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璇大学毕业就进了斐瑞设计公司,从入职起在清江湾住了三年,换过两次房子。
一开始是合租,每月六百块,床和桌子几乎占据了整间次卧。和另一个人共用卫生间,也共用洗浴用品那人用她的。被逮着还不承认,说自己不用这种便宜货。
工作一年,换了个十来平的单间,房租九百五,不用抢厕所也不用担心别人偷用她东西。但阳台和洗衣机是公用的,窗外时常有人夜里走动,隔壁小情侣在阳台上约会也毫不避讳。
再后来工资高了,就租了这套五十多平的一居室,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最重要的是不被打扰。
有人说,能随时随地穿睡衣出入的地方才能叫家,纪璇觉得这里勉强算个家。
奋斗三年,为自己借来的一个家。
纪璇喜欢下班后美美地洗个热水澡,做简单的饭菜,削点水果,穿着睡衣瘫在沙发上放空。情人节也不例外。
情人节是别人的,她只有盘子里清甜的水果,电视上的搞笑综艺,和这五十平方米的自由。
第二天,纪璇带安寻跑了几个工地,现场监督工人施工,检查年底的进度,回公司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组长唐婕叫她过去。
桌面上一个蓝色文件夹,唐婕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拿起来。
纪璇翻开封皮,只见扉页印着几个大字“光海篮球俱乐部立项批文”,末尾有总监的签字和部门公章。
唐婕靠在椅子上舒了口气,说“总算不做火锅店烧烤店了,我人都做麻了。”
“商务这次眼光还不错。”纪璇看着立项文件里的内容,点点头,“篮球俱乐部,有点意思。”
“就知道你感兴趣。”唐婕笑了笑,“把去年那几个健身房的方案调出来找找灵感,明天你带人去量房。”
纪璇合起文件夹“好。”
安寻正在摸鱼,躲在电脑后面补口红,把应届毕业生的朝气体现在不肯向职场规则屈服。
纪璇用手背敲敲她桌子“歪了。”
安寻吓一跳,赶紧抬手摸脸“歪了吗哪歪了”
“心歪了。”纪璇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把文件夹放她面前,“刚接的项目,预习一下,明天上午跟我出外勤。”
“啊又出外勤”安寻嘴角扁下来,唇瓣涂着斩男色口红,泫然欲泣的模样格外让人怜惜。
但纪璇不吃这招“量房,记得带好工具。”说完面色微冷地走回自己办公桌。
纪璇笑起来是温婉亲切的大美女,但她工作时不笑,给人一种冷淡的威压。安寻平时会和她撒撒娇开开玩笑,可一旦纪璇态度严肃,她说往东便不敢往西。
悻悻地收了口红,安寻接到纪璇发给她的信息。
原始图纸在公共盘,打印一下,明天去现场核准。
第二天早上突然下雨,到公司就湿了鞋子。纪璇只有一双备用鞋,不太想冒雨出门,就把下午的工作挪到上午。
采购部同事下午去青山区,可以搭个顺风车。
纪璇和安寻坐着采购小哥哥的皮卡到俱乐部选址的商业区时,雨已经停了。
天光乍破,像是乌云被摩天大楼戳了道口子。
光海篮球俱乐部就在那栋楼里。
找到楼层和门牌号,区域里还散落着一些前租户没带走的办公桌椅,破烂的箱子和打印纸。
走进去,脚底沾了一层灰。
“这地方也太脏了吧,都没打扫过吗”安寻被灰尘呛得咳嗽两声,连忙用胳膊掩住口鼻,“早知道戴口罩来了。”
纪璇面不改色地从包里拿工具“这有什么,你是没见过有人把自己家拆得像地震现场。”
安寻疑惑“为啥”
“省钱呗。”纪璇说,“旧房重装,不想另外花钱请人拆,结果砸了承重墙,后来我们又给他一砖一瓦砌起来,多花好几万,物业还上门教育。”
“这么可怕的吗”安寻从背包里拿出图纸,表情严肃起来,“让我瞧瞧哪儿是承重墙。”
纪璇下巴抬了抬“那儿,那角落肯定有根柱子。”
安寻对着图纸一看,干笑两声“姐,你神了啊,提前看过图”
纪璇拿尺在地面上敲敲“没看,这是经验。”
紧接着给安寻分配任务,两个人开始干活。
安寻在实习期,纪璇做完自己的还得帮她复核一遍。
一边核对图纸数据,一边听安寻在旁边叨叨“我听商务那边说了,这甲方有点儿那个啥。”
纪璇抬眼“哪个啥”
“事儿多,矫情,当初谈的时候要求写了三页a4纸。”安寻道,“而且那人还不是老板,就是个代理的,真不敢想幕后老板得有多难伺候。”
