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德浩心气十分不顺, 他无法接受自己权职收缩,竟然被老祖派去管理分支。
分是什么概念,原本就驻扎在南岭的秦氏族人, 修炼水平参差不齐, 大半族人甚至连灵根都没有
被派去管分支,就相当于被打入冷宫,直接远离秦家事务核心,成了编外人员了。
这让秦德浩怎么接受的了。
大长老回来的时候, 秦德浩正在屋中如困兽般转圈,甚至因为气急,扫落了桌上的茶具。
各种碎片稀里哗啦滚了一地。大长老脚刚踏进门槛,见到的就是满屋狼藉,他的脸刷地一下跨了下来。
“你这般气急撒泼,像什么样子”大长老厉声呵斥。
秦德浩转身,看着大长老满面不解,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您为什么要自请管理秘境, 若说秘境刚刚开发时由您管理还好,现在秘境的规则都定了巡视、检查,一切按规章制度来就行了现在去那儿, 还有何利益可图, 这叫秦家其他人怎么想我们”
大长老踢开脚下的碎片, 缓慢走到桌边坐下,也不言语。
秦德浩目光追寻着他, 继续大声抱怨“还有,我被老祖派去管理分家的事您怎么也不吭声,难道您看不出来我们二房被针对了吗”
他喃喃自语“一定是秦德明那个老乌龟不, 他没那个脑子,是秦如清,是她那个死丫头”
“够了”大长老狠狠一拍桌面,斥道“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我像什么样子,难道我说得不对吗“秦德浩丝毫不惧地反驳回去,眼神尤带怒气,“还有,您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先前在外面,还可以说是人多眼杂,现在都回到这儿了,您还不愿告诉我真相吗”
“你自诩聪明,难道看不出今日之事已成定局”大长老面无表情,声音冷肃。
秦德浩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他确实没看出,而且,怎会是定局,他们二房一贯强势,此番分明大长老主动放弃权益,不再争取啊
瞧着他茫然的样子,大长老就知道他对家族局势完全不知。
“你只顾盯着附属家族,难道忘了秦德馨管了药田那可是除了附属家族之外最重要的事务,老祖将这事务给了她,你竟没瞧出半点玄机”
秦德浩顿了顿,“她乃筑基”
大长老难掩失望“这分明是秦如清那丫头与秦德馨做的一场交易大房卖了秦德馨一个人情。得了这个好处,秦德馨必会在族会上支持大房,有她力挺,就算我开腔反驳,又有什么用再有,二长老一贯支持秦如清,现在就连一贯铁面的三长老也逐渐被秦如清笼络过去而你到现在竟也瞧不清秦家的局势,还一味自大,认为二房最强呢”
秦德浩愕然。大长老说的东西是他此前从未想到的。
二长老那墙头草喜欢秦如清他知道,什么时候三长老也
“三长老不是一向最为铁面公正吗,又怎会偏向秦如清”
大长老冷声“你道三长老为何铁面公正,乃是因为她一心为秦家。既一心为秦家,看见一个天赋过人,能为秦家出谋划策,带动秦家的发展的小辈,如何能不喜爱”
“而你呢,只看到三长老公正,就忽略了她在秦家的重要,觉得她谁都不偏,因此就不用在意了。明明你的女儿陆薇炼丹天赋更好,三长老也喜欢陆薇,你却跟陆薇一味生疏。三长老眼中没有二房,又如何会帮你”
秦德浩想反驳,却发现无甚可反驳,最后只能狠狠道“只恨陆薇这丫头与我不是一条心”又突然抬头,明显不甘,“既如此,二房已经如此势弱,您为何还要自请管理秘境如此,以后二房在秦家只会越来越没有话语权”
为何自请管理秘境自然是退让一步,保你一命。
大长老心中如此想,面上却肃着脸,“我自请管理秘境,有何不可现在秦家拥有秘境所有的管理权,秘境是秦家的重要产业,我身为大长老,管理那里不是应该的吗”
“可那里根本”
大长老冷声打断他“你想说无利可图,我们身为秦家人,什么时候做事不是以家族为先,而是以利益为先了”
秦德浩哑然,半晌喃喃道“还有分家的事“
“分家怎么了,你没听族会上说吗,分家也会承担一部分炼丹的职责。家族的产业扩大,只靠主家的人手根本不够,分家的重要性比之前大幅上升,老祖将你派去管理此事,乃是信重你,你竟还不满况且,你一口一个分家,言语充满不屑,分家不也是秦家的一部分吗”
大长老看着秦德浩,第一次发现或许是以往自己太过于骄纵他了,竟养成了他这么一个眼中只有权势,不成体统的样子。
