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耀纠结了一整天, 还是在约定时间快到时出了门。
她和沈衔川约好的八点在长乐街入口的小柳桥见面。林耀七点四十五到达停车场,找停车位找了十分钟,停好车后, 步行走天桥,到了才知道来错了方向。
小柳桥在街那头。
林耀捏着手机穿街挤人群, 走了十五分钟,终于看到了小柳桥的柳树头。
小柳桥在长乐街外, 虽也有路灯, 但和灯火通明的游乐街比起来, 就像另一个世界。
喧闹与寂静, 以隔档行车的石柱为界。
林耀从明亮的长乐街内走出来, 跨过铁链,看到了小柳桥头等在柳树下的沈衔川。
他侧身倚着树, 时不时望一眼桥头那边的来人。
他穿得很简单, 一件宽大的白t, 肩膀上搭了个蓝色条纹坎肩,干干净净的, 视觉上,像刚刚看到的冰淇淋店招牌,白色加清新蓝的甜筒。
夏季独有的甜。
林耀想叫他,但名字在舌尖旋了几圈,始终没能叫出来。
沈衔川三个字, 好像只有独自在心里叫出来时才不会羞涩。
林耀只好加快脚步。
她提速的瞬间,沈衔川心有灵犀地向后望了一眼。
林耀看到了他亮起来的眼眸,夜色灯火之中,那颗泪痣艳色明灭,随着他扬起的笑意勾着她的视线。
“对不起, 我把车停在那边了。”林耀说,“人太多了找不到车位。”
“没关系。”
晚风吹着沈衔川轻盈的黑发,发丝又如烟一般拂动。
“你车呢”
“我骑车来的。”沈衔川一笑,双眼眯起,“做了攻略。”
他很高兴。
刚刚其实他一个人站在暗处时,看起来很忧郁。
就像被热闹抛弃的人,融不进去有光亮的地方。
“那走吧”林耀说,“我刚才从那头过来时看了,还挺热闹,什么都有,不像之前他们组织的全是卖小吃的那种”
沈衔川的表情有些好奇。
林耀心一揪,问他“你是没来过这种地方吗”
沈衔川说“这是第一次来。”
“上学的时候也没来过吗学校夜市呢”
沈衔川摇了摇头。
“不过符悦和梁宇都去过,从夜市回来会带那种小炸串。”沈衔川回忆着大学时光,“师姐还给我捎过钥匙挂件。”
他说“但师母说,买贵了,而且师母用毛线勾了一个看起来质量更好的,耐脏的颜色换给了我。”
他把钥匙拿了出来,钥匙环套在他的手指上,他无意识地转了几圈。
“这个是公司资料锁的钥匙。”
挂件从他的指间垂下,是上次和林耀体验联动餐厅时,送的第二王储殿下。
他把手指抬高,长乐街的暖色灯光透过这亚克力材质的挂件,比平时看漂亮了许多。
林耀的目光却停留在他的手腕上。
红色的绳结还戴着,随着他的动作往下滑。
果然,第一次见时,她就有这样的感觉沈衔川的肤色,夜晚看,会有一种如笼月光的朦胧色。
他的皮肤,更适合月亮和夜晚,连同挂在手腕上的红色绳结,颜色也更沉更诱。
“耐脏的颜色是什么颜色”林耀心不在焉。
“棕色的。”沈衔川说,“勾了一只像猫的狗,是老师家的钥匙”
他忽然侧过头来,一双眼睛看向了林耀。
“我从十四岁起,就住在老师家。”他说,“贺成方老师,我的授业恩师。师母叫冯翀,看起来很和气温柔,但每年他们学校的射击比赛,她总拿第一,除了做饭不太好吃外,没有缺点。”
“你不住学校吗”
“有住处。”沈衔川说,“但基本没有在校过,我比较特殊,二十岁之前都在老师家,读博时才单独住。”
“年龄小读大学也好不容易啊”林耀感慨。
“还好,我这个人很有老师缘。”他笑眯眯道,“小时候就是老师带着我各种比赛,后来遇到贺老师,就基本住在了贺老师家,老师带我到处参加比赛做论坛听讲座”
“很小就不在家住了吗”
“嗯。”
沈衔川手指点了点太阳穴。
“爷爷因为我爸妈的事,情绪上有些问题,只有供我读书看我学习时,他才会像正常人。我在他面前时间久了,会对他心脏不太好,最近几年才好些,前几年只要我回家超过三天,必然会哭。”
老爷子会把长子年轻时让他骄傲的成绩荣耀讲一遍,然后进入痛哭儿子殉国环节,再开启骂人模式,最后是同情可怜他这个小孙子。
一模一样的环节,一模一样的讲述,一模一样的话,从沈衔川能听懂话到现在,不知疲惫地重复着。
爷爷的生活,大部分可能已经停滞在了长子去世那天。
“所以我很少回家。虽然对不起爷爷,但如果是为了学习,他可以做到不去思念我,不去打扰我。”
“贺老师和冯老师,有孩子吗”林耀问。
“没有。”沈衔川一笑,“他们两个是丁克家庭。”
林耀的眼睛,黑白分明,黑色的圆眼珠子完全没有被眼皮遮挡,完美的圆型瞳孔,没有任何切边。
她的任何情绪,都会从这双眼眸中完全流露出来。
