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 第 95 章 今日来此,是请……

小说:炼剑 作者:白糖三两
    琴无暇要下去照顾染病的百姓, 不放心泣月与谢衡之同处一室,确认了几次谢衡之成了傻子,真的不会对泣月造成什么伤害, 他才放心走了出去。

    虞禾关上窗,问她“你的嗓子, 是几时恢复的”

    泣月听她提起这个, 似是有些不好意思,思索了一会儿才说“前些时日,魔族的梅芳远围攻了瑶山弟子, 这件事前辈听说过吗”

    她似乎是有印象, 于是点点头, 说“听人讲他被谢衡之引去瑶山的辖地后, 还遭到玉玲琅的暗算,被瑶山弟子除去”

    “是我杀了他。”

    泣月的语气里, 带着手刃仇人的痛快和自豪。

    自落霞山被灭门, 她从未感到如此畅快过。

    虞禾面上露出些惊讶, 毕竟她对泣月的实力了解不多,唯一的印象还是她在三秋竞魁被轻松打败。

    而作为琴无暇的未婚妻, 除了姿容以外, 最让泣月受人讥讽的, 是因为她没有如众人所愿一般,坚强地站起来为落霞山报仇。

    甚至常有人说, 如果死的是她,而不是她兄长, 至少悲风泣月双剑还能传下去,不至于就此断绝。

    泣月微微报赧地低头,说“那一次你在乌山断后, 就像我哥哥一样,其实我一直觉得哥哥没有死,我经常能听到他跟我说话。”

    她抱起自己的剑,抚着其中一柄,说“哥哥就在这儿。”

    虞禾的眼神已经变得迷惑了。

    “逃出乌山以后,哥哥跟我说,我已经学会这套剑法了,我可以做得比他更好”

    虞禾越听,越觉得泣月是有点心理问题。

    她记得当初在三秋竞魁,有修士窃窃私语,说泣月神神叨叨,经常一个人对着空气比划,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没想到是有这么一层原因。

    毕竟经受过被灭门的打击,又一直受人欺辱,没变得心理阴暗已经很难得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那你的哥哥,如今还在这里吗”

    泣月摇摇头“乌山之后,他出现得越来越少。我去魔域那一回,差一点死在魔族手上,哥哥说,我能保护自己。”

    那个时候她浑身都是血,胳膊被撕咬下一大块肉,连控剑都难了,哥哥却不肯再跟她说话,也不像从前一样,操纵着双剑替她驱走伤害她的魔族。后来她总算坚持住,撑到了邽州,被谢衡之捡了条命。

    “上一次对战梅芳远,哥哥说他要走了,他说他没有看错人,我能传承这套剑法,也能做得比他更好。”

    泣月的目光始终落在剑身上,并没有看虞禾,语气也没有太多的起伏,就像她只是在平和地讲述一个故事。

    “杀死梅芳远报完仇,我忽然就能开口说话了,那之后再没有见到哥哥。”

    人死了就是死了,不会有多余的感受,即便留有魂识,也是无知无觉。虞禾猜想,泣月所说的“哥哥”,是支撑她走过无助岁月的一抹残念,也是让她无法面对自己的心魔。等她终于勇敢起来的时候,她的哥哥才会彻底消失。

    虞禾叹了口气,想要抬起手拍拍她以示安慰,哪知手才伸出去,在屋里静默得像影子的谢衡之,忽然就起招打了过来。

    她连忙用掌风推开泣月,助泣月躲过一击,而后迅速起身挡住谢衡之。

    “停手”

    话说完,方才还下手凶狠的人,几乎是迅速地收敛了杀气。

    谢衡之在虞禾面前站得笔直,湿润的发丝贴在颊边,显得他安静而无害。

    泣月心有余悸地后退了几步,白着脸一言不发,门外传来慌乱的脚步,虞禾连忙将谢衡之掩到自己身后。

    琴无暇猛地推开房门,见到完好无损的泣月,这才松了口气,然而察觉到她面上的惊惶,立刻上前拉着泣月往外走。

    泣月无奈回头说“我还要照顾百姓,前辈先在此处歇息,你的事我很快就去办。”

