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宋枝香被这目光看得怔了怔。
周奉真极少出现这样有攻击性的面目。他的眼睛里总是平静、从容、温和, 于是她也没有过多防备,突兀而猝不及防地被望进眼底。两两相见,锋锐与幽深恰逢其会,仿佛都穿过皮囊, 刺入表象之下。
宋枝香禁不住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气息融在热雾当中。
“周奉真”她叫这个名字, “你是只狐狸。”
周奉真目不转睛地凝视她, 没有眨眼,轻微地点头。
宋枝香又道“你是个能变成人的狐狸, 你是妖。”
他不再说话,而是向前移动了一厘米。浴缸中的水哗啦一声响过, 大股水花溅到地面上,宋枝香这才仓促地反应过来, 命令他“别动”
周奉真停住了。
她的浴室其实并不算太小,但里面明显容不下她和一个成年男性。在这格外狭窄逼仄、热雾缭绕的空间内,她无论望向哪里,都像不能拒绝似的映入一块湿热的肉色。
连对面墙上的镜子, 都因映出了他的背, 而显得不那么冷静清白。
宋枝香伸出手,指腹抵在他凹陷下去的锁骨上涡里,她的指甲修得圆润整齐“你是个会吸人精气的妖”
“我不是。”他说。
“哦”宋枝香拉长尾音,揶揄地上翘起半个音阶,“我不信。”
周奉真看了她片刻, 像缓解热雾充盈的眼眸一样垂下双睫, 他感到眼眶被熏得发烫,他的睫毛沾着湿润的水汽,像是从他汹涌心事之间溢出的泪。
她不相信。
即便是异能者, 对于妖物的认知,也不过是敬而远之、离得越远越好。
她会把他拒之门外吗会马上毁掉跟他的婚约吗会把订购而来的狐狸玩具一气之下全都扔掉吗
会抛弃他吗
他是只年轻的狐狸精,还不太明白什么叫“喜欢”、和“爱”,但动物的本能,就是在感受到爱之前,先领悟会被抛弃的惧怕。
即便如此,周奉真也只是唇锋微抿,绷紧下颔的弧度,侧过头去。他没有流露出讨好。
宋枝香追着看他,顺着侧首的方向扭过来,乐“小雪我还以为小雪是只母狐狸呢,原来是公的。”
她抬起膝盖,抵着他的小腹。
周奉真的喉结上下轻微移动,肌肤的水花顺着身体滑落下去。
“哎呀,你真是好大胆子。”宋枝香笑眯眯地说,“你是只妖,我居然还这么尽心尽力地保护你,你骗我,你这个不检点的骗子”
宋枝香一点儿也没注意到这只纯情狐狸有什么变化,她继续道“像你这种骗子,就应该唔”
他忽然倾压过来,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
温水撩起哗啦的响声。宋枝香被一秒封住唇瓣,她感觉到对方的手抬起来,捧着她的脸颊,他的唇润泽柔软,是温热的,软软的唇肉挤在一起,把她开阖的缝隙压得密不透风,几乎完全张不开了。
宋枝香大脑空白。
周奉真在亲她吗
他不是害羞得被摸一下就马上会死掉吗
她的眼睛迷茫地眨了下眼。然后那双手挪下去,按住她削薄的肩,手指的骨骼覆盖在宋枝香的肩头,几乎将这肩膀完全地包裹。周奉真低下头,在唇肉的缝隙之间,顺滑得像一条初生的水蛇一样,游荡进缠绕的藻荇之间。
他他还会伸舌头
宋枝香睁大眼睛,眼中充满震惊和控诉,但很快,周奉真就抬起手覆盖住了她的眼睛。
在宋枝香的目光下,周奉真很难不被羞愧的火焰吞没,但只要她闭上眼只要她沉默下来,他就会毫不反抗地被拽下泥潭,他要勾引她,做狐狸精该做的事。
目光触及不到的地方,沉沉的呼吸当中,身后的镜面记录他放荡的罪。
宋枝香口中的空气一点点减少。
她的肩膀被握住当然能够反抗,但在这一刻,宋枝香保证就这一刻,刺激和暧昧的交锋占据了大脑顶端,她有点兴奋了。
