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峰守在治疗室外,眉头皱出了深壑。
隔着屏幕,能看见闻柏舟安静的躺在监护室的诊疗床上,他床头的监护仪器上,各项数据都平稳的亮着。
严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数据,心里乱麻一样的焦虑着。医生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低声叫了声严中将。严峰看着他手里的报告单,沉声问怎么样
各项检查数据都很正常,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有点疲劳过度。医生迟疑着说,“或许他只是太累睡着了。
严峰皱着眉头,好半天才道“希望如此。”
他们现在已经不在小别墅里了。闻柏舟昏迷之后,在小别墅里做完基础检查,严峰就把闻柏舟转移来了玉京特别战区附属医院里。
所有能查的都加急查过,哪里都没有问题。可闻柏舟就是好端端的突然倒了下去。严峰翻着手里的检查报告单,突然就有些自责。
这次开门的时间提前了三十个小时,这原本就很不同寻常。可那时候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蛇潮里,包括闻柏舟本人也是如此。
他问过闻柏舟的情况,又看他一直非常精神,就答应了他先灭虫潮,再进屋检查。谁知道就这么点时间,闻柏舟就直接倒了下去。
他应该让闻柏舟先做检查的。
“严中将。”宋女士匆匆赶了过来,“我们舟舟怎么了”
他扭头看着行色匆匆的宋尧,艰难地道不知道。查不出问题。他绝不会因为医生说看起来没问题,就以为这真的没有问题了。
闻柏舟面对的一直是超过目前科技太多的东西,查不出问题,绝不等于他没有问题。更甚至严峰反而期待他们能查出些什么。至少这意味着他们有方向可以治疗。相比而言,门不门的,反而没那么重要。
他们已经从门后的世界获得了足够多的利益。这些东西已经足够让他们进入下一个科技世代。路要一步一步的走,科技也要一点一点的去突破。贪多嚼不烂的道理,他们比谁都更清楚。
闻柏舟本人的健康,才是现在的重中之重。
严峰看着神色焦急的宋尧,低声道“宋女士,我感到很抱歉。”
宋尧抿着嘴唇,她透过玻璃看着监护室内
的闻柏舟。
她的舟舟躺在那里,嘴唇干燥、面色有些发白,看起来不怎么健康,但她其实早就看习惯了这个模样。
这孩子投入去做某些事的时候,总会全副身心的沉浸进去。会忘记吃饭、忘记休息,要一鼓作气的将事情办完了,那些被他大脑遗忘的疲劳辛苦,才会再次找上门,将他压垮。
他现在看起来,就像是熬了几个漫长的夜晚,画完了一副让自己格外得意的画作,于是将画笔一扔,就地睡着了。
宋尧定定地看了他许久,想不起来自己面对过多少次这样胡来的闻柏舟。她心中无数情绪升腾,最终也只化成了一个哑声的询问“检查单呢”
严峰连忙递给她。
她一张一张地看得格外仔细,如果闻柏舟醒着,她肯定会拿着检查单敲他的头,说他“一天天的不睡觉,检查报告倒是很正常。
可现在这样,这种看起来完全健康的检查报告,都不能让她有片刻的安宁。宋尧慢慢把检查单折了起来,正想放进包里,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你们要留着是不是
不留。”严峰连忙说,“医生那里有电子档,纸制报告您可以拿回去。
宋尧点了点头,她收好报告单,才慢慢地说“你们不要通知老闻,他爸爸的计算进入了关键期,这关乎着咱们飞机的下一步研究,不要去打扰他。至于舟舟
她将目光再次投向安睡着的闻柏舟,轻声说“不是说舟舟疲劳过度吗那我们别慌,就先等一等,看看他能不能睡醒了。
她说完,走到一旁坐了下来,似乎准备在这里守着。严峰迟疑许久,才跟着走了过去。
闻柏舟依然走在路上。
这条路很黑也很远,但神奇的是,他并不觉得焦虑。他笃定了目的地就在前方,所以身边的一切都不会将他动摇。那些随着他的脚步打开的门越来越多,里面的环境逐渐变化了。门后多出了许许多多的人。
