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公子为什么笑
衣公子凭什么笑
是衣公子蠢到看不清形势, 还是他早有后招
下一瞬,包间内众人便知道了答案。
逃命的关七也知道了答案。
那楼上窗边的衣公子。
刚才被关七轻飘飘一眼、不看在眼里的衣公子。
他清喝一声
“天下第七你还在等什么”
衣公子这一喝,便喝出一个人来。
背着包袱的天下第七, 出现在逃路的关七面前。
“又一个登峰境”洪七公惊道
这偌大的汴梁,但跟诸国比起来又确实小得不能再小的汴梁,怎么能藏着那么多绝顶高手
这个新来的登峰境,阻得住重伤逃亡的关七么
答案是衣公子的又一声清喝“元十三限你还在等什么”
又喝出一个人来。
“这是又一位登峰境大圆满”洪七公再惊
洪七公惊,赵旉和方应看和米苍穹也惊, 身侧的诸葛正我却面色倏变。
元十三限
他的同门师弟元十三限
与他相斗多年、甚至不惜效力奸人蔡京的元十三限
诸葛正我冷色质问道“衣公子, 你怎么请动的元十三限蔡京又为何要插手今天的事”
衣公子道“因为我要擒关七因为一个天下第七还不够关七塞牙缝, 而我正巧,从不做无把握之事”
说罢, 衣公子对赵旉感激笑道“赵公子,既然你手握这屋内的两至臻两登峰境,都不敢放手一搏, 那我与蔡太师, 就感谢你的谦让, 将关七这至臻境笑纳了”
赵旉勃然变色。
诸葛正我冷然肃目。
他站起来道,身上的压迫力节节攀升,礼节地拱手作揖道“衣公子, 天下无双的孟尝君衣公子你已决定好, 要站在奸人蔡京那一边了”
衣公子捻动缠在左掌的淡黄蜜蜡珠链,从容笑道“不。我从不站在任何人的一边,飞衣商行也不会被任何势力驱使。
“我一个生意人, 向来乐意和一切人交朋友, 也从来不自斩门面, 特意坏谁的路子。
“我不过和蔡太师谈了笔生意, 而我们双方,都谈得很满意”
诸葛正我却道“你错了,衣公子你既然入了这汴梁,掺和了这朝中局势,就别再妄想明哲保身既然你已倒向了奸人蔡京,我小北宋土地上的忠义豪杰,便也再容不下你”
他说罢,也不听衣公子的回答,一个轻身跃纵,便擦着衣公子从窗户跳出,如燕子斜飞,飞落到元十三限面前
两位同门却敌对的高手一个照面,目光一对,便不言自明,悍然交手
“唉,”正红衣袍的赵旉走到衣公子身侧,扶住窗沿,一声轻叹道,“孤碍于多方掣肘,再三审慎,到底是叫衣公子你,给拉入了这汴梁帮派斗争的漩涡啊”
竟已是用上了身为南宋贤德太子的自称
赵旉这等自称一出,洪七公倒无反应,他身后的方应看、米苍穹,则立刻低首躬身,行礼道“但凭赵公子吩咐。”
赵旉望着那三合楼下,轻声道“米公公,孤要劳烦你,去拦下那位天下第七了。”
“谨遵赵公子令。”
米苍穹反身走出包间。
等他走出悦来客栈的一楼大门时,楼上包间中人向下望去,米苍穹手中已多了一根棍子。一根要命武器的棍子
赵旉继续道“方小侯爷。”
“在。”方应看笑容非常真诚地、郑重地应声。
三合楼下,诸葛正我与元十三限战成一团,米苍穹与天下第七战作一处,关七因方才被两人阻了一阻,又被两大帮派的几大高手缠上,越战越吃力。
王小石却不做趁人之危的事,已经束手一旁。
赵旉道“便麻烦你,去挡下那关七了。毕竟衣公子都这般筹谋了,孤再不将关七圣这至臻境纳入麾下,实在有负衣公子这片望孤成龙的心意”
衣公子闻言,笑笑不说话。
右手捏着小勺,徐徐往林大掌柜带来的姜汤里加糖。
方应看道“赵公子,我力有不逮,还请七公相助。”
“这”赵旉却犹豫。
便听洪七公道“赵旉,当初说好,我只负责保护你的安危,别的一概都不插手。再说我北丐洪七公,也不做这种几人围攻一个重伤高手的事儿”
