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她在赌 离开你的身体

    少年的脸、耳垂红得滴血,连脖子和身体上都染上了一层粉色。素来镇静从容的脸上写满失措,他猛地闭上双眼,异常慌乱地从水里跳出来找出衣服换上,赤足踩在鹅卵石上险些摔倒。衣落落清楚看见,他连系衣服带子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小心点啊,不要摔倒,不然白皙肌肤上青青紫紫的多不好看。”衣落落体贴提醒道“还有啊,这衣服要好好穿,不然大半个胸口露在外面容易着凉。”

    “你闭嘴”

    江晦手上动作飞快,可素来听话的衣带此时却不知怎么总是系不好。他暗骂一声,索性提聚灵气迅速冲回屋中,用被子将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后才终于睁开双眼。

    重新得见光明的衣落落神清气爽,她看见少年垂落的长发没来得及擦干,湿漉漉地垂在被子上,洇湿成一团团的水痕。

    “现在,还觉得我在骗你吗”衣落落一边打量着陌生的卧房,一边问道。

    这是许多年后,江晦再一次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出现问题。且不说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只她那一句“小腹处有一太阳图案”就已让他对衣落落的话信了七八分。那处是他不为人知秘辛的一部分,连他的师父都不曾见过。

    “你到底是谁”江晦手不自觉攥紧被褥,咬牙切齿道“你想要什么”

    衣落落满意地看到他们之间的交谈终于走上正轨,思考片刻回应道“你可以称呼我衣落落,衣服的衣,降落的落。”

    “至于我的身份,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或许我是灵台寄居这一传言的狂热追捧者,想要亲自再次验证这一传闻;或许我是某个天赋异禀的天才,无师自通掌握了新的功法。”

    “我之前应该是遭遇了什么,醒来之后发现在你灵台之中,并丢失了记忆。如果不是目睹之前那场鞭打,我甚至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现在得知的信息匮乏,行动也极受限制,这也是我主动向你坦白的原因之一。你是我暂时的身体宿主,我很需要你的帮助。”

    “我不关心你的生活,也不在乎你的什么秘密,我目前只想要做一件事。”

    “离开你的身体。”

    江晦安静地听着衣落落这段“颇具诚意”的自我坦白,脸上的红晕渐渐消退。床上的少年长发披散,容貌盛极,好似海中摄人心魄的海妖,可脸上却是冰冷的沉郁。他进入卧房的时候遮掩住墙侧悬挂的水镜,使得衣落落无法再窥见他的神色。

    他沉默地思考着这段话,久久没有开口。

    衣落落感觉自己在对着空气讲话,进行一场自言自语的疯狂表演。她隐瞒了自己可能来自其他世界的这一情况,给自己身份一些精心设计的引导性包装。

    她探查不到江晦目前的神色与状态,这让她不禁有些焦躁。

    “我想,至少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不想停留在你的身体里,你也不希望有别人介入你的生活,了解你的各种秘密。”衣落落再次开口道“如果我们能够合作,这是双赢。”

    这次江晦没有再沉默,衣落落听见少年清湛的嗓音,好似珠玉落于玉盘“你现在处于我的身体中,可以感受到什么”

    “目前我只能共享你的视觉和听觉。”

    不过未来可就不一定了,衣落落暗想,就好比升级打怪,不也会随着时间得到些其他的好处。

    她清楚现在处于完全的劣势,唯一的依仗就是获得的关于江晦的零星秘密。可若是江晦寻到将她就地处理的方式,自己这些所谓的依仗也就不值一提了。

    她在赌。

    赌江晦暂时拿她没有办法。

    赌她会寻到自己新的依仗。

    “你可以慢慢考虑我的提议,因为现在你有更重要的事,不是么。”逆境似乎总会激发人的潜力,衣落落借江晦之眼,利用极快的时间扫视了一圈卧房,瞥见桌案上放着本摊开的书册。

    书册上画着的正是今日鞭打江晦的少女。画像旁边写着她的名字“许妍”,并用红笔圈了一个圈,标注着可行动。

    “许妍,是你现在的目标吗”

