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衍声音传来那刻, 陈焰的步伐便骤然一顿。
他指了指身后,无声与宋知沟通我先出去躲躲。
宋知先不动声色地,将桌上写有敏感内容的纸叠起, 然后对少年摇摇头。
陈焰脑袋往右微歪了下, 拿一双眼疑惑问她我不回避总不是让我
少年望一眼她卧室的方向, 迟疑。
“想得美。”
宋知觉得打哑谜累得慌,直接用气声问“为什么要躲起来”
陈焰还没开口, 叩门声再度响起,周衍又唤她一声。
少年便比个手刀,在脖颈前缓缓划过, 满脸的“懂了吗”。
陈焰欲要转身,宋知拉住他衣角,他驻足。
她旋即对着白漆的门问“什么事”
竟是没有开门的打算。
屋内门外的人都似有些意外,空气一时寂寂。
隔了会, 周衍没要求她一定要开门,只交待她“晚上到餐厅来吃饭。”
宋知没说话, 似在考虑。
而周衍忽然又道“整个庄园你都可以活动,没叫你只呆在房间里。”
“有区别吗”宋知脱口反问。
好半晌,周衍才提醒她“周亦婵,别忘了你还有个朋友。”
“那请问,爸爸是在照顾我的面子,还是单纯照顾我朋友呢”宋知有些好奇, 但这话说出口就莫名带了些讥讽。
周衍没有回答, 静了瞬,只道“检讨要写,但饭也要吃。”
再之后,外面久久无声, 他似乎离开了。
因陈焰在这儿,宋知不敢大意,轻手轻脚地走到电子猫眼前确认。
没想到周衍竟真的走了,就好像,他特意来敲门只是为了提醒女儿出去活动和吃饭。
宋知怔了会,才抬手向身后的少年比了个ok。
“厉害。”
陈焰走到她身旁,拍手鼓掌感叹“周亦婵,你真出息了啊,现在都敢跟你爸这么呛声了。”
他问她“不怕你爸更生气”
宋知拉椅子坐下,一脸平静地反问“检讨、禁足,还能更差吗”
陈焰朝她竖起大拇指,在她身旁坐下“刚刚看你对着检讨发呆,还以为你和以前一样,偷偷躲家里哭鼻子。是我多虑了,你现在”
停顿刹那,他注视女孩的眼睛,说“像个真正的嚣张大小姐了。”
宋知看着少年,脑中却莫名浮现那些残酷的新闻,以及周亦婵哀伤的眼睛。
“陈焰。”她问他,“我以前很爱哭吗”
“何止爱哭。以前你爸声音稍微大点,你就要在房间里躲几天。”陈焰说,“就没见过比你胆小的人。”
宋知想起最初遇见周亦婵时,女孩的确是怯生生的,也不知她用了多大力气才鼓起勇气提出交换。
她记得陈焰说过,相较于从前更喜欢自己现在的状态。
沉吟片刻,宋知忽而问“那你讨厌从前的我吗”
窗外阳光正好,碎金的光混着风洒进来。
或许是氛围恰轻松,陈焰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有我哥给你撑腰,我哪敢”
话未讲完,少年猛地缄口。
风忽然变大,卷起绿窗帘上的流苏。
宋知察觉到陈焰明显有一瞬的怔然,她低声道了句“抱歉。”
陈焰却笑了声说“算了,年纪轻轻少追忆从前,说说现在。”
他问她“大小姐,你真的要在这里乖乖禁足写检查”
“所以,”宋知默契地随他跳跃话题,“你特意爬楼上来,就是想带我越狱吗”
陈焰便站起身,向她伸出手“走不走”
宋知仰头将他望住。
少年逆在光中,周身一圈夺目的亮,野性的狼眼掩住多情透出点坏。
若是今天之前,她肯定会被蛊惑,会跟他走。
可她刚刚得知了陈西川的事。
宋知微笑着摇头“不了,头回体验禁足还挺有意思的,我不跟你走了。”
她想,自己现在代表着周亦婵。
在不确定事情的真相以前,她该像周亦婵本人一样,离她喜欢的少年远一点。
“头回、挺有意思”
陈焰却十分奇怪地反问“你以前不是最讨厌被你爸禁足吗”
宋知惊觉自己一心二用居然说漏了嘴
“不是啦。”她找补道,“就,第一次在异国庄园里禁足,还挺浪漫的,不是吗而且”
宋知怕露出端倪,还特意抬出周衍“你现在带我跑路,万一又被我爸发现怎么办,那岂不是罪加一等”
能觉得禁足也浪漫,这倒挺符合少女心事拉满的周亦婵,再加上她后续的补充更合情合理,陈焰不疑有他。
“我也没红到天天有记者跟拍。”
陈焰盯她一眼“开始也没想带你越狱,就是怕某些人被我害得躲屋里哭鼻子,来赔个罪探个望。大小姐真是,不识好人心啊。”
宋知忍住想白他的“行,谢谢你的好意,但我婉拒了。从今天起,我只想做个乖乖女。”
“懂了。”陈焰不再多言,最后道“那莴苣诗人慢慢在检讨书上作诗,我撤了。”
少年话毕便利落转身。