    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虞禾将的谢衡之按在凳子上,干看着他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方才只顾着与人说话,竟也忘了帮他把衣裳弄干。

    她抬手使了一个术法,在灵力的作用下,他的身上很快开始缓缓冒出白气。而他依然呆坐着不动,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谢衡之不笑的时候,虽然不至于像鹤道望一样阴沉,浑身上下透露着拒人千里的冷酷,但也称不上什么亲近。

    他的锋芒吸引人,却也伤人,远远地仰望就好,不适合走得太近。

    等谢衡之身上的衣物变得干燥,虞禾扯了扯他的头发,小声道“谢衡之”

    他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虞禾一只手臂撑着脑袋,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又鬼使神差地说“谢筠”

    除了跟着她和杀人以外,什么都不会做的谢衡之,在这一声后,忽然垂下眼,轻轻侧过脑袋,贴在她拽着一缕发丝的手上。

    虞禾舒展开手指,他就像狗一样,一只手托住她的手掌,而后脸颊贴着她的掌心,缓慢地蹭了一下。

    两颗黑玉似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她。

    虞禾僵了一瞬,疑惑道“谢衡之你恢复了吗”

    他没有回答,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动作,直到虞禾将手抽回来,他又重新端坐好,似乎一切都不曾发生。

    “谢筠。”她试探地轻唤一声,谢衡之抬起眼看着她,本来略显木然的眼里,似乎又有了光彩。

    “原来是喜欢这个名字”虞禾自言自语道。

    没想到谢衡之脑子坏掉以后,对谢筠这个名字的记忆反而最为深刻,还能给出点反应来。

    她忽然间有点感慨,这还是他们两人之间,难得不存在落魄草,也不存在强迫与恐惧的共处。

    虽然吃下落魄草后,她将许多心事如实告知了谢衡之,却始终没有提起,他离开婆罗山后,她那个时候在想什么。

    谢衡之入魔五十年,早就不是她记忆中的模样。

    或许就像泣月一样,她也成了谢衡之的心魔,是他修道路上的一道劫数,等他真正参破,能够破灭执妄的时候,他也能像付须臾一般得道飞升。

    但现在的谢衡之,也不知道会不会好起来,或者是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她现在救了谢衡之,已经彻底成了仙门叛徒,无论生死都要和他绑在一起了。

    到现在为止,虞禾想到当日在借花之阵中的情形,她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自己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竟然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在外人看来简直是一副要殉情的姿态。

    或许是八宝避厄瓶的效用,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保住了她跟谢衡之的最后一口气。让尚善抢在其他聚集的魔物之前救下了他们。

    她当时只是想起了以前的谢衡之,这样一个举世无双的剑道天才,合该一生立于顶峰,除魔卫道,受尽世人的赞誉。

    就算要死,他也该死于他执着半生的剑道,而不是迎着世人的骂声,在混沌的魔域中黯然陨落。

    倘若谢衡之当真是为师清灵走到今日,或许她心中还能少一些愧疚,面对他的死,纵有遗憾,也能够坦然面对,而不是现在这样,站哪一边都觉得自己有错。

    既然如此,她不如遂了自己的心,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至少自在地活过,结局的好坏全看命数。

    “你连回炉重造的本事都有,要是能恢复从前,以后还是一心修道更好”虞禾也不知自己这话是说给谁听的,不知道谢衡之能不能听明白,或者他恢复以后,还会不会记得现在的事。

    她就是觉得,谢衡之对她执念那么深,与魔气也脱不开干系,如今这一身魔气没了,一旦清醒过来,应该会理智许多。

    就算有情意,也不至于像从前那样极端,趋利避害总是要有一点,或许就能把她给放下了。

    “好久以前我还想,你若是修成了心剑,成了千百年来第一位飞升的剑仙,我也算沾了点仙缘”说到这里,虞禾连连叹气。

    谁知道是成了大魔头,让她也跟着遭殃。

    “算了。”虞禾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脸。“说也是白说,谁知道这脑子还能不能好起来。”

