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应声,慢慢睁目。aataa
他没动，依旧那样四仰叉地仰卧在枕上，睁着一双满是醉意的红眼,和裴萧元四目相对。aataa
“怎的想到来我这里了”aataa
终于，他开口，长长伸了个懒腰。aataa
“听说外面这几日乱得很，抓人,杀人，长安城里血流得到处都是。你应当忙得很。”aataa
“你也知道，我这人天热闹。要不是害怕出去了会被长公主一刀砍死,只能这样躲在家中避祸”aataa
他指了指床边几上凌乱倾堆着的七只酒壶。aataa
“我必也是要去的”aataa
他话音未落,只见裴萧元探臂，五指攥住他身上那件皱巴巴的衩衣衣领，一下便将他整个人拽坐起来,粗暴地拖到了床沿之外。aataa
“那日在禁苑，我走之后,你又干了什么”裴萧元问。aataa
承平被他攥得呼吸不畅，艰难地扭着受勒的脖颈。aataa
“你你先放开我”他含含糊糊地嘟囔着。aataa
裴萧元一把撒开。aataa
随他松手，烂醉的承平坐不稳身，晃了一下，人便扑跌到了床榻前的地上。他挣扎了几下，终于爬坐起来，歪歪扭扭地凭靠在身后的几上,这才稳住身体,接着，他仰起头，又盯着对面的裴萧元瞧了片刻,唇角慢慢上翘，最后弯出了笑意。aataa
“呃。”aataa
他打了个酒嗝，招了招手。aataa
“裴二你来了正好，且和我说说，如今外头情况如何了我请你喝酒”aataa
他胡乱地往后探臂，去够身后几上的酒壶。aataa
裴萧元忍无可忍，上去，端起一只还剩半的酒壶，弯腰朝着承平那张仰起的脸便浇淋下去。aataa
酒液灌进承平口鼻，他呛住，痛苦地弯腰，咳嗽了起来，一张俊脸涨得通红。aataa
裴萧元着终于止住咳的承平，扔掉空壶冷声道“清醒点了吗”aataa
“回答我的话。那日后来你又干了什么康王”aataa
说到这里，他抑不住心中那已暗忍了数日的隐怒，蹲下身，猛地掀起承平还耷垂着的脑袋。aataa
“康王是不是你杀的”aataa
他压低声，一字字地逼问。aataa
承平歪着脸，和他对望着，慢慢地，面上那惯挂着的玩世不恭的笑意消失。aataa
“怎么，你心疼不愿意康王此刻便死”aataa
他的醉眼依旧通红，然而目光却变得锐利，盯着裴萧元，忽然如此说道。aataa
裴萧元皱了皱眉“勿指东画西。回答我的话便可”aataa
“公主当真是我见过的最为聪明的女子。”aataa
承平却继续端详着裴萧元，点了点头。aataa
“当初还在苍山之时，她叫我助她，让你做她驸马。来她的目的达到了。我是真的后悔，我就不该帮她的当时我本也不愿，然而对着那样一个美人，一时糊涂，还是应了下来。我色相迷心也就罢了，我还以为你和我不同。aataa
怎的原来你也和我差不多，是个见色忘义之徒驸马做了几日，你便忘记你的来路，真将自己当成李家之人，痛李家之痛”aataa
他抹了把还挂在脸上的亮晶晶的酒液，指着裴萧元哈哈大笑。aataa
“裴二，你变了。你和从前不一样了。难道你自己竟都无知无觉”aataa
“所以，人真是你杀的”aataa
裴萧元神色阴沉无比。aataa
他并未回应承平的那些疯醉之言，只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话。aataa
承平止笑，抬起眼点头。aataa
“是，是我杀的”aataa
裴萧元一顿，缓缓从地上直起了身。aataa
“你为何要这样做”aataa
承平面不改色。aataa
“他是你仇家之后，早死晚死，都是个死更不用说，万一将来由他继位，你便要完，不如我替你早些杀了，免除后患何况柳策业那些老家伙，谁都知道圣人已是容不下他们了，他们唯一出路，就是和圣人刀枪相见，可偏偏还是缩手缩脚。那日和你分开，我本是要走的，恰好遇上康王，还口出不逊。上天既然叫他撞到我的手里，我自然要帮忙推柳策业太子他们一把，免得到时他们又怂了回去，不敢动手，拖拖拉拉，到底还要等到何时”aataa
“此为我之事我早就告诉过你，无须你插手”裴萧元厉声说道。aataa
“以你我的交情，你裴二他日若是沦为他人刀俎上的鱼肉，我能独善其身”承平应。aataa
寝屋里陡然沉寂下去。aataa
“阿史那，你休想瞒过我，你还是没说实话你这么做，到底意欲何为”aataa
半晌，裴萧元再次凉声发问。aataa
承平此时扶着几，从地上站了起来。aataa
“还需我特意再说吗你心里分明清楚的”aataa
他迈着醉步，晃到了窗前，啪一声，一肘重重击开被裴萧元闭锁的窗扇，那力道之巨，令窗扇骤然断裂，几根翘出的木刺深深扎入他的肘臂，血立刻洇染了衣袖。aataa
他却浑然未觉，扬起血袖，手指着窗外。aataa
青天之下，远山叠嶂，一片黛影。aataa
他回过头。aataa
“你，这壮丽的江山繁华而伟大的长安凭什么就是李家独有”他的双眸精光闪闪。aataa
