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高兴一哕, 黎谱慑然。
看着男人担忧的神色,白高兴试图对黎谱露出个笑容理所当然地没成功。然后又尝试扑棱翅膀以示他状态真的很好也没成, 因为再动一下他就感觉他要溢出来了
通常情况下, 鹦鹉除了反刍喂崽和嗉囊划伤会引发呕吐之外,剩下的可能性就是生病感冒。
而生病,对任何一种鸟类来说, 都容易衍生成灭顶之灾。
因为并非是哺乳动物,针对性的药物和治疗手段还不那么先进;加上鸟类体型娇小, 异常征兆不太明显, 等到发现时通常就已经太晚了。
最主要的是,能够有效治疗鸟类的宠物医院太少太少。
白高兴懂这个, 看完了饲养手册的黎谱也懂。
只不过白高兴知道自己是撑的,而黎谱觉得是他生病了。
白高兴恹恹地倚在笼子上,平时最喜欢的棉麻绳都不上了,然后看了一眼挂在头顶的窝。
窝是小吊床款式的, 他很少上去比起这个不宽敞又有点热的绒毛窝, 他更喜欢窝在沙发上, 或者睡在黎谱卧室里。
但现在, 他觉得他需要躺一会儿
这么想着,白高兴艰难地迈开一条腿, 结果蹭地一歪, 差点头朝下栽下去。
算了,还是在杆上站着吧。
白高兴吭哧吭哧把自己摆正, 往下一低头,犹如站在断崖口。
这笼子很高, 掉下去也得摔个七荤八素的, 不如在这将就一下。
站在旁边的黎谱看完了自家大白挣扎的全程, 眉头一皱,摸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白高兴吃饱犯困,只是听着黎谱好像在跟谁说话,眯起的眼略微睁了睁,就看见黑黢黢的手机摄像头正对着自己。
手机里传来小姐姐甜美的声音“好的先生,您家鹦鹉看起来是有些没精神,但从鼻子和羽毛上看问题不是很严重。这样吧,您先在家观察一下,不行的话明天一早过来,我们的宠物医生上班后,会为您的宠物进行全方面的检查。”
白高兴精神一震,居然这么担心他吗
但他真的不需要去医院啊
白高兴真的不喜欢医院,于是他支棱起头顶的毛,迫切道“我很好我超级好我哕”
甜美小姐姐的声音变得担忧“看来您的鹦鹉确实有些不太好,我会为您预留明天最早的号。”
黎谱回了句“好”,然后把电话挂掉。
白高兴把脑袋歪在笼子上,没力气说话。歪打正着,他想,这样的话,黎谱也不会去书房了,主机烫手的温度应该也降下来了吧
忽然间,他感觉到头顶被很温柔地抚摸着,舒服得他不想睁开眼睛。他用尽全力把眼睛睁开一条缝,看见黎谱不知什么时候把手伸进笼子里,轻轻摩挲他的头
唔,手法不错,往后再来点。
白高兴的意识越来越飘,彻底睡着之前,他想,希望明天醒来后就没事了,以免这人担心。
然后
这效率也太快了吧
第二天,白高兴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居然躺在鸟包里。
鸟包是黎谱后来下单的鸟包,半透明的暗绿色小提箱,里面架着一根粗细适中疙疙瘩瘩的花椒木,应该是故意模仿树枝的样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放进去的,也许是因为昨天被摸得太舒服睡太死了总之完全没感觉,等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被黎谱提在手里,走进了一个看上去很像医院的地方。
“您好,请问是黎先生吗。”穿着素净的助手走上前来,将包接过,放在一个干净平整的台子上。
对口罩眼镜捂一脸的黎谱没有过
多投入视线,应该不是黎谱粉丝。
白高兴庆幸地松了口气,接着有一只手伸到包里,他感觉到爪子被抬起,是黎谱想给他穿上小屎兜。
“这个就先不用了,不然等下检查不方便。”