秦德浩被说得沉默下来,半晌突然抬眸,定定看着大长老,喊道“爹,我不懂”
他没喊大长老,而是喊的,爹。
秦德浩虽是大长老的养子,然而他的亲身父亲还是上任族长秦纹峰,故而,即便是私下里,秦德浩也很少喊爹。只有偶尔在有求于大长老,或者一些特殊情况时譬如现在,才会喊爹。
大长老果然被这一声喊地愣了愣,顿时心软了下来。
大长老明白,秦德浩说他不懂,不是不懂他说的这些道理,而是不懂,他为何突然不帮他了。
以前,在他和大房相争的时候,他不是都会力挺在他身后的吗。
大长老脑中忽而想起那个小丫头平平淡淡的一句质问,“大长老,您观自己这十几年来的所言所行,是否真的做到了大长老的职责,又是否有失公允呢”
他当时被她问得哑口无言。是否有失公允是啊,他的心早已经偏了,还谈什么公允。
大长老忽而叹息一声,看向秦德浩“那你又是为什么一直要与大房过不去呢。秦德明已是族长,你屡次挑衅他,不顾族长威严,是想如何呢,把他拉下来自己当族长吗,你可知这会给家族带来多大动乱”
秦德浩不妨大长老问得这么直接,他垂下眼眸,低声,“我就是看不惯他”
大长老平静地望着他,“这世间,若是什么事都只凭自己看不看得惯,那还有何道理可言若是只有这个理由,以后秦家,也别想着我帮你说话了。”
秦德浩突然抬起头,眼眶发红,里面竟有真实的恨意“难道我不能恨他吗,我天赋比他好,管家能力比他强,凭什么秦纹峰要选他当族长,就因为秦家要低调,要蛰伏所以就选了这么一个狗屁的乌龟当族长”
大长老缓声“你也知道,当初在南部原始密林“
秦德浩抢过他的话,大声“是,我知道在南部原始密林,秦家一次死了两个筑基,实力大减,秦家又刚来南岭,备受排挤,就应该低调蛰伏可是,那是他们的决策失误,为什么要我们来承担这个后果”
“还有,”说到这里的时候,秦德浩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可是心中积压的怒火还是让他说了出来,“还有秦纹峰一共有三个孩子,为什么偏偏要我做您的养子,让我在秦家处于一个那么尴尬的位置,我难道就这么不堪,这么叫他不喜吗”
大长老身体一震,惊异抬眸,不敢置信道“难道,你觉得做我的养子,是委屈了你”
秦德浩别过头,低声“没有我只是气秦纹峰,却从未后悔当您的孩子。”
可大长老却依然目光震动,浑浊的眼中有伤心闪过,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岁。
“我的孩子,也死在那次密林之战中,我不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吗事到如今,我竟不知,你心中竟有如此多的不满和怨恨。”
“你说你处境尴尬,怎么,秦家是有人说你了吗”
秦德浩看着大长老颓然的神情,突然有些后悔,他低了声音,“没人说我,只是,我既是秦纹峰的儿子,又是您的儿子,二头顾,又好像两头都不顾我感觉他们都在背后耻笑我。”
大长老漠然,“没想到,当我的孩子,竟给你带来了如此多的烦恼“
“也罢,”大长老站了起来,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你既觉得处境尴尬,以后我再不会管你,免得你心中烦忧。”
秦德浩忽然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他跟着站了起来,语无伦次道“不是的爹,我,我只是“
他似乎找不到语言来形容自己矛盾的心境。
大长老平静地看着他“你是我看着长大的,眼见你越走越歪,有些事我也得叮嘱你。以后,莫要与大房相争了”他加重了语气。
“大房崛起已经势不可挡,秦如清也非池中之物,你如此跟她做对,未来必不会有好果子吃。趁现在收敛,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还会放你一马。”
秦德浩别过头,有些不服气,“难道以后秦家,就让这个小丫头说了算吗”
大长老见他还不懂,目光难掩失望,“咱们修仙界,何时以年岁论英雄了说句实话,你若是有她的才能,这个族长之位,我豁下老脸帮你抢来也并无不可。可你有吗你甚至连她的父亲都不如”
秦德浩刷地一下抬起头,不敢置信,“您觉得我连秦德明都不如”
