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开车回去的时候觉得自己似乎忘了点什么事。
但起重机的到来让她过于兴奋, 也就没再想大运河畔的孙国兴。
人直接开车去了首都,都没回指挥部。
化工部那边的许副部长瞧到南雁还有点惊,“你怎么这就过来了”
“来看起重机呀。”
许副部长直摇头, “哪有你这急性子,还在海上漂着呢。”
谁能想到南雁竟然这么性急呢。
不过已经离港好几日了,这生意是敲定了的, 倒也不怕美方那边再反悔。
南雁又去了外贸部,这才知道贺兰山还挺聪明,找的硕鼠是一位州长的亲戚。
孙副部说完这事后, 神色间带着几分复杂, “你说我们将来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吗”
有人会为了那一己私利摒弃理想吗
南雁愣了下,“您这么一把年纪了倒是幼稚起来了”
孙副部闻言怔怔, “有吗”
“投机分子什么时候都不少,这几年也没少见,您怎么倒是越活越理想主义了呢”南雁这会儿像刽子手一般无情,揭露了事实真相。
“为天下先者从来不少,但为己谋私利者也比比皆是, 要么提高准入门槛,要么就是加强自审自查。其实也不外乎这两种手段。”
人类大同的终极理想是想要实现,那就需要战胜私欲。
然而私欲何等可怕。
想要战胜可真是太难了。
所以这就需要外在的规章制度。
但规章制度下也会有铤而走险者。
这就得有刑罚的保证。
即便如此,贪官污吏从来不会少, 因为贪欲战胜了理性。
毕竟这世上总不乏“聪明人”。
“照你这么说,这就是一个恶性循环”
南雁想了想, “也不能这么说, 人类发展历史本就是向上的,然而并非这么顺着竹竿直接往上爬。”
她的手指转了一圈又一圈,“是这种螺旋向上嘛, 总会有走得很困难的一段时间,熬过去就好了。”
对于这么一个体量大却又并不足够强大的国家而言,困难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能怎么做
一步一步的走吧。
原本挺开心一事,涉及到一些敏感的话题,气氛不自觉地就沉重了些许。
孙副部何尝不明白,有些事情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实际上他所担心的事情早就有了苗头,只不过
“唉,不说这个了,不过小贺同志这次做的还真不错。”
事情又回到了贺兰山帮忙购置起重机这件事上,孙副部对其赞赏有加。
相较于欧洲那些厂商的狮子大开口,花了不到四分之一的钱就解决了这个难题,可不是干得漂亮
南雁笑了起来,“这算是他的投名状”
“胡说什么。”孙副部就知道这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估摸着等到十月底能到就不错了,你那边怎么样,我怎么听说你现在又变成了水利局的编外人员”
“是啊。”南雁叹了口气,“没办法,能者多劳嘛。”
狗屁的能者多劳,要不是别的项目组进度没这边快,管道铺设这事还没着手进行,南雁肯定会被训斥“不务正业”。
让你去建化肥厂,你搞什么大运河
但南雁在大运河上要动的手脚可不止这些,“打算回头在沧城弄俩运河主题公园,您年纪大见识多,有什么建议吗”
“运河主题公园”
“对啊,沧城的人民公园太小了,我想回头在那边弄个运河公园,这样工人、群众都能在这散步休息,里面弄几个图书室,放一些书让大家借阅学习,也算是开展全民学习了。”
马上天冷了没啥事,工地的工程到十二月差不多也得停下,到时候可以折腾公园那边嘛。
早前南雁还真安排人去用运河里挖出来的黄土去烧砖,现在砖块有点多,正好在公园那边消耗消耗。
南雁这次虽然是为了起重机来首都,但顺带着也想把公园设计的事情确定下来,“您有认识的园林设计方面的专家吗给我推荐个呗。”
孙副部瞪了一眼,“小心回头人真的举报你。”
嘴上威胁着,但还是给南雁推荐了个人。
一位去世的画家的徒弟,在美术设计上很有心得。
女同志,林蔚。
林蔚不到四十岁,瞧着有几分眼熟的模样。
南雁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她的,但又有点想不起来。
她话不多,看到南雁把那边的地形图画出来后,问道“只在河的一侧”
南雁迅速明白对方的意思,她对那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迅速补全了另一侧的地形图。
“这边的话可能要留出一条路来。”
林蔚点了点头,“沿着运河的走向,将公园里的道路设计成这样与运河走向平行的波纹形”
到底是大师的徒弟,南雁觉得自己就不是合格的师傅,没能把徒弟们带好。
整个运河公园的设计更趋向于水花状,园区道路和绿化带设计都靠近水的主题,公园周围的六角亭和八角亭则是水花迸溅出的水滴。
游离在外却又不完全脱离。
在这个年代,设计感十分新潮,而且十份扣题。
运河主题公园嘛。
自然要体现大运河和水这一主体要素。
园区内的绿化植物以柳树为主,杨柳依依拂过水面毕竟是美好画面。