是名副其实的,会说话的眼睛。
不过,可能她本人并不知道这一点。
此时此刻,她这双眼睛流露出的,是真切的艳羡。
“唔真好啊,只有两个人。”
沈衔川手指抚上嘴唇,对她的反馈十分感兴趣的样子。
“确实,只有两个人的家庭,很好。”他说,“所以,中间打扰了老师六年时间,很是愧疚”
“不要这么想,能让你成为家里的一员,就已经是接纳你了。”
沈衔川摇头,微笑着说“你知道家庭像什么吗”
“像什么”
“像一件系扣的衬衫。”沈衔川说,“纽扣和孔都是对应的,有几个孔就有几枚纽扣,大家系在一起很完美。我对于他们而言,就是最后多缝上的一枚扣子,可以缝在衬衫上,但是多余的。”
林耀想,他说的,不仅仅是寄住在老师家吧。
爸爸,妈妈,以及弟弟,是完整的三口之家。
他或许就是最开始,多出的那枚纽扣,留在衬衫上,没有对应的孔,等三枚纽扣完美地系在一起时,他就是多余的那一颗。
没人会把他剪下去扔掉,但也不会有人,会将衣孔往他这枚纽扣上系。
强扭的瓜不甜,对于亲情和家庭而言,也一样。
“林耀,你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他忽然问道。
从小,林耀就构想过自己未来的家庭,对于自己想要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但明明是早已刻在心里的愿望,她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她不敢说。
她不想说。
说了,她能肯定,沈衔川会承诺她。
而自己一定会不够坚定,就这么被他感动,之后掉进沈衔川背后,那棵繁茂复杂的家庭大树中。
林耀将答案简略后,轻飘飘说道“两个人就够了。”
说完很快,她就指着前方的套圈小摊位。
“玩过这个吗”
沈衔川收回注视她的视线,顺着她的手指,看向摊位。
“没有。”他摇头。
“你是不是什么都没玩过”林耀问。
沈衔川有些孩子气地点了点头,腼腆一笑。
“这些我都知道,但我我没有合适的机会接触。”
他看向长乐街上的人群。
父母牵着孩子的手,家长带着小朋友来玩,或者,就是年轻的同学朋友们结伴来放松。
至于他。
没有人会带他来这种地方玩,小时候没机会,长大后没同龄朋友。
他能抓住的,只剩下身边的机会。
和伴侣来玩。
如果没有林耀,如果无法和林耀恋爱,他这辈子,连个能抓到这种结伴游戏的机会都没有。
林耀付了钱,把一大把圆圈挂在了他手上。
“喏,玩去吧。”林耀说,“套到什么,就可以往家里拿什么,我请客,你尽兴。”
沈衔川呆愣愣看着手上的圈。
林耀把这些重量放进他手心的那一刹,他很想把心呕出来,双手捧给她。
很想,非常想,想剖开自己,想把自己揉成一枚纽扣,放心她的手心,缝在她心口位置,永远感受着她的心跳。
他愣愣看向林耀,她笑得真好看,好看到他想哭。
“玩吧。”林耀做了个请的手势。
套圈、气球枪、钓金鱼、转糖画
有些已经是只能吸引到小孩子的老掉牙游戏,但沈衔川却玩得不亦乐乎。
林耀给他收着战利品,其实都是些质量堪忧的小玩意。
套圈,套中了一只铁皮青蛙。
打气球,最后送了一根看不出品牌的棒棒糖。
钓金鱼,也只是瘦弱的两条不大好看的。
不过,看着沈衔川一脸认真地体验着这些,林耀很欣慰。
他钓上来的金鱼用注水袋打包好后,他看着金鱼的表情,就好像在对着金鱼发誓,这辈子一定要给这两条金鱼养老送终,不离不弃。
“这边在卖什么”沈衔川提着金鱼袋子,拐到了旁边悬挂着玻璃风铃的小商铺。
小商铺挂着彩灯绳,打光充足。
沈衔川微微弯腰,撩起头顶的一排风铃垂挂,看向货架筐中的一堆彩色石头。
“哦姓名石头。”林耀自言自语道。
这种也是早就流行过的小玩意了,中学时代,闺蜜团经常会买一些写着自己名字的石头,串到手绳上,彼此换着戴。
当然了,看沈衔川的反应,他估计是头一次见。
过了会儿,沈衔川掏出手机结账,顺手指了指头顶上一直拂他耳朵的那个玻璃风铃。
“啊都买了。”林耀看小孩儿似的,看他买了一堆。
然后,他转过身,朝她这边望过来,歪头一笑。
风铃和风中的笑声人声细碎飘荡。
他身后,灯火阑珊。
“东风夜放花千树”林耀着魔似的,轻声呢喃。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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