“难伺候也得伺候,谁让我们是乙方。”纪璇笑了下,漫不经心,“下辈子投胎当甲方,你就能拿着钱作威作福了。”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几道咳嗽声。
正在堂而皇之吐槽甲方的纪璇和安寻同时一愣,转过头去。
男人穿着剪裁完美的灰色西装,身材高瘦,冷白皮肤,电灯的光线盛在他潋滟的桃花眼里,让人分不清眸底那阵依稀流动的光泽是不是错觉。
纪璇禁不住晃神,视野发生了重影,眼前一会儿是记忆里十七岁张扬肆意的少年,一会儿是这个和少年面容相似的男人。
似乎个子更高了些,眼神清冷了些,轮廓凌厉了些,气质变得像另一个人,没变的是让她瞬间能确定的感觉。
偏低偏冷的声线回荡在空旷的室内“斐瑞设计公司”
他目光落在安寻面前的工牌上。
“是的。”安寻被帅哥勾走的魂先归了位,正色道,“请问您是”
秦肆浅淡地勾了下唇,带着轻微揶揄“你们口中那位难伺候的甲方。”
安寻噎住,纪璇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暂时放过头脑中那些理不清的复杂心绪,想作为乙方先道个歉。
却让秦肆抢了先“抱歉,无意偷听,场地是朋友帮我找的,我过来看看,两位是现场勘验吗”
纪璇攥紧手指,面不改色地回答“是的。”
秦肆点点头“两位请便。”
说完,他在这里没停留多久。大约看了下面积,采光,安全出口的位置,等纪璇核对完图纸数据,人已经离开了。
安寻确定帅哥已经不在,才夸张地抱着纪璇的胳膊惊呼“刚才那个看到没撕漫男啊,这么帅的脸是真实存在的吗你掐掐我,是不是做梦”
纪璇毫不留情地拧了拧她的手背,安寻不料她真下狠手,哀嚎一声“啊疼疼疼”
“知道疼”纪璇淡淡地瞥她一眼,“明天我见不到分析报告,扣工资的时候你比这还疼。”
安寻“”
纪璇是典型的冷血美人,长得有多漂亮,扣绩效分的时候就有多冷酷无情。
她是安寻的带教老师,安寻能拿多少实习工资,全看她那张薄薄的绩效表格。
量房用了半天时间,两人从大厦出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白天下过雨,这会儿的夕阳却像是晴天,把潮湿的地面晒干了,烘托出橘黄的暖意。
公路上车水马龙,车辆比来时多了许多倍。青山区繁华地段的晚高峰是出了名的拥堵。
安寻打了个车,要排队,等排到他们的时候又因为路口堵死,司机说过不来,打电话请她们取消订单。
无奈等了一场空,安寻问要不去坐地铁或公交,纪璇看了看两人身上的工具包,说你挤上了包挤不上。
安寻蹲在路边像个被抛弃的小孩,满脸惨状。
“等等吧。”纪璇淡定安慰道,“等交警过来就好了。”
只要路口疏通,她们就能走。
纪璇转头去麦当劳甜品站买了两杯可乐,递给安寻一杯“喏,快乐水,别皱眉头了。”
不谈工作的时候,纪璇就是个温柔体贴的姐姐,这也是安寻在她手下被奴役一个多月,却没法讨厌她的原因之一。
之二自然是美女,有谁能讨厌一个美女,只要看见她那张脸,就愿意为她赴汤蹈火。
安寻说如果放在古代,纪璇肯定是那种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红颜祸水。
过了大约半小时,路口车辆逐渐恢复交通,拥堵的长龙开始缓缓挪动。纪璇准备拿手机打车,定位好地址,揉了揉不适的耳朵。
堵车时的江城就像一个不入流的交响乐团,没有旋律只有嘈杂。骨子里本就急躁的本地人像是恨不得用车喇叭声把挡路的人都吵死,又像是把心底歇斯底里的怒号用这种不费力气和嗓门的方式发泄出来。
“滴滴”又是一声,离她很近。
纪璇烦躁皱眉,突然被安寻扯了扯胳膊“姐,那个帅哥。”
车还没打到,纪璇闻言错愕地一抬头,黑色suv就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来,隔着几乎只有一个副驾驶座的距离,那双潋滟的桃花眼望向她。七年的时光仿佛顷刻间湮灭,跃然眼前的,是教室后门口穿着球衣冲她笑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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