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东沿(1) 装什么不认识

小说:如焰 作者:咬春饼
    赵东沿再见温芸。

    一别五年。

    那是个降温天,风一撮撮往店里灌。

    米粉店里的热闹却热火火地持续升温。

    白芮嫌热闹不够,干脆问赵东沿,“怎么样,敢不敢娶我啊”

    这添柴倒油的话一出,拍桌子叫好起哄声把天花板给顶破了。

    赵东沿往椅背靠,一只手搭着椅子沿,说“不娶。”

    白芮说,“你可想明白了,娶了我,这店就是你的了。”

    赵东沿睨她一眼,“一男的娶你,你就把身家性命都给他,傻不傻”

    白芮不以为然,“别人或许会,但你不会。”

    赵东沿不说话。

    白芮激他,“怎么,不敢啊。”

    赵东沿推开椅子起身,把排骨面的钱压在桌面上,走了。

    什么敢不敢的。

    不娶就是不娶。

    从米粉店出来,赵东沿被劈脸的冷风吹得直皱眉。

    待会还要骑摩托去车站接人,想想都遭罪。

    “沿哥,我觉得芮姐挺好的。”

    赵东沿说,“你娶她。”

    邬源说,“我驾驭不了。”

    赵东沿拍拍他的脸,“真大。”

    也不看人家乐不乐意。

    邬源没理会当中真意,直脑筋,不明白。

    大方美丽的米粉店老板娘,一心扑腾在你身上,你怎么能不喜欢呢。

    赵东沿靠坐在摩托车上,还有一支烟的时间。

    风太大,吹得火苗扭曲乱窜,烟怎么都点不燃。

    赵东沿抬头看天,云层像阴鸷下压的眼。

    迟早得下雨。

    北京到福城没有直达高铁,得从南市转绿皮火车。

    这次参与乡镇改造的城建小组有八人,原本安排了辆中巴车去接,但崖口段前天塌方,堵了路,不通车。

    八辆摩托停一坪,这接人阵仗像另类仪式感。

    等了五分钟,人几乎被风吹傻,钻进骨子里沁凉,今天的风带刺。

    下午五点,火车到站。

    福城经济落后,也非旅游景点,来的人一直不多。

    一行人走向出站口,很扎眼。

    隔得远,看不清脸。

    每个人的衣服颜色不一样,像一条流淌的彩虹。

    赵东沿的车停在最后面,烟还剩半截,他抽得用力,别浪费,还得留点时间散散味。

    邬源蹲在地上躲风,执着地碎碎念,“沿哥,你给说说,为啥不喜欢白芮姐”

    赵东沿抽着烟,吐着圈。

    邬源费解,“你既然不喜欢她,当初干吗拼了命地帮她”

    帮是帮了,也确实拼过命。

    没有赵东沿,白芮那次会被一群臭流氓给欺负死。

    赵东沿左背挨了一劈,留下一条20公分长的疤。

    白芮为了这条疤,哭着说要嫁给他。

    她说这句话时,赵东沿没打麻药,值班小医生手不稳,清创时没个轻重。生硬地挖肉、缝合,疼得赵东沿冒大汗,怒火攻心道“闭嘴早知道就不救你了。”

    白芮说过狠话,“姓赵的,你别不知好歹。”

    姓赵的一秒抬眉,不屑且张狂。

    白芮也说过软话,“难不成你有喜欢的人啊”

    赵东沿没表情,眼里蹦出半秒情绪,很淡,像悄然滑过的火焰尾。

    “欢迎欢迎。”

    “辛苦了。”

    小强书记接到人,寒暄慰问,不好意思地解释路塌方,只能委屈坐摩托车,并且逐一安排车。

    小强书记喊邬源。

    邬源举手,“这呢。”

    还剩两个组员,书记安排,“他的摩托车后架大,更好放行李,温老师你坐他那辆吧。”

    赵东沿正低头掐烟。

    风太大,没听清是什么老师。

    但邬源的这声“靠,大美女”俗气、直接、没出息的感慨,他听得一清二楚。

    赵东沿下意识地看过去。

    小强书记的背挡了一半,男同事的肩遮了另一半,留下一条缝,被淡淡的蓝填满。

    一晃,一回旋,缝细裂开、平铺,出现一张生动的脸。

    赵东沿原本是要掐烟的。

    一瞬忘了。

    烟头烧到烟尾,将熄未熄的火星负隅顽抗,顺利得逞,烫住他的指尖不放,一秒、两秒,缠紧了,快熟了,才把他的神魂烫回来了些。

    温芸也看到了他。

    他确定。

    眼神落定在他的脸,又飘开,一丝情绪褶皱都有。

    她侧过头,和小强书记说话。

    邬源兴致盎然地迎向前,“这呢这呢,我车在这。”

