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紫辰动世(二十一) 大婚。

小说:求魔 作者:曲小蛐
    破败庙宇内, 如嫁衣般艳丽的红衣像盛灼的火焰。

    更衬得少女肤白胜雪。

    这是酆业第三次见她着一身红衣。

    依然与前两次一样,只看一眼,魔便觉着难抑的躁念在空荡的胸膛间翻涌且一次比一次更盛、更难以克制。

    魔低垂回密羽似的长睫, 漆眸里像在睫上凝出霜雪似的冷淡。

    “别让我见第四回。”

    “嗯”

    踏进庙内的时琉好像听到什么,不确定地抬眼望来。

    酆业却没有再开口,他敛定心神, 从时琉手里接过那枚白玉扇钉,由它漂浮在面前。灵力波动下,原本乳白无暇的白玉扇钉的表面,慢慢浮现出黑色与紫色两种样色的亮光纹路,犹如某种复杂至极的灵阵。

    时琉单是看上一眼,都能从那两色纹路中感受到难以反抗的神识压迫感。

    少女面色微白, 盯着扇钉的眼神透冷“这是昆离与紫琼设下封印时的灵力留痕”

    “嗯。”

    酆业不经心应了,想起什么,他偏过脸“你还要回时家”

    时琉微顿, 点头。

    “我以神识遮蔽,纵使他们发觉你不在,要将凡界翻一遍,短时间也找不到这里。”酆业微皱眉峰。

    “可如果凡界里还藏着堕仙,你这样做会很危险。”时琉低头停了会儿, 重新仰脸, “而且我还有东西在时家未取呢。”

    “何物。”

    时琉眨眨眼“神脉剑。”

    酆业略微皱眉。

    他隐约觉着有什么不对, 但还未来得及细察这丝感觉

    面前少女忽地上前,红衣衣袂如起舞的火焰, 她身躯柔软地扑了他满怀。

    “”

    酆业是本能张开手接住她的,等回神的第一息,他低敛下眸子, 声音低得半哑“你胆子确实大到没边了。”

    “你一定会成功的,对吧。”时琉声线微颤。

    魔微微一怔,而后低望着怀里的少女轻哂“怕我死了”

    “”

    紧紧拥着他的少女的身体兀地一颤。

    她仰头看他,眼眸湿潮。

    “刚夸完你胆子大了,”酆业皱眉,“逗你的也听不出来”

    时琉咬了咬唇“不许失败。”

    “”

    魔轻眯起眼,“你现在是真想反过来做我的主人了是么”

    时琉早便半点也不怵他了,听见像没听见,她就只依依不舍地松开手,退了一步。

    少女黯然地低垂着眸“我走了。”

    “明日太阳落山前回来。”

    “好。”

    红衣在空中轻划过弧线,少女转身便要踏出庙宇。

    酆业握着那枚落入掌心的白玉,忽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慌从四肢百骸里荡过。

    魔漆眸微栗。

    他下意识开口“等等。”

    时琉停住,没有回头,只听得身后那人声音无故地哑

    “明日,不许迟至。”

    “嗯。”

    时琉终究还是踏出庙宇,身后破旧的庙门关起。

    她抬头望了眼天边晃眼的日头。

    她不会迟来。

    因为太阳落山一万遍,她也不会来。

    时琉再次回到时家的隐世青山上时,已是傍晚。偌大时家内,到处可见杂役弟子来往跑动的忙碌身影。而目之所及,庭院楼阁尽是张灯结彩,隐世青山上十里红妆,盖过了一切旁的颜色,她这本该最为显眼的一身红衣,没入其中,竟有些不明显了。

    紫江阁里外,提前赶来的客人更是川流络绎,比一个月前的入族之礼那会更盛。

    玄门与时家的联亲是凡界一等一的大事,若非时琉闭门不出,早几日前便天天能在时家见到这样的盛景了。

    只是今日似乎还有所不同。

    时琉收敛气息行走于往来的外客与时家弟子之间,却察觉得到,这满庭的匆忙与喜庆之外,空气中似乎悬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诡异紧绷感。

    正在时琉思索是否要拦人询问时,一道剑讯从时家议事堂凌空而来。

    速来议事堂。

    时鼎天发来的。

    时琉微蹙眉,尽管她并不想理会,但明日便是大婚,与之相关的事情她还是得知晓和过问。

    还未等她动身,又一道剑讯飞至。

    不必禁空,速来。

    “”

    连禁空的家规时鼎天都顾不得了,自然是天大的事情。

    时琉想到什么,蹙起的眉心松了,她负剑垂眸,神念一动,身影便在原地消失。

    十息后,时家最北,议事堂内。

    时琉迈入殿中,却意外发现殿内只有时鼎天与五叔时良霈两人。

    只见他们邻侧而坐,正以她也无法察觉的神识禁制内传音说着什么,相同的是神色凝重,这一次连素来没个正行的五叔也不例外。

    时琉提剑上前“家主,五叔。”

