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纷乱, 梵婴早已经睡下。
昏暗的室内,只剩下一盏蜡烛。
这一豆灯火,却照亮了梵识意的路。
梵识意一身冰冷的血腥气, 带着的夜雨气息, 轻轻推开了房门。
他的眼眸在黑暗之中完全呈现出入魔的红色。
然而出乎意料,他没有陷入狂暴状态, 而是如同自愿入笼的野兽一般来到了主人的身边。
宫仆大多都知道这时候不要去惹他,都是安安静静的。
梵识意身上黏腻的血早已经被雨洗干净了, 他想了想, 吩咐了准备沐浴, 决定清洗干净之后再来见她。
一刻钟之后, 梵婴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黑暗中, 他的手指轻轻而柔弱地勾住她的,疲惫的面容上一双眼睛轻轻而安详地闭着。
她起身,吹灭了那最后一盏蜡烛。
他就这样在她床头睡着了。
系统胆战心惊地问她“他的心魔越来越重了,你不怕他有一天杀了你吗”
梵婴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望着窗外的夜雨,道“很快就要下雪了呢。”
这一场雨, 到底是为何会在初冬下起呢
梵婴想起那天,也是有雨的。
漫漫长夜,灯火通明,她手中的长剑也冰冷,带着雨水的腥气。
她走进殿中, 看着其上端坐的女人。
女人并不意外,而是在黑暗之中道“你终于来了。”
梵婴向她伸出手,她却没有将事先写好的懿旨交给她。
梵婴便自己去看。
果然, 那上面并不是自己的名字。
而是大皇兄。
梵婴笑了笑,森冷的“就算是这样,你也只想着把位置交给那个废物是吗”
皇后没有说话。
但是一切都在梵婴预料之中,否则她不会策划这一场夜行逼宫。
她唯一不明白的一点就是,既然早已经不准备把位置给她,一开始定下的人选,王太女的人选,却是她呢
她叹口气,将冰冷的剑伫在身侧,半跪着,温和地将面容伏在皇后的膝头,仿佛是在告别。
皇后笑了一声,温暖的手指拂过她的黑发。
“是为了让我转移世人的注意力,让皇兄安然长大,安然拓展势力,对吗”梵婴轻声道。
皇后抚摸她发丝的动作渐渐变慢。
梵婴不再留恋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莞尔笑了“不过,母后,我并不伤心,我很快意。”
她伸手,追随着她的人便递给她一个盒子。
皇后似乎知道那是什么一般,第一次怯懦地唤她“阿婴,你不会的,对吗”
她第一次看见如此刚强的母亲露出这样的神态,又笑了。
她残忍的笑意在刀光映照中看上去绮丽又疯魔,夕阳燃烧一般灼人眼球。
她牵起皇后的手,引导着她打开盒子。
盒子轻轻地弹开,露出里面的人头。
皇后看着那熟悉的面容,一瞬间,沉寂无声。
她像是终于死了心。
梵婴对她笑,像是恶魔。
她抵着皇后的额头笑“母后,知道我为什么快意了吗”
箱子中,大皇子死不瞑目的脸惨白,微张的肿胀的口中,含着一枚玉佩。
那是他当初送给闻燕的玉佩。
梵婴当然会记恨他所做的一切,就算梵识意已经离开,闻燕也已经死去。
但是她不会忘记自己的乐子是因为谁消失的。
她多么无辜啊她只是想找乐子而已,天知道大皇兄害死了她其中一个乐子,又让她对另一个乐子失去了兴趣。
甚至还想害死她。梵婴十分痛心。他真是太该死了
梵婴的手“砰”一声关上箱子。
她叹息一般道“我倒是不知道,母后原本不是重男轻女的,为什么却让我为大皇兄当靶子当了这么多年不过我不在意了。”
“我宽宏大量。”她偏过头笑,“你看,我一剑就杀了他,他应该没多痛吧”
皇后像是死人一般,死死地看着她。
“感谢母后教给我这个道理,想要的,当然不能讨来,自然是要抢来,紧紧握在手里才对”她话音一转,“不过既然这样,母后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了。”
一道剑光闪过。
梵婴稳稳扶住皇后偏移的身躯,让她端坐在那里,像是活着那样。
她怜悯地看着她。
让她保持这种体面,就是她报答她这些年教她这些道理了。
皇帝还在床榻上,紧闭着双眼。
梵婴静静看着他,忽然笑了“既然父皇爱睡,就长长久久地睡过去吧。”
皇帝睁开眼睛,眼眸中一片清明。
看见她溅了半张脸的血,不像人的模样,皇帝猛烈地咳嗽了一阵。
梵婴有耐心地等着。
甚至歪头一笑“父皇要喝水吗”
皇帝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梵婴笑了笑“父皇应该拟定了传位圣旨了吧在哪里呢”
皇帝喘息着“你你这逆女”
梵婴眼眸弯弯“父皇传位给我,我留父皇一命,我也不愿意坐实了谋逆的名头呀。”
这言下之意,就是你不传位,我就坐实名头,杀了你。
皇帝最终还是妥协了。
不过梵婴也没留下他的命就是。
这名存实亡的太上皇,也总会有威胁的。
只是无人敢说她谋逆。因为大家都知道“大皇子因为她是王太女,篡位谋逆,弑母后又要弑天子,最终被王太女一剑斩下头颅,陛下受惊传位给王太女”。
梵婴的一切来得名正言顺。
她不会放过把自己当靶子使的人,所以大皇子永远被刻在耻辱柱上,也没有全尸。
而爱子心切的皇后,她让她体面又不体面地死在了殿堂之中,与爱子的头颅一同长久守候。