又转头对衣公子不解道“你都赌了关七胜了,怎么还早早安排了人围攻他要知道,关七可没入那传说中的至臻之上,还被雷劈了个重伤莫非你一开始开的那赌局,信誓旦旦预言关七能入至臻之上,都是在玩我们、给我们送钱”
衣公子道“当然不。时间就是生命,我何必要浪费时间来玩你们,还是输钱给你们来玩
“你想多了,七公。我虽是个生意人,但也是个赌场高手我开赌局至今,未逢敌手,从未输过”
又对方应看道“方小侯爷放心去战吧,七公就算现在不动,也很快就有机会下场了”
洪七公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衣公子道“因为要不了多久,就不是几大高手围攻关七这重伤的至臻境一人,而是关七这至臻之上的武学巅峰,碾压在场所有高手”
他话音未落,右手松开勺子,拇指食指沿着暗蓝衣襟往上爬去,摘下领口上镶着的青绿猫眼石,随即翻掌屈指,手掌筋骨紧绷蓄力,耳畔一声清脆弹指,那价值不菲的青绿猫眼便出现在三合楼下越战越乏的关七眉心
几大高手共战的的战斗场内忽然乱入一粒猫眼石。
一粒无内息加持,仅凭技巧准头,便出现在此的猫眼石
好快的猫眼石。
好准的猫眼石。
一粒从天而降的猫眼石。
出现的时机那样巧,出现的位置那样隐蔽,巧得战斗中的苏白雷狄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猫眼石
唯有旁观战斗的王小石急急暴喝“小心”
还有关七。
被围攻的、重伤的、力有不逮的、眉心即将被命中的关七
关七轻轻偏头,像避开风吹来的柳枝般,避开了这粒神出鬼没的猫眼石。
这一切,摘、射、现、喝、避,全发生在眨眼之间。
关七避开那猫眼石,目光陡然射向楼上窗边的衣公子时,被衣公子松开的勺子才刚刚落回糖罐,溅起一些雪白甜蜜的碎糖。
三合楼下,围攻的苏白王雷狄几人,都随即望向猫眼石的来路河对岸,悦来客栈楼上,窗边暗蓝衣袍、披珠挂玉的衣公子。
他们都被衣公子这一手惊住了。
衣公子为什么这样做
衣公子不怕被关七杀了吗
关七没有惊。
关七是疯,但不是傻。
关七远远望了衣公子身后的阿康一眼,感应到对方的至臻境界,便知道事不可为。
关七在河这边的三合楼下道“你要杀我”
衣公子在河那边的悦来客栈顶楼窗边道“我不杀你。”
关七道“那你扔石头做什么”
衣公子道“因为我要叫你停下来,问几句话。”
关七道“你要问什么”
衣公子道“你为什么要逃”
关七道“我受了重伤,当然要逃。”
衣公子道“你受了重伤,何必要逃”
关七道“我若不逃,不能杀人,就势必要为人所杀”
这战场中央,他俩竟然就这么交谈起来。
他俩中间形成一种怪异又和谐、敌对又默契的氛围,叫旁观的别人都插不进嘴。
叫人产生一种,就是哪个趁此机会去暗袭关七,都会被所有人责怪“不知趣”的隐悟。
怪了怪了。
关七是个疯子。
衣公子却能和关七聊得兴起。
莫非衣公子也是个疯子
悦来客栈楼上窗边,衣公子道“你为何会受重伤是因为你弱于敌人”
“我弱于敌人”
关七横扫众人一眼,厉声笑道“我不弱于敌人上天入地,我无敌罪在老天”
天空惊雷孕育,河两岸忽明又暗。
“是天要灭我天要亡我啊”
忽然间,关七恸然大哭。
如孩子一般哭。
他边哭,口中便茫茫然地喃喃道“小白、小白天你为何阻我找小白”
关七本是要来抓雷纯,显然是将雷纯认成了他口中的“小白”。然而方才天纵惊雷,劈得他一身重伤,使得优势尽占的他再战不能,只能夺路而逃。这在关七眼中,不就是天阻止他找他的小白
执念断人肠。
关七边哭,身上的气势又陡然攀升,声威赫赫,再次摸到那至臻之上的边沿,而天边的雷、专杀至臻之上的雷,阻止关七找他小白的雷,也再一次劈落下来