气息耗尽,薄唇离开的同时,被蒙着眼睛的宋枝香忽然说“镜子里是什么样子”
周奉真呼吸一滞。他没回头看镜子,只是看着她,通过自己的眼睛描述。
“你头发是湿的,脸有点红,嘴巴也有点红”
“往下说。”她命令,“要看下去吗”
周奉真沉默了几秒,这次开口的声音总是停顿、斟酌“脖颈纤细,锁骨很漂亮,肤色均匀,很很好看”
“然后呢”
周奉真的目光又往下挪了一寸。
他沉默着思考了很久,只说了两个字“很美。”
这样就够了,再多一点点,都让他觉得过分亵渎。
宋枝香忍不住笑,她说“你不让我看你,没关系,你知道盲人按摩吗”
她的话题跳得太快,周奉真还没反应过来,宋枝香就伸出了手,从脸颊、到脖颈,指腹搭在喉结上,那是猎物的咽喉、蛇的七寸、生命的弱点,而她是猎手、是捕蛇人、是杀戮的刀刃。
她不在乎落入被动,因为那是诱敌深入的陷阱。
“周奉真,你的脸长得很好看,很合我的审美。”宋枝香叫他的名字,声音曼妙懒倦得带着点沙哑,“你知道吗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其实就是个男狐狸精不是觉得你是妖,我是说,你看起来,像个荡夫。”
这不是羞辱,因为她的语气听不出贬低;但这又确实是羞辱,让他的耳尖与尾根,都燃起耻意翻涌的酥与热。那条湿漉漉地尾巴从水里绕过去,缠住她的脚踝。
他感到愧疚,但更想引诱。
周奉真问“你会更喜欢荡夫吗”
“要看哪种类型了,如果是你的话,”她握住他的手腕,把遮挡眼前的手拿了下来,“一件不穿,可以,一件都不脱,也可以”
浴室肯定没想到它的一生这么跌宕起伏。
先是狭窄的浴缸遭到了爱情活动的攻击,加了次热水都加不满,再是瓷砖上全都是水,多亏了排水口兢兢业业勤奋努力这个家,没有它真被淹了。
一晚上啊,足足一晚上,异能者和妖怪的体力都猛得让人崩溃。如果一屋子家具都活了的话,那连墙上的镜子都要看傻了。
凌晨五点,天边翻出一丝晨曦的时候,周奉真把宋枝香抱到床上。
她靠在周奉真的怀里,长发落在干燥的毛巾上,随着他的手轻轻擦拭掉湿润的水分。宋枝香倒不是太累,但她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大腿肚子直抽筋,跟说梦话似的问他“你发情啦”
“没有。”周奉真说。
“哦。”宋枝香闭着眼问,“那你怎么变成狐狸,又突然变回来了。”
“抵御毒素。”他道,“已经基本解除了,不用担心。”
“谁担心你了”宋枝香老脸一红,嘀咕着翻身,埋进他的胸肌里,啊软乎乎。
周奉真把她的头发擦得差不多了,开较小风力的暖风给她慢慢吹干,低声“为什么要咬我。”
宋枝香努力睁眼,看见白嫩肌肤上见血的齿痕,又埋头睡了“标记。”
周奉真沉默片刻“连妖怪都不做标记了。”
“我是狗。”她很无所谓地胡说八道。
周奉真想了一下,那他也是犬科,他们应该是天生一对。段萧段队长是人类,跟狗有什么关系。
这就叫灵活的人狗分界线。
“那为什么突然说不做了。”周奉真问。
“困死了。”宋枝香迷迷糊糊地回,“而且没套了。”
他想了一会儿,趁着宋枝香脑子都要困没一半的时候,在她耳边低声说“我下次多买一点放在家里看在我伺候你、陪你睡觉的份儿上,你能不能跟我住在一起。我的意思是,不可以反悔了。”
他的心脏砰砰跳,生怕宋枝香因为他是妖怪毁约。
宋枝香脑子里哪还有什么人妖之别,她现在脑子只剩下美好的夜晚生活了。小周总这么温柔体贴、这么贤惠善良善解人意、这么大大度
宋枝香脑子里的火车又不知道开哪儿去了,她含糊地“嗯”了一声,把他抱住,心安理得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下午。