    雨水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虞禾走出门去,时不时能听到大堂中的咳嗽声。

    她也不敢轻易下楼去帮忙,以免有人无意中靠近了她,谢衡之又要出手伤人,来不及阻止定会铸下大错。

    虞禾倚在冷硬的床板上歇息,谢衡之就站在床榻边像个鬼影似地一动不动。

    她坐起身无奈地叹口气,拍了拍床板,说“谢筠,你坐下。”

    没有看到谢衡之动作,虞禾悻悻地躺了回去,下一刻又见到他动作缓慢又僵硬,依照她的指令坐在了床板上。

    这回连她都忍不住冷笑了。当真不愧是谢衡之,脑子坏了做什么都迟钝,唯独有人靠近她,出手杀人的动作迅速到令人躲闪不急。

    半靠在谢衡之身上,虞禾顿时好受了许多。

    她想着天火诛魔,听着窗外雨声潺潺,不知不觉间睡去。

    而谢衡之低着头,散落的墨发遮住他大半面容,他始终注视着虞禾的发顶。

    过了好一会儿,他默不作声挑起虞禾一缕发丝,依照一种本能,手指迟缓地在发丝间穿过。

    天明之时,雨已经停了,泣月累了好几日,在药罐旁阖眼歇息,琴无暇守着她没有走动。

    屋外又响起脚步声,他隔着薄纱往外看去,来人正是柳汐音与顾微。

    见到顾微依旧意气风发的模样,琴无暇几乎是下意识地皱起眉,心中升起一股微妙的不悦。

    很快顾微也认出了琴无暇,指着他说“汐音,人在那儿。”

    琴无暇起身,示意泣月正在歇息,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而后他放轻脚步,朝着楼上走去,招手让他们跟上。

    顾微和柳汐音对视一眼,二人谁也没问话,跟着走了上去。

    走到一个房间门口,他敲了敲门,没多久听到房内传来一些响动,紧接着一声痛呼后,似乎有人摔倒在地,还小声地骂了几句什么。

    柳汐音立刻听出是虞禾的声音,还以为她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惊鸿剑出三寸,风刃已然劈开门闩,三个人迅速进入房间。

    “前辈”柳汐音的话尚未说完,便被眼前的一幕堵了回去。

    虞禾被谢衡之扶着艰难地起身,两人始终紧贴在一起,她手忙脚乱地调整姿势,去解开两个人编在一起的头发。

    一边解一边尴尬地说“等一下,我们头发缠住了。”

    然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哪里是缠住了,分明是编了好几根辫子。

    大概是这一幕太过荒诞,以至于他们见到虞禾与谢衡之还存活的惊愕都被冲淡了不少。

    顾微轻咳一声,贴在柳汐音耳边,悄悄说“有些趣味,我也给你编几根”

    柳汐音瞪他一眼。“幼稚。”

    “你师娘都喜欢,哪里幼稚了”

    两个人的声音虽小,虞禾却听得一清二楚,一口一个幼稚,像是在说她一样。

    她羞恼到脸颊微微泛红,气得想去抽谢衡之两巴掌。

    谢衡之就僵站着一动不动,低头看着她将一根又一根的辫子拆开。

    她忍不住替自己解释道“这其实是谢衡之干的,他脑袋坏了,成了傻子。”

    这话说出来,怎么听都像是为了替自己挽尊,把锅甩到谢衡之头上了。

    两个人果然不信,都沉默着没有吭声。

    虞禾都要无语了,她一觉睡醒,听到敲门声起身就要去开门,谁知道头发会被谢衡之编到一起,害得她一个起身带着他也摔倒在地。

    编头发就算了,谁会把两个人的头发编到一起还编这么多根是不是脑子有病

    虞禾气得不想看他,解开头发后就将他推到一边去。

    柳汐音这才发现谢衡之似乎真有些不对劲,从他们进来到现在,自始至终都没有看他们一眼,也不曾说过任何一个字。

    “师父”

    虞禾没好气道“他捡回了一条命,但现在成傻子了。”

    “好事啊”顾微脱口而出。

    说完意识到不对,他又补充道“见到前辈没有大碍,是好事。”

    柳汐音仍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着完好的虞禾,将信将疑道“峰主说过,借花之阵一旦开启,除非像前任掌门一般,在阵法发动之初以身祭阵强行扭转,除此外,阵中人断不可能有生还的可能。前辈为何”