天下大亮。
大亮大亮。
亮得三合楼下,河流两岸,所有人物,都看不清雷光之中,关七的身影
就在这瞬息的大亮之中,众人听见衣公子疑惑的声音“关七、上天入地天下无敌的关七天要灭你,你为何不灭天天要亡你,你为何不亡天连一个天都不敢斩之,你有什么本事,叫小白对你托付终生”
疑问声中,苏梦枕和雷损莫名对视了一眼。
白愁飞道出了两人的心声“这话说得,真是狗听了都要骂一声狗。”
“轰隆隆”
雷电击落,鸣声轰隆,被波及的三合楼焦黑碎裂,摇摇欲坠。
衣公子还在叹息“唉,关七、关七难怪啊难怪,你这么无能、懦弱,甚至一个雷打下来,都不能给小白一个安全的臂膀,我要是小白,我也早早弃了你改嫁他人算了”
这一个,天上地下古往今来最幼稚最玩笑的激将法。
根本不会对任何人管用。
唯独关七。
因为他是一个疯子、一个痴情人、一个悟性奇高的武学怪才,以及一个半只脚踏入至臻之上的武道传奇
执念斩天谴。
那雪白雷电落下的中央,显出一个黑色的、弯腰的人影。
那弯腰的人影,缓缓直起脊背,断掌的手臂,向天挥剑
一剑,爆射出剑气万千。
一剑,斩落下雷光万缕
以人之身躯,斩碎天象之力
“小白”是关七喃喃的声音,“我不杀天,我就为天所杀;我不想被杀,就势必要斩杀这天”
“破体无形剑气”王小石惊道
已经不是先前的“先天破体无形剑气”,而是“破体无形剑气”
在场的高手都知道,这不是少两个字的问题。
无形的、摄人的气息,从雷中的关七身上,弥漫开来。
衣片碎裂,露出精悍的躯干。
手上脚腕的锁链也碎裂,毛躁的雷电流入大地。
包间内,洪七公猛然扒向窗沿“至臻之上竟然真的存在”
雷损干涩道“至臻之上关七又突破了。今日围攻,关七已经是第二次突破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不是我们围攻他一个,而是他围攻我们全部”
势在必行,无人异议。
众人蹂身再上
这一次,再没有什么“欺弱”一说,王小石亦重入战局。
方应看受了赵旉命令,也跨河而来,加入战局。
六大登峰以关七为圆心,花瓣般围作一圈,悍然跃起
头顶照下六条阴影。
关七眼中不倒映任何一个人影,他遥遥看向河对岸楼上窗边的衣公子,又掠过去,抬起头,望向远远的高高的天穹,口中道“明心见性,至人无梦。我见三千梦大江,天落大雷斩黄龙至臻之上,超凡入圣入圣境”
“入圣境至臻之上,名为入圣境”洪七公道。
关七随手一挥,挥出一道凌厉剑气,将六人尽皆挥退
“无形剑气”王小石再惊道
短短几息功夫,关七竟然再进一步
黑云压城城欲摧。
天上雷云滚滚,似有退去之势。
楼上窗边,衣公子饮一口热乎甘甜的姜汤,摇头叹道“还不够啊。”
赵旉道“你还打算做什么,衣公子既找人围攻关七,想要俘获他将他纳入麾下,又出语刺激,助他武学再度进境。自相矛盾,我真看不明白,你到底想干什么了”
衣公子莞尔一笑道“这很简单。”
赵旉道“简单”
衣公子道“你喜欢看一群猫打群架,还是看一群老虎打群架”
赵旉道“当然是后者。”
衣公子道“为什么”
赵旉道“后者更刺激,也更有血性,都打架了,看你挠我我挠你有什么意、思”赵旉停下,面色惊滞地恍然大悟。
衣公子双掌相击道“不错,我也喜欢后者架都打了,那就打个彻底、打个落花流水、打个天翻地覆,打得好看,我看也看得畅快,还最好毕其功于一役时间就是生命,我可没那么多耐性,看几只小猫在这汴梁,慢慢悠悠地撕扯”
他方说罢,便再一次清喝,喝出了一个让赵旉脸色倏然灰黑的名字“米苍穹,你还在等什么”
牵制天下第七的米苍穹长棍一挥,陡然转向,与天下第七一同,攻向关七
八人围攻。
八大登峰。
关七这就会怕么
关七无惧无畏,引吭长啸,口吐一个“滚”
