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大夫洗了手, 上了楼,进了苏梦枕的屋子。
他一边进,一边在脑中回想。
疑惑太多, 惑得全写在了脸上。
“咳、咳咳”
苏梦枕咳嗽着, 看向刚从衣府看病回来的树大夫,问道“树大夫, 你在想什么”
树大夫道“楼主,衣公子着实是个很有秘密的人。”
苏梦枕道“什么秘密”
树大夫沉吟。
衣公子身上来历成谜的长生种。
衣公子那声称无药可医, 实则根本没有病的腿。
还有衣公子那把早早打造好的轮椅。
那把为今天脊柱上复发的伤, 特意准备的轮椅。
以及他伤口的来历。
衣公子这样的人, 到底要怎么样,才会沦落到“被人随脚踢开”的境地
以至于被一脚踢断了背
最最奇怪的是。
衣公子满怀信任地对他道“树大夫,还望你为我保守长生种的秘密。我信任你的医德,故而才把我最大的秘密告诉你。这件事, 我也只告诉了你一个人”
树大夫实在疑惑, 以至于不得不向苏梦枕求助。
他道“楼主,衣公子告诉了我一个关于他自身的秘密。一个天大的、关于衣公子性命根本的、绝不该告诉我这么个绝非他衣公子的亲信之人的秘密”
苏梦枕未及肩头的断发散开, 他思索了一会儿,忽而冷笑起来。
他笑得沉冷, 饱含被冒犯的怒意, 口中道“好一个衣公子, 先是暗中利用我金风细雨楼当你的刀子,现在又挖墙脚挖到了了我苏梦枕的头上”
树大夫疑道“楼主”
苏梦枕咳了两声, 道“树大夫,你确定衣公子这秘密为真”
树大夫道“亲眼所见, 千真万确。”
苏梦枕道“那就是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衣公子这是以自身的秘密为饵, 在钓这汴梁内,不知还存不存在的青龙会余党
“树大夫,他把这秘密告诉你,是对你的试探,也是对你的考验。先试探你是不是那青龙会的余党之一,若你不是则考验你是不是真的医德为先,不论谁问你,你都能为他保守这秘密”
树大夫道“我本就不会把病人的病情,告诉外人。”
苏梦枕颔首道“树大夫,飞衣商行旗下的飞衣楼消息向来灵通,想必衣公子是从众多名医中挑中了你,故而有此一试。这样看来,衣公子当真是急需一个合他心意的大夫”
树大夫道“楼主安心,我追随楼主多年,我还不至于被衣公子挖角。”
苏梦枕却摇头道“不,树大夫,你尽管和衣公子交好,尽心尽力为他做一个大夫。”
“楼主”
苏梦枕道“飞衣商行一向待下仁厚,且衣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人,就算哪天金风细雨楼倒了,他飞衣商行还能庇佑你一二。”
“楼主你怎么说丧气话”
“树大夫,未谋成,先谋败。这可不是丧气话。而且”
太阳彻底落了下去。
昏暗的屋内,苏梦枕的侧脸蒙上阴影,他静默着,忽而嗤笑道“衣公子,何必来试探我的器量我苏梦枕总不会这么吝啬,连个给你看病的大夫,都要没收”
夜色更暗。
五月立夏,天地气交,万物华实。
玄鸟私语,流莺婉啭,夏雷初震。
斗指东南,心火旺烧。
昏蓝得窒息的夜。
雨线衬着月光,擦亮泥泞的路。
竖直的、一直延伸向头顶的路。
九岁的越归翼在雨中发着烧,脑袋模模糊糊。
他拧了拧脏污的袖子,抬着头,站在金人挖的坑底,平静森凉的目光在面前这竖直的路上徘徊。
身后的一个九岁孩童,忽然撞到越归翼的背上。
越归翼缓慢转头,黑暗中,树影婆娑的月色中,断续的雷和雨线中,两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相视。
那孩童被这平静森凉的眼睛,吓得一个后退,倒在地上。
“有人要逃啦有人要逃啦有人要逃啦”
尖利的童音刺破雨夜
巨坑内,上百个入睡的孩童被惊醒,在黑暗中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朝这里围过来。
为了增加靖北王救援的难度,十个巨坑,每个巨坑都有上百个男孩。
用一千以上的人数,来掩盖一个靖北王世子。
完颜宗弼下命令时,大笑道“等越覆潮来救他儿子的时候,他是不是要一个个找过来