    时鼎天见时琉近前,抬手袍袖一甩,便面沉如水地将她拉入神识结界内。

    他沉声问“时琉,可还有人知晓你九窍琉璃心的事”

    时琉淡然抬眸“家主是指谁,不妨明说。”

    “譬如,玄门。”时鼎天拧着眉,“你能说服他们同意你作为时家之女联亲,应当是给他们看过你的把握了吧”

    时琉不意外“玄门只知紫辰,不知九窍琉璃心。”

    “”

    听闻此言,时鼎天眉心不松反而皱得更紧。

    时琉别过脸,去看另一张椅子上的时良霈“五叔,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时良霈同样面色微晦,闻言指节在桌上重重一叩“你紫辰命数的事情,今日不知如何在家门内传开了。”

    “紫江阁呢。”

    “那些杂役弟子都能聊的事情,紫江阁的外客如何会听不到”时鼎天神情阴郁,“若是让我找到是谁传出去的”

    时琉却没去听他的话,转眸“时璃也听到了么。”

    “她正在后山闭关,不许人打扰,应当不会。”时良霈安抚道。

    时琉稍放心,点了点头。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关心时璃信不信”时鼎天沉声,上身前倾,“你可知,若是只传你才是紫辰所归,那我们也不必如此忧心偏同样在传的还有一句,说紫辰命数便是仙界灵物转世你听这等言论,不分明是知晓你真身”

    “”

    时琉漠然未语,像未曾听到。

    时鼎天等了半晌不见回声,扭头看过来,这才发现她神态,他不由恼怒“你怎么却是一点都不担心”

    “早在当日,你们逼迫我说出身份时,我便料到终究会有这一天,早晚罢了,”时琉抬眸,略微勾唇,像是很淡地笑了下,“纸是包不住火的这一点,时家主不是该比我教训更深刻么。”

    “”

    时鼎天气得不轻“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气我你就不怕明日大婚,青山大阵要开山迎客,到时候真让九窍琉璃心的事传遍天下,多少心思歹毒的要趁机入我时家伤你性命”

    时琉垂了垂眸“这样也好。”

    九窍琉璃心的诱惑在这三界大过一切,足够将世人所有注意力全部吸引到她与时家一身。

    也省了她忧心数千里外的破败小庙中那人所行被暗处的堕仙发觉了。

    时鼎天自然不懂她心思,闻言气得脸色铁青“好什么哪里好”

    “家主,这个时候就不要动怒了,先想想如何应对吧,”时良霈皱眉道,“依我之见,明日大婚便暂时推迟,将此事压下盖过,再行大婚之礼,这才妥当。”

    时鼎天拧眉“请柬早已传遍仙门世家,如此突然,如何推迟”

    “但为了时琉的安危着想,还是”

    “谢过五叔,但不必了。”

    少女清声淡然响在殿内。

    交首接耳的两位长辈蓦地一停,依次看向她。

    时琉眼也不抬,安安静静地说着自己的“玄门拖不起,也等不及,联亲既定,那便不容有变。至于一己安危,明日入夜之前我便会突破化境,自保之力总是有的。”

    时良霈叹声“十六,你何必如此固执呢”

    “与固执无关,我只是不会为逞凶为恶者让步,”时琉终于抬眼,眸子清透而冷,“谁想杀我,那便亲自以项上人头来问我的剑好了。”

    “铮”

    随少女话声,她手里断相思兀然清鸣,穿堂而起,直入云霄。

    时鼎天与时良霈都面露意外,尤其时良霈,他惊讶地再次打量了遍堂中站着的少女,神识之下,少女剑芒仿佛锐利得要透体而出。

    他靠回椅里,神色赞叹又无奈地摇了摇头“行吧咱们时家,当真是出了个了不得的女娃娃啊。”

    时鼎天见时良霈放弃劝说,不由拧眉,沉默半晌,他望时琉“你当真坚持,一切结果自负”

    “是。”

    “真出了什么差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

    时琉敛下气息“若无旁事,我回房修炼了。”

    “”