她的手机响了好几声,宋枝香的手伸出来摸索了一下手机,眯着眼看上面的时间。
嗯,下午点。
再看消息,萨摩耶小狗的头像跟齐医生的雪山头像此起彼伏,内容都是下午来你家检查一下异化情况。
下午现在就是下午吧
宋枝香的思路刚想到这儿,门铃响了。她瞬间清醒,连滚带爬地钻出被子,刚爬出去,就被一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从身后卷住腰,软软地把她拽了回去。
宋枝香啪地倒回被子里,看着周奉真垂眸望过来的目光。
“来客人了。”她说,“那个什么,你先别出去,你跟齐医生不是从小就认识吗这要是看见也太尴尬了”
“哪里尴尬”他问。
宋枝香心说你是不是没照镜子,你那光滑白皙的漂亮脖子早就被我吸得到处开花了,还问哪里尴尬,出门就尴尬。
她给了周奉真一个“你自己意会”的眼神,催促道“快点快点,放开。”
那条毛绒尾巴在她的手拍上来之前就松开了,非常顺滑地缩回被子里,连同耳朵也消失不见。
宋枝香一被放开,就头也没回地飞快洗漱,穿戴整齐,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然后打开房门。
谈月没窜出来扑她,就俩人。
门口的段萧跟齐晋安中间起码隔了二十厘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对同性过敏。
宋枝香愣了一下“怎么了这是谈月呢。”
段萧进屋换鞋,只回答后半句“谈月说她肚子疼,来不了。”
齐晋安把围巾摘下来,凉凉地道“他非要问我你那个旧伤能不能剧烈运动,我说这还至于问什么类型的剧烈运动,你是不是脑子里在琢磨不健康的东西呢,他骂我,说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刚进行完“剧烈运动”的宋枝香“”
“没完了你。”段萧皱眉。
“不是,咱俩谁有毛病。”齐晋安挤进来,把手提箱放到桌边,“行吧,你君子之心,说吧,你是想问能不能跳绳、还是能不能跑步”
段萧不搭茬,环视一周,居然没看见那个狐狸精。
“就是会装,在你面前装乖。”齐晋安于是回头总结。
宋枝香挠挠头,凑过去小声问“那能不能啊”
齐晋安刚张口要说什么,突然很认真地凝视她的脸,也压低了声音“你干嘛也问”
宋枝香咳嗽两声“好奇,纯好奇,快坐。”
齐医生跟她面对面坐下,宋枝香把袖口解开,挽起衣服,将右手递过去。
段萧坐在宋枝香左手边,聚精会神地盯着。
齐晋安按开手提箱的锁,里面存放着大量异能者专用的药剂、针管,和医疗用品。他抬手抓握住宋枝香的手腕,掌心刚覆盖上去,忽然顿了一下。
他的手压住了那枚非常细的针眼,已愈合到快要看不见的针孔。
齐晋安瞥了她一眼,宋枝香满脸真诚。
他的手心蔓延出一股无形的力量,柔和地包裹住她的手臂。放在旁边测算异化浓度的仪器压制在一个很低的数值,自始至终都没变化过。
段萧也是懂一点的,他逐渐放下了心,看着齐晋安收起用具,掏出一个文件夹,把夹在衣服上的笔抽下来开始在上面写检查结果。
“话说,”宋枝香暗暗松了口气,以她最近动用异能的频率,可不确定齐医生会不会马上发现,“你们为什么这么突然地过来检查”
“局长的命令。”齐晋安头都不抬,“不止是你,我在第区给受伤退役的执行者做了很久检查,知道你上午未必能醒,才这时候过来的。”
“出了什么事吗”
“算是有点事吧”齐医生迟疑了一下,“守墓人的季度伤亡名单报进局里了,异能的副作用、后遗症,还有异化影响都很严重,他们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封印物波动,跟辐射一样,我们医疗后勤的压力也不小。”