不过考虑到这是北方地区要过冬,还有其他植物做搭配,比如说种植桃花。
林蔚是个想象力极为丰富的人,南雁想她的脑海中应该有这么一副场景,是五颜六色的大运河公园。
而她给出的平面设计图中,也的确用不同颜色来诠释自己对运河主题公园的构想。
“真是太感谢您了,要不我请您吃个饭”
直接给钱好像不太合适,南雁决定请人吃饭,不然总觉得有点欠人情。
“那倒不用。”林蔚笑了笑,“我今天要回家吃饭,咱们下次有机会再约。”
南雁闻言恍然,“那我不打扰了。”
林蔚送她出去,刚开门看到站在门前的人,屋子里的两人都愣了下。
“你怎么来了”
南雁看到展红旗,忽然间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看着林蔚很眼熟了,这两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
这是姐弟吗年龄差有点大,不过她记得展红旗是家中幺儿,上面好几个哥哥姐姐。
“怕你沉迷画画忘了今天什么日子。”展红旗歪头看向南雁,“高厂长,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那我就不耽误你们家庭聚餐了。
看着南雁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林蔚有些错愕,“你们认识”
“算是共事过。”展红旗进屋来帮忙收拾,“她来找你做什么”
“要我帮忙做个设计。”
展红旗没再问,只不过这位高南雁同志的故事他不想知道都不行。
被家里念叨了多少次
你当初要是主动点,那不就是你媳妇吗
他家老头是年纪大了脑子也不行了,真以为自家儿子是香饽饽,但凡出手别人就只有接受的份儿
他真要是主动,怕不是自取其辱。
展红旗也没把遇到南雁这事放心上,只不过林蔚在饭桌上忽然间又提了一嘴南雁找她做公园设计的事情,这让饭桌上的氛围一下子就变了。
展家老头恨其不争的看了眼幺儿,换做其他人要么低头假装没看到,要么就虚心的笑。
展红旗偏不,“你看我做什么我脸上又没饭。”
林蔚这才留意到父亲不对劲,这生日聚餐都有些变了滋味。
她吃过午饭帮母亲收拾厨房,才知道原来幺弟和找她做设计的高南雁同志还有过一段过往。
“要不你寻个机会,让红旗跟她再见见”
林蔚断然拒绝了母亲的提议,“妈你也犯糊涂了,小红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要真想要,怎么都会弄到手。要我说他对人家压根就没这个意思,您又何必非要撮合呢现在小红什么职务,那位高南雁同志什么身份,真要是成了小红势必被压得死死的,他那性子能乐意”
“也是。只是你爸他总觉得错过怪可惜的。”
“是挺可惜,年纪大了反倒是成了个官迷,你看高南雁要是黑五类后代,他还会不会这么上赶着”
“蔚蔚。”
林蔚看着一脸不赞同的母亲,“我说的是实话。”
只不过实话难听,母亲怕伤及父亲的自尊心,却又何尝把高南雁当作一个有思想有独立人格的人来看呢
虽然只是短暂的打交道,但一个能随手就把运河两岸的地形图画出来的人,心中自又沟壑,又怎么会任由着你们摆布呢
自幼被父母丢给老乡家照看的林蔚,对于幺弟的婚事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比起能够给小红事业上的助力,他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她倒是嫁给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人,然而双方对彼此都不满意,还不是离婚收场
曾经乡下丫头的林蔚也能找到自己的事业,何况幺弟
何必非要搞这些有的没的。
“妈,为了我们好,那也得我们心领才是,如果我们不觉得这是为我们好,您不觉得是瞎折腾吗”
显然这话,老人家是听不进去的。
林蔚说了相当于白说。
她索性也不再管这个,反正小红自有他的主张,他要是不乐意,谁都管不着。
南雁并不知道,自己倒成了罪魁祸首,惹得展家老头的生日都过得不太开心。
她可真是太开心了。
拿着林蔚绘制的平面图,驱车回了沧城。
沧城距离首都不远,虽然没什么高速公路可走但也不堵车呀,两个多小时就回去了。
回去后正好能吃晚饭。
“老孙呢”南雁想找孙国兴商量运河主题公园的事情,这个冬天除了挖河好像也没啥别的事情干,可以把运河主题公园这边搞一搞,也算是为沧城人民做贡献了。
“生气呢。”
南雁有些诧异,“谁惹他生气了”
罪魁祸首的高南雁显然并没有丝毫的自觉性,姚知雪闻言哭笑不得,“你把人丢在了运河旁。”她提醒道。
南雁恍然,拍了下脑袋,“我说我忘了什么事来着,真是对不住对不住。我去看看老孙同志。”
当时过于兴奋的人把这事忘了个彻底。
瞧着生闷气的老同志,连连作揖道歉,“你看我就是年轻,办事不牢靠还得你这老同志提醒,不然改明儿要是把领导丢在运河畔,那我这前程不全都毁了”
孙国兴呵呵一笑,“是啊,我这老同志不要紧,反正没几天就要入土了嘛。”