这个“滚”字,便化作一道剑气,猝然钉向最近的方应看,方应看便应了这字,避也避不得,胸口凹陷,滚了开去
“剑气”王小石惊得太多
关七的武功又进一层
他是神么
他还是魔
战中接连进境,这天下还有谁能挡他
还没完。
关七的双目之中,几乎同时爆射出一对剑气
不止是眼,他的发、他的话、他的手足、他的衣摆睫毛,都射出剑气来
无穷无尽的剑气,无敌无当的战神
围攻的众人不得不退。
天下第七伸手一扬,几张纸飞到众人手上。
这等危急时刻,天下第七却来发小广告
有什么小广告,这般重要
是一张阵法图。
白愁飞低头一看,念出上面几个大字“天罡北斗阵。”
王小石道“全真教的最强阵法,天罡北斗阵”
狄飞惊道“听闻天罡北斗阵之强,可以让七个堪堪一流上下的全真七子,跨两大境界,围杀一位至臻境”
天下第七道“衣公子赞助的阵法,只要关七别再进境到入圣境之上,我们八个登峰境当有胜算,还多出一个可以在旁边掠阵。”
人的力量,在于团结。
八大登峰,以天罡北斗阵为依靠,围战入圣关七,局势终于开始艰难反转。
关七不怒。
关七狂笑。
“好、好战就要战个痛快”
这战神、这斗神,这武痴和杀狂,这上一息与人交手、下一息就能将敌人招式纳为己用的武道异人,越战越强,越战越酣,已然沉醉
衣公子望了望天上散去的黑云。
他向河对岸问道“关七,武道和小白,你选哪一个”
关七的动作一滞。
他一滞,便被敌人抓住时机,便受伤。
然而关七毫不在乎,苦思冥想。
他仍留有余力
楼上窗边,衣公子搁下姜汤,五指拂过暗蓝的衣前,珠玉撞响,赫然奏出一首幽微浩淼的曲
“叮当。叮叮当当当”
彷佛大海浪潮淼淼而来,情真情切,音色飘忽,缠绵婉转。叫人情念四起,各自神伤。
熟悉的曲调响起,洪七公一个至臻之上,豁然捂住了耳朵,对衣公子惊道“碧海潮生曲不、不对”
洪七公稍稍用心听了听,才发觉无甚大碍“你这曲子中不含内力,曲调和感情也和黄老邪的有所不同,你把黄老邪的碧海潮生曲改过了没有内力,你奏这个还有什么用”
洪七公消音。
因为三合楼下,关七竟然面露痛色,抱头痛哭,身上剑气凌乱四溢,显然有走火入魔之势
衣公子左手支颐,右手拨动衣前串串珠玉,道“何须内力心中有念念丛生,心中无魔魔不侵。心猿不定,意马四驰。我为它取名为心猿意马曲。”
洪七公悚然心惊。
不靠内力加持,但以音乐乱人心池,衣公子此人,不论是音乐上的造诣、还是对人心的揣摩,都着实骇然
武林中人比试,都是由外破之;衣公子毫不习武,却要叫人由内自破,自取灭亡
他心中甚至生出怜悯心魔丛生之下,关七关七,纵然你已入圣,你又能捱到几时
三合楼下,众人围攻,关七节节败退,痛楚大叫“小白、小白我要小白”
衣公子道“若要小白回到你身边,需要你自废武功,关七,你可愿意”
关七不理他“小白、小白我要小白”
心猿意马曲的乐声悠悠泛开。
衣公子道“关七,你可知道当年温小白为何要离开你”
“小白”这个名字出现以来,众人还是第一次知晓此人的姓氏。
衣公子道“因为你当年忙于练武,忽视了小白,小白以为你心里没有她,才愤而出走,离你而去”
关七停住。
心猿意马曲的乐声下,关七的眼中,竟然出现了一丝清明“你说真的”
衣公子道“你已经信了。”
他继而幽幽叹道,多少同情、多少怜爱“也不知小白这样美丽的女子,一个人孤身在外,无枝可依,受了多少苦楚而这一切,都是因你关七而起”
“哈、哈哈哈小白、小白,是我负了你小白、小白,你看我没有负你
”关七扬手一掌,对着胸口下去,就要自废武功
河流两岸,众人皆惊。
就连一直相战的诸葛正我和元十三限两人,也停了下来。
衣公子衣公子,当真要用一张嘴,说得一代入圣境、甚至很有可能是当世唯一的入圣境,自废武功