“自从两年前,靖北王世子同靖北王王妃一同失踪至今,越覆潮已经两年没见过他儿子了。到时所有的孩子一拥而上,抱着他的大腿喊爹,越覆潮他认得出,谁是他儿子吗
“就算等越覆潮找到了他儿子,剩下的这么多宋人男童,他是救,还是不救
“哈哈哈哈就算越覆潮能果断不救,这些手脚健全没有被绑住的孩子,真能放他走么”
上百个孩童朝两人围来。
越归翼岿然不动,对那栽赃他的孩童道“金人把全城的男孩抓到这十个巨坑里,告诉所有孩童,只要有一个人尝试爬出去,就要有二十个孩童为他陪葬。相反,如果谁检举一个想逃的人,金人就放他回到他的父母身边。为的,就是防止金人关在我们中的靖北王世子,自己逃出去。”
“就是他要逃”那孩童厉声指道
上百个孩子,像饿狼看见了羊,向越归翼包围过来。
管他是不是真的想逃,只要抓到他,他们都能从金人手上分得一点功劳
说不定就能回到父母身边了
越归翼缓缓后退,口中道“所有人都没有想过,只要谁都不举报谁,整个坑的人齐心协力,就能一起逃出去。”
“这么多人,怎么一起逃全城都在金人手里,逃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
“就是我能保证我逃的时候不举报别人,别人能保证吗他把我举报了,自己拿着奖励回家了怎么办”
“就是那个你你又看着我你总是看我,是不是想偷偷陷害我,说我想逃”
“我才不想逃呢我乖乖的,我可乖啦”
“呜呜呜我要回家都怪那个靖北王世子就因为他被金人抓来了,我们都要来陪他”
“就是就是靖北王世子为什么不自己去死他死了,我们也不用被抓来陪他了我被抓的时候,娘亲都哭昏了”
“靖北王世子到底在不在我们这个坑里要是他在,我一定要打死他”
上百个孩童,在黑夜下,雨线中,显出各色晦暗面孔。
他们围逼得更近。
越归翼微微低头,举起手臂,挡住了身体要害。
“砰”
剧痛传来,越归翼被打倒在地上。
发泄的拳头和指甲,比雨更冷更烈地,落在他的身上。
直到
“啊血血他嘴里都是血”
“他脸上也都是血”
“铁柱、铁柱死了”
“他把铁柱的喉咙咬破了”
殴打被吓得停止。
越归翼推开身上还在
抽搐的尸体,歪歪扭扭地站起来,也不抹脸,吐出嘴里的人血,看过去,平静森冷道“巡逻的金人还有半刻钟才到。你们再过来,来打我。来。”
上百个孩童对峙着,不敢上前。
高悬的坑顶忽然亮起火光。
一闪而过的火光,让上百个孩童,看清了越归翼那张通红的、满脸流脓的、滴着血的脸。
不仅是他的脸。
他被打得淤青断骨的身体上,皮肤坑洼鲜红,经络青紫如蛇凸起,渗出透明的脓液。
瘦瘦小小,甚至手上脚上,全没指甲。
“呕”
“怪物怪物”
“好恶心”
坑顶举着火把的金兵看不清坑底的情况,生涩地用宋话喊了一句“别吵了”。
待火光散去,周围的孩童,已经全部散光。
越归翼身侧,只剩下一具被咬破喉咙、渐渐冰冷的尸体。
杀死一个人吓不走他们,倒是这副尊荣,把人全吓走了。
有趣。
完颜宗弼为了防止父亲把他救走,拔去他的指甲,特意找了药喂给他,使他全身无力,并让他变成这副谁都认不出来的模样。又留着解药,打算等父亲攻城的那天,让他复原,好拿他做人质威胁宋军。
全身皮肤,都遍布火辣辣的剧痛。
浑身使不上力气。
刚才还被打断了右腿的小腿骨。
左脚的大脚趾好像也碎了。
肋骨是不是也断了一根
身上的热度也更烫了。
但必须用王妃教过的口诀,压制长生种的药性。
否则,一旦引起完颜宗弼的注意,以长生种的诱惑力,下一个被剖心取种的,就是他了。
越归翼再次转向,看向面前这竖直的,难以攀爬的路。
朦胧迟钝的脑中,思索着逃走的办法。
今天金人巡逻的时间,怎么早了半刻钟
越归翼隐约听到,坑顶的金兵在用女真语讨论。
“前营怎么忽然亮了”
“靖北王孤身潜入大营,被元帅拦住了”
“元帅担心靖北王声东击西,叫我们加大对这十个坑的巡逻力度”
“怕什么整个大营只有元帅自己知道真正的靖北王世子在哪个坑里,何况”压得很低很低,“还准备了替身”
坑内一片寂静。
必须趁着今夜对坑里这些人的威吓,在天亮前爬出去。
越归翼摸了摸滚烫的额头,心想。
完颜宗弼下的药,药性一天比一天烈,等到了明天早上,恐怕站都没力气站起来。