“哪能啊,老同志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宝贝。”
南雁献宝似的把运河公园的平面图给他,“咋样,回头咱去公园遛弯散步,看看书说不定还能给小年轻讲讲革命故事,是不是好地方”
孙国兴听到这话眼睛亮晶晶的,“你想弄公园”
“对呀,咱们沧城那么大一条运河呢,咋能没个大公园反正冬天也没啥事,咱就组织人把这边收拾收拾,还能给老乡们一口饭吃呢,你觉得咋样”
“挺好,去地委汇报了吗”
南雁脸上笑意微微僵硬了下,“这不还没来得及嘛。不过又不要地区出钱,季主任没啥意见,他这人就是个铁公鸡,不让他出钱一切都好说。”
孙国兴瞪了一眼,“嘴上没个把门的,哪能这么编排自家同志”
也就是季长青脾气好,换了其他人听到这话怕不是要想方设法使绊子。
“嗨,这不是穷闹得嘛,不过不要紧,等回头我忙活完这阵子,再去四处走走,说不定还能发掘点新商机呢。”
商机是地里的大萝卜吗,哪是那么容易发掘的
但偏生说这话的是南雁。
先斩后奏的南雁拿着运河公园的设计图,去找季长青。
也得到了这位地委一把手的认同,“不过这得话不少钱吧”
“也不用。”南雁都想好了,“我们这个冬天先把路铺好,绿化带的话等到明年植树节的时候,咱们地委号召组织各部门去那边植树就好了。”
季长青“”安排的还挺好。
连明年的植树节都被你惦记上了。
南雁察觉到对方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但她觉得自己这是在合理利用资源。
“运河公园属于全体沧城人民,这些树还都是自己种出来的,这样一来不就把公园和人民群众联系到一起增加了人民群众的主人翁精神,往后也会自觉维护公园里的环境卫生什么的。”
季长青被说服了,“我这是说一句话,你有一百句在那里等着呢。”
不过这话还真在理,让群众参与其中,觉得这是自家的,所以才会格外爱护。
“成,那就按照你说的办。”
反正植树节总是要种树的,在哪里种不是种呢
“这就是了,对了季主任,我还得跟你商量下,这些树不能太单调,我想着光种柳树还不行,咱还得把公园弄得好看点,种点别的有层次感。”
季长青意味深长的看了眼,“你还记得自己是化肥厂的总指挥吗”
“知道,我们化肥厂得地面工程竣工后,才能考虑厂区的绿化建设,我这不是拿运河公园先练练手嘛。”
说得好理直气壮哦。
季长青想揍人,但也只是想想而已。
他喊来农业局的局长,让他跟南雁商量,种什么花花草草树木更有“层次感”。
层次感是什么东西
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在看到南雁用颜料给黏土染了色,然后捏出了运河主题公园的立体图时,季长青觉得还别说,层次感这玩意儿,好像还挺重要。
“要不咱回头再种点梅花、菊花什么的”
花红柳绿的,挺好看。
“成,不过咱们沧城的黏土质量不错呀,倒是可以”
她忽然间不说话,倒是让季长青有些着急,“可以什么”
南雁想了想,“可以做黏土呀。”
不是要给沧城找商机吗
南雁捏了捏自己调制的黏土,实际上就是水里头倒了点颜料粉末,然后再把黏土搅拌完事。
但做出来的效果还挺好。
为什么沧城不能搞一搞黏土呢
“季主任,您觉得我捏的这东西好看吗”
“还成。”季长青觉得手艺可能差了点,但的确还不错,起码空间层次感出来了,而且花红柳绿的挺好看,难怪大家都喜欢彩虹呢,颜色多了是真好看。
“那可以弄得更好看些,您找些老手艺人呗,我请一个美术方面的专家过来,帮忙指点下,看看咱们能不能在这方面搞一下。我觉得可以卖到国外去,你说呢”
季长青想了想,“就这”
“对,就这。”
但又不止是这。
单单卖土壤能卖出几个钱
还是得加工,有了工业程序,再加上一些手艺,这就能值钱了。
“你说那陶瓷,主要原料不也是黏土吗但加了工艺就不一样。”
陶瓷那是有钱人趋之若鹜的东西,但黏土则是面向更广大的群体,上到九十九下到刚会走,都可以玩。
谁还不是捏泥巴长大的
不是也不要紧,给你这个机会。
季长青觉得这有点不可思议,“小高你可别骗我。”
“骗你做什么但是要想搞出市场,你得先搞出噱头来。”
噱头这事其实也不着急,先找老手艺人和专家来研究研究,看怎么能把这黏土再处理。
有了原材料,再去做一些“工艺品”。
到时候再去国际市场搞噱头就行了。
至于这噱头怎么搞,南雁其实已经有了思路。
但一切的前提,先把专家老手艺人弄来。
季长青还有些跟不上南雁的思路,但请人这事倒也不麻烦,从天津、首都那边请来了一些当初天桥底下卖手艺的人。
南雁则是把林蔚请了来。
去沧城前,家里人叮嘱,“你回头也邀请那个小高同志来家里玩,给红旗创造一下机会嘛。”
林蔚嘴上答应好好的,到了沧城先把爹妈出卖了,“你不该请我来的。”
南雁不以为然,“我倒觉得请对了。”
不管展家父母人怎么样,但林蔚这个朋友可以交。,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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