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雁并非第一次去芜湖。
但这次不一样。
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再去芜湖, 身份变了。
过去的高南雁是以合作方的身份前去,而现在她则是要掌管偌大的无线电厂。
从四机部这边拿到了国内半导体产业的相关资料,南雁在火车上一直都在看这些资料。
偶尔有其他乘客路过, 好奇的打量一眼然后又离开。
有个别的驻足似乎想要跟南雁聊上两句, 但瞧着对方并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寻了个没趣的走了。
从沧城到芜湖的行程有些长,一千多公里的路程差不多要走十六个小时。
南雁到达这边时,火车站已经有人等着了。
微型计算机研发中心的黄主任亲自来接站。
和黄主任一起的还有其他几个研发中心的主任。
老话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 也不知道这位新来的高副部长什么样的人,他们接触的到底还是少一些。
黄主任算是最熟悉的了,被其他人问了一圈。
总结起来大概也就那么几句, “小高同志很认真一人。”
世上最怕认真二字。
如果是认真还好, 真要是较真
算了,谁还能较真的过病退的老武
闲聊着, 火车缓缓入站。
接站的一行人多少有些意外, 这大大小小的有二十来件行李, 怎么这么多
“季主任怕我来这边吃不惯, 非要我带点那边的特产,也不怕现在天气热闷馊了。”
南雁有些无奈。
好在来的人多, 倒是能帮忙。
黄主任先帮忙介绍。
无线电厂这边一共五个大区,几个负责人都人到中年甚至还有的年过半百。
无一例外都是技术出身。
这让南雁很是喜欢,“我算是半路出家, 往后跟几位多学习,要是有那里做得不足,还请大家多多提醒。”
新厂长别的不说,起码姿态放得很低。
这让几个研发室的负责人们稍稍放心。
无线电厂这边现在发展的十分稳健,他们最担心的是来个外行指导内行的领导, 把无线电厂积攒下来的家底给嚯嚯光。
到时候找谁说理去呢。
长途跋涉的南雁来到无线电厂的家属院这边,搬进了新的住处。
都已经打扫的窗明几净。
也不知道谁这么雅致的找来了一个瓷瓶,里面还插着两朵含苞欲放的荷花。
“要是觉得这里不行,那我就再给您重新安排。”后勤科的科长十分忐忑,真不是欺负人。
老厂长虽然病退,那也是原本的厂长,家里人不想搬走,他也不好把人给赶走吧。
所以目前只能委屈新来的厂长先在这边将就着。
二楼的一间小二居。
有独立的小厨房能做饭。
“挺好的。”南雁想把那个小卧室改成书房,到时候还可以在家里头补一补相关的知识。
“辛苦了。”
后勤科长听到这么一句十分感动,“不辛苦不辛苦,都是我应该做的。”
他之前只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打交道,觉得好像也没那么难以接近。
可能是人讹传吧
知道人是从外地来的,可能没准备铺盖什么的,后勤科这边十分贴心的准备齐全。
南雁是真的做到了拎包入住。
“对了张科长。”
张科长心中一慌,这是哪里不满意
“小卧室的床就不用了,回头找人抬走就行,能不能给我在里面放一张书桌,贴墙放两个书柜”
嗓子眼上的心又落了下来,张科长连连点头,“没问题没问题,我这就安排人来办。”
“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张科长是个利落人,不到一小时就安排人把小卧室给收拾了出来。
配套的书桌和太师椅,三面墙上都放了书柜。
“您喜欢看什么书,我帮您去找找”
这个新厂长喜欢看书,和喜欢下象棋的老厂长不太一样。
“不用。”南雁抚摸着书柜,这位后勤科长的眼光还挺好,新布置的书房哪哪都合南雁的意。
“我喜欢自己淘书。”
张科长连连点头,“这是个好习惯。”
南雁新家收拾利落,顺便就问了句,“武厂长现在是住院,还是在家属院”
