个理由,被打发着去做些吃喝玩乐的事。
即便是嬴政把赵高派到胡亥身边,来教导他。
赵高也不会说些如何治理国家的办法。
毕竟他的专业也不对口啊。
于是胡亥这么一摇头后,就感觉自己人更麻了。
脖子上的这颗脑袋有种岌岌可危的感觉。
“父皇您快去歇息吧。”他只能再次劝。
“朕再问你最后一个问题。”
嬴政又默了默。
不知过了多久。
久到胡亥都以为他父皇是睁着眼睛睡着了。
嬴政忽然出声,“若真如神仙所言,朕死在了东巡的路上,你当如何。”
“”一个问题接着一个,每一个都让胡亥更加心惊胆战。
大船在摇晃,他感觉脑袋里也快摇成了一堆糨糊。
“父皇、我我没想过。”
“那你现在便想。”
嬴政仿佛也不着急,他就站在胡亥面前,闭目养神。
尽管他已经挂着浓浓的黑眼圈,却好像一点都不困的样子,继续等胡亥的回答。
胡亥哪敢耽误,脑海里飞速转动,终于吞吞吐吐地说出来。
“儿、儿会很难过,好好好护送父皇回咸阳。”
“还有呢”嬴政又问。
“没有了。”胡亥牙关直颤。
“若朕没有留下诏书,并未指明让谁继位呢”嬴政问得非常直接。
胡亥颤了颤,连忙跪下道“父皇,儿绝对不敢篡位啊您相信儿,绝不会像那神仙说的,当一个残酷暴戾的人。儿的兄长姊妹们都对儿很好,儿怎会残忍地将他们赶尽杀绝呢”
嬴政不给胡亥喘气的机会,“若是赵高逼你呢”
“”胡亥别过头,不愿去想这个艰难的问题。
“回答朕。”嬴政声音渐粗。
“他也不是那么坏的人”胡亥攥紧拳头,有些想要为赵高正言。
“他是怎样的人,不由你说了算,朕自有判断。”
“朕只是问你,若赵高要你夺权篡位,你该当如何。”
胡亥艰难地咬着唇,妥协地垂下眼睛,“那我我会杀了他。”
“好。”嬴政望着胡亥,抬手按住他的肩膀,“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
“父皇,您”胡亥露出些许迷茫。
嬴政从袖子里取出一份密封的诏书,递给胡亥。
“朕已立下太子人选,若朕出了意外,便由太子继位。”
“你记住,在此之前,不得打开。”
胡亥捧紧那诏书卷轴,“是”
“朕累了,去歇息了。”
“今日的话,你好好揣摩,要一直记在心上。”
胡亥再次颔首,“是。”
他抬起头时,发现父皇已经走远。
嬴政正顺着甲板,一边看那茫茫大海,一边走进船舱。
胡亥从没见过父皇这样的背影。
像是一下子就老了很多岁。
英雄迟暮,终是华发满头,步履蹒跚。
那个曾经
在胡亥心底顶天立地那么高大的父皇,竟也有佝偻起后背的时候。
听着方才父皇那交代后事般的话,更是让胡亥的心彻底揪起来。
他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的诏书卷轴,眉眼微动,陷入沉思,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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