段萧盯着宋枝香,开口却是跟齐晋安讲话“她的情况一直很稳定。”
“是的,达不到强制进入地下陵寝的警戒线。”齐晋安道,“说是优待赡养、包吃包住,实际上跟监禁封印物也没太大区别了只是不像守墓人那样戴禁制器而已。有时候我都觉得,做一个一生平凡的普通人也没什么不好,变成那样,实在可怜。”
这也是段萧几人对她曾经的伤势都很紧张的原因之一。
宋枝香干巴巴地点头,全程只会“嗯嗯”和“你说得对”,堪称一个糊弄学大师。
“段队长,”齐晋安写报告的笔停下来,“你这下放心了吧,下午不值班了还不走”
“我负责的就是这里的安全。”段萧站在卧室的门前,打量了一下门上的挂画,说,“周奉真呢”
后半句是问宋枝香的。
她一时语塞“呃他”
“他是保护人员,”段萧道,“我没监控到他的车离开,又出去买菜了”
门上的挂画是最近新挂上去的,是类似山海经插图的古代画,一看就知道不是宋枝香的品味,八成是那个狐狸精布置的。
“他有点累”宋枝香编不下去了。
“哟,累。”段萧身上嗖嗖地往外冒酸意,听得人后槽牙都要被酸倒了,“怎么没听你关心过我工作累,他周少爷就这么金贵,天天在家织毛衣还能给累坏了。”
宋枝香心里一凉你怎么连他织毛衣都知道你们男人都有这个爱好
话音刚落,段萧面前的挂画一晃,卧室门从里面打开了。
下午点的光线灿烂又温暖,并不算太刺眼,从周奉真的身影缝隙间穿梭而过,照亮门口的黑衬衫,带起间断斑驳的光点。他穿着一件高领毛衣,脖颈上的印子遮了个干净,背光的眉眼英俊又温和。
两人相对而立。
“是有点累。”周奉真看着他,温文尔雅地道,“培养感情可是很辛苦的。”
段萧蜜色的肌肤被光线映着,眼睫近乎是金色的,他眼皮一跳,扯开嘴角,不冷不热地说“你这么说是不是想打架”
“哎小段同学,你说话可是越来越没道理了”宋枝香吓了一跳。
段萧还没说什么,齐医生先咳嗽一声,对着她笑了笑“你先别管他俩,咱俩得好好聊聊呢。”
他点了点宋枝香的右手小臂,在那个针孔的位置。
宋枝香一下子熄火了,她看了一眼另一边,给齐医生挤眼睛“这可不兴当面说啊段萧还不知道我加入守墓人的事呢。”
齐晋安也冲她乱眨眼,意思是“你害怕什么这俩人现在还能听进去半句话敢做不敢当。”
可惜他俩都没什么默契,光在那儿五官乱飞,谁也没懂谁。
“打架么”周奉真越过他看了一眼客厅的宋枝香,又收回目光,“太粗鲁了,我可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嗯保护人员”
“是啊,保护人员。”段萧道,“只要不打死就行了,我的职责是保护你活着,但没说让你毫发无损。其实我也很好奇,你这么柔弱,是怎么在秘侍手底下坚持到宋枝香回来的。”
他在“柔弱”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周奉真微笑说“可能是运气好吧。不像你,看面相就没这个运气。”
段萧转了转手腕。
两秒钟后,卧室内发出砰的一声不是那种硬物的碎裂声,跟拳头打进肉里的闷响差不多,时隔多日,狐狸和狗还是打起来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宋枝香挤不动眼睛了,她要是不搞定齐晋安这莫测的脸色,也没心思爬起来劝架。在闷响声的掩饰下,她鬼鬼祟祟地凑过去,小声道“医生,我还有救吗”
齐医生手指上转了一圈儿笔“为什么打dca17”
这是那管药的称呼。
“那还不简单吗手麻。”宋枝香一边看着另一头的动静,一边嘀咕。