有啼哭的婴儿,有哀嚎的孩童,有惨叫的少女,还有濒死的老人。
风一阵阵地吹着,寒风带着声声凄切的呐喊,萦绕在独行之人的身侧。那凉意不仅仅只是在耳畔,它刮在身边,就要浸透到骨子里去。闻柏舟觉得越来越冷了,他把手插进衣兜里,裹紧了衣
服慢慢地走。眼前猛地打开了一扇门。
门内流血漂橹,有浑身染满血污地人睁大了眼,朝着他伸出手。闻柏舟注视着那双眼睛,默默倒退了一步。
你这个伪善之人
门内有人怒号。
紧接着,无数咒骂从其他门里传了出来
你见死不救
你这个道貌岸然的懦夫
你这个欺世盗名的败类
听着那些高高低低咒骂的话,闻柏舟突然觉得有些委屈。
他只是不想走进那些门而已。
“我不是医生,没办法治病救人。我也不是圣人,做不到普度众生。我没什么权利,也没有更多的能力去阻止战争。
他坦然地看着门里的一切,慢慢吐出一口浊气“我承担不来那么多的人命。”
所有的咒骂声突然一滞。
它们尴尬地收了声音,没有了七嘴八舌的怒骂,似乎连呼吸的空气都开始发冷。闻柏舟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鼻子,他迈步绕过那些敞开的门,再次往前走去。
随着他的脚步,身后看不见尽头的门一扇扇关闭。不久后,他眼前又出现了新的门。一步跨出,破旧的大门豁然打开,门后是堆积如山的金银。
又一步跨出,另一扇门后,是数不清的高科技产物。
再跨出一步,门后甚至出现了历史上知名的大艺术家,对方转过头,冲他微笑“孩子,来,你到我身边来。
闻柏舟顿住了脚步。
他凝望着那位艺术家,许久后才开口“我很喜欢您,但我已经有老师了。”
说完,他再次往前走去。
这一次,门后出现的不再是痛骂,而是无数的保证。
“我很欣赏你,你来拜我为师,我会让你青史留名。”
“孩子,只要你进来,你将成为这个国家的王。”
“我有无数财产,我能左右这个世界,只要你来,你就是我唯一的继承人。”
闻柏舟面对他们,比面对之前的咒骂更要坚定。
“我不缺爸妈,不缺
钱,也不缺爱。”他冷静地说,“至于青史留名,我自己会努力。”他一直坚信着,每一个作品,都有它自己的命运。
作为创作者,他只能保证自己落下的每一笔,都不辜负他的付出,也不辜负他一路走来的感悟。画笔收起的那一刻,那幅画就完完全全的交付给了观众。
它会有怎样的命运,会被如何解读。都是创作者再也左右不了的事情。
即便他的声名与作品的命运息息相关,他也只能保证自己不浪费每一场经历。
优秀的老师他已经有了,丰富的人生他也正在经历着。他不需要其他外力,来帮助他“青史留名。
不知道走了多久,寒风已经足以将他冻僵。
可他一直在走着。
并且坚定的走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门前。
那扇门被寒冰封冻,破旧的铁皮上甚至染上了血色。闻柏舟伸手一碰,连指尖都被冻得发疼。他收回手,只这一瞬间,身侧顿时又打开了两扇门。门后是他自己。
或者说,是两个未来的闻柏舟。
一个他意气风发,被所有的赞美环绕,家人与朋友为他为傲,他是享誉世界的艺术家。一个他寒酸落魄,身边是无数无人欣赏的画作与酒瓶。他与酒与画笔相伴,无人在他身侧。他站在两扇门中间,脱下自己的外套裹在手中,用力去推那扇打不开的门。
你不过来吗艺术家闻柏舟问,你只要过来,就能拥有一切。
你不来救救我吗落魄的闻柏舟问他,“我是另一个你,你不来挽救自己的人生吗
闻柏舟用力推着门,他低声说“我从来只认为,只有经历才能造就一个人。我没有经历过的生
活,那就不是我。
他侧头看着那个落魄的闻柏舟,说如果你是我,那你就该知道,只有你自己才能拯救你自己
他说完话收回眼,更用力地去推门。寒气浸透了外套,染上了他的手心。
身后寒风呼啸,吹得他很冷。手里寒冰刺股,冷得他牙根都在打颤。可他没有松开手,他没有犹豫地用尽全力在推门。
咔嚓。
冰层破
裂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冰层缓缓皲裂,稀碎的冰屑一点点落入脚下的漆黑,随后是小块的冰块。紧接着,大块冰块如同山崩一样的裂开。
