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第 52 章 他输了,而我会赢

小说:炼剑 作者:白糖三两
    谢衡之难得停下脚步, 耐心地看着柳汐音许完愿。

    她闭着眼睛,并未将心中所想说出口。

    拜师之时,她狼狈地抱着剑, 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到苍云山。如今却已经生得亭亭玉立, 剑法上也长进不少。

    以谢衡之的能力,即便对徒弟在琐事上不算上心, 传授起剑法却从不吝啬。

    他已经料定自己有朝一日会于世不容, 只能尽力弥补,以免日后柳汐音受他连累。倘若虞禾能醒来,知晓她关心过的小姑娘, 因为他过得很不好, 想必心中也不会高兴。

    等柳汐音吹灭烛火, 谢衡之又一次转身离去。

    栖云仙府一如从前,再没有发生什么波折。即便是陆萍香的死, 也没能撼动这偌大的仙门, 很快又有新的人顶替他的位置。

    而白芝芝还是傻傻呆呆,守在陆萍香的院子里, 每日坐在树下等他回来。

    新来的山主本觉着那棵桃树太过高大繁茂,有些挡住了院子里的阳光,想要让人砍掉,白芝芝却忽然开始攻击所有靠近桃树的人。

    后来除了谢衡之,也没人再去过陆萍香的小院子。

    兴许他下手太狠了,白芝芝再次见到他, 立刻就躲到了墙角。

    谢衡之去了两次, 后来也不再去。

    柳汐音根基尚浅,没什么见识,虽然是仙府中与谢衡之接触最密集的人, 也察觉不出他在做些什么。

    谢衡之为人太过克制,总能将一切都隐瞒得很好。

    以至于,直到他入魔了一年多,仙府才有人察觉到这回事。

    悔过峰的弟子押了两个信奉阳关道的弟子上山,他们在山下杀害了无辜凡人,声称是为民除害。

    然而动用私刑是仙门禁忌,无论如何都要受罚。

    他们受罚之时,谢衡之正因要外出,将柳汐音托付给鹤道望。

    栖云仙府虽广阔,细思之下,竟也只有一个鹤道望最值得托付。虽然柳汐音在他手下会吃不少苦头,却不至于往后没了依仗。

    谢衡之与他一同迈入罪牢,边说边走的时候,罪牢之上的层层法阵,竟无声流动起来。

    鹤道望皱起眉去看,立刻唤来弟子,问“去看一眼,哪个混账从里头钻出来了,把他们打回去。”

    弟子前脚刚走,魔气隐去,法阵再次黯淡,已经停止了诛魔。

    “怎么回事”

    鹤道望丝毫不认为自己的法阵会出任何问题,但自罪牢被人摧毁过后,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不得不让他警惕。

    他抬手画出法诀,一道灵光咒文开始飘动,指向魔气的源头、

    然而只飘了一会儿,就在谢衡之的面前四分五裂地消散。

    鹤道望还觉着他是故意挑事,正要发怒,忽然就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动作猛地一滞。

    他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谢衡之。

    “是你”

    谢衡之却答非所问,手上一缕黑气流动,法阵又开始嗡嗡作响。

    他攥紧五指,黑气消散不见,四面八方的符文也随之安静下来。

    他面无表情,一言不发地回答了鹤道望。

    鹤道望见他还能如此冷静,更是怒不可遏,眨眼间,黜邪鞭已然在手。

    “你发什么疯”

    “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身份”

    鹤道望纵使怒气冲天,也还在压抑着声音,以免引来其他弟子的注意,事态会扩散到一发不可收拾。

    “是除魔之时染上的,还是”

    “是我自己道心不坚。”

    谢衡之也没想到这么快,他身上的魔气已经浓烈到会被罪牢的阵法察觉。

    纵使他有意压制,还是时不时散出来。

    鹤道望曾几次入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魔气一旦沾染,便如同附骨之疽。

    谢衡之身上的魔气已经到了不自觉流散的地步,显然是入魔多时,且到了难以挽救的程度。

    “为什么”

    他咬牙切齿,眼睛死死地瞪着谢衡之。

    “我想见到虞禾,想让她好好活着。”

    谢衡之提到虞禾之时,原本冷漠的眼神,忽然就像是冰雪化为一池春水,竟然温和了起来。

    鹤道望看到他面色变化,眼神已经称得上是可怕。

    他恨不得上去剁了谢衡之,边剁边大骂疯子去死。

    心中怒火冲腾,他知晓这件事非处置不可。

    鹤道望迅速一抬手,层层符文围绕成光圈,从他掌心扩散开,同时黜邪鞭也毫不留情地朝着谢衡之攻去。

    “柳汐音便托付给你了。”