“我是问你原因。”
“跟人打了一架书生。”
齐晋安深吸了一口气,压低身形跟她道“我看你没少打架。仪器上有封印物波动的数值,这是接触封印物的痕迹你加入守墓人了”
宋枝香瞳孔地震,连忙捂住他的嘴“这可不兴说啊”
齐晋安盯着她,抓着她的手腕挪开,心说你跟那死狐狸精一个德行,捂嘴工作倒是做的积极主动“你能瞒多久啊你这种情况去接触封印物,什么意思,大本钟下寄快递,上面摆下面寄”
宋枝香“”
讨厌一些没有边界感的网络歇后语。
齐晋安捏了捏眉心,感觉自己这白头发蹭蹭生长。他停了一下,道“算了,你都决定了,段萧都没疯,我担心什么药不够的话给我发消息。”
宋枝香感动极了“齐医生,你真是个好人。跟那些在霸总文里动不动就被男主威胁陪葬的医生好友不一样”
齐晋安喝的这口水差点没给他呛死,他顺过来这一口气,猛地想起旁边还有俩人,他顿了一下,指了指旁边“要不要拉架”
宋枝香愣了一下,屋里哐当一声,这回是硬物碰撞的声音,她猛地起身。
下午五点半,外面开始下雨。
下雨路滑,这是齐晋安负责的最后一个上门检查,干脆留下来蹭饭,不急着走。
厨房里香气很浓,但气压很低。
周奉真和段萧在厨房。两个身高都在一米八五以上的成年男人,一言不发、一个比一个沉默地做饭,两人那张金贵到都能搬上大荧幕的脸全都挂了彩,别说,打了一架,还挺默契,做个饭都不用开口的,纯心电感应。
周奉真的唇角伤了一块,淤血没化开,在他白皙的皮肤上非常醒目,这点伤放在别人身上是狼狈,放在他脸上就是艳丽,这双薄唇让人更想咬一口。
段萧的鼻梁上贴了块创可贴,黑衬衫掉了俩扣子,锁骨被烟火气热得出了点汗,居然有一种战损的性感。
也就宋枝香实在心大,还能快乐炫饭。
齐晋安这顿饭吃的,跟坐牢差不多。
雨下了很久都没停。宋枝香起身收拾碗筷的时候,过来帮她的段萧忽然开口“宋枝香。”
“啊”她抬头。
段萧的衬衫袖口挽起,小臂上的骨骼将布料绷紧,手背上青筋跳动。
他说“我上次说的,没有开玩笑。其实”
宋枝香仔细回忆上次是哪次“其实什么”
“其实我对你我一直都”
他像是被雨淋湿了的小狗。明明整天都围着宋枝香转来转去的,可真正抬起头告白的时候,却突然胆怯,那些浪漫的、直白的字眼,令人无法马上说出口。
段萧望着她的眼睛。
他有一千次想说出口,也有一千零一次告诉自己,再忍耐一下。
“我是想说”
话音落到第字的时候,宋枝香突然被拉开,一双手后面绕过来,被周奉真系上了围裙的带子,他垂着眼睛,低声道“收拾东西的时候别弄脏衣服。”
两人是白色卡通兔子的同款围裙,周奉真买的。
“哦好。”宋枝香等他系完衣带。
段萧“”
一旁沙发上的齐晋安都要乐出声了,他憋笑憋得很辛苦,最后没忍住,还是笑出来了。
段萧扭头“你笑什么”
齐晋安握着电视遥控器“我看电视。”
“看什么这么好笑。”
齐晋安说“封神榜,妲己毒害姜王后,跟纣王酒池肉林。”
段萧脸色阴沉,还没发作,他和齐晋安的手机都响了一声特别关心,屏幕亮起,上面冒出了同样的消息。
宋枝香的手机一样亮了,但她开了静音,只有她自己注意到了。
两人立刻查看内容,即便下雨也不敢耽搁,立即穿上衣服往回赶。段萧跟宋枝香说了句“封印物no289失窃了,局里让我们赶回去协助,可能会发生伤亡齐晋安也得走。”
齐医生拎起手提箱,点点头。
宋枝香目送两人离开,在他们的车从楼下开出去之后,也看了一眼消息,去掏作战服和装备,叹气道“什么立刻协助,你们要协助的八成就是我啊。”
她将伸缩长棍插进腰间的装备包里,看到周奉真一脸“带我一起去”的表情,很严肃地摇了摇头。
“不可以,你要留在家里。”