梵婴登基前,皇帝也死了,因为在病中,因为大皇子谋逆而受惊吓过度。但谁又知道到底是不是如此呢。
那一个雨夜,洗干净了梵婴身上,剑上所有的鲜血。
也再度清洗了一遍这个血染的宫廷。
梵婴又变得一尘不染地干净。
系统看着她的记忆,突然觉得一阵悲凉。
虽然是她杀的人,但是系统却想,它的确开始站在她这边了。
梵婴坐在床榻上,手指拂过这小狗的黑色长发。
小狗醒了。
他依恋地看着她,就算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样的依恋。
他告诉她“阿婴,修界那边催促我。”
催促他做什么他们当然都知道催促他处死梵婴。
梵婴在黑暗中,温柔地问他“王兄,你会处死我吗”
梵识意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你不会死。”
“你死了,我也不会死吗”梵婴问道。
“阿婴,”梵识意唤她,“我已经处死了大司空。”
梵婴笑了“王兄真的会完成我每一个心愿。”
梵识意疲惫地笑了笑,随后答道“阿婴还有什么愿望”
梵婴握住他的手指,柔声道“王兄,我想做一个普通人。”
梵识意的眼睫颤了颤,随后问道“为什么”
梵识意想起当年,他带她出门,华灯初上,她笑眼弯弯,如同普天下任何一个少女一般。梵识意当年问她“你许的什么愿”
那时梵婴眼眸天真无邪“我想成为一个普通人。”
她看着梵识意的眼睛明亮而让人怦然心动“这样的话,大皇兄和母后就不会为难了。”
梵识意那时心想,原来她知道。原来她知道她大皇兄想成为太子,她母后也更偏爱大皇子。
此时的梵识意看着黑暗之中的梵婴。
梵婴答道“因为这样,王兄也不会为我为难了。”
梵识意眼睫一颤,心软软的塌陷下去。虽然他知道,她在说谎。
她说她想做个普通人。
可是不行。他也被困在了她身边。这偌大的王庭,沉默的巨兽的身躯之中。
如果她是普通人梵识意想起了今天在大司空府邸看见的一切。那么她将无法保全自己。
梵识意解开心魔之后,是不会再和她相见的了。
凡人寿数不过如此,而他将登仙。
于是梵识意决定,送她回到那个合适的位置。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然后他就离开。
系统冷眼旁观着,看着梵婴明亮的眼睛,和浮动在眼中的微笑。
那看上去多么真实啊。
可是系统知道,她在说谎。
再没有比梵婴更渴望权力的人了。
梵识意艰涩地开口“阿婴,我不能让你在做皇帝,这样修界必然杀了你。”
他呼吸滚烫,声音小心翼翼“你可愿意,抹去曾经的一切,成为长公主”
他怕她拒绝一般,急切地抓住她的手“唯有如此,我才能护你。”
梵婴垂首,半晌没有说话。
梵识意以为她要拒绝,然而系统却看见她露出一个笑,漂亮得如同蛰伏的蛇“那王兄,也要一直做摄政王吗”
梵识意垂首,握住她的手。
少年声音清澈“只要你在,我永远都是摄政王。”
“我会让你成为南诏最尊贵的女子。”他说道。
梵婴轻轻地笑了。
“只要王兄觉得好,那便好吧。”她说道。
红蔷薇裙摆一路从玉阶上垂落,映照着漫天的霞光,艳烈如火,如熊熊。
少年摄政王扮相肃穆庄严,不可侵犯,托着她的手,守护这群狼环伺中的少女。
少女看似柔弱,但是但在群臣的垂首中,却像是王一般不可侵犯。
臣子们都没能看见她的脸,因为她面上珠帘将她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
梵识意对外说,她是当年梵识意早夭的妹妹。说是早夭,其实是担忧为人所害,母妃历经千辛万苦送她出宫了。
群臣也许不信这说辞,但是看着这少女娇弱的身姿在梵识意之后的模样,却无人再敢看一眼。
然而只有系统看见了,这看似娇弱的少女的眼睛。
若周围是狼,她便是狮子。
对战利品的胜券在握让她一往无前。
南诏唯一的长公主。
底下的人遥遥跪拜她,身侧的使女赞美她是唯一的金枝玉叶。
她含着笑意,在少年摄政王身侧落座。
金枝玉叶,无用之物。
孤要唯我独尊。
怎么放心让她做君的臣
她的东西,除了她,没有人能拿的稳。
当年为了防备她,皇后甚至没有给她开府,而是将她放在身侧教养。
梵识意却给了她最大的公主府。
系统都猜到了梵婴要做什么。
梵婴当年就蓄养过私兵。如今这个公主府更是给了她施展的空间。
然而梵识意却并不担心这个,在他眼中,梵婴只要不是皇帝,那么她和南诏,就都是安全的。
梵婴隔着珠帘对他微微一笑。
梵识意轻轻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怕。
他说“没有人能伤害你。”
梵婴回他一个笑,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嗯,我不怕。”
只是你,应该开始担心你自己的项上人头啊。
我天真的,被丢弃过一次的蠢狗狗。
上一次丢的是你的姐姐的命,这一次,丢的可就是你的命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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