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第 47 章 死在他剑下的人,当真是……

小说:炼剑 作者:白糖三两
    霁寒声的双眼是充血的红, 手指用力到几乎要将剑柄捏碎。

    “你怎么能杀她”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究竟是为什么

    明明一切都要结束了,明明说好的,要回来, 要跟他一起去姑射山

    都怪他,是他害死了虞禾,是他的错。

    霁寒声本就不是谢衡之的对手, 更不必说失去理智后, 只剩下毫无章法的, 狂乱的攻击。

    破妄剑穿透虞禾心口的同时,剑气也杀死了那几个忙于逃走的仙门叛徒。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灭道剑阵已经发动,眨眼间师清灵便能被捅成筛子,容不得他多想,也没有补救的方式。

    匆匆一瞥,莫名的, 他认出了背影的主人。

    然而。

    “杀人者与被杀者之间,一目了然的抉择。”

    谢衡之的声线平稳, 眼神冷静到了极点。

    只是握剑的手, 却不知为何,仍在不自觉地轻颤。

    霁寒声素来仰慕谢衡之, 仰慕他绝世的剑法, 仰慕他处事的明智冷静。

    可如今,他如此怨恨谢衡之的理智。

    连他波澜不兴的脸,也显得如此面目可憎

    错乱的剑招, 疯狂的攻势,仍是被谢衡之死死压制。

    很快,姑射山的人也赶到了。

    “霁寒声, 你疯了还不快住手”

    霁寒声的师叔立刻注意到了此处的动向,见师侄神态疯狂地攻击谢衡之,连忙出声喝止,而霁寒声不管不顾,纵使出于下风,依然是不避不退。

    “谢衡之”他撕裂着声音,近乎崩溃,一招接着一招。

    霁寒声的师叔无奈出手,联合众弟子一同制住他,连忙将他打晕了过去,这才控制住了这荒唐的局面。

    不一会儿,有姑射山的弟子看到了虞禾的尸体,面色复杂地示意师长去看。

    尸体上还缭绕着一丝破妄的剑气,一切似乎都有了缘由。

    谢衡之虽然做事雷厉风行,不管不顾,却不是滥杀无辜的人。

    本来过了今夜,他们就要带着虞禾一同去姑射山了

    霁寒声的师叔在望见这一幕,忍不住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问道“你为什么杀了这姑娘”

    谢衡之冷静地说“她发动剑阵,意图杀死师清灵,我别无他选。”

    别无他选,是了。

    虞禾要杀人,他身为师清灵的师兄,身为栖云仙府的掌门,该如何做,不是很显然吗

    霁寒声的师叔沉吟许久,才道“这”

    后面的话,都化作一声长长的,饱含无奈的叹息。

    结界之中,狂风仍未停息。

    很快,仙门百家陆续接手了残局,被迫在谢衡之的算计下,清缴了门中的叛徒。

    师清灵伤重已经晕了过去,曾收到她求助的师无墨带着剑宗弟子也赶了过来。

    仙府乱成一团,还有许多人在等着谢衡之去给一个交代。

    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那些细密又陌生的刺痛感不可抑制地浮现。

    有前辈催促道“其他仙门的人都要被气疯了,善后的事就交给我们,掌门先去忙正事吧。”

    他移开眼,说“好。”

    待谢衡之走后,萧停将地上的师清灵抱起,走到师无墨的身边,跟他一齐看着血泊中那具尸体。

    两人一同沉默无言。

    漂亮的衣裙铺在地上,就像一朵小黄花似的。然而血浸透了这朵小花,大片的猩红,将她的脸色衬得愈发惨白,不见一丝生气。

    行光十三剑造成的伤口,一击毙命。

    萧停站了一会儿,又看了看师无墨阴沉的脸色,犹豫道“师父,这件事”

    “日后谁都不许提起。”师无墨不曾想过,事态竟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他心底也知晓,这不过是个可怜无辜的姑娘,不管是何原因让谢衡之对她出手,他的所作所为也脱不开干系。

    然而事已至此,永远不再记起,反而是对谢衡之最好的选择。

    “罢了。”师无墨叹了口气,从萧停手中接过师清灵,吩咐道“将这姑娘好生安葬,莫要让他知晓。”