助手小姐姐及时阻止了他,之后开始询问黎谱问题,诸如“有没有吞下异物”、“有没有吐血”、“有没有拉稀”等问题,得到的回答通通是否定。
但答完后,黎谱又补充了一句“有没有吃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太清楚,昨天我白天没在家里。”
助手点头,“那安排一个dr检查”她说,“对宠物来说是比较安全的。”
黎谱没有反对。
白高兴想抗议自己完全不需要做这个他现在已经感觉没事了,虽然还没消化完,但真的已经没事了
他透过半透明的包看向外面,一颗颗或绿或红的星星在光线晦暗的里屋闪烁,仿佛狼的眼睛。
盯上他了。
不知为什么,作为一只鸟的第六感这么告诉他。
于是白高兴老老实实地没有蹿出去。
在被助手小姐姐固定到台子上的时候,也一动没动。
小姐姐惊奇道“它好乖啊”
作为宠物医院的工作人员,她见过太多一进来就死活不听话的宠物,比如在家乖巧的猫在这上蹿下跳乱挠;比如大型犬驮着主人狂奔出门,被三个人生拉硬拽才按上台子;比如
总之都没这只鹦鹉乖。
她惊奇地看着白高兴,试着轻轻戳了一下,得到一道又凶又萌的眼神。
眼见大鹦鹉像是要炸毛,黎谱用手背贴了贴那毛茸茸的侧脸,声音里带上些许笑意“它是很乖。”
没想到变成一只鸟也要拍x光,白高兴麻木地望着虚空,任凭专业人员操作。
很快,片子拍完了。
身上的束缚松开后,白高兴拍了拍翅膀活动筋骨,有点麻,影响不大。
“要把它放回包里吗”助手小姐姐接着问道。她明显紧绷着身体,时刻准备把可能会蹿飞的鸟扑住。
黎谱看了一眼紧紧关着的玻璃门,又看了眼玻璃门外特意隔离出来的一道网门,摇了摇头,“先不用了。”
要拿结果还得等一会儿,他毫不客气地攀到黎谱肩膀上开始梳理羽毛刚才一番折腾把他的毛都捋疵了,得好好整理一下才行。
黎谱见状,也坐在了休息用的椅子上,随便拿了本宠物医学杂志翻看起来。
白高兴一心三用,一边梳羽毛,一边时不时瞟一眼黎谱手里的杂志,一边转着脑袋打量这家宠物医院。
没有刺激的消毒水味,也没宠物身上自带的气味,干净温馨,比他见过的所有宠物医院都宽敞明亮。外面是检查用的外间,里面不知道还有几个套间,总之不会太少。
墙上有很多锦旗和被裱起来的感谢信,看来这里的宠物医生不仅医术高明,工作量也很大。
再往里面看,就能看见一个个偌大的木制半透明笼子,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出于好奇,白高兴慢慢地从黎谱身上下来,先跳到桌子上,又跳到沙发上,再跳到台子上,扑扑棱棱就溜到了里间。
“喵嗷”
“呜”
“咪”
兴奋的叫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此起彼伏的应和,白高兴头皮一炸,整个鸟炸成了松果
他从来都不怕猫,唯一的解释只有本能反应。
白高兴瞳孔一缩,愕然抬头,看见的就是几只胖瘦各异的猫缓缓往透明的门前凑,对他虎视眈眈。
原来那一排排的是猫箱
抖耸的胡须和微颤的猫唇,如果不是这
些门死死关着,想必他已经被它们扑在爪子下了。
可恶。
白高兴觉得自己刚刚炸毛的样子很丢脸,很怂,于是大力扑棱着翅膀嘎嘎回去,小小地吓唬一下这些胖猫。
很有效果。
白高兴满意地看着猫咪们飞机耳缩回去,果然,这些猫从来没见过他这么威武的鸟,怕了吧
“大白”还在外面的黎谱听见了里面喧闹的声音,探着头往里看,白高兴立马正色,在众猫的注视下一步步挪了出去。
“来了来了”白高兴跳上黎谱膝盖,展开一只翅膀意思性地拍了拍他,这么想我干嘛。
回答他的,是黎谱点在他脑壳上的手指。
窝在对方腿上这个姿势已经很习惯了,白高兴从他腿上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就这么蜷成一团,开始和黎谱一起看书。