    竹林深处的清晨和衣落落想的不太一样。木屋与竹林有一段距离,日光不会受到竹叶的遮挡,而是完整倾泻而下,将此处笼罩在金色的温暖中。

    昨夜衣落落说完最后一句话,江晦没有再回应。少年垂下眼睫,在床上静坐了一整晚。分布在空气中的零零散散的灵力无声无息涌入他的体内,部分蒸腾而上将他的长发自觉烘干。

    衣落落没有再开口,一来这件事确实难以抉择,二来昨日她或许狠狠“践踏”了少年的自尊心。

    她不介意贴心地等上一等。

    衣落落现在更为好奇的是,江晦准备对那个挥舞鞭子的变态大小姐做些什么。

    江晦起身的第一件事,是随手找了把利刃将身后的伤口重新划破。虽然伤口不深,但看着还是颇为吓人。他胡乱地将伤口包扎好,渗出的鲜血瞬间将纱布染红。不过这次他的伤口没有像昨日一样愈合,衣落落推测这种伤口自愈可能和水有关。

    他并没有可以避讳衣落落,或许对她的提议有所松动。

    修炼之人无需食五谷,江晦简单洗漱后换好定云宗弟子袍,驱剑前往主峰云山。衣落落发现,江晦这把剑和昨日看见的长鞭简直是云泥之别。剑身简朴灰暗,甚至几处还有缺口。剑柄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木头,没有刻上一星半点的花纹。

    江晦的日子竟然这么艰苦吗衣落落心中疑惑,可她看木屋中的照明珍珠又大又圆,应该值不少钱,屋中的其他装潢也颇为雅致,至少看着和这把颇显破败的剑没什么关系。

    但两人目前还不甚熟悉,加上昨日的尴尬对话,衣落落也没好意思开口问他。

    她对这件事没有纠结太久。衣落落借江晦的眼看着壮阔的山峦云海,郁结于心中的苦闷与焦躁被冲淡些许。她感受不到风流动带来的清凉与冲击,但她依旧感受到纵风而行的肆意。这是她未曾领略的景致,这是她阴差阳错接触到的新世界。

    定云宗地域辽阔,江晦所在的落霞峰与云山相距甚远,即使是御剑而行也要耗费小半柱香的时间。江晦到的时候,云山入山口已有不少人。

    “哟,这是谁来了”衣落落刚随着江晦落回地面,就听见人群中传出一句嘲讽意味十足的话,像是淬着浓重的猪油,还拖着长长的尾音,“这不是我们江半妖吗”

    一身着黄色弟子袍的青年走出人群,他瞥见江晦肩上渗出的淡淡血迹,嗤笑一声,而后用手中的剑柄挑衅地在伤口处撞了撞。

    “真是条听话的好狗,昨日受了曾师兄几掌,今日还真替他过来参加对新入山弟子选拔了”张啸在江晦耳边恶毒笑着,像是毒蛇吐出信子“怎么样,被凌云掌击中的感觉不好受吧今日你若敢拖我们的后腿,我不介意再让你尝尝这种滋味。”

    堂堂亲传弟子替人完成苦差,这种事还是头一回。张啸越贬低江晦心中就越是畅快亲传又如何还不是在他面前像个鹌鹑

    剩余的弟子有些聚过来簇拥着张啸,与他一同取笑江晦;有些则是三三两两在远处看着,窃窃私语。

    江晦对这样的挑衅似乎已习以为常,他沉默地从人群禁锢中挤出,独自站在一旁的树边等待。

    “哼,还是那个哑巴样”张啸看着江晦木讷的样子,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声愤懑道“一个低贱半妖,也配做长老亲传”

    与江晦的“泰然自若”截然不同,衣落落此刻满头雾水。什么曾师兄、凌云掌她昨日只看到了挥舞着粗大鞭子的变态大小姐。难道江晦昨日竟被打了两波吗

    江晦又切换到面对鞭打时的怯弱态度,同衣落落的剑拔弩张仿佛只是幻觉。他这样辛苦地经营着同真实自己截然不同的人设,到底是为什么

    还有,更让人不解地是宗门这些人对江晦的态度。既是同窗,为何都对江晦抱有这么大的恶意衣落落想着他们一口一个“江半妖”,难道仅是因为他是半妖,就这样厌恶吗

    衣落落第一次产生似有似无可以称为“同情”的情绪。她犹豫半晌,终究还是开了口“为什么”

    她与江晦的沟通并不会被外界听到,江晦可以在心中直接和她交流。她这句话问得无头无尾,本也没指望听到少年的回应。可没想到,半晌后她竟听到熟悉的清冽嗓音。

    “习惯了而已。”江晦声音中带着些淡淡的嘲讽“不是说不关心我的生活,为何要问。”

    衣落落被这话一噎,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摸不准江晦这种忍辱负重小黑莲的心路历程,顿了一会儿,索性胡乱应付一句“知己知彼。”

    倚在树侧的少年神色淡淡,似乎没有听见她的回复。云雾散开,天光入境。半晌,竟瞧见少年唇角轻扯,漾出个浅淡的笑来。,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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