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德政殿外。
威势万丈擎天的男人, 阔步跨出了偏厅,因心底过于焦躁,不断得拨弄着指尖的碧玉扳指, 才踏出门, 一眼就看见了跪在庭院中的刘喆。
“德政殿的诸多太监中,就属你用得最顺手
眼下,倒是可惜了。”
李渚霖缓缓踏下玉阶,眸底射着万丈寒光,垂下眼眸冷冷觑着, 身周杀意隐现。
若非秘人一早来报刘喆有异, 他能提前服下解药, 否则今日倒还真着了张颜芙的道。
刘喆方才一直揣手侯在厅外,竖耳听着里头的动静。
谁知房中不仅没有传来娇娥婉转之声,反而听见了叱怒勃然之语, 便知事情已然败露。
其实无论此事成与不成,刘喆早就料到,等待他的都会是同一个结果, 人在大难临头面前, 反而会变得异常平静。
他脸上并无惊慌, 只格外郑重地缓缓磕了三个头,极其恳切道,
“奴才无福伺候大人了。
还望大人今后福泰安康, 洪福齐天。”
并非没有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要。
既如此, 也并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若不以儆效尤,重重惩处,那这阖宫的太监有一学一, 岂非后患无穷
“云风,将人拖去慎刑司,让他受过精奇嬷嬷手下数百种刑罚之后,再倒掉流血而死,尸体丢去乱葬岗喂狗。
但凡手中没有差事的宫女太监,皆可前去观刑。
让他们尽数看看,背叛主上,意欲谋反,会是何后果。”
侯在一侧的云风略抬了抬手,两个穿了飞鱼服的锦衣卫踏入园中,将满面煞白瘫软在地的刘喆,捂了嘴巴拖拽了出去。
直到他们彻底消失在了庭院拐角处,云风才试探着上前问了一句。
“爷,刘喆可是太后娘娘的人。
这般重罚只怕娘娘那不好交代。”
“荒天下之大谬
怎得
阿姐都命人在眼皮子底下给我下药了,莫非我还需再顾及她的颜面么”
“是,小的失言。”
云风心头一紧,立马单膝下贵,颔首沉声认错。
能让这合欢散悄然流入宫中,躲过御膳房的一百多双眼睛,出现在递呈给首辅的食饮内,甚至买通得了德政殿的近身伺候之人
这桩桩件件,哪一样都要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岂是区区富国公府能办得到的
这偌大的东西十六宫由谁人掌管,谁能手眼通天办成此事,自然不言而喻。
李渚霖心中如同明镜一般,却也愈发觉得寒心。
心头的怒火压了又压,委实觉得此事太过荒唐
“走,去慈宁宫”
春阳正好,将慈宁宫的琉璃六菱窗镜,折射出各种五光十色的斑斓色彩,与庭院中开得正好的各种奇花异株争相辉映着,形成个光怪奇幻的小小天地。
李明珠着了一身华丽宫装,满头珠翠,此时正在专心插花。
庭院正中置了一宽敞无比的案桌,上头摆放着枝剪好的各色花卉,她伸手取过几朵颜色相配的,擦在身前的白瓷美人觚中
此时伺书面色凝重,快步迎上前来,贴在她耳边回禀道,
“太后娘娘,事未办成。
张颜芙即将被驱离出京,刘喆也被拉去慎刑司,只怕命不久矣。”
李明珠闻言,眉尖顷刻蹙起,拿着花枝的指尖微微一顿,略带了些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
“分明将一切都安排好了,张颜芙竟如此不争气
只可惜废了刘喆这步棋,今后若是再想安插人手入德政殿,怕是难上加难了。他并未胡乱攀扯本宫吧”
“娘娘放心。
刘喆当年被英贵人惩处,险些丢了小命,若非娘娘开恩救他,早就到阎罗殿报道了,这些年来一直忠心耿耿,想必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可就算刘喆并未吐露半字