大长老漠然,“你自视甚高,总觉得换你做族长,秦家定会不一样。可在当时的情况下,老族长本就做了最正确的决定,他为秦家选了一个合适的族长,秦德明这些年执掌家族事务,也可以说是勤勤恳恳,从无差错”
秦德浩不服“难道无功无过就是优秀了吗”
“至少有一点,是你怎么都比不上他的秦德明心中有秦家,你有吗”
说完这句,大长老再没有看秦德浩一眼,径自跨步走了出去。
留下秦德浩,背影呆立如雕石,久久无言。
大长老那日的言论对秦德浩来说形同抛弃。而自身只领了管理分支的职务也让秦德浩觉得面上无光,十分丢人,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枯坐多日,还是一天院落中传来的声响惊醒了秦德浩。他推开窗,发现是女儿陆薇在练剑。
大长老那日的话就那么突兀响在他脑中,“明明是你的女儿炼丹天赋更好”是啊,明明是陆薇炼丹天赋更好,三长老应该更喜欢陆薇才对。想到这里的时候念头忽而一转可是,喜欢了陆薇也无用,陆薇跟自己不是一条心,又能帮衬二房多少呢。
秦德浩突然恨起来,觉得女儿练剑的姿势是那么的刺眼。太像了,女儿太像三妹秦德馨了。
终于忍不住推开书房们走了出去,行至院中,背手喊“陆薇。”
秦陆薇看见父亲,微微颔首,却并没有停下,直到一套剑法练完,才收了剑势,走到秦德浩跟前,行礼,“父亲。”
不知为何,父女俩的关系也有点生疏,恭敬有余,亲热不足。陆薇喊秦德浩,一直都是板正的父亲,而不是爹爹。
“怎地又开始练剑。”秦德浩皱眉,“我与你说过多次,丹剑双修最终的结果大多都是,丹道不精,剑术也不强。你若是想在丹道上修至大成境界,就应多花时间去炼丹,而不是整日浪费时间练剑。”
秦陆薇面无表情地将剑收回剑鞘,心中无波无澜。这样的训诫她常常听到,起先还会与父亲辩驳,后来,就只管埋头听便是。
有时候陆薇甚至觉得,父亲并不是不喜欢喜欢她丹剑双修,他只是不喜欢自己行事打扮学三姑姑。
看着陆薇垂头应是,秦德浩态度好了些,问“这些时日你去哪儿了,怎不见人影”
陆薇说“家族在西市设置的医馆已经试点运行了,我最近一直在医馆帮人行医。”
医馆,一听这个词秦德浩就下意识皱眉。秦德馨见此,平淡地说“父亲是不是又想告诉我,在医馆行医乃是不务正业,陆薇应该潜心修行丹道。”
秦陆薇目光中的不逊让秦德浩不快,他背手,凉声道“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陆薇摇头“女儿以为,医道也是丹道的一部分,女儿修习医术,也是为了更好的钻研丹道。我之所行,应该正符合父亲的期望才对。”
秦德浩的面孔变冷,“我对你的期望很简单,好好修习丹术,没事多去丹堂转转,多请教请教三长老和老祖问题。秦如清那丫头都会整日扒在老祖跟前卖乖讨好,你怎么就不会呢”
陆薇捏紧了剑柄,抬眸,反驳道“清清没有讨好老祖”
秦德浩一噎,他们说的是一回事吗看着女儿与自己三分相像的面孔,尤其是那双眼睛。此时那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就为了一个不相干、甚至是敌对的小丫头,与他这个父亲顶嘴。
秦德浩忽然觉得心底发凉,他看着陆薇,漠然道“你如今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我也管不住你了。”
陆薇与自己的父亲对视三息,鞠了一躬,退了下去。
她要去医馆“坐班”,为自己的丹术精进积攒经验。啊,那个“坐班”的形容还是清清教给她的。
看着女儿离开的背影,秦德浩不由得心中憋气。女儿越来越不逊,他下意识地就觉得,是和秦如清那丫头待的时间长了的缘故。
女儿不服管教,秦德浩安慰自己,还有儿子。儿子的脾性与自己最为相像,他必不会和自己顶嘴,惹自己生气。
结果看见秦陆轩时,秦德浩又顿了一顿,因为儿子明显也是一副要出门的架势。
“你要去哪儿”不知道为何,看着儿子躲闪的目光,秦德浩直觉他说出的话不会是自己想听的。
秦陆轩已经长成一个瘦高的青年,继承了父亲的狐狸眼,五官笔挺和谐,可以称得上是一位美男子。
他看着父亲,顿了顿,还是坦诚道“族中最近开辟药田,大哥领了监管药田开辟的事务,想叫上我一起帮忙。”
秦德浩几乎是下意识地说了一句“不许去你的职务,自有我和大长老操心,跟在秦如钰后面做事像什么话”
秦陆轩沉默。其实他是这个家族最懂父亲内心的人,一度有段时间,他非常心疼父亲,想帮他,于是学着父亲在学堂中和大哥争锋,可是后来
