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媳妇, 你以后少咋咋呼呼的。”杜金花端起碗,吃了两口,就看向孙五娘道“二郎是那种人吗你天天咋咋呼呼的, 叫人听见笑话”
她再嫌弃陈二郎,那也是亲生的。在外面辛苦了一天,回到家还被婆娘嫌弃, 杜金花看不过去。
“他现在倒是不敢。”孙五娘夹了一大块白菜,“但我若不成天管着, 谁知道哪天他就敢了”
男人嘛就得管着得让他们知道,婆娘不是吃素的敢在外面胡来, 腿打断
“再说了,谁笑话啊都羡慕着呢”孙五娘吃着白菜, 脸上得意洋洋的, “咱家是啥样的人家宝丫儿是先生, 镇上的秀才公巴巴儿的求娶。二郎赶骡车,谁去镇上, 都要坐他的车呢。说咱闲话二郎不拉他”
“看你得意那样儿”杜金花拉下脸道。虽然她说的是对的,但杜金花不喜欢听,“以后二郎回到家,你端碗水会吧还让金来端, 他才几岁你这个婆娘是摆设啊”
孙五娘听出来了,婆婆心疼儿子呢。若是从前,她一准儿顶回去了“金来还小啊都五岁啦他孝顺他爹,咋不应该了”
但现在不是有小姑子了嘛, 瞥了一眼静静吃饭的陈宝音, 她连连点头“行, 我记住了, 明天我保管叫他一进门就喝碗热水。”
不仅如此,她还夹了一筷子白菜,递到陈二郎碗里“二郎,吃菜吃菜”
陈二郎“噗嗤”笑出声。
杜金花没眼看,这两个讨债鬼,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算她多管闲事
“宝丫儿,吃菜。”杜金花给闺女夹菜。
“嗯嗯。”陈宝音闷头吃饭。家里人吵吵闹闹,她从来不拉架,多好听呢她就喜欢听他们吵吵闹闹,热闹
吃着饭,孙五娘嘴巴不闲着,看向小姑子说道“宝丫儿,嫂子是过来人,你看你二哥长得这么俊,为啥老实都是我管得严你以后啊,也要厉害,知道不”
杜金花黑了脸“你胡说些啥”她宝丫儿的男人,才不用管绝不会有花花心肠
再说了,“陈二郎老实是因为他他就是老实你不管他,他也老实”
她怎么会生出混蛋缺德种不可能的
“娘,你别不信。”孙五娘努努嘴,又看向陈宝音,“对男人啊,千万不能掉以轻心万一哪,可是要后悔的”
她就是要陈二郎怕她,怕她一辈子,想到她就不敢动花花心肠。
别看宝丫儿厉害,可她再厉害也是个姑娘家,有些事情还得是她这个过来人教她。
“你住嘴”杜金花真生气了,“再说就出去”
孙五娘不高兴,为啥不能说不趁着宝丫儿出嫁前教给她,难道等到出嫁后啊
但既然婆婆发火了,她也就住了嘴“金来,吃菜。银来,吃菜。”
一家人转了话题,安安稳稳地吃完一顿饭。
孙五娘去洗碗。
她从前啥也不干,而钱碧荷也由着她。现在钱碧荷要吃药,养身体,不再什么都忍着了,孙五娘就躲不掉了。
杜金花仍然沉着脸,不大痛快。给宝丫儿灌了汤婆子,抱去她屋里,拉着她说话。
“别听你二嫂胡咧咧。”她一边给宝丫儿铺床,一边教导,“你二哥从前怎么样,我不说了。但现在他一天到晚的辛苦,你二嫂还挑他的不是,换个男人,你看忍不忍她”
陈宝音心想,二哥二嫂明显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再说,二嫂又不是个傻的,换个男人,她不见得还这样儿啊
“女人不贤惠啊,是会伤夫妻感情的”杜金花教导道,“你长大了,宝丫儿,过两年就要嫁出去了,娘现在跟你说这些,
你别恼。”
她怕宝丫儿恼,也怕宝丫儿抹不开脸。
但陈宝音很平静,脱了鞋子,坐进被窝里,很舒服地曲起腿,抱着膝盖道“我不恼。娘,你接着说。”
杜金花噎了一下。
一指头摁她脑门上,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不知羞”从来就没见她羞过
“我跟娘,我羞啥啊”陈宝音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仿佛杜金花说这话很奇怪。
但杜金花已经知道她是什么性子了,冷笑一声“你跟谁你也没羞过”这孩子,伶牙俐齿,能言善辩的。对她,就说“跟娘我羞啥啊”,对别人,就说“什么人也值当我羞”。
天生就是个厚脸皮
“我就纳了闷了,”杜金花奇怪道,“咋就生了你跟你二哥这两个”明明老大就根正苗红,是个老实巴交的性子。结果后头这俩,一个比一个二皮脸
陈宝音嘻嘻一笑“那你喜欢我不”
“去去去”杜金花推开她凑过来的小脸,笑骂一句,然后道“正经点。”
“哦。”陈宝音坐好了。
杜金花坐她床边,表情渐渐变得伤感,抚着她凉丝丝滑溜溜的头发,说道“娘不知道那边是怎么教你的。但你现在,是咱农家丫头,要嫁的人家,也跑不出小老百姓去。咱小老百姓啊,讲究实惠”