助手小姐姐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奇妙的景象。
“黎先生”虽然很不忍打破这个画面,但她还是得开口。
一人一鸟同步看过来,让她有些忍俊不禁。
她正了正神色,抱歉道“很不好意思,我们的机器出了点故障,要等一会儿才能好。我已经打电话叫我们的维修人员来了,如果您不忙可以在这稍等一下;忙的话,明天来拿结果也可以。”
黎谱思考了一下今天没什么事,就说“没关系,我在这等等。”
“好的。”助手小姐姐点头,又看了一眼白高兴,友好提示“请看好您的鹦鹉,千万不要让它去那里面哦,我怕它会被吓到。”
“吓到”黎谱想起大白刚才就是在里面发出了几声气势汹汹的叫唤,“里面是什么”
“是暂时放在我们这里治病的流浪动物。”助手小姐姐道,“大部分是猫。那些猫都比较怕人,其中两只很有攻击性。毕竟您的宠物是鸟还是远离比较好。”
黎谱了然,怪不得刚刚大白叫得很凄厉。
“我会看好它的。”这么说着,黎谱从口袋里掏出一根银色的、细细的东西。
白高兴猛地往后一跳,震惊地看着黎谱。
你都有包了还带这东西
黎谱仿佛没看见白高兴竖起来的羽冠,稍微用力地按住挣扎的大白鸟,捏住它的爪子,扣上脚链。
另一端自然而然地套在了他的手腕上。
“”白高兴抬起被拴住的爪,难以言喻地看了看男人,使劲甩了甩,看这条银色来回晃荡。
又被拘了。
白高兴用喙掐了一下,硬邦邦。
一番动作下来后,黎谱继续看书,白高兴则开始跟链子作斗争。
他相信,只要每次被拴住的时候咬一咬,总有一天会咬断
跟“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一个原理。
没有任何办法,白高兴只好倚在黎谱身上摆烂,期间还用爪子挠挠脑袋,试图把羽粉蹭在对方衣服上以表报复。
这样过了好一会儿,就在他瞄准黎谱的头顶,考虑直接把那当窝不被拔毛的可能性时,宠物医院里走进了另外一个人。
现在的时间还很早。
白高兴忽然意识到这一点,在鸟包里呆着时,他就看到外面的天色还没完全被阳光渲染,所以这家宠物医院明明很忙,却一个人都没有。
所以是特意带他来这么早的吗白高兴仰头看着男人的侧脸,心底泛起一丝说不清是酸是胀的波动。
走进来的人影把手里的东西放到台子上,苍老的声音焦急,“还是不行啊,小乖它到底怎么了”
好耳熟,好像是认识的人。
白高兴回头一看,差点没认出来。
居然是楼下住的那位,只不
过老人这回没穿练功服,而是穿着一套相当得体的衣服,配上一副银边眼镜,简直如同一位英国老绅士。
此时此刻,对方满脸焦急,丝毫不见了平时的从容淡定。他身旁放着一个罩着笼布的简单小笼子,一看就是临时用的外带笼。
从笼布的缝隙里,他看见了一双矫健又有力的黄爪子。
“任老先生,您先别急,先在这坐一会儿,我们医生马上就来。”助手小姐姐安抚了一下老人,把笼布轻轻卷起,借着机会,白高兴看清了里面的八哥。
果然是楼下养的那只。
怎么说呢,蔫头耷脑的,但又好像没有病。
嗯应该能确定没什么病。他现在是鸟,他看得出来。
老人没有就此安静下来,而是愈发认真地询问“之前你们说小乖没问题,可它回去之后不吃也不喝,很没精神,这能是没问题么”
助手小姐姐此时已经从电脑里调出老人宠物的检查记录,将打印出的纸质内容拿到老人面前“您看,这是您宠物的体检状况,全都合格,证明它确实没有生病。”
老人接过单子,细细地看了一遍,眉头依旧紧皱,“那能是怎么回事它以前可从来没这样过。”
助手小姐姐抱歉地看着他“这个可能还需要进一步检查。我们的医生还没来上班,等一下他就来了,您先在这边等一下”