    得了准允,时琉转身,离开了议事堂。

    出来之后她才收到了晏秋白的剑讯,同样是听到传言,忧心来问的。

    对师兄这边,时琉态度便松软了许多,她婉言几句说明了自己的想法,很快便收到了晏秋白的回讯。

    当日在荷花池旁,你说除恶务尽,还记得我说什么了么

    无论你想如何,师兄陪你。

    时琉望着浮在空中的小字,眼神微微摇晃。

    情之一字,终究最是难偿。

    少女站定许久,最后还是轻轻挥散了剑讯小字,没有再回复什么,她转身,朝着最西边的主阁走去。

    明日入夜前,她须得稳固化境才行。

    少女离去的方向,垂垂将坠的落日挂在云峰边,烫得云雾如灼。

    像是血一样的残色。

    日月轮替。

    藏在数千里外的青山郊野,破败小庙独自安静在世间的角落里,无人打扰。

    直至某一刻,小庙之上,忽然响起一声震骇天地的晴天巨雷

    紫黑色的雷一瞬间仿佛撕开了整面长空,狰狞可怖的巨口张开,露出仿佛毁灭般的天怒之威来。

    方圆千里内所有活物发了疯一样向外遁逃,仿佛迟一息就要魂飞魄散。

    然而。

    那几若灭世的惊雷还未能完全从那裂天的口子中遁出,紫黑色间,便忽然多了一粒一粒又一粒的淡金色光点。

    初时极小,然后慢慢蔓延,扩大,相连,最后连成一片金色光海

    紫黑色惊雷的深处发出极为不甘的恐怖的怒吼,天地间却无几人听得见,而千里长空之下,原本遁逃的活物望着天上那片覆盖了一切也吞没了一切的浩然金海,全都愣在了原地。即便是未开灵智的走兽都跪伏下来,虔诚地将兽首叩地,以示臣服之心。

    而那片无垠如星河的金海终于从天边慢慢淌下,如一截朝晖织着晚霞,万般颜色最终融汇作这世上最圣洁的白。

    一道犹如实质的宽阔无比的登天梯,从天边落下。

    小庙的门打开。

    镌着暗纹金线的雪白长袍迤逦垂坠,酆业跨过庙门,金光汇在他眉心,慢慢点落与数万年前一模一样的神纹。

    朝晖与晚霞为他重织就神袍,长风与青云为他冠起长发。

    他身后破败的庙宇忽得金光洗礼,焕然大作里,庙宇自垒数十圣洁雪白的长阶,自拔百丈巍峨大殿,顷刻便成壮观盖世之神庙,洪洪钟鼓之声震荡千里,香火鼎盛之势冲透云霄

    凡界万座中天帝像,或蒙尘,或埋土,尽在此刻金光镀身,濯尽凡尘不染。

    中天帝业,时隔万年返仙,当得如此盛景。

    而庙宇外仰头望着他的女子眼神恸然,手里捧着翠玉长剑,幽深而感怀地望着神明眉宇间万年未见的金纹。

    然而神明忽止。

    酆业望着站在庙外孤身一人的仲鸣夏,便也是南蝉在世间的分身,他暗蕴金芒的眼神一瞬漆然。

    “她人呢。”

    神明之声浩然,千里之内天地同响,无数灵物凡人惊惶四顾,不知天上神明问何人。

    南蝉黯然而笑“你到不了的数千里外,时家正在行大婚之礼。既已合心,你便该懂,你狠不下心,所以她为你选了另一条没有她的路。”

    “”

    天地间骤然无声。

    纯白圣洁的登天梯却忽地震颤起来,如栗栗将碎。

    酆业眉心金纹闪烁,神脉剑破空而去,被他狠狠握在掌心,余声字字戾然如惊雷“这就是她给我的交代”

    “是,她说这是她送你的临别礼物,至于剩下的”

    南蝉轻声“你该猜到了,她会留在凡界,也答应玄门起誓,永不飞仙,成为下一个蔺清河,剑定天下然后有生之年,凡界疆土所至,为你洗尽万年冤名。”

    “”

    少女当日轻声犹如在耳。

    “世人未曾给你的公理,我想给你。”

    “人间的路我为你铺。”

    酆业手中长剑颤栗嘶鸣,清唳之声直冲云霄,撕碎了万丈金海

    可金光之海融汇,再次铺满苍穹。

    就像登天梯摇摇欲碎,却终归未碎,甚至没有一丝裂隙。

    “没用的,你知道啊,”南蝉难过地望他,“这是自开仙凡两界时便与你同存的天地造化,规则之力,即便是你也不可能扭转。”

    “”

    数息之后,天地归寂。

    神明手中的长剑也平静下来。

    可天地太安静了,安静得让南蝉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惊,难以言喻的恐惧感蒙上她的心头。

    便是那一瞬,她见神明圣洁的雪白长袍袍尾渐染开墨色的花。

    神明额心的金纹也停歇,半边涤上艳丽的血色。

    “区区造化。”

    辨不清是神是魔的青年忽地低声,仰眸,半金半红的神纹印在他眉心,亦是一半神圣一半邪魔。

    地面震荡,极远的天际,金光之海的边沿忽然染上第一线血红

    就仿佛一片血色天地吞噬而来。

    下一息,南蝉面白如纸,惊惶颤声

    “你你是要将幽冥的乾坤造化之力强行拉入凡界你疯了吗”

    “”

    远在极北,隐世青山上,天上忽落下第一滴雨。

    血色的雨。,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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