    谢衡之说着,掌心忽然升腾起一团黑色火焰,在鹤道望蓄势之时便打了上去。

    鹤道望的伤势本就还在恢复,哪里是他的对手,立刻被打晕了过去。

    法阵感应到魔气,再一次浮现。

    谢衡之立刻压抑住体内魔气,一掌打碎最近的监牢,手指微微用力,监牢中的囚徒立刻被一股无形的力气拖至他身边。

    不等那人出口求救,他五指攥紧,囚徒立刻如同一只被踩碎的甜瓜般炸得四分五裂。

    诛魔法阵无声隐去,谢衡之被魔气反噬,喉间泛起一股腥甜,被他默不作声咽下。

    弟子们赶来看到这种血糊满地的场面,都震惊得不知所措,连忙把地上溅了满脸血的鹤道望扛起来。

    “掌门,这是怎么回事”

    “有囚徒从牢中出逃,打伤了鹤峰主,已被我杀死。”

    弟子们对此深信不疑,留下几人检查罪牢的封印是否有纰漏,鹤道望则被人抱去药宗找人救治。

    去药宗的途中,一人忍不住对同伴说“掌门下手好像比以前残暴了,一进去那血肉横飞,我都看得害怕。”

    “也是,用剑不是更简单吗”

    “可能是不想脏了自己的剑吧”

    鹤道望不省人事,脸上还糊着血。

    谢衡之那一掌下手不轻,打得他就剩一口气,送去药宗刚好能保住性命,随后又是一阵漫长的昏迷。

    待他醒来,整个栖云仙府已经是风云变色。

    “峰主快醒醒啊”

    “带上峰主一起走赶紧的,直接抱起来”

    鹤道望醒来的时候,四周充斥着嘈杂的呼喊,每个人的声音都是慌乱无措,像是刀子一样尖利地扎入他耳中。

    他只记得自己被谢衡之一掌拍得险些断气,猛地醒来,第一句便是“谢衡之人在何处”

    “峰主你终于醒了各宗都去围杀掌门了”

    “掌门入魔夺走了圣人法器,强行摧毁了禁地封印”

    “各宗人手都去了,掌门现在大开杀戒,一会儿就要经过悔过峰,我们快跑吧”

    围在鹤道望身边的弟子你一言我一语,说话时声线都在抖,被这变故震惊到不知如何应对。

    “没出息的东西,退开”

    鹤道望面色苍白地起身,带上随身之物便冲了出去。

    踏出房间仰头看去,头顶已是乌云蔽日。

    整个栖云仙府被一座密不透风的结界罩住,密集的剑影如同漫天流星坠落,齐齐指向禁地的方向。

    各宗弟子的身影匆匆一现。

    禁地方向的天空仿佛被人戳了一个赤红的大洞,流动的符文像是血一样从洞中垂落。

    “峰主”

    鹤道望在门人的呼唤中消失在原地,朝着谢衡之所在之处赶去。

    禁地之处,一个偌大剑阵,隔开了一重重的攻击。

    血顺着谢衡之的下颌与指尖滴落,从前衣不染尘的剑君,此刻却是满身血污,魔气缭绕。

    “与我结契,或者死。”谢衡之没有时间跟尚善废话。

    尚善见谢衡之此刻活脱脱一个恶鬼,比他这个魔族看着还吓人,好似多犹豫一刻都会被杀,连忙点头答应。

    而谢衡之也说到做到,结契后很快破了此处封印。

    尚善载着头顶的谢衡之腾空而起,一眼见到密密麻麻的修士手持武器。

    “啊”

    他一抖,险些被吓晕,立刻就后悔地想要钻回暗河。

    谢衡之身上魔气四溢,不过动了动手指,尚善便感到浑身被烧灼一般的剧痛。

    不等他求饶,便听头顶的人冷冷道“我的事还未做完,你来挡住他们。”

    尚善上千年没见过这种场面,紧张到想吐血。

    “这么多人我怎么办你去哪儿”

    “我需要魔族的丹元,否则今日你我都会死在此处。”

    尚善违抗谢衡之的命令只有死,还不如殊死一搏,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掌门不可啊”

    “谢衡之,你快清醒过来不要被魔障控制了心智”

    “师兄,师兄你快停下来”

    法阵轰隆作响,四处都是武器碰撞的鸣响,与呼唤声一齐震天动地。

    谢衡之恍若未闻,径自走入禁地。

    两方交手,尚善再如何命硬,也抵不过除魔千年的修士。

    很快他败下阵来,逃去禁地寻找谢衡之的身影。

    等他赶到的时候,仙府的众位主事也都到了。

    昔日相熟的长老真人,数位宗主,所有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谢衡之强行吞噬了其他魔族的丹元,化魔气为自己所用,此刻魔气已经比方才要膨胀了几倍,足以碾碎他的灵脉。