    不止虞禾活了下来,就连本该魂飞魄散的谢衡之也没事。

    据八宝法门的宗主所说,八宝避厄瓶就算能保住魂识,在这样险恶的阵法中,已经替他们撑了许久,至多也只能护人死后魂识不散,再没有护住两个人性命的法力。

    她甚至有些怀疑是不是有人冒充,但想到方才谢衡之和虞禾因为发辫,被迫紧贴在一起的样子,又觉得的确是本人。外人要是假扮谢衡之,应当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我也不知。”虞禾摇摇头。“或许被什么东西护住了。”

    毕竟她死过一次,被谢衡之用各种法器咒术强行复活,想必不太好杀。

    至于谢衡之,她只能说谢衡之是真的命大,反复几次都是死里逃生。

    假如她不是穿书,而是穿到游戏里面,谢衡之这种人一定是开了锁血挂,所以次次都能丝血逃生。

    虞禾简单地解释了自己与谢衡之被尚善所救的事,而后便将重点移到了天火诛魔上。

    她看到的原著,只写到谢衡之被大义灭亲,死在柳汐音手上,阳关道更像是一个暗线,并没有过多的笔墨写他们的阴谋诡计。

    但是从书里的剧情来看,显然就是反派定位,搞出来的天火诛魔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柳汐音也向她提及了鹤道望交代她的任务,上一次她正是因为混进阳关道,跟着他们一同前往无妄海,想要查出他们的阴谋,谁知却稀里糊涂成了借花之阵的祭品。

    若不是谢衡之真的被引来了,当日死的就是他们。

    而这次天火大阵开启后,鹤道望与九境各大仙门的能者们一同探查,才发现地脉虽相连,地气却紊乱,灵气也不断流失,导致人间灾害频频,再加上魔祸肆虐,天下苍生苦不堪言。

    偏偏就在此时,阳关道的首领消失不见,内部的主心骨也纷纷没了踪影。

    一时间更是流言四起,怀疑天火诛魔的不在少数。

    毕竟仙门中折损了那样多的修士,民间凡人又对阳关道多有抵触,不过几日,便有众多人怀疑,所谓的千年诛魔大计,只是仙门联手设下的骗局。

    而早在此之前,谢衡之便曾警告栖云仙府一众长老,文尹君曾有交代,天火诛魔是栖云仙府的禁术,万万不可启用。

    这阵法若当真有益,也不至于历代掌门都要特意传下这句话警示后人。

    只是说这话的人毕竟是谢衡之,而他当时已经身染魔气,换谁都怀疑他说这话,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

    连谢衡之都惧怕的阵法,想必不会有假,他的劝告最后反而适得其反。

    “峰主忧心其中另有阴谋,命我探查阳关道的线索,他与众位仙尊,仍在平衡地气,寻找挽救之法。我据说自在飞花的主人,从前是阳关五杰之一”

    虞禾料想她是想去从曲流霞口中套话,只能劝诫道“这个人想钱想疯了,身上有八百个心眼,只会想尽办法坑你的钱,而且他与姚娉婷关系匪浅。”

    至少仙门中也有人觉得天火诛魔荒谬,正在想办法阻止了,总比她一个人干着急来得好。

    顾微终于忍不住问“既然谢衡之都傻了,前辈将他带在身边会不会不太方便”

    “不是我要带着他。”虞禾也苦恼不已。“无论我到了何处,他都能自己跟上来。而且一旦有人靠近我三尺以内,他便不由分说地出手伤人。”

    她说完后,顾微拉着柳汐音又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正说着,泣月不知何时站到了门口,出声道“前辈,你要不要出来看看。”

    虞禾闻言立刻走了出去,她朝着大堂望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一个白衣男子,原本冷淡的神情,在见到她后立刻就柔和了许多。

    她几步跑下去,惊喜道“霁寒声”

    柳汐音皱了下眉,正想跟上前,却被顾微拉住了。“让人家好好待一会儿说几句话,你看他们多般配,霁仙尊那么好的人,彬彬有礼,进退有度。你再看看谢衡之,成了傻子还要缠着你师娘”