周奉真开口反驳,没说出话来,因为她猛地起身,拉着他的领子热热地、赤裸裸毫不掩饰地亲了他一口。
他怔了一下,等纯情狐狸精回过神来,门已经关上了。
不仅是长平区,整个市内都在下雨,乌云密布的阴天,雨声越来越大。
市内的一家人偶服装店里,里面摆着各种各样大小尺寸的人偶服装,雨水打湿一块装饰得花团锦簇的大玻璃窗,门把手挂着“暂停营业”的木牌子。
贺笑慈坐在玻璃窗边的桌子上,对着窗隙打了个火,那只精致如雕塑的手轻轻夹住烟,薄雾从指间流走。
“你这人真有意思。”他对着外面无法望进来的单向玻璃,对身后的书生开玩笑,“让人家把腿打折了,还跟上瘾似的凑上去,犯贱啊你。”
书生躺在右后方、一个狭窄角落的沙发床上。
除了最左侧的楼梯和一个收银台,剩下的面墙壁全都挂着各式各样的娃衣,从最小的十二分15体型,到市面上最大的二分90体型,全都分门别类地挂满了整个店内,甚至还有一列跟成年人身形一样的人偶服装。
店里的空地放了一张非常占地方的斯洛克台球桌。他窝在那个角落里,跟睡在眼花缭乱的花丛里似的,让人都有点儿找不着。
“是手,是手好不好。”书生闭着眼,手臂被石膏架住了,但他的手还能活动,将一个桌球抛飞起来,然后又凭感觉接住。
“是啊,要不是我跟过去看,他现在条腿都会断干净的。”柜台后,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
“太攀蛇”颜如玉。
贺笑慈“要不怎么说我不懂他呢。”
“你们两个不也失手了吗”书生停下动作,“连个狐妖都搞不定。”
“那家伙肯定不是普通的狐狸。”贺笑慈开始倒苦水,“我们是不想跟宋枝香纠缠上,要是被她的异能拖住,能不能回来见首领还是两说。”
“我也只是想努力一下,”书生说得相当轻松随意,“要是能驯化渴血杀戮之眼,正好作为首领的新武器。”
旧的那把刀已经在守墓人的看管之下了。
“可惜还是失手了。”颜如玉淡淡道,她的声音天生就有些沙哑,口中的分叉舌舔了舔牙根,“跟宋枝香有关的事,你总是不太做得成。”
“情有可原啊”书生感叹道,“虽然封印物no298真的失窃了,但这真不是我干的。希望我的好姐姐别赖在我的头上。”
“失窃了”在柜台熨衣服的颜如玉手中一顿,抬起熨斗,“你放在安全局的线人就这么消息灵通”
“非常灵通。”书生道。
“有意思。”书生的消息来源总是最快的,而且每位秘侍跟自己的下属都是单线联系,颜如玉也无意追问,“仪式布置的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希望大家喜欢我们的表演。”
“每次你都这么说,”贺笑慈转过身,背对着堆满装饰的玻璃窗,“那个封印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好像是”书生露出回忆的表情,“猫”
“一只猫活的”贺笑慈有点难以置信。
“是啊,首领好像也蛮喜欢那东西的,”书生翻了个身,把台球扔回桌子上,抽出一柄无字折扇,“挺闹腾的一个封印物,听说不死鸟也很感兴趣。”
密语、暗河、不死鸟。这是这些年来杀之不尽除之不绝的个反叛组织,除了暗河被宋枝香在几年间杀得支离破碎外,密语和不死鸟保存着相对完整的战力。
“不死鸟手上的活儿太脏了”贺笑慈嫌恶地皱起眉,“如果不是他们手上的封印物有用,真不想跟这群人有什么瓜葛。”
“放心,他们也是这样想咱们的。”
墙上的老式挂钟一直在走秒,秒针咯哒咯哒地走到了数字12,时针停在数字6,报时的钟声响起。
店内安静下来,雨声淅沥。
钟声响过后,门口附近堆放在一起的成年人偶服中,一个穿着女仆装的“少女”爬了起来她有着僵硬但可以转动的关节、坚硬的树脂皮肤,玻璃一样的眼珠子,后腰上镶嵌着一个拧发条的把手,上面系着粉红色缎带。