弟弟向来机敏过人,就咂摸不出来分毫么
合欢散虽只是催情助兴之药,并无害人性命的风险,可饶是如此,按照弟弟以往眼里揉不得沙子的做派,若当真查出些什么蛛丝马迹来,得知是她在后面推波助澜,还不知会引起怎样的风波。
李明珠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干脆腾然站起身来,将满院的宫婢驱离出去,想与伺书再确认是否无错漏之处
谁知此时由宫门外传来一阵喧嚣声,还未等宫婢禀报
由那碧玉漆金九龙盘云影璧后,阔步流星,直直走来一华贵逼人,气势擎天的冷面男子。
慈宁宫外也是有太后亲卫时刻驻守着的,若是碰上旁人闯宫,或是立马就挥剑砍了冒犯之人
可面对此男子,侍卫们连阻拦甚至都不敢太过强硬,只象征性地伸开双臂,随着男人气势汹汹的步子埋首后退着,随他直直入了庭院当中,挡在了李明珠身前。
想过弟弟或许会来兴师问罪,可确未曾想到他会来得这么快。
李明珠雍容端柔的脸上露出一丝慌乱,先是稳了稳心神将侍卫打发了出去,脸上露出了几分笑,正想着先道几句缓和之语
可李渚霖却并未给她任何机会。
他陡然出声,音量不大,却透着十足十的疏离与冷冰,
“怎么
阿姐平日里给我塞人塞得还不够现如今更是想直接按着我与其他女子同床了”
此话极重,丝毫没有半分姐弟温情。
李明珠在闻言的刹那,瞳孔微阔,脸色蓦然苍白如纸,樱红的唇瓣,亦不可控得颤了颤,她下意识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矢口否认,
“霖弟何出此言怎得好端端的说起胡话来我我并未”
“澜翠苑中的那些姬妾不是阿姐塞来的么
院中的家丁仆役丫鬟女使不曾有阿姐的人么
哪怕是勤政殿近身伺候的刘喆不也是只听阿姐行事么”
李渚霖位居高位,身周叵测者众多。
边境外敌,谋逆反贼,反骨朝臣这无论是哪一个,都是费劲了心思安插人手,想要置他于死地,可无论是哪个一个,都比不上被至亲从背后捅刀,来得令人寒心。
他细数着这些年李明珠的斑斑劣迹,心绪愈发不平,可面对从小相伴,相互扶持至今的长姐,他到底深呼吸一口,竭力冷静了下来。
“多年来,我深知你在深宫的艰辛,
也清楚你孤身一人带着幼帝的不易,
更明白随着我做这首辅的时间越长,你便越没有安全感忌惮我越甚
所以为了让你心安,但凡那些人行为举止不太过火的,我都尽数忍了,未曾赶尽杀绝我想着,如此阿姐便能满意了吧便能明白我这一片耿耿之心了吧”
他眸底的失望之色愈发浓烈,面上的神色带着怅然与痛楚,
“可谁知阿姐不仅没有知足,行为举止反而愈发过火,竟能纵容着张颜芙,对我下合欢散如此荒谬之事”
“我此时只问阿姐一句。
若那药粉并非合欢散,而是砒霜,阿姐也会应允么”
此问直击灵魂,直直戳向李明珠内心最在意之处。
面对李渚霖的声声质问,使得李明珠根本就没有任何招架之力,脚软发颤到几乎就要站立不住,掌心直直撑在案桌上,枝上的花刺陷入皮肉,这钻心的痛感,才勉强让她并未跌落,护住了太后的威仪。
可听到弟弟的最后一问。
李明珠根本未曾丝毫犹豫,几乎是立即颤声否认,
“自然不会
我岂会害你性命
霖弟,我是你姐姐,一母同胞,血脉相连,血浓于水的亲姐姐”
李渚霖仔细辨别着她的神色,心知此言的确非虚。
可也只能苦笑几声,带着些锥心之痛,低声嘲弄道,
“血浓于水,可也终究抵不过权势熏心。”
“何曾几时,你我姐弟之间竟变成这样
阿姐从何时开始变得如此面目全非
让我几乎忘记你还是我阿姐,而只记得你只是太后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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