秦陆轩突然道“爹,我不想再跟大哥争些什么了。我觉得他很好,比我更会待人接物,比我更有君子之风,甚至,在修炼上,我也比不过他我不想跟他无谓地比下去,我对少族长之位,也没有那么感兴趣。”
“一派胡言”秦德浩的心直往下沉,就像那日被他扫落在地的茶具一样。
他厉声训斥“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还觉得自己比不过秦德明的儿子我教你的东西都教到狗肚子里了什么对少族长之位不敢兴趣,我跟你说,要是秦德明听到这话,保准能乐开花,因为我秦德浩竟然生了这么一个没出息的傻儿子,要把少族长之位拱手让人呢“
秦陆轩看着父亲涨红的脸,心也揪起,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他仰头说“可是,爹,先前不是您教我的吗,族长与少族长之位理应能者居之,无能者就应该退位让贤。您与大伯之间如何我不清楚,可我与大哥之间我自觉自己比不过他,如今不再与他争执,不是应该的吗”
秦德浩险些被气得仰倒,嘴中骂道“蠢”
“蠢不可及”
秦陆轩看着跳脚的父亲,低垂了眼眸,“爹,无论你怎么想,我只是不想再让自己陷入这些毫无意义的争锋当中了。我只想踏踏实实地做事”
这个“踏实做事”如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轰然砸在秦德浩心头,他的身体僵住,似乎无法动弹。
秦陆轩恭敬行了一礼,“您就当我没出息吧,我还要去药田,就先走了。”
秦德浩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忽而也像是看到了女儿和大长老的离开。
秦德浩无比颓然地想,难道真是他做错了吗。
他在院中静默站了许久,忽而听到院外的一阵吵嚷声。这吵嚷生不知是什么,或许只是一队从行廊中走过的侍从,又或许是别的。
秦德浩忽而惊觉,他太久没出院子了,秦氏现在大刀阔斧地改革,变成什么样了呢。
他乘着飞行法器在秦氏领地上空巡视。行至一地时忽而停住,这是秦德明一家的院落。
以前路过时,他只会匆匆离去,如今才忽而惊觉,这院落竟处在领地最正中核心的位置。似乎也标榜着大房的地位在秦家也是如此正中核心。
这也提醒了秦德浩,让他想起了以前忽视的许多东西那些族老们,虽说有时候也会嫌弃秦德明能力不够,可是,那种嫌弃更多是盼着他能长进。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要把秦德明拉下来,换做他做族长,甚至,他们从来也都没说过,你秦德浩要长进这样的话。因为他长不长进,并不重要。
秦德浩讽笑一声,离开了这里。他去了后山。
后山实际是一座药山,山脚下乃是秦家药园。如今,族内大力发展,需要开辟新的药田,听说开辟地址选在了秘境。
药山后面乃是老祖的闲影居,乃是领地最高的所在。也象征着秦家权利的巅峰。
秦德浩转而往东走,飞速地略过了领地内的几片居民区,那是迁入秦氏领地的秦氏旁支,还有许多是在外围没有迁进来的。
他接下来被分配的职务就是管理这里,这也是秦德浩匆匆略过的原因。似乎他多看一秒,多停留一秒,眼睛就会烫伤。
行至南街,人群熙攘。东市那头是秦家铺面原先的所在,如今一瞧,竟比以前热闹许多。而本就繁华的西市更不用说。
他远远瞧见一道飘摇的旗帜,上书“秦氏医馆”
医馆的生意比他想得好得多,来往的人多是身上背着刀或剑的散修。散修们没有家族庇佑,获取修炼资源不易,常常要铤而走险,去密林或者小型结构不稳定的秘境。因而受伤也多。
秦德浩没有去医馆里面,但他能想象得到里面的场景,或许女儿陆薇就正坐在柜台上,为那些散修们治病诊断。
这是陆薇所追求的丹道。
医馆往左是丹坊,往右是药坊,正应了那小丫头所说,出门往左转买丹,往右转抓药,连在一块儿,所谓的一条龙服务。
一片繁华景象,似乎莫名有股新生的朝气在冉冉升起。
秦德浩沉默地回了书房。
今日所见,所思,所想,似乎让他平淡地知道了一件事
他所以为的,和大房的“族长之争”,其实从来都不存在。从来就没有所谓的争,一切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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