关七的手停住。
因为他想起了衣公子之前的一句话。
关七喃喃道“我若没有武功,就不能保护你;我若有了武功,就不能全心爱你”
他又道“我若不能全心爱你,你就要离我而去;我若不能保护你,你就要与我一起被杀”
他还在道“是离我而去,还是陪我共死”
他又道“是不来爱我,还是爱我到死”
他道“是希望你过得安好,还是夺取你短暂的陪伴”
他越问,就越通玄。
问得河岸两边的人,男人女人,都沉默沉思。
“小白、小白”
衣公子的手还在拨,心猿意马的乐声还在奏,关七的喃喃仿佛没有止境,而他眼中的清明,却也一层胜过一层
他仰首望天,似疯似醒道“难道当年你振衣而去,才是最好的选择难道男人和女人,情人和情人,注定离散才是完满结果”
关七大笑大哭,声音震天,身上的剑气又一次向天地八方四射,身上的气息,再一次不可抑制地攀升
他向天吼道“执念难消、心魔难消啊”
散去的乌云,消去的雷光,又开始孕育。
天边忽地,传来嗡嗡的声音。
众人都听见了。
包间内,几人都听到衣公子恍然地叹了一声“我明白了关七关七,原来你的登顶,本就有我的一份。只是可怜啊,你成功后即将迎来的失败,全是我的那份”
“那是什么声音”苏梦枕道。
“那是将来的东西,”关七恍惚道,“或者是过去的东西超越了时空,飞到这里。”
却听衣公子对关七道“关七”
关七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衣公子疑惑道“执念难消如何执念难消,那就不消。心魔难消,那就任它生长。人生而为人,无欲无求,事事求圆满,与死尸何异与神仙何异
“我作凡人,生在人间,骨肉皆臭,想要便去拿来,得不到便去抢来,有遗憾便去弥补别在那嘀嘀咕咕的,像个优柔寡断的七八十岁老头老太”
关七道“就算执念和心魔,会让我武功不得寸进”
衣公子嗤笑道“谁规定的,有了执念心魔,武功便会不得寸进”
所有人都以为衣公子在说笑。
只有关七醍醐灌顶。
嗡嗡的声音越发近了。
巨大的、仿若一座城池般的巨物在汴梁上空覆盖,在汴梁的地上投下庞大影子。
众人仰头看去,却仍是苍凉的天,一望无际的天。
而阴影之下,正正中央的关七。
这战神、这情种,半茫然、半轻松愉快地笑了起来。
他指天叫道“我当斩人。人所不允,我便斩尽世间人
我当斩天。天所不允,我便斩尽天上天”
一声道出。
雷霆灌注
关七的身影,淹没在雷霆之中
奇异的雷。
万丈雷霆、万道雷霆,杀向地上那小小的关七
关七举起双手。
他的双手、双眼、满头的发,口中的笑,都射出剑气,直指天上雷霆
人与雷战。
雷被
人迫
寸寸逼,剑剑迫
诸葛正我震撼道“我第三次见这雷,上一次,是在两年前。”
包间内的洪七公对赵旉喃喃道“而第一次,是在十年前。
“十年前,靖北王世子死去的那座待归城那个时候,待归城还没有改名叫待归城就在那靖北王世子死去后不到半个月,待归城不远处的山中,也有这般气息奇异的雷落下。不是一道雷,而是百道、千道、万道、十万万道
“延续近半日的雷落,使整座山都成了雷池,当初围观的几位至臻境,无一人敢越雷池一步,唯独见到那山中,两道惊世剑意争锋不休”
窗边,衣公子笑而饮茶。
他悠然道“我从来逢赌必赢,至今未输。我说关七会赢,他就会赢。”
赵旉不明白“你到底哪来的自信,又哪来的依据”
那嗡嗡的、仿佛跨越时空而来的声音,近在咫尺。
衣公子左手支颐,指了指干净的天,又指了指地上庞大的阴影,最后指向关七“这就是依据。你们曾历数天下至臻境,方才又见识了至臻之上的入圣关七,那你们可知
“入圣之上,是什么境界”
洪七公道“入圣之上”
衣公子看向下方的三合楼,指着那里道“就在今天,就在现在,关七将进境入圣之上”