    萧停点头说了好,等师无墨离去,身边的弟子渐渐散了。

    他冰凉的目光盯着地上的尸体,沉默着掐出一个火诀。

    一团火由内而外,轰得一下烧了起来。

    不消半个时辰,这具尸体就会烧成灰,而后被大风一吹,四散在各处,连一点痕迹都不留。

    萧停闻着这股焚烧中产生的焦臭,也有一刻觉得自己太残忍。

    然而转念一想,人死了便是死了,何必还要成为活人的挂碍,死得干净些,对谁都是好处。

    反正今夜死了这么多修士,她也只是其中之一,不会有人在意。

    一夜之间,各大仙门抓出不少叛徒,大多与阳关道脱不开干系。

    虽有牺牲,结果总体上说却是好的。

    然而谢衡之这种一声不吭,把旁人置于险境当鱼饵的行为,依旧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指责他的行事风格不近人情的修士不在少数。

    而令众人最想不到的,是一向与人为善的陆萍香,竟然会是这场劫难中重要的推手之一。

    然而古怪的是,一夜之后,陆萍香的尸身不见踪影,玄宗殿内属于他的命灯却是实打实地灭了。

    姑射山是难得没有出现叛徒的仙门,一夜过后便匆匆离去。剩余的仙门,多是留了人在栖云仙府善后,另一部分也携着弟子回山。

    谢衡之想,这件事,似乎已经结束了,并未有太多超出他的掌控。

    但偶尔或者说很多次,他会情不自禁想起那团染血的桂花糕,还有血泊中的那抹身影。

    虞禾的脸颊小小的,半张脸上都是血污,毫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那双紧闭的双眼,睁开的时候,总是目光灼灼,带着坚定的眼神。

    但为什么,不是不在意吗

    不在意,为什么频繁想起

    死在他剑下的人,当真是无关紧要的吗

    师清灵受了很重的内伤,她醒来后很久没有说话,也不像从前吵着让谢衡之来看她。

    甚至等到谢衡之真的来了,她反而目光躲闪,一直不敢与他对视。

    她没想到虞禾会杀她,那个剑阵的确是朝着她去的,也差一点要了她的性命。但她看得出来,那剑阵一定不是出于虞禾的本意。

    师清灵至今回想起来,仍是一阵后怕。只差一点,她就会被剑气削得粉碎。

    但比起这些,更令她难以忘记的,是那快得让人措手不及的剑招。

    分明那一剑救了她,却令她每每想起,都好似也被那一剑贯穿了一般,浑身止不住地发寒。

    师清灵犹豫过要不要将实情说出,她认为虞禾的剑招更像是失控了。

    然而爹爹和萧停都告诫过她,此事已了,再追究下去毫无益处,不过是平添谢衡之的烦恼。

    更何况那个时候,虞禾想要杀了她,谢衡之只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人都死了,事实已经不再重要。

    “我身上的落魄草,与你有关。”谢衡之见到她,象征性的关切后,毫不委婉地说出了他的来意。他表情淡淡的,分明是来兴师问罪,又让人捉摸不透他此刻究竟是什么心情。

    师清灵面色苍白,抿着唇一言不发,手指紧攥着衣袖,连看他都不敢。

    “我只是想看看,你拼尽一切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样子”她深吸一口气,这个秘密阻塞在她心上,让她日日难以安枕,不得不受制于陆萍香。

    她原本想着,如果谢衡之知道了这件事,她还不如死了。

    然而这件事真的披露在谢衡之面前,却并没有她想得那般绝望,她的确感到恐惧和羞耻,再然后,却是一阵如释重负。

    “我这一次真的知道错了。”师清灵不敢再瞒着谢衡之。即便谢衡之为了救她,亲手杀了虞禾,她也没觉得有多高兴。

    虽然她也讨厌虞禾,但见她落得这样的下场,她是真的没有想到。

    师清灵被提去悔过峰受刑,师无墨并未给她求情。落魄草的事,她始终瞒着所有人,以至于知道内情后,师无墨被硬生生气到吐血。

    她在洗心台上受了三十道黜邪鞭,折损一大半修为,功力相当于退后了五十年。至少五年以内,她连外门弟子都不及。师无墨将她领回了剑宗,罚她在后山思过,也不说什么时候放她出来。

