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大汇的律

    八师巴道“盛年为了保密他的样貌, 好把被人精准刺杀的几率降到最低,他使用那种不知名的精神功法,将整个蒙古见过他的人全都一网打尽”

    甚至包括我在内。

    你连我都不信任, 盛年

    还是说你只是顺手为之,根本就没想过,给我一个记住你样貌的机会

    太绝情。

    八师巴叹道“整个蒙古, 唯独大汗除外。”

    唯独给铁木真, 留下一个记住他样貌的权利。

    铁木真第一反应翘了翘嘴角, 却又立马拉直。

    铁木真才不领盛年这情, 咬牙切齿地“呸”道“情义他盛年有个什么情义他盛年就是吃定了本汗,不会将他的身世底细透露出去”

    八师巴“”

    八师巴握紧,佛珠深深刻进手掌, 心头的酸涩愈发翻涌。

    又一件,唯独铁木真独占的事。

    八师巴默念经文,面上勉力沉静, 问道“大汗, 盛年的身世底细”

    铁木真却摇头道“本汗永远不会说。”

    这是他和盛年之间的默契。

    是蒙古成吉思汗与盛年这曾经的臣子、当下的叛徒、他入土之前永恒的对手与合作者之间的, 默契。

    “默契什么样的默契你就这么信任成吉思汗他真会这么念在君臣旧情哪怕以后你们就是敌人”林诗音抿唇, 带出点自己都不察觉的酸意,“甚至连我都不知道你的身世”

    盛年嗤笑道“君臣旧情铁木真或许有罢。有,但绝不多;就是多,再多的私情也影响不了他抓住任何机会杀我的决策

    “我与铁木真的默契, 不是我信任他会对我心软,而是信任他对我的忌惮他越是忌惮我、想杀死我这个叛徒,就越不会把我的身世揭露出去”

    “这是本汗与这盛叛徒的默契, ”铁木真对八师巴道, “本汗忌惮他, 而他也知晓本汗有多忌惮他他不惧本汗知晓他的样貌、身世,因为本汗忌惮他,所以本汗知道得越多,本汗就越不会透露出去”

    盛年到底什么身世

    南宋靖北王世子,越归翼。

    一个有着庞大的隐形政治资源的身份。

    铁木真坐在汗座上,抚过髭须,略微回忆。

    当年,盛年把这底细坦诚相告,用以博取他的信任后,铁木真便暗中派人,把那已逝靖北王世子的情报查了个底朝天。

    自幼体弱,废物根骨,不能习武,南宋小太子赵旉的玩伴。七岁那年与其母亲靖北王王妃一同失踪,两年杳无音信,九岁时衣衫褴褛被赵旉找回皇宫,不久便离奇地被囚在金军将领完颜宗弼的军营中。而后在那日对城战上,作为人质被亲父靖北王一箭射死。

    靖北王世子,其父靖北王乃是与小北宋皇帝赵佶同辈的宋室外亲,同时更是南宋重兵在握的实权异姓王,甚至拥有随时登高一呼、篡位称帝的实力。

    其七岁时同他一起失踪,至今生死不明的母亲靖北王王妃,则是前辽与前宋联姻的成宁公主耶律南琼。

    而靖北王王妃的双生姐姐成安公主耶律南仙2,是西夏上一任皇帝崇宗李乾顺的皇后。辽国国破后,西夏太子、耶律南仙之子忧愤而死,而后耶律南仙亦绝食自尽。西夏当今皇帝李仁孝及其母妃曹氏,在耶律南仙活着时,都曾受过她的恩惠。

    若攀起亲戚关系,这盛年和西夏皇帝李仁孝、南宋皇帝赵构,都可以称一声“兄”道一声“弟”,小北宋皇帝赵佶是他伯父,前辽意图复国的残余势力要双眼亮晶晶地贴上去,称盛年一声“辽太子”、“复国的明主”

    不怕为人所用,就怕

    无由头可攀。

    当他铁木真傻吗

    等他把盛年的身世一揭,盛年第一个就要反过来谢谢他谢谢他成吉思汗以一个“被背叛的旧主、现今的敌人”这身份作证人,替他这个已死之人验明正身

    但凡盛年验明正身,他以汇帝的身份一个回归,便有了和过往“亲戚”攀情分的由头。凭他盛年的手段,别说跟个穷亲戚似的、眼巴巴想贴上来的前辽余孽,就是那攀不上多少关系的西夏皇帝李仁孝,都能被盛年敲骨吸髓、骗得泪两行

    他铁木真的前车之鉴就放在这里

    防止盛年再次壮大实力事小,主要是他铁木真哪里忍心,看周边的邻居们被盛年这个混蛋骗子骗走家业

    盛年为蒙古若相时,铁木真把盛年的真实身份烂在心里,最好谁都不来觊觎他蒙古的若相才好;盛年为大汇帝王后 ,铁木真更要把盛年的真实身份烂在心里,除非他嫌蒙古活得太长,迫不及待想给盛年这个叛徒、如今的汇帝增加实力

    “好在本汗没有中他盛年的计,”铁木真对八师巴叹道,目光遥遥望向西南方大汇的方向,“盛年啊盛年,十岁初遇时,你便把真实身份告知本汗,那时候,你是否已想到了今天这一步本汗若真傻到中了你的计,那便是一步闲棋;而今本汗没有中计,这便成了你我全力对敌,心照不宣的默契”