传授了一套“心得”。
要贤惠,不能像孙五娘一样,不把男人放眼里,不然要吃亏的。但也不能像从前的钱碧荷一样,尽吃亏了。
要明理,不能跟公婆顶嘴,反面例子还是孙五娘,杜金花就不是很喜欢她。顺便说了一通,当初为啥娶她进家门是因为孙五娘看上陈二郎生得俊俏,主动想结亲。她有四个哥哥,都是吃肉长大的,壮得很,很有些吓人派头。杜金花有点发怵,打听了一嘴,得知孙五娘性格娇俏,倒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才应了这门亲。
要大度,不能因为男人身上有点脂粉味儿,或者跟谁说了句话,就闹起来。这一次,反面例子仍然是孙五娘。她就是这么跟陈二郎闹的,每次都会跟陈二郎掐架,打个好半天。
“你二哥是那种不正经的人吗”杜金花没好气道,“他就是跟人调笑两句,他从小就这样,爱说爱笑,看着谁都爱跟人搭话儿。就是碰见路上溜达的老黄牛,都要嘻哈几句。你二嫂因为这个跟他闹,真是”
这次,陈宝音选择为二嫂说话“娘,二哥皮糙肉厚,打两下不疼不痒的。”
“你”杜金花打她一下,“别打岔”
陈宝音闭口不语。
听着杜金花继续讲,要温柔,不大声叫嚷。不乱发脾气,哪怕受了委屈,也要把事情解决了,再使小性儿。要善良,但也不能太善良,遇到恶邻要如何如何。等等。
总之就是天下女子的典范,皇后娘娘也不过如此了。
“记住了吗”说了好一通,杜金花的口都干了,看着默不吭声的闺女,轻轻打了她一下。
陈宝音抬眼看着她,眼神很老实“娘,我记不住。”
太多了。
她根本做不到呀。
杜金花沉默。她也觉得自己要求太多了,甚至她都没见过有谁真正做到这些。但是,她的宝丫儿这么好,就该受到所有人的喜欢。而要想所有人都喜欢,免不得再好些才是。
“宝丫儿,别怪娘要求多。”她舌尖干涩,“做得越多,得到的就越多。”
想要长长久久的和睦下去,在婆家站稳跟脚,受到公婆喜欢,男人疼宠,孩子们敬爱,幸福安稳直到白发苍苍,她就需要做到这些。
“娘。”陈宝音目光温柔地看着她,“我不贪心。”捉过杜金花的手,“我不用得到那么多。”
她连男人都不想要。
又何必贤惠、明理、大度、温柔呢
杜金花不知她心中的想法,怔了怔,说道“也是。”是她贪心了,宝丫儿不必做到那么多。
若她最后挑的人选是顾亭远,那就更不用勉强自己了,到时候她连公婆都没有。
而瞧着顾亭远,是个体贴的性子,也不用她勉强自己做到许多事,才能家庭和睦,直到白发苍苍。
这样一想,顾亭远在杜金花心中的分量更加重两分。
顾亭远回到家中。
“阿远,你怎的了”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顾舒容当即大惊,连忙迎上来,接过他的书箱,扶他进屋里坐。
天气寒凉,顾亭远的胳膊都冻木了,寒气透过夹棉衣裳传出来,顾舒容连忙为他倒水“不是去陈家村了吗怎的弄成这副模样发生何事”
顾亭远张张口,不知如何开口。捧住碗,冰冷的指尖被烫得一个激灵,他捧得更紧了,低头啜上去。
“陈小姐收了你的手筒吗还是没收说啥话了”顾舒容猜测着。
顾亭远不知该如何与姐姐说。
他满心的愧疚,前世没能照顾好宝音,让她后来生了许多气,以至于后悔嫁给他。
这一世,若是不做官,倒也不是不可。他可以开门馆,招收学生,可以写字卖画,挣钱养家。但,他答应过姐姐,要出人头地,给她过上好日子。
“咋了有啥话不能跟姐说”顾舒容多了解他,此刻见着弟弟这样,顿时道“咱爹娘去世的早。长姐如母,你有什么为难事,尽管跟我说。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姐跟你一起想法子”
见顾亭远仍不开口,她板起脸道“怎么难道陈小姐嫌我不嫁人,不愿应这门亲”
“不是姐姐,不要误会”顾亭远不得不开口辩解。
顾舒容当然知道,因为有一次提亲,便是她跟陈媒婆同去。她见过杜金花,见过陈家两位儿媳,还磨蹭到了陈宝音给孩子们上完课出来,远远瞧了一眼。
那姑娘果然是个知书达理的人,一瞧就知道,很是温柔好性儿。这样的姑娘,不会嫌弃她的。顾舒容这样说,主要是为了引弟弟开口。
“那你说,到底咋回事”顾舒容道。
顾亭远心中一片乱麻。
他辜负过宝音一世了,这一世他
可是,让他放手,他又舍不得。只想一想,便心痛得厉害。
他们曾成婚,曾同床共枕,曾孕育一个孩儿。
他梦想跟她白头到老,老来他致仕,回到家乡,种种菜,养养花,颐养天年。,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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