女仆爬了起来,走到柜台边接过颜如玉递给她的衣服,然后脚步“哒、哒、哒”地走上了木质楼梯。
二楼上到处都挂着娃衣,繁多的人偶服装几乎遍布了各个角落,乱得连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女仆推开门,看向床上睡眼惺忪的人偶。
宋知宁睁开玻璃珠做的眼睛。
女仆给他穿衣服、袜子,给他的手缠上绷带,每一个关节都被绷带缠绕住,裹住手腕,在小臂停住,她将衣服的袖扣系好、翻出领子。
五分钟后,宋知宁走下楼梯。
他捧着一杯温水,一边喝一边看着女仆摆桌球。
“我们的首领大人终于舍得醒了。”贺笑慈看向他,“您的睡眠时间是不是长得过分了”
宋知宁盯着变整齐的桌球,没说话。
“讲什么呢你,”颜如玉打断他,“首领一天睡二十个小时怎么了谁家人偶不是睡二十四个的,这得多缺觉啊。”
贺笑慈挑了下眉,眼神扫过去,意思是“我能怎么办呢,各位大人,我又不敢多说话。”
桌球摆好了。
宋知宁站起身,拿起一个白蜡木球杆。
“首领大人,”书生的声音响起,“你的新刀被抢走了,你就没有点表示吗”
宋知宁压下身躯,对准白色母球,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她怎么样。”
“她”书生问,“宋枝香”
母球被打出去,将一枚红球击落入袋。
宋知宁略走两步,换了个角度。
“她还是跟以前一样,嗯霸道、强硬,而且还有点情感缺失,脑子里不知道装得是什么。”书生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她家那个狐狸精,怎么说呢,是个挺有手段的妖物,总之,恭喜你啊宋知宁,你要有姐夫了。”
没有人应和他的这句话。
贺笑慈挪开两步,把烟摁灭了。颜如玉瞟过来一眼,低头整理账单。
叮一枚彩球滴溜溜地滚落入袋。宋知宁直起身调换角度,没有看过去“她是我的姐姐吗”
他俯下身,杆头重新对准。在他身侧响起了脚步声,书生站在他的身边,手掌摁住了球杆。
宋知宁玻璃一样的、半透明的眼球转动过来。
书生凑上前来,那张清俊的脸靠近到眼皮底下,金丝边的眼镜折射出光线,他低笑一声,对着人偶说“她不是吗宋知宁。”
这一秒,连挂钟的走动声仿佛都停歇。
窗外的雨,汇集如溪流。
在法式的玻璃吊灯下,人偶纤长的眼睫微微翕动。在这个服装店一日内最静谧的这半分钟结束后,响起清脆地“啪”地一声。
一副眼镜甩飞出去,左边的镜片碎了。人偶的手是实心的,即便被绷带层层缠绕,也跟人的血肉相距甚远,书生被扇向另一个方向,嘴角往外渗血。
他停顿了一下,居然哼笑出声,抬手擦拭唇角的血迹。
宋知宁抽出球杆,他手中的白蜡木球杆从握柄处开始,皲裂出层层的裂纹,他几次放松手指,但再重新握上去的时候,裂痕依旧扩张得越来越大。
已经不能用了。
人偶抬起手,球杆撞在桌角上,粉碎成木屑。
他低下眼,望着这对木屑,仿佛看着年前被洞穿的自己。
宋知宁擦了擦手,走到门口的伞筒里抽出一把黑伞,推门撑开,他的外衣衣摆飘起来,身影消失在浓密的雨幕之中。
“你说你惹他干嘛”过了很久,贺笑慈才开口,“统共就那么点雷区,人力扫雷呢你”
书生抽出一张纸,摁住流血的唇角,疼得脸都皱在一起“嘶下手真重,这个半死不活的疯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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