    他热情地帮温芸搬行李箱。

    手伸到一半,被挡开。

    另只手已经扛起了箱子。

    赵东沿扛箱子的动作很生猛,起力的预备都不需要,单手轻松拎离地面,背对着径直往前走,留下平平无奇三个字,“上我车。”

    邬源懵了。

    小强书记也没反应过来。

    另一位男同事笑着对邬源说,“那就辛苦您当司机了,我都多少年没坐过摩托了。”

    轰鸣声陆续响起。

    一辆接一辆启程往前。

    赵东沿绑好行李箱,跨坐上车,长腿支地,自顾自地戴头盔。

    温芸一动不动。

    “走不走”嗓音隔头盔,如蒙尘,听得清楚,却不真切。

    车队往前赶。

    温芸挪步,坐去摩托后座。

    摩托车高,她跨得很费劲,可以攀扶的肩膀被忽略。

    赵东沿递过的头盔太大,重重扣在她头顶。

    温芸不敢动,怕掉。

    她以一种很板正的姿势,将两人之间,划出一条还能再加塞一人的间距。

    赵东沿背后没长眼睛,也用不着长眼睛。

    他载着温芸,温芸却没有一点活人气。

    赵东沿松了点油门,车往前,又突然拧紧刹车,车前倾。惯力推着,温芸不得已抵住他的背,又飞快松回。

    赵东沿不说话,重复刚才的动作。

    给油,又刹死。

    车趔趄摇晃,硬生生地将那碍眼的间距给填拢。

    温芸的掌心抵住他的背,身体也无可奈何地向他倾斜。

    不够。

    赵东沿仍然觉得不够。

    摩托车平稳驾驶,渐渐步入正轨。

    冷冽的风包裹住热燥不安的心跳,温芸刚松气,摩托车猛地一个急刹,她毫无防备,这一次,严丝合缝地贴实了赵东沿的背,双手也惯性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腰。

    赵东沿不给她收手的机会,车速越来越快。

    温芸黏着他的背,身体劈开两半,前面是升温的熔浆,后背是刺骨的冷风。

    她终于忍不住,说“赵东沿。”

    小声的,不平静的,还有一袅随风摊开的隐忍懊恼。

    赵东沿刹住车。

    安分了,满意了。

    装什么不认识,他就要听,听她一字不差地说出他的名字。

    像五年前。

    她第一次见他,拘谨地说,赵先生你好,我是你弟弟的数学补习老师。

    第二个月,她改口,叫他赵哥。

    赵先生,赵哥,这些称呼他都不喜欢。

    第三个月,温芸终于叫他,赵东沿。

    含水似鹿的眼睛,盛饱愤怒和不可置信的语气。

    那是赵东沿第一次跟她表白。

    收获了惊惧、诧异、拒绝,以及一丝“别来招我”的嫌弃。

    第四个月,温芸辞掉了家教兼职,躲他。

    第五个月,温芸还是躲他。

    第六个月。

    时间计量单位终于从月,到年。

    那是她第二次,如此正式地唤他全名。

    她说,赵东沿,你要不要当我男朋友。

    要,当然要。

    不要是傻子。

    温芸的眼神错开一瞬,投掷他身后。

    然后立刻,马上,就给赵东沿盖章踮起脚,勾住他脖颈。

    这是赵东沿第一次被姑娘吻。

    沦肌浃髓,背汗淋漓。

    风风火火的欲与爱齐齐升腾。

    很多年后,他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倍感后悔。

    后悔,应该好好享受。

    而不是顺着温芸的目光回头,看见身后站着的另一个男人。

    对方的眼神他熟得很克制的不甘,藏不住的奢念,以及迸裂的怒与怨。

    简直就是自己被温芸拒绝、躲避、不喜欢时的情绪复刻。

    他后悔回头。

    不回头,就不会知道实情真相他是挡箭牌、替身、报复工具。

    温芸退缩了,吻得浅尝辄止。

    她要离开的一瞬,赵东沿掌心按住她的后脑勺。

    “走什么。”赵东沿笑得痞,“我还没亲够呢。”

    摩托车轰鸣如风,粉饰了再重逢时的和平时刻。

    五年了。

    赵东沿仍记得。

    那时他尝到温芸柔软的唇,温热、细腻,像浮光闪耀的糖纸。后来糖纸化开,才发现是灼热滚烫的炭。

    作者有话要说  在春天里,写一个苦命男人的爱情故事。

    结局he,几万字的小短篇,陪大家过春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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