“好吧。”老人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体检单,转头准备坐下来等待。
一转身,他就注意到了腿上蹲了白白一大坨的黎谱。
任老露出惊奇的表情,“哎哟,咱俩在这也能碰上”他的目光落在白高兴身上,“你家这个也生病了”
黎谱给白高兴顺了顺毛,犹豫了下,“算是,还不知道是什么问题。”
“天越来越热,就是容易出问题。”任老叹了口气,挨着黎谱坐下,示意他往前台那看,“我之前以为小乖怕热,还想着今年夏天还没到最热的时候,怎么就不精神了。”
他双手交叠,微微摩挲,如同树皮般苍老的手背堆叠出更多褶皱,“结果饭也不吃,水也不怎么喝,不知道是怎么了。几天下来检查了三四次,都没说有什么毛病。”
黎谱安静听着,在任老说完之后安慰了几句,得到了一个和蔼的微笑。
白高兴没有参与他们的对话,只是默默盯着不远处的笼子。
这下看得更清楚了。笼里的八哥确实神色萎靡,但羽毛油光水滑,鼻子干净光洁,站姿巍然不动,一看就是没毛病。
起码在生理上。
生理心理想到这一茬,白高兴一怔,继而怀疑地看着八哥,不会吧难道鸟类有这么容易得抑郁症不是从小被这个老人里长大的吗
很快,按时来上班的宠物医生也指出了这一点,“如果不是身体上的毛病,就有可能是心理问题。”
年轻的宠物医生温和地看着任老,问了几个饲养环境相关的问题。
然而,得到的答案都可以被评为“优良”。
“不应该啊”他仔细思索,“按理说,八哥很少出现抑郁的情况,这种鸟天性活泼,就算换主人也会很快忘记。抑郁一般是鹦鹉,鹦鹉啄羽现象比较常见。”
宠物医生的视线落在白高兴身上,又看向黎谱,“您的鹦鹉出现了什么问题”
白高兴明显感觉得到,在医生说“鹦鹉啄羽”的时候,黎谱的手又轻轻地摸了他两下。
“昨晚开始没太有精神。”他听见黎谱说,“它是从收容所拿回来的,之前有抑郁倾向。”
“这样啊。”宠物医生点头,凑近一些观察了下白高兴,“我们的设备正在维修,请再等一下。不过,从表面上看,它应该是
没什么问题。”
他再退远,口罩之上的眼眸笑得弯弯,赞叹道“您家鹦鹉养得可真胖。”
白高兴一愣,当即竖着羽冠就立起来了,下意识回“胖吗”
“哟,还生气了”宠物医生哈哈一笑,看向黎谱,“它这是听懂了可真聪明。”
白高兴抓住黎谱的衣服求证,“胖吗”
黎谱露出一个沉思的表情,还未回答,宠物医生就抢先道“你再下去就要胖成球了,还飞得起来吗”
年轻的医生笑道“您是不是给它喂太多花生和葵花籽了这些东西是高热量,笼养的”他卡顿了一下,看着白高兴习以为常戴脚链的样子,改口“就算平时放养,也不一定能消耗得了。”
“那应该怎么”
“安医生修机器的师傅来了”助手小姐姐喊着,领着一位维修专人进了门。
宠物医生抱歉地笑了笑,“等下再继续说,我先去看看。”
很快,八哥被医生和助手从笼子里拿了出来,放在宠物医院特制的透明盒子里,带进另一个房间。接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去跟任老交接问题,另一个去跟黎谱了解情况,白高兴趁机悄悄叼住链子,溜到了小屋里。
屋内,被关在笼子里的八哥不叫也不恼,就呆呆地站在里面,问题似乎很大。
这可不妙。
白高兴不想失去这唯一一个平时能对话的鸟类伙伴,也不想让楼下老人就这么失去唯一的陪伴,开始思索该如何拯救这只可怜的家伙。
突然,一个想法涌现在心底。对了,人检查不出来,他可以问出来啊然后他语言转换一下再告诉人不就行了
真没想到当鸟也要做翻译。这么想着,白高兴邪魅狂狷酷霸拽地伸爪抵住盒子,诚恳又关切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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