越归翼找定了攀爬的路线,就开始爬。
浑身无力,全身剧痛,满身是伤。
天很黑,看不见上方的路。
雨势渐大,冲刷的雨水改变了白天时观察到的路线。
坑壁有松软的泥土,容易让人一脚踩空;也藏着尖利的石头,才摸上去就刮出满手鲜血。
还有雨。泥泞的、湿滑的、打在身上越来越重的雨。
坑顶金兵巡逻的火光,时不时扫过。
伴着雷声,坑底被怪物吓得缩在一起的上百个孩子,听见一声声,重物拖曳着坠地的闷响。
一声比一声,间隔的时间更长。
直到最后一次以后,太长太长的时间,没再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越归翼用上最后的力气,翻上坑顶。
他微弱地呼吸着,仰躺在坑边,看着天上的月。
雨水灌进他的眼睛里,又从他的眼角流出来。
变作血色的雨珠,
流出来。
痛。
先前掉下去的次数,太多了。
“归翼怎么这么怕痛不就是不小心多剪了你一点点指甲吗”
“比卖糖葫芦的房老太家的曾孙女还娇气”
大概是烧迷糊了,越归翼的脑中,响起了赵旉和宫九打趣的声音。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叔父”
“赵旉你可是太子这么快就认错你有点骨气行不行”
“笨老九,胆敢以下犯上还不快给你归翼叔父道歉”
好痛。
越归翼努力弯曲了下手指,喉管里仿佛烈火焚烧。
这一队巡逻的金兵怎么还没到
耳边远远地,仿佛听见一道接着一道,人体落地的声音。
好利落的杀人手法。
越归翼含住胸中最后一口气,站到一半,还是痛得倒了下去。
他支撑着,一边爬,一边抹去身后的痕迹。
眼睛烧得好烫。
脑子也转不过来。
为什么没有金兵来拦
越归翼懵懵懂懂地半爬带走了好一段,懵懵懂懂地,滚进一个草丛。
“归翼,醒醒,世叔来了。”有人喊他。
越归翼睁开眼,一只不染尘埃的白金色长靴,携着黎明微熙的曙光,落进他染了血色的眼底。
元帅担心靖北王声东击西
越归翼用尽全身力气,蓦地腾起,跌倒在那靴子跟前。
他伸出扭曲光秃的手,尽力去够,烧得灼烫的喉管哑声道“世叔,我在”
那靴子猛然后撤。
越归翼还在茫然,剧烈的疼痛便斩腰而来,将他一脚踢飞
落回那耗费一夜在爬出来的巨坑前,越归翼余光看到,男人怀里,抱着个眼熟的昏睡孩童。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话。越归翼高温的大脑迟钝想道。
他双手本能紧抓坑壁,减缓坠落的速度,然而滚动间,一条树枝在不经意间,猛然扎透他的肺叶
窒息、呛咳,纷涌而上。
“咳、咳咳、咳”
直到越归翼坠至坑底,意识消散、呼吸彻底断绝的最后一瞬,总算茫然地想清。
他说的是
“真丑,哪来的剥皮猴子”
这是越归翼第二次死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盛年陡然睁眼。
胸膛剧烈地起伏。
室内明亮,月色耀来,窗外是立夏的初雷阵雨。
盛年掀开被子,本能想要起身,脊柱却传来剧痛,下半身使不上力。
盛年这才恍然记起,就在今天的黄昏,长生种提前药性减退,他成了个只能卧床的瘫痪。
盛年反应了一会儿,去够床头树大夫留给他的止痛药。
他已经很久没有做梦。
不。从十一年前的七月十五后,他就再也没有睡过。
今天怎么会睡着
盛年想道。
无端入睡前读的书,也还在他的手边。
你说你不会让我得逞你不会恨我
好啊、好啊。
越归翼,有本事你就什么都不要恨。
否则,你记得越深、恨得越深的伤,就越早找上你
盛年仰躺着,倏尔抓紧掌中薄被,发出一道恶鬼般的森冷低笑。
他慢慢地、缓缓地,带着无尽恶意地念道“玉”
杀意蓬勃,充斥屋内每一个角落。
盛年又一次低
声诵道“故兵无常势,水无常形。能因敌变化而取胜者,谓之神;千丈之堤,以蝼蚁之穴溃;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
夜还很长。
苦而谧,谧而黑,黑而长的夜。
再长,盛年也得熬过去的夜。
夜还很长。
长而黑,黑而谧,谧而苦的夜。
苦得有些人,熬不住的夜。