    虞禾没说两句,听到病人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她不禁担忧地看了一眼。

    霁寒声皱眉道“我们出去说话。”

    说完后,他转身走了出去,虞禾随后跟上。

    霁寒声见她的表情显得有几分心不在焉,问“见到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谢衡之他”

    听到这话,虞禾低下头,能听出语气中的失意“我没能救下他,尚善吃了他的尸身。”

    “事到如今,或许也算是偿还他的罪孽。”

    霁寒声叹息似地说完,拉起虞禾的手。“随我来一个地方。”

    “去哪儿”

    “不必问,只需相信我便是。”

    虞禾犹豫片刻,往回看了一眼,随后才点头道“我们走吧。”

    霁寒声似乎很赶时间,千里之遥的距离,甚至不惜耗费灵气使用神行术。

    很快虞禾便察觉到,这是前往魔域的方向。

    她一路上都不多问,顺从地跟着霁寒声,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直到一股强悍无匹的剑意逼近,毫不留情的杀招朝着霁寒声落下。

    他迅速闪身躲避,祭出武器去挡下狂乱的剑影。

    原本寂静无声的山野,瞬间激起层层的回响。

    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飞沙走石,草木被悉数摧毁,在剑风中被粉碎。

    行光十三剑的杀招,组成天罗地网般的剑阵。

    破妄发出嗡嗡剑鸣,仿佛是夺人心魄的乐章。

    “霁寒声”手中的两柄弯刀再握不住,被剑风打开,剑影穿透姚娉婷的身躯,在她身体上留下两个血洞。

    “谢筠,收手。”

    虞禾话音才落,即将如雨点一般落下的千万重剑影,顷刻间消散不见。

    而此时此刻,顾微与柳汐音等人,也终于追赶上了他们,见到眼前的一幕,柳汐音毫不意外。“我就说他不是霁前辈,他伤还没好”

    谢衡之顺从地站在一旁,方才毁天灭地的架势收敛得一干二净。

    姚娉婷伤重,勉强撑起身坐起来,面色苍白地看向虞禾,冷笑两声也不说话。

    “你躲了那么久,为什么现在为了带走我,用这么拙劣的骗术”虞禾分明记得,萧停也一直想要活捉她,想必和姚娉婷脱不开干系。

    现在阳关道在风口浪尖上,当日借花之阵的主导又是姚娉婷,仙门正在四处追杀她,她竟不顾危险自己冒出来了。

    除了能威胁谢衡之,和死而复生过以外,虞禾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显然前者对姚娉婷已经没有意义了,那就只能是后者。

    虞禾认真道“你想用我身体里的法宝,去救一个将死之人”

    若不是寿数将近,姚娉婷这样狡诈的人,不至于冒险到这种地步。

    纵使阴谋被戳穿,又身受重伤,姚娉婷依旧不慌不忙。

    “我还以为你是喜欢他,才二话不说跟他离开,原来只是假意迎合,想要利用我带路”

    虞禾不禁感叹“你这样说,显得我好聪明。”

    姚娉婷嗤笑一声,别过脸去没有再答话的意思,顾微上前说“直接带回去让悔过峰处置,什么话都能问出来”

    他说着便要封住姚娉婷的灵穴,却在下一刻被一支飞旋的折扇打退。

    曲流霞接过回旋的折扇,飘然落下,挡在姚娉婷的身前,面上是虞禾从未见过的严肃。

    “还请众位放她一条生路。”

    姚娉婷意味不明地笑起来,说“当真是我的好师弟”

    她一开口,曲流霞的脸色就迅速阴了下去。

    他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毫不犹豫将一只蛊虫塞进姚娉婷嘴里。

    “你给我吃了什么”姚娉婷强行催动灵力要将蛊虫逼出来,丝毫不顾身上正汩汩流血的伤口。

    “师父身在何处”曲流霞点住她的灵穴。

    姚娉婷面色涨红,眸中满是愤怒,却仍是不受控制地启唇。“邽州,朱雀城。”

    曲流霞伸出手掌,又将蛊虫引出来,起身道“你们听到了。”

    虞禾被这两个人坑了好几回,对曲流霞的人品保持怀疑。“我不相信你。”