宋知往前追几步,看见他踩着露台边缘,飞似的又攀上相隔的树干,轻盈几步便落在一楼的草地上。
他一路往外,没有回头。
而宋知立在二楼的露台上,久久,直至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她也莫名地没有返回房间。
傍晚时分,宋知的房门再次被敲响。
本以为是周衍到点来强制执行下楼吃饭的命令,打开门,却是一个全然意外的人。
“俞梦姐姐”宋知讶然,她没想过谢俞梦竟会在这个节骨眼找上自己。
女人好像不爱拐弯抹角。
她拎起红酒瓶晃了晃,开门见山道“听说你和爸爸吵架了,要不要跟我去喝两杯”
谢俞梦和周亦婵也是旧识,而且,江舒月曾还特别强调“忘记谁都不会忘记谢俞梦学姐”。
宋知本就有意跟她接触,自然不会拒绝。
“当然好啊”她一口答应,又说,“其实俞梦姐姐想见我,可以直接给我发消息的,不用特意跑一趟。”
谢俞梦将她揽住带出,并伸腿勾上门,旋即才道“亲自过来比较有诚意嘛。”
靠得进了,浓烈的玫瑰烟草香扑鼻,宋知不禁抬目看女人一眼。
谢俞梦也正偏头看着她,准确说,应该是在打量她。
下一瞬,女人告诉她“这绿裙子穿在你身上更好看。”
宋知心中咯噔。
昨晚回房精疲力竭她倒头就睡,今天起床就又事赶事,所以她身上裙子没换,是昨夜陈焰给她的那条。
难道竟和谢俞梦有什么渊源
谢俞梦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但宋知忍住了没有问为什么是“更好看”,只对着女人笑了笑。
好在对方也没再多言,只牵住她往外走。
宋知回味女人这句话,再联想两次见面她与陈焰的亲密,心中渐觉不详。
她猜谢俞梦应该也看到了自己和陈焰的绯闻,这兴许是顿鸿门宴。
一路想着谢俞梦意欲如何,她很快被带到此行目的地。
这里是庄园高处的一个小亭,可以俯瞰到伦敦部分的霓虹灯火。
两人相对而坐,谢俞梦替她斟上红酒。
宋知刚道了句谢,就听女人问“妹妹,你和陈焰是怎么回事儿啊”
竟这么直白,没有任何铺垫就要跟自己宣示主权了吗
宋知始料未及,愣了好一会才说“俞梦姐姐,你别误会,我陈焰只是朋友。”她解释道,“昨天就是淋了雨,刚好路过,他带我换了身衣服而已。”
宋知对陈焰无意,也不想为周亦婵树敌,此刻语气可称真诚。
“你紧张什么”
谢俞梦却轻笑一声,向她推了推红酒杯“我又不是来审你的,小婵,先干个杯。”
玻璃相撞的脆响回荡,宋知依言抿了口酒。
她悄悄看女人一眼,有些拿不准对方是否在反讽。
想了想,宋知放下酒杯,主动又强调“我可能是有点紧张,但我和陈焰,确实没什么。”
谢俞梦没再言语,但忽而起身,走到了宋知身侧。
女人双臂向下,撑住廊亭的凭栏处,夜风撩起她咖色的大波浪。
谢俞梦望向远处的灯火说“小婵,你把我当做了你爸爸那样的大家长,是吗”
宋知轻怔。
她略感疑惑,怎么女人根本没有拈酸吃醋的意思,甚至她都没提陈焰几次,可她讲话却又有一种探听之感。
宋知顿觉踟蹰,她不想再讲车轱辘话了,但又觉得自己想说的有点冒险。
斟酌再三,宋知最后豁出去了。
她说“真没有,我就是不希望姐姐误会陈焰。”她笃定告诉她“陈焰没有背叛你。”
谢俞梦从容不迫的面具终于出现裂痕。
她猛地侧头,似难以置信地反问“什么”
宋知勇敢凝住她,重复一遍“我说,陈焰没有背叛你。”
女孩的态度那样坚决,仿佛忍耐已久终于决定豁出去。
“你以为我和陈焰在一起了”谢俞梦看着她,满脸震动。
宋知道出心中疑惑“你们总是出双入对,而且,你刚刚说这条裙子我穿更好看。”
她开口验证自己的猜测“这条裙子其实是你的,对吗”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彼此都陷入沉默,空气仿佛停止流动,连夜风也自动对她们绕道。
倏地
谢俞梦放声大笑起来,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
她反身,挨着宋知坐下“所以这就是你不对我说实话的原因吗”
宋知不语,等着她的后文。
却听谢俞梦丢出惊天大雷,她说“有过陈西川,我怎么可能还看得上陈焰这种小屁孩。”
有过陈西川
这次换宋知震动谢俞梦喜欢的人是陈西川吗,这才是她和陈焰亲近的原因
那自己刚才的话会不会露破绽