它们坠入漆黑,如同坠入永不见底的深海。
吱呀
铁门被缓缓地推开来。
砰
身后所有的大门齐齐关闭,唯有眼前这一扇,被人用力的推开了一道缝。闻柏舟用力地挤进了这道只对他敞开了一条缝的门内。门后,有温暖的灯光倾泻而下,驱散了他身上所有的寒冷。耳边渐渐多了一些声音“嘀嘀嘀”
眼前的深黑在嘀嘀声中逐渐消退,有光刺得他眼睛反射性的流泪。
舟舟
手里感受到了一个温暖的温度,有人握住了他的手,正在呼唤他。
舟舟,能听见吗
闻柏舟眨了眨眼,将眼里更多的泪水逼出眼眶。一个人影逐渐出现在了他眼前。
妈妈”闻柏舟轻声喊,“你怎么了
宋女士一贯搭理得精致的头发都散了下来,她握紧了闻柏舟的手又哭又笑“没事,你吓着我了。
闻柏舟慢慢回过神,他看了看身侧的环境,想了想才问“我昏倒啦”
“嗯。”宋女士试了试他的额温,“已经没事了。”
“那肯定是没睡好。”闻柏舟说,“您别担心。我就是太累了。”
只这两句话的功夫,严峰已经把医生叫了过来。
宋尧退到一边,看医生给闻柏舟做检查。
闻柏舟配合着医生,一边回答医生的问题,一边问严峰“家里怎么样了”
家里一切照常。”严峰说着,又补充了一句,“小律没什么大碍,今天就能出治疗室。闻柏舟点点头“嗯嗯,别的呢”
都一切顺利。严峰简单地说。
律恒从火里带出来的那条蛇尸,已经第一时间交给了之前研究灯尾人面猴的专家组。对于这条奇怪的蛇,专家们异常的重视。
不仅仅在于它的皮足够的
坚韧,更在于从芬里尔那里得到的录像。
小蛇如同被蛊惑一般,一波接一波的游走到大蛇嘴边,被大蛇吞吃。而大蛇就依靠着吞噬同类,从必死的重伤里极快的恢复。
即便早已研究过灯尾人面猴,黑纹巨蟒这样的动物,依然大大的超出了专家们的认知。这样的蛇,让他们产生了对环境与未来战场深深的忧虑。
艾瑞巴的实验室里先后出现了这样异常的动物,他们想做些什么真的打算毁灭蓝星吗生化专家们聚在一起研究蛇尸,材料专家组里也得到了新鲜玩意。
严峰将那张蜕下来的蛇皮交给了他们。
那张蛇皮刀枪水火不侵,有着极佳的韧性与结构。材料组的专家们简直爱不释手,拿到的一瞬间,就制定下了实验方案,将工作分配给了手下的研究人员们。
严峰忙忙碌碌地安排好这些事情,又赶回医院看闻柏舟。
他心中想着,如果等到第二天的中午闻柏舟还没醒来,他就要去联系大首领,讲这件事告诉他。
大首领为期两个月的国事访问已经走了大半,等中午的时候,大首领的所在国家恰好是晚上十点钟。这时候应该已经没有什么工作,恰合他报告。
却没想到,只是过了一夜的功夫,闻柏舟就醒了。他好像真的只是睡了一觉,缓过神来就格外的活蹦乱跳。等到医生一走,他就掀开被子想要下地。
宋尧把他按在床上,连声追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的
没有,除了感觉好饿啊,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闻柏舟说,“我就是睡了一觉呀,妈妈你不要紧张。
“已经叫人给你打饭去了。”严峰插话说,“真的只有饿头痛不痛身上痛不痛或者别的感觉有吗
没有,统统都没有。闻柏舟摇了摇头。
“那做梦了吗”严峰又问,有没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对你说话
这是他最近这一年,以“异世界大门”为关键词看了无数的,得出的一点微小的结论。
闻柏舟奇怪地看向他,好一会儿才说“严叔叔,你这个问题听起来真不像个中年人。”他说完
自己就乐了起来“有做梦,但是梦里乱七八糟
的,我忘记了。”
宋尧一听,眉头就皱起来了“真的忘了全都忘了”
“唔也没有吧。”闻柏舟小声说,“我梦见特别多的门,它们都想我进去。”
宋尧一听,心里猛地揪紧了。她抓着闻柏舟的手,温柔地追问然后呢你进去了吗闻柏舟摇了摇头“进去了就出不来了,我才不会进去。”
虽然不知道这种认知是怎么来的,但他就是格外的清楚,那些门一扇都不能碰。碰了,他就回不了家了。
这短短的一句话听得宋尧心惊胆战,她俯下身抱住闻柏舟,久久没有松手。