熬不住苦夜的人,从暗处袭来,骤然袭向床上默诵的人
手挥五弦。
九阴白骨爪。
摧心掌。
摧坚神掌。
大伏魔拳
每一动皆为致命杀招,每一个杀招都出自九阴真经。
招招狠戾,绝不留情
盛年寡淡道“我一直在想,你要等到什么时候,才有这个胆量动手完颜康。”
他分明是个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的瘫痪,却百无聊赖,仿佛贴身护卫的陡然暗杀,根本不配叫他放在眼里
盛年也确实可以不放在眼里。
他一伸手,往对方身上泼了一盏茶。
冰凉的茶水浸透衣衫,水色贴上肌肤,水滴顺着筋脉蹿入,化作生死符灵活游走,叫完颜康当即厉声痛呼
完颜康倒在地上。
比盛年这个脊柱折断的瘫痪更像一个瘫痪地,瘫软在地上。
他一边瘫软地在生死符下挣扎,一边仰脸看向床上的人,从死人变成一个的、痛苦已极的活人,低哑恨声道“别叫我完颜康”
盛年却道“完颜康,你有什么资格叫我听你的意见”
他说着,摇摇头,失望道“九阴真经,这么一部博大精深的武功秘籍在你手里,你练了这么久,却连我一个瘫痪在床的废人都杀不死。
“完颜康啊完颜康,你这个废物你口口声声说恨我,乃至恨不得我死,你就是用这种小猫挠门的办法,来跟我撒娇,好叫我被你的愚蠢感动,感动得当场自杀”
完颜康咆哮道“住口”
“我不得不、咳、咳咳、咳”盛年忽然咳嗽了几声,一摸额头,才发现生了高热。
他慢腾腾鼓掌,继续道“完颜康,我不得不称赞,你的愚蠢,确实叫我感动。”
完颜康赤红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渗出,淌到地板上“完颜盛年,你这个该死的混蛋你瞧不起我、摆弄我、控制我,你什么时候尊重过我
“从小到大,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你一边打压我,一边又嫌弃我、不把我放在眼里”
盛年咳嗽两声,微哑道“有趣,说说看,我怎么不把你放在眼里”
完颜康更加哑道“不是么你和包惜弱瞒着我,不肯叫我知道真相。你们从一开始就认定我会坏事,从一开始就没给过我机会,到头来把真相一揭哈,又要我背叛完颜洪烈、背叛我二十年来的爹,以国家大义为重
“可笑可笑你和包惜弱把我当金人养了二十年,我是金人的世子你们却要我遵守宋人的家国大义还有丘处机那些人,他们又是我什么人也有资格对我指手画脚”
盛年一听,心里怪怪的。
什么叫我把他当金人养了二十年是我养的他吗
完颜康还在继续。
他长篇大论,将这些年来的怨气和恨意全数倾吐,尤其是对盛年的毒恨。
“完颜盛年都是你如果当初不是你插手,怂恿包惜弱,我的人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你在赵王府的时候,所有人都喜欢你、称颂你,所有人都拿我和你比较那个时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妒忌你
“后来,你终于去了蒙古。去得好啊,你终于走了但直到这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你在离开的时候,也顺便毁了我的家 ,毁了我的一生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你这个自大的傲慢的暴君你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甚至以玩弄我的人生为乐哈、哈哈哈怎么样,现在看到这样的我,你是不是心满意足了”
盛年愈发聊赖,他道“你错了。”
完颜康道“我错哪了”
盛年道“我不是看不起你,也不是不把你放在眼里,而是从来没看见过你。”
完颜康的脸颊骤然抽搐一下。
他死死盯着道,喑哑道“你什么意思”
盛年道“意思就是,你连那个叫我不把你放在眼里的资格都没有。我玩弄你完颜康,你太看得起自己了。若非包惜弱多次托我照看在江湖的你,我根本想不起你这个人,更别提那日在寺庙外,救了你的命。”