    师清灵被送回去的时候气若游丝,连哭都没有力气,待她缓过来后,却是头一回没有找谢衡之求情。

    事态平息,栖云仙府还是如从前一般,有人继续追查法器,搜寻陆萍香尸身的下落,有人下山除魔卫道,忙于修炼和山门任务。

    太阳照常升起,人人都如从前一般做着自己的事。

    很快三秋竞魁上发生的一切,都成为了闲暇时的谈资,偶尔才会被人提起几句。

    那个背着剑四处奔走的姑娘,就像世间许许多多平庸的修士一般,以寻常的方式出现,又悄无声息地离去,仿佛是一滴水落入汪洋中,只泛起了一丝很小的涟漪。

    偶尔有悔过峰的同修提起,问一句她去了何处,有人会说虞禾啊,她应该是跟好朋友一起去了姑射山。

    而后问话的人点点头,怅然地说上一句“是吗,那她现在估计也过得挺高兴。”

    直到有一日,公仪蕤在桃花潭水见到了一个人。

    那些高大的树木拱着一团血似的夕阳,橘红的落日正从扶疏的枝叶间掉下去,夕阳照得他连长长的影子都显得孤单。

    谢衡之站在岸边,出神地盯着那一池燃着霞色,仿佛正在燃烧的潭水,似乎想从中找出什么东西似的。

    公仪蕤顿住了脚步。

    师无墨来找过他,发生了什么,他当然是知道的。

    但他也选择了沉默,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当作一切都不曾发生过,要不然还能怎么办

    谢衡之喜欢虞禾,就算他嘴上说着不应该,还是抵不住情难自禁。

    公仪蕤没想到师无墨会干出这种事,更想不到,事情会阴差阳错,给这两人一个荒唐的收场。

    “我知道记忆被动了手脚,或许还有别的什么,被人抹去了。”

    谢衡之直直地盯着他,想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公仪蕤想起了有关于虞禾的一幕幕过往,想到她愁眉苦脸地提起谢衡之,想到她拿着蒲扇替他照看药炉,还有她几日不来拔除魔气,导致谢衡之听完脸色阴寒

    其实他与虞禾相识并不久,修士的寿数很长,短暂的两年,很快就能忘记了。更何况身为医修,他见过太多人死了,千奇百怪的死法,多惨烈的都有。

    他只是觉得不该如此,至少不应该是这么个可悲的死法。

    可悲到他只要一想起来,就觉得胸口憋着一口气吐不出来。

    公仪蕤闷闷地说“想起来也没好处,算了吧,我是说真的,有些事不记得才是最好的。”

    谢衡之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他甚至隐约感觉,他最不愿乐见的事已经发生了。

    “我忘记了很重要的事。”

    “记起来是徒增烦恼,你还是坚持要恢复”

    “是。”

    他能感觉到,这一定是很重要,让他绝不想遗忘的东西。

    禁地边缘,暗河里时不时有水浪翻滚,有东西在里面发出长啸,但这长啸持续了一阵子,依旧没人注意到,也就慢慢停止了。

    尚善等了好久,他望着暗河外面的天亮了又黑,黑了又亮。

    明明两千年都活过了,现在却觉得时间难熬。

    虞禾说好了要来向他道别。

    他才不会挂念一个人族,他只是担心自己以后没人喂了而已。更何况,都答应过他了,怎么能把他给忘记。

    不止是虞禾,连她身边那个小结巴也没来了。

    他又要孤零零一个人,被丢在这禁地。

    不是说好把他当朋友了吗

    人族果然最会骗人,看起来老实的也不例外。

    尚善心中怨气翻涌,却忍不住每日都浮上暗河,探个脑袋看一看。

    终于有一日,他等到了一个人影。

    来人却不是虞禾或小结巴,而是他最讨厌的那个剑修。

    “你在等她。”

    尚善有些激动地喊“她人去哪儿了是不是你不让她来找我”

    谢衡之的瞳孔微微晃动,好一会儿,他嗓音滞涩,缓慢开口。

    “我杀了她。”,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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