    “不必不信,正好我也要去找他。”他斜睨了姚娉婷一眼,冷冷道“毕竟我也有一半魔族血脉,更何况,这么多年了,我还不曾见过这位师父的真面目,如今他大限将至,我总该前去看上两眼。”

    虞禾原本还有些犹豫,顾微怂恿道“不是有谢衡之在吗前辈,我们也走。”

    她想了想,觉得也是,谢衡之体内有生生不息,修为恢复得很快。现在他就像个人形兵器,指哪儿打哪儿,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早些找到那个人,兴许还来得及阻止天火诛魔。

    姚娉婷语气尖锐地讽刺“魔族的血脉果真卑劣,早知如此,当初就该杀了你”

    虞禾从来没见曲流霞脸色这么差过,阴沉的程度堪比鹤道望。

    曲流霞封了姚娉婷的声音,不许她再开口,替她医治了伤势后,便带着他们一行人前往朱雀城。

    邽州两千多年前就被魔族占领了,历经千年之久,当初许多繁华的城池早就毁坏得不成样子。谁也不知晓朱雀城具体的方位,只能一边躲避邽州之中凶神恶煞的魔族,一边寻找朱雀城的所在。

    几个人都很小心的与虞禾保持距离,以免谢衡之冷不丁地拔剑捅他们。

    曲流霞的心情显然差到了极点,连谢衡之是怎么活下来的都不大关心。

    纵使到了夜里,天上赤红色的裂缝依然显目,就像一个人的身体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能清晰地看到内里的血肉,令人实在不寒而栗。

    虞禾也很好奇,这个神秘莫测的人到底是谁,能哄得陆萍香相信他有起死回生之法,甚至这一代代人人,竟然都为了一个天火诛魔,筹谋千百年不曾动摇,前后坑害了不知多少人。

    这样极端又固执的疯子,跟谢衡之好像也差不多,兴许还能有共同语言。

    找了不知多久,他们终于寻到了朱雀城的旧址。

    城中的房屋瓦舍被风化得不成样子,只能依稀辨别出从前是个繁华的城池。最古怪的是,此处并不像其他荒城很快被草木覆盖,长得一片郁郁葱葱。

    时过千年,这里只有残破,没有新生,一副生机断绝的模样。

    柳汐音传话给鹤道望,不久后栖云仙府便会派人前来,只要他们提前牵制住此人,再如何也不能让他跑了。

    曲流霞解开了姚娉婷的禁言术,拉着她到一旁吵架去了。

    顾微与柳汐音负责在此地布下结界,虞禾则带着谢衡之继续在夜色中往前走。

    令人意外的是,虽然朱雀城地处魔域,城中却连一只魔物也没有。

    她不知道为什么,分明从没有来过这里,却总有一种古怪的不安感,似乎是她的身体在本能地排斥。越往一个地方走,这种不安感便越是强烈。

    然而她觉得这更像是某种指引,于是脚步愈发快速地往前。

    直到虞禾的视野中出现一个开阔的平台,她猛地停下脚步,身后的谢衡之也紧贴着她停下。

    平台之上,站着一个粉裙的女子,正笑意温和地看着她,似乎已经在此地等候多时。

    寂静无声的黑夜,废弃上千年的荒城,以及早已死去多年的故人。

    对于虞禾而言,此时此刻,此情此景,让她见到这么一张脸,说是毛骨悚然也不为过。

    “师清灵”她发觉自己的声线都有点抖,也不知道是因为惊愕还是惊吓。

    “你在害怕。”师清灵站在空旷的平台上,一袭粉裙与这凄凉破败的景象格格不入。

    从前面对虞禾不是露出假笑便是憎恶的姑娘,此时此刻,一反常态地温和平静。

    “我特意挑选这副躯体,是你的熟悉的面孔,还以为能让你感到亲切几分。”

    虞禾听到这话,顿时背脊生寒。

    “你究竟是谁”

    相貌为师清灵的人,将目光落在谢衡之身上,似乎是在等他开口。

    “小友追杀我许久,今日相见,为何又不出手了”

    虞禾刚想说谢衡之现在是个傻子,就听到背后传来一句“晚辈谢衡之,今日来此,是请付前辈解惑。”,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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