“我生平没服过谁，你裴二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你为什么不自己谋取这一切女人也好，长安也好，只要你要，我便是再喜欢，也无条件让你，为你助力，心甘情愿”aataa
“做驸马当真这么好你甘心一辈子被李家人所用，替这所谓的圣朝卖命别忘了，圣人的手上，或许就沾着你父亲的血至于公主，他日你若自己主事，难道你还捏不住一个女人”aataa
他踉踉跄跄，走回到了裴萧元的面前，搭掌，一把握住他臂。aataa
“裴二，我等着你。但是，你若真的不取，我便”aataa
寒光动处，裴萧元已握刀架在了承平的脖颈之上。aataa
醉语戛然而止。承平那手依旧握着他臂。他慢慢抬头，望向裴萧元。aataa
“阿史那，你再胡言乱语”裴萧元语调严厉。aataa
“你待如何”aataa
承平面露冷笑，打断他话，撒开了他，收回手，接着，一把撕开自己衣襟，暴露出了他那整片布着刀剑旧痕的精健胸膛。aataa
“来，裴二向这里刺你最好此刻就杀了我，以绝后患或者把我交给皇帝，告诉他，是我杀了他的儿子”aataa
“死在你的手里，我无半分不甘”aataa
夜风吹得那一苗残烛火光晃个不停，闪得胡儿一张残留着半干酒液的面颜也半明半暗。裴萧元握着刀把的手慢慢收紧，手背上的几道青筋纵横暴突。aataa
一道高大的身影从破窗里跳着滚入，他扑跪到裴萧元的面前，循着胡人的礼节，双手抱住靴靿，极其谦卑地俯首下去，亲吻他的靴头，哀告不止。aataa
“裴郎君裴郎君勿信少主之言他喝醉了大醉求郎君放过勿和醉汉一般见识”aataa
是承平那族人施咄。他的面颊还布着几道外翻的尚未愈合的勾刺样狰狞鞭痕。是前几日被袁值捉去问话所留的印记。aataa
裴萧元和一脸不在乎样的承平继续对望了片刻，慢慢地，从承平的脖颈一侧收了刀，一挥入鞘，转头而去。aataa
他走出了进奏院的门，独自行于暗街，金乌骓跟在他的身畔，走完一段坊墙旁的长街，伴着群起的马蹄之声，对面火杖光动，来了一队夜缉的武候。aataa
他抬起眼。aataa
认出是他，对面的头领急忙下马行跪拜礼，又说韩大将军寻他，叫他得讯去找。aataa
裴萧元收神上马，往金吾卫衙房行去，快到时，在街道的拐角里，忽然闪出来一名暗候着的金吾卫士兵，向他禀了一件事，随即立刻又消失在了来处。aataa
西市后坊的民宅区里，裴萧元入了一条深长而漆黑的窄巷，进到尽头处的一扇低矮小门里。aataa
顾十二正在门后等候，待他入内，探头出去察了一番，将门反闩，随即领他人穿过破旧的前院，走向后面的一间柴房。aataa
那夜，韦居仁随太子闯入皇宫逼宫，中途凭着经验感知不妙，遂当机立断，弃太子临阵脱身，本待径直出城先行逃走，不料行动还是慢了一步，诸多城门皆被封死，无路可去。aataa
他是韩克让亲点的头等要犯，所幸逃得早，平日又会做人，亲信对他忠诚，卖命掩护，他辗转藏到了人员复杂的西市里，躲在一间是他自己人的布店的地窖里，这才侥幸暂时避过了头几轮的全城搜捕。aataa
他原本计划等这阵风头过去之后混出长安，再图后计，然而运气终究还是到了头。aataa
那西市里的顾十二从前被裴萧元编入陆吾司后，便认他为主，一心想立功劳。此番到处搜集消息，凭着从前在市井的人脉，终于收到一条密报。有张家布店的邻人称，店主这几日行动可疑，他便领人上门搜查，竟真叫他捕到了人，随即秘密通知陈绍，合力将人转在此处，等着裴萧元来。aataa
陈绍亲守在柴房外，见裴萧元到，快步上前相迎，行礼低声道“人在里面，驸马进去便可。卑职和顾十二替驸马守着。”aataa
裴萧元走到门前之时，忽然顿足，停了下来。aataa
在长久的迟疑过后，终于，他仿佛还是下定了决心，缓缓抬手，推开了门。aataa
柴房地上的角落里，点着一盏昏暗的青灯，但门和小窗后面，用黑布蒙得严严实实，故从外面去，柴房漆黑无光。地上的一堆乱草上，倒着一个被捆做粽子一样的人，那人须发蓬乱，脸上布着刮擦的伤痕，眼蒙黑布，嘴里紧紧塞着一只口塞。aataa
不过短短数日，曾经的太子妻兄，散骑常侍韦居仁，便沦落成了如此一副模样。aataa
他听到开门的动静，变得紧张不安起来，挣扎着从地上坐了起来。aataa
裴萧元走到他的面前，蹲下身，抬手，将他目罩扯开。aataa
韦居仁睁开眯缝的眼，清面前之人，眼里放出喜悦之光，又拼命点头，口里发出含糊的呜呜之声。aataa
裴萧元将堵嘴的口塞拔了，顺道将他绳索也解开。aataa
韦居仁呼出一口气，双膝跪地，朝着裴萧元感激叩头。aataa
“听说你要见我”裴萧元淡淡道。aataa
“何事”aata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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