“你”完颜康瘫软在地面上,脖子上青筋暴起,死死盯着床上的盛年,带着被辜负的不可置信,眼中情绪愈浓愈盛
盛年失望道“完颜洪烈虽然只是包惜弱的手下败将,但他的本事却不容否定。何况这些年来,他都是真正把你当作正统世子培养,教的都是从政手段、权谋心术。
“从把你带回来到现在,我就一直在等你动手。我本以为,你能用上完颜洪烈教你的那些知识,叫我惊艳一把,现在看来,是我期望太大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完颜康道“我是个汉人,你却要叫我用上完颜洪烈教我的东西”
这一次,盛年甚至懒得解释,只冷冷骂了声“废物。”
他内息运转,完颜康体内的生死符,便从十化百,更加刁钻地在他全身游走。
痛得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的完颜康竟翻来覆去地打滚,同时痛得他连一声痛呼也再喊不出来
盛年聊赖垂眸,将手中的书覆在脸上,道“跟了我这么些日子,你也该知道,我没有那么多耐心为你解释。我救了你的命,你却恩将仇报完颜康,听话点,知道么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
盛年停下生死符,道“现在,回答我。”
完颜康气喘吁吁,豆大的冷汗如雨落下,整个人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狼狈,发软。他不答,倔强地不肯给出半点反应。
盛年没听到回答,耐心耗尽,再次催动生死符。
再停下。
这一次,完颜康茫然地、双眼虚焦地望了盛年一眼,恨恨地,带着他自己和盛年都没察觉的被辜负的依恋,近乎委屈地吼道“完颜盛年,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盛年又一次催动生死符。
这一次格外地久。
久到完颜康哭着求饶。
完颜康抽噎着,涕泗横流,痛得再无力动弹。
他实在受不住了,断断续续地小声哭道“放过我、放过我盛年、衣公子主人放过我我错了、放过我”
盛年停下。
他掀开脸上的书,喑哑地咳嗽两声,道“听话点,知道么”
完颜康双膝跪地,上半身歪歪扭扭地伏在地面上,双掌无力握紧,低伏着脸,遮去眼底的恨和绵延不断的恐惧,以及那他自己都不知晓的委屈和受伤,驯服应道“是,我会听话。”
盛年将完颜康的表现纳入眼底,包括他的恨和杀意,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满意神色,道“知道我要你做什么吗”
完颜康道“做一个护卫。”
盛年再次失望。
浓郁的失望从他的语言中透出来,传进完颜康的耳中,叫他全
身一颤“错了。完颜康,你不是哭诉我不把你放在眼里吗现在,我给你一个让我把你放在眼里的机会用尽你的全身解数,来杀我。
“如果哪一天,你能取走我的命,或让我成为你的阶下囚,到那时,我自然会将你看进眼里。”
完颜康愕然抬头,满脸不解。
然而盛年抬手,御气诀运转,凭空将完颜康摄来。
他握住对方的下巴,手一用力,便听到骨裂之声传来“只不过、咳咳、咳你行动的次数有限。每失败一次,我就要剥夺你的一样东西。这一次小惩大诫,只捏碎你的下巴。
“但下一次、下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包惜弱、穆念慈、你襁褓里的儿子”
剧痛中,完颜康听见盛年恶鬼般的低笑“在杀死我之前,你有几次机会可以背叛我呢,完颜康”
完颜康“”
完颜康缓缓屈膝,跪下来,跪在床边,上半身深深伏下,敛去深埋的不甘和怨恨,颤声道“我知道。我、阿康会听话的。”
盛年嘱咐道“每一句都要听。”
这样才好,磨砺出一个接班人。
阿康应道“是,每句都听。”
既做伺机杀你的狼犬,也做你听话的仆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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