衣公子宏而沉的话音方落,便见那雷池之中的关七一个跃起,跳入空中
何等离奇之事,仿佛空中有无形的地面供关七踩踏,关七竟然双眼前瞻,悬立不动了
汴梁城地面上的众人,看见关七抬头,双目移动,仿佛在看大门匾额,口中一个字一个字读道“战、神、殿”
战神殿
隋末四大奇书之一战神图录的源处,天下武道中人莫不向往的战神殿
传说中藏有长生之秘、武道神话之奥的战神殿
天下至臻境无不驱之从之的战神殿
“这是何意莫非关七看见了战神殿”白愁飞道。
“那嗡嗡的声音,就是战神殿飞来的声音”王小石道。
“恐怕那战神殿现在就在汴梁上空,只是我们看不见”狄飞惊道。
而关七的双手做出推门的姿势,已在往前走。
天上雷龙飞搅,蠢蠢欲动。
洪七公也坐不住了,当即运起轻功,飞跃到关七身边,然后又凭空掉了下来“我们不仅看不见,还摸不到”
诸葛正我也试探了一回,最终叹道“恐怕唯有如关七那般,进到入圣之上的境界,才能一窥战神殿真容”
武道的终极奥秘就在眼前,却看不到摸不到,几乎叫人发狂。
只是。
洪七公回到悦来客栈顶楼,道“衣公子,你怎么这么肯定,关七就能进境入圣之上你早知这嗡嗡的声音,来自战神殿”
衣公子笑而不语,目光投向悬立天上,一步步前进,时而左顾右盼,时而研读着什么的关七。
他左手支颐,右眼一眨,神秘地道“有时不得不承认,武学的奥秘,当真神奇,不是么”
神奇。
是何种神奇
只有关七知道。
关七已经进入一个奥妙的、浑然忘我的境界。
他从战神殿的大门进去,瞻仰过广成子金刚不坏的遗体,看遍了四十九幅武道图雕组成的战神图录,脑中顿悟汹涌不尽时,身后敞开的大门忽然无风自关,又打开。
关七反身望去,向下俯瞰,便见大门之外,不再是汴梁景色,而是一座城池不远处的山林。
耳边轰隆作响
,头顶雷龙搅动,数千条数万条数百万条雷霆浇注而下,紫青红白交错闪现,将山石浇打成铁水。
此地,已成一片雷霆的海洋。
这般雷霆之下,天空昏暗沉沉,大地却光亮一片。
因为剑。
两道争锋不休的、风华绝代的剑
剑光照亮了这里
一者潇洒优雅,如悬峰落天而来;一者曼舞绰约,如阔海无边无际。
“我们什么时候能结束”一个困倦的、微哑的男孩音。
一个成年男声回答“我幽居谷中数百年,叹天下从无敌手,长剑空利,何其寂寥好不容易遇到你这么不得了的小孩,你陪陪我这个老人家怎么了”
“我烦啊,天上的雷打得你不烦”男孩的声音。
关七抬头。
头顶的雷电酝酿着,比先前落向关七自己的更多、更烈,却也更畏缩
雷竟也会有情吗
雷竟然也会畏惧那两人
关七在战神殿中前进几步,走到大门边缘,自上而下,向山林更深处望去,便看见了论剑的两个人。
前者天庭饱满,眼窝深邃,手中空无一物,看起来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男子;后者人小身矮,眉眼稚嫩,手执一支桃树枝,是一约摸十岁的孩童。
关七隐隐意识道,两人似乎与他隔着时空的距离,并不能察觉他的存在。
“唳”一道嘹亮的雕鸣灌入关七的耳畔。巨大的神雕双翼展翅,在关七头顶掠过,盘旋几圈,在那男子身边落下,亲昵地蹭了蹭男子的下巴。
那男子抚摸身侧的大雕,脸上神采飞扬,沧桑旷达的孤傲气质下,青春调皮的气息生长出来“小子,再看我这一剑,取我毕生武道精粹无招胜有招之意,汇成此招,名为劈碎小孩桃枝之剑”
小孩手中的桃枝应声而碎。
小孩“”
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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