“在医院里呢,身体不算很好。”张科长叹了口气,“家里也不省心。”
其实老厂长人挺好的,但老了病了也管不住家里人。
家里人也没管他
南雁觉得这话里有话,“怎么回事”
张科长迟疑了下这才说道“老厂长结过两次婚,前妻早些年带孩子走了,前段时间回来了。”
“去哪里了”
南雁敏锐的抓住事情的关键。
“国外,但好像过得也不是很好。”张科长不太清楚,但你要是过得好,还用惦记着前夫的这套房子
带着孙子直接住了进来,不让住就破口大骂。
老厂长那些天正好在带队搞研究,熬了几宿回到家,遇上了全武行。
人多手杂的也不知道是被谁推了一把。
结果原本还干劲十足的一人,就这么快不行了。
也因为这,才有了南雁被调动到芜湖工作的事情。
张科长叹了口气,“两边就这么杠上了,现在也不管住院的老厂长,倒是他们两边在别苗头。谁去劝架就骂谁,一点道理都不讲。”
“没报警”
“不敢报警,怕报警后再刺激到老厂长,万一把人给气没了怎么办”
老上司,管理无线电厂这些年没功劳也有苦劳。
谁敢担这个责任啊。
南雁点头,“武厂长现在住在哪个病房”
南雁也不打算休息了,先去探望这个老厂长再说。
张科长劝道“要不您先休息,备足了精神,明天再去也不迟。”
南雁神色间带着些憔悴,即便正年轻,坐上十多个小时的火车,也足以消耗掉这一天的绝大部分精神劲头。
“没事,我就是去医院里看看,用不了多大会儿。”
张科长没办法,正想着要不安排车送人过去。
下楼就遇到骑自行车回来的贺兰山。
看到南雁,贺兰山也愣了下。
“行了,我借贺兰山同志的自行车就行。”南雁觉得自己也得买辆自行车。
这年头最佳代步工具,很方便。
贺兰山知道要来新的领导,但怎么都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南雁。
张科长连忙上前商量,“兰山同志,借你的自行车用用,我送咱们南雁厂长去医院一趟。”
他家倒是有自行车,这不是赶上周末媳妇回娘家,把车子给骑走了嘛。
不然哪还用借人的车子呀。
“不用。”
张科长“”要不要拒绝的这么直白呀,我不是说了吗
南雁厂长,这是咱新来的厂长,贺兰山同志你这是听不懂人话吗
“我送你过去吧。”
张科长还没说出口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行吧,这样好像也行。
瞧着新厂长似乎跟贺兰山似乎认识,张科长也没再说什么。
贺兰山骑车带着南雁去人民医院。
坐在后车座上的人十分安静,在这燥热的夏日里,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从地理位置上来说,这里已然是南方城市。
滚滚长江奔流而过。
行政几经变化,但都带着这个年代的特殊,市区建设不太好。
人民医院倒是还算新,听说是这两年才新建好的。
之前的就破破落落,但依旧也在发挥着医疗作用。
贺兰山没跟着进去,只是站在自行车旁,看着南雁消失在医院里的身影,他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
和过去的周末没什么区别。
他从书店回来,下午打算陪着母亲去人民公园。
但突然间出现的人,扰乱了原本的计划。
贺兰山没太留意厂里的人事变动,更没想到南雁会是新厂长。
所以,往后她也要在无线电厂工作么
这个念头让贺兰山觉得心跳加速,有些口干舌燥。
他多少有点喘不过气来,索性放开衬衫最上面的扣子。
心跳的还是很快。
南雁往楼上去。
无线电厂的老厂长孤零零的躺在病房里,歪头看向窗外。
那里有知了在叫。
南雁站在那里没说话,直到护士到来,“同志你是哪位,病人需要休息,不方便探望。”
这话让武厂长扭过头来,看到站在那里的年轻人,有些激动的想要起身。
南雁上前一步,“您别激动,不然回头大家再把账算在我头上,我这个新厂长也就干到头了。”
武厂长听到这话笑了笑,“不会,我的身体本来就油尽灯枯了。”
“哪能这么说,您才五十四,年轻着呢。”南雁给倒了杯水,“我就是个生瓜蛋子,还指望您这老马引着我往前去,哪能这么轻易的服老呢,咱不能服老,还得再为无线电厂建设贡献个三四十年。”