宋知大脑正疯狂活跃,谢俞梦又开口了“难怪你这次见我态度这么奇怪,居然是产生了这样的误会。”
“小婵你知道吗,”女人指向脚下,“我和西川第一次来伦敦时,他就说要在这片草地上盖一间小房子,让我每晚都能俯瞰伦敦。”
宋知微顿,也就是说谢俞梦和陈西川很可能是男女朋友。
果真,女人马上为她应证。
“后来你也知道了。”谢俞梦抬手轻抚项链挂住的那枚戒指,“他只留给我遗憾。所以小婵”
女人微笑着劝诫她“不必否认不必害怕,要抓住有情人。喜欢就别管别人怎么说,即便那个人是你爸爸,你和陈焰不要再有我和西川的遗憾了。”
谢俞梦的话很动人,宋知的有须臾的动容失神。
但很快,她的目光便难以克制的落在女人颈间闪耀的戒指上面。
那是一枚银粉金三色三环相扣的钻戒,每个指环之上都铺满了如碎星的钻石,华丽夺目,像极充满浓浓仪式感的婚戒。
宋知猜测,这应该是陈西川所赠。
难道谢俞梦和陈西川已经结婚了吗不,应该没有。
她想起下午的新闻,没有一条提及陈西川的妻子。既然他的父亲和弟弟都出现在了新闻里,倘若他与谢俞梦结婚了,尤其他才刚22岁该是新婚,那新闻不可能完全不提及此事。
就算是订婚,也该有只言片语会提及。
这样华美的钻戒,她只能想到一个解释求婚。
宋知思忖半晌,忽的为自己倒半杯酒,一口全干。
旋即她直视谢俞梦的眼睛,致歉“俞梦姐姐,对不起,是我太狭隘了我明知道,那时西川哥哥已经向你求婚,你怎么可能”
在这种时候还试探,宋知也觉自己无耻。
可她不知道下一次的机会在哪,所以话到此处,她又喝了半杯酒真心赔罪“真的对不起对不起”
谢俞梦闻声,也跟着一口接一口的喝酒。
好半晌,她深呼吸,说“没关系。谁叫他刚求完婚就离开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当然有可能爱上别人。”
她对宋知笑笑“我原谅你,因为这不怪你。”
刚求完婚就离开
宋知一时错愕。难不成竟刚好是在那场事故前不久求的婚吗是求完婚才会去旅行,亦或者,那根本就是一场求婚之旅
她不由再次试探“对不起,无论如何我不该勾起姐姐的伤心事。要是当初没选那里就好了。”
“是啊。”谢俞梦垂目,眼里都是懊悔,“早知会这样,我当初应该告诉他我喜欢在家里,在一个清晨被求婚。”
陈西川竟然真的是在求婚旅行中意外身故。
宋知得到答案,却又陷入更深迷茫。
故事的主角根本都不是周亦婵,那为什么她会降罪于自己难道求婚的地点是她的吗
宋知隐隐记得,在江舒月发给自己的日记碎片中,曾有那么一句“因为我他才会去那里,是我害死了他”。
可即便如此,她又能有什么私心况且,求婚是陈西川自己的决定,事故也是意外,又何谈“害死”
距离真相越近,宋知好像却反而越困惑。
想继续探听,却又不知还能问些什么。而且,谢俞梦毕竟也是那场事故的受伤者,她今日还是好心来劝诫自己的。
纷繁而杂乱的情绪裹挟着宋知,令她久久无言。
直到谢俞梦安抚似的摸摸她的头说“好了,别放心上,我们说开就好。”她举杯道,“如果你真觉得不好意思,那今晚就陪我喝个不醉不归。”
“好。”宋知这次毫不犹豫答应。
两个女人便真开始推杯换盏。
谢俞梦话很多,但大部分都与陈西川相关。她告诉宋知,陈西川向她求婚的细节,她告诉宋知曾与陈西川在伦敦的约会地点,怂恿她跟陈焰一起去。
每说几句,就要邀酒一杯,宋知来者不拒。
夜渐深,外面的气温低下来,可喝high了的两个女人却浑然不觉。
宋知从没试过这种感觉灌到走直路都难,每一步都似踩在云端,大脑仿佛转不动了,却又维持着清醒。
比微醺浓又浅于酩酊大醉,如果一定要形容,她觉得像摔入了洒满夕阳的泰晤士河。人浮在上面,夕照是摇晃她的舟。
两个女人后来又叫了好几瓶酒,虽没到不醉不归,但归去时,也已在飘飘然。
谢俞梦喝得更多些,临别时,她站在白色“宫殿”门口对宋知大喊“少女,勇敢地去恋爱吧”
酒精烧得宋知脸通红,像害羞,她的手一直维持着ok的形态。
每上几步台阶,她都把ok给谢俞梦看。
以至于
当她走错方向来到走廊另一边,门冷不丁从内打开,撞见陈焰熟悉的眼时,她手上都仍傻气地比着个ok。,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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