“别害怕啊宋女士,你可是设计院最牛逼的设计师,这种小事情可不能让你害怕。”闻柏舟笑着环抱住了她,“你们都在家里等我,我不会乱跑的。”
“胡说。”宋尧说,你最爱乱跑了。从来不着家。
“那我现在没有乱跑嘛。”闻柏舟拍了拍她的背脊,“我可有分寸了,不该乱跑的时候从来不乱跑。
他花了一点时间哄好了情绪失控的宋女士,才看向严峰说“我觉得我没问题了,我可不可以出院啊
不行。严峰严肃地说,你的感觉不重要,你昏倒之前都还说自己很好。看医生怎么说。闻柏舟好的吧。
他难得老实地又在医院里住了三天,这三天天天检查,都查不出任何异样。严峰只能点头让他出院。
可即便出院了,玉京特别战区也安排了一整个医疗专家团队在1号楼里待命。
闻柏舟这是第一次与律恒他们分开这么长的时间,见到人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似乎还挺想念他们的。
连生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好几遍,才有些担心地问“小闻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一切良好才出院的。
他张楷双手,大大方方地给人看,直到双眼对上律恒安静的视线,才突然有些害羞地放下了手。律恒那天扛着黑纹巨蟒的尸体冲进门来的场面格外有冲击力。
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身上是沾满了墨绿血污、已经被腐蚀坏掉的防护服,崭新的头盔上溅上了黑色的
痕迹。可那些黑痕,却一点都挡不住他锐利的眼睛。
闻柏舟总觉得,他在梦里,似乎也有这样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在家的方向,隔着深沉的永夜,安静又坚定地凝望着他。
“恒哥,闻柏舟一步跳到律恒面前,他自如地上下打量了律恒几眼,才问,“这几天你怎么样
我一切如常。律恒站在原地,任由他打量。他细细地看着闻柏舟。
他的小祖宗双眼明亮蕴着笑意,脸上带着休息好的红润之色,就连之前在2099被折腾得干燥的嘴唇,此时都显得很是润泽。
眼神在红润的嘴唇上停了片刻,律恒温声问,还有哪里难受吗
闻柏舟摇了摇头不难受了,我准备去后院看一眼。
律恒一听,直接道“一起。”
两人相伴穿过客厅,走向了通往后院的门。其他人见状,也跟了过去。
后院里放着好些闻柏舟不认识的检测设备,他绕过设备走到门边,仔仔细细地打量着后院的大门。
双开的大铁门依然像记忆里那样破旧。失去了铁皮的大门上有着一团又一团褐色的锈迹,破开的铁皮挂在门上,风一吹,就有些颤颤巍巍地颤抖。
镂空的装饰纹上早就遍布了锈迹,零星的镂空纹路里甚至还挂着蛛网。它就像是一个早已破产无人光顾的厂房大门。
隔着门,闻柏舟还能看见旷野里的火焰。
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荒无人烟、也无草木的旷野居然依然在燃烧。
这一直烧着”他点了点大门,“你们应该没有再往外面喷助燃剂吧没呢。谁顾得上那些东西啊。”连生说,“就那些蛇,这么久了还没烧化呢。昨天的小别墅简直称得上兵荒马乱。
闻柏舟一倒,律恒几乎是瞬间就抱着人站了起来。他疾步把人送进了检查室后,自己却不肯去检查。
小别墅里医疗人员来来往往,律恒打着赤脚在小别墅里的检查室门外站了很久,直到严峰将闻柏舟转移去专业的医院,他才进了治疗室。
a
闻柏舟看着那完全没有熄灭势头的火,好半天才叹了口气“看起来只能等火灭了之后再试试了。
慢了一步回来的严峰一听,当即道“你想试什么不可以胡来。”
闻柏舟张开了双手,他凝视着手心开合了两次手掌,才说“我感觉我对这扇门的掌控力似乎变强了,所以我想试一试。
试试看能不能带更多的人去2099。也要试试能不能随时随地的打开这扇门。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