南雁倒也不是压榨人,只是来听那个后勤科长的说法,觉得这位老厂长是心气没了。
把这没了的心气给找回来,指不定人也能慢慢恢复呢
武厂长笑了笑,“难怪老黄之前还跟我念叨你,现在他可算如愿了。”
“黄主任跟您说我什么坏话了”南雁拿起水果刀在那里削苹果,“他可会说话了,我想听他真心实意的话,总是听不到。”
“老黄不是阿谀奉承的人。”
夸南雁呢。
夸她胆大心细,又夸她有魄力。
夸她巾帼不让须眉。
总之很多夸赞。
武成仁想,如果他的孩子能有这小同志一半的能力,或许他也不会现在这样了。
南雁找护士要来了牙签,把苹果切成小小的丁,“黄主任也很有魄力,敢用人,这一点我得向他学习。”
将装满了苹果丁的盘子递过去,“我听说了您家里的事,武厂长您别怪我多嘴,我就想问问,您打算怎么处理,总不能就这么不管不问吧这是懦夫行为,不该出现在您这里。”
懦夫。
病床上的老厂长想起了前妻和爱人的对骂,她们都说自己是懦夫。
“我在等你来,你来了,那个大房子应该让你住,让她们搬出去就是。”
南雁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办法,说白了还是逃避现实,“那如果他们不搬走呢”
瞧着沉默盯着苹果丁的老同志,南雁又开口,“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没什么丢人现眼的,只是再这么当断不断下去,我怕您这积攒的名声也就没了,人活一世连这点东西都保不住,哪还有什么意思”
南雁从来不在乎名声,但她知道这位老同志在乎。
“让我再想想。”
南雁也不知道不能把人逼急了,“您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把身体养好,不然这一蹬腿,家里头也不见得会收手,到时候您可就是死了也不得安宁。”
武成仁愣了下,这话说的可真对。
死了,也不得安宁。
“我知道了,起码处理完这件事之前,不会死。”
“处理完也不能死,我还打算返聘您给我当个顾问,给我出谋划策呢,不然我这外行管理内行,您就真不怕无线电厂毁在我手上”
南雁很会拿捏人,知道这位病床上的老同志最在乎什么。
这么一说,武成仁眼神里带着几分生气,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好,等我出院后,来给你当这个顾问。”
南雁满意的离开,特意交代护士,“家里人来了也别放进去,他们要是敢闹,就打电话到派出所报警。”
小护士连连点头,“同志,你真是无线电厂的新厂长高南雁啊。”
“不像吗”
“有点。”小护士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又连忙纠正,“我只是没想到你这么年轻,你们弄得那个卫生巾很好用。”
她小声的说,“我每次都给我嫂子和我妈买,她们自己都不舍得买。”
南雁拍了拍小护士的肩膀,“帮我照顾好武厂长,回头我送你。”
“不用不用,我有工资,买得起。”
“没事,我老家那边会给我寄过来,我用不完的。”
小护士恍然,她觉得自己结交了贵人。
嗯,就按照这位高厂长的吩咐来,谁要是敢来打扰老厂长养病,就打电话报警,让派出所把他们统统抓走
南雁从医院出来,这才留意到贺兰山竟然还在。
犹如白杨树那般站在那里。
她懊恼的拍了下脑袋,“我忘了跟你说,可以先回去不用等我。”
她可真是坐火车时间太长忘了这事。
“我也没什么事。”贺兰山脸上露出微微拘谨的笑容,“武厂长还好吗”
“不算太好,不过也没太糟糕,有点心结,解开就是。”南雁坐上自行车后座,这才发现贺兰山后背都湿透了。
傻子吗
非得在这里站着,就不知道躲到树荫下去
贺兰山对此有他自己的解释,“他们都说我太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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