    “铁木真当然不会中计,”盛年淡笑道,“这么浅显的陷阱,铁木真要都能跳进去,我现在就不是汇帝,而是整个蒙古的大汗了”

    落日的余晖在两人的脸上摇曳。

    林诗音也跟着淡笑,问道“都结束了,是么”

    盛年道“结束了。”

    他一顿,从袖中抽出一本册子,递给林大掌柜。

    林诗音接过,翻看,满纸的法律条文,皆是盛年的字迹。

    盛年轻哼一声,炫耀道“八年磨一剑,汇律初稿。”

    短短数字,他说得好可爱、好矜持。

    他说完,双手负在身后,抬头望向高高的青天,眼中苍茫无际,明亮夺人。

    “唳”白眉苍鹰昂首啼鸣,冲入高天。

    林诗音看向后方,那里跟着长长一串的、罩了防水油布的马车,被军队层层护卫。马车后面,落下深深的车辙。

    林诗音上前,随手掀开一张油布,马车打开,油墨香溢出,里面是满当当的、整齐排列的书册。

    每一本都写满法律条文,都由盛年亲手所著。

    整整十三车

    盛年道“我一岁识字,两岁学法,之后数年遍问百家;曾经两年行乞,流浪天涯,识得人间繁华糟粕、世路民瘼。”

    人间多少不平事,人间却扫门前雪。

    你若不成强人,便为强人操纵

    为什么无人问

    为什么无人管

    为什么无人裁决

    “而后静伏蒙古,鉴历代诸国之律,汲前圣与我家之法,写就汇律。”盛年静静结尾道。

    若无人问。

    若无人管。

    若无人裁决

    天下缭乱,我作规尺

    林诗音反身望去,便见盛年双手背负,自在地望着天穹,侧脸端昳庄俊,嘴边无声地,弯起一个淡极的微笑。

    一个胸有成竹的、大事可期的微笑。

    天边月色渐起。

    林诗音拉住盛年的手腕,道“走吧,在外八年,该回家了。”

    回家。

    盛年终究是咽下了反驳,道“嗯。”

    林诗音道“晚饭做好了,没有荤腥,有你最爱的生汆青豌豆和糖麻薯。”

    盛年道“好。”

    两人携手同行。

    林诗音一边走,一边抬头望向身边,这年轻的大汇开国帝王。

    她看着看着,盛年长大后的侧脸,渐渐与天边的圆月重合。

    月色转浓,又转柔。

    圆月与年轻汇帝的脸颊分开,露出八年前的少年人,那张稚嫩的脸。

    八年前的中秋月夜。

    仙儿做饭,她与盛年两人,在炉边紧巴巴地共分一块月饼。

    穷困潦倒,前路迷茫。

    盛年把月饼掰成两半,一半给她,手里拿着另一半。

    少年人举着手中的半块月饼,沉吟半刻,对着月亮敬道“成吉思汗铁木真,大汗啊大汗啊呀,你的蒙古真诱人,不如分我一半吧”

    耗时八年,盛年说到做到。

    从回忆中抽身,林诗音走下马车,揣着皮毛大氅,提着一壶浓郁姜汤,敲响了汴梁悦来客栈顶楼的包间。

    “请进。”

    林诗音推门而入。

    包间内很多人,林诗音一眼望见坐在窗边的衣公子。

    “啊呀,林大掌柜带着姜汤逼宫来了”衣公子带笑道。

    林诗音想起来,八年前的那个月圆夜,眼前之人,也用类似闲戏的语调

    少年人咬下月饼,说的第二句是“啊呀,这个天下也不错,剩下一半,尽数归我吧”

    汇帝也已做到。

    林诗音款款而入。

    姿态优雅,高贵从容。

    方应看忍不住抚掌叹道“藐姑射之神山,有神人居焉。林大掌柜之名,闻之不如见之,见之便恨离别不论见了林大掌柜多少次,我心中的惊艳,都一次更甚一次;相别之后,思念也一次更甚一次”

    赵旉亦赞道“久闻林大掌柜为十年前的武林第一美人,今日一见,却是美丽兼具威严,令我不禁遥想唐时的则天女帝,那位陛下年轻时,恐怕便是林大掌柜这番独绝气质”

    “赵公子谬赞。”林诗音不卑不亢地疏离一笑,满室生辉。

    这包间内的男人,不论老少,都在明里暗里赞叹林诗音的样貌气度,却不知这位容貌、能力、财势样样不缺的女人,心中想的却是这里的人,无知无觉,仿佛板上砧肉。他们没有一个想过,他们面前的轮椅上,坐着的到底是谁。

    林诗音叹息,微微怜悯。

    又低调地骄傲。

    三合楼下,关七的骄傲却土崩瓦解

    “上天无敌天亡我啊”

    关七骄傲地还剑苍天,奈何仍被雷击中

    人虽不死,却注定重伤

    赵旉道“关七这一仗,要败了。”

    方应看道“衣公子,你的赌局要输了。”

    米苍穹也道“衣公子,看来至臻之上的传说,与关七无缘”

    关七欲逃。

    关七已经在逃

    然而,输局已定的衣公子,却露出了一个微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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