    “你你毁了自己的仙缘。”幻法心宗的宗主,指着谢衡之的手指都在抖。

    “还请掌门归还法器万万不可走入歧途”

    “谢衡之,你可知自己在做什么”

    “做我想做的事。”谢衡之面对众人的质问,依旧坦然自若。

    他口中不断溢血,眼中也有殷红流出,双眸被这血色染得赤红。

    忽然天上雷声大作,赤红的洞中,一道道流动着黑气的诡异符文开始变化。很快符文如剑气一般朝着所有修士无差别地射去。

    霎时间,哀嚎声,惊呼声,术法与武器的震荡巨响,响彻了整个栖云仙府。

    遍体鳞伤的尚善腾空而起,试图与谢衡之冲破仙府的结界离去。

    就在此时,一颗镇元钉破空而来,直刺向谢衡之的头颅。

    他躲避过这一颗,另有一颗镇元钉刺入他左肩。

    宛如热油中倒入了凉水般,顿时浑身魔气沸腾着,带来剥皮抽筋一般的痛苦,谢衡之的面色也不禁发白。

    “谢衡之”

    鹤道望怒气冲冲。

    “你这是毁了栖云仙府”

    谢衡之又呕出一口血,试图逼出镇元钉,根本不理会他的话。

    “私情有那么重要吗,你不是不屑一顾吗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谢衡之依然说不清,他好像什么都懂,说起别人来总是清醒理智,但轮到自己,又觉着茫然。

    “我只是想要见到虞禾,疯了一样地想见到她,怎么做都可以。”他擦去嘴角血迹,缓缓说道。

    鹤道望被气得头疼“那你怎么不去死”

    追杀的众人已经感到,谢衡之依然不紧不迫地拔出镇元钉。

    拔出镇元钉的那一刻,血迹已经染透了衣衫,他手臂微微颤抖,一团黑色火焰忽然燃烧起来。

    他轻嗤一声,回答鹤道望的话。

    “我或许是疯了,但不是傻子。”

    魔气所到之处,墨火冲天而起。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吓了一跳。

    “文尹君的赤明开光”

    “谢衡之将此招修炼成了邪法”

    “谢衡之你”

    众人无不是痛心疾首,有的人更是直接忍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鹤道望避开燃烧的墨火,愤怒到嗓子都哑了。

    “你做再多,不过是成为下一个陆萍香”

    谢衡之站在铺天盖地的可怕烈焰中,宛如一个从地狱爬出来的鬼影。

    “我不会是他。”他扭过头,看着挣扎躲避的众人。

    “他输了,而我会赢。”

    起死回生,与天道相争,他想做的事一定能做到。

    “衡之”

    谢衡之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于是侧目朝着那人看过去。

    “你会毁了自己的道。”师无墨同样满身伤痕,开口之时浑身都在抖,眼中有泪光闪动。

    谢衡之额间掌门印记渐渐淡去,而后一道灵光化为掌门玉印。

    他抬手接过,正对着师无墨的方向,五指用力,将掌门玉印生生捏碎,而后摊手任由碎片散落,

    “或许,我只是找到了新的道。”

    身后结界随着他最后一声碎裂。

    黑蛟发出兴奋的一声长啸,载着身上的人瞬间消失在众人眼前。

    随后乌泱泱一片仙府的修士,又紧随着魔气想要追去。

    “咳咳”

    虞禾看着手机,猛地开始咳嗽起来,厨房里的妈妈皱眉问她“你都咳嗽好久了,怎么还没好是不是又在喝冰的说了你个女孩经常喝冰”

    虞禾任由她说也没吭声,抽出一张纸擦鼻涕,擦完了随手就要丢掉,却发现纸上一团刺目的红。

    “妈,我又流鼻血了。”虞禾猛地起身要去厨房,眼前却忽然一黑,身体不可控制地往下倒,她扶着桌子站稳后,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爸爸看到这一幕,立刻走近扶住她,说“起太猛了,缓一缓。”

    虞禾将沾着血的纸丢进垃圾桶,妈妈却说“检查不是说没事吗最近太干燥了你多喝水,是不是暑假一直不运动,免疫力变低了,怎么老生病”

    “就是,你老是生病,到时候上学没人照顾怎么办”

    虞禾心脏忽然跳得很快,她坐回去,叹气道“我现在一个人能照顾好自己,真的。现在就是谁捅了我一刀,我都能自己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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