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笨蛋就是美滋滋)

    清晨五点,外面还很安静,王猛踩着拖鞋,顶着鸡窝头摸到卫生间,经过阳台时,被站在电磁炉前的人影吓了一跳。

    纪乔一身纯棉睡衣,站得溜直,宛如早春枝头的白玉兰,侧脸、手腕、脖颈,欺霜赛雪。他左手按在大理石台上,右手捏着一柄白瓷汤勺搅着汤锅。

    眼神却没有焦点落处,保持着姿势半天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大乔,这么早起啊”王猛挠了挠鸡窝头,看向这位国色天香却过于贤惠的合租室友,总觉得自己不出声,他能搅到中午。

    “嗯,玉米粥煮好了。”纪乔回过神来,小心关火,用隔热垫把汤锅转移到餐桌上。

    王猛嗅了一口早餐的香气,肚子马上咕咕叫了两声,自从跟纪乔合租,每天都能吃上早餐,用料未必有多丰盛,但是纪乔简单炒两根蔬菜都色香味俱全。他的体重从一百四直往上蹦,幸好他人高马大,个头足有一米九,勉强维持住版型。

    他看了一眼玉米粥,就知道是小火慢炖熬出来的“你不会四点就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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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合租的小房子三十几平,老房子采光差,还隔出了两间卧房,没有客厅,厨房阳台一体化,折叠餐桌一打开,转个身儿都难。

    王猛瞧着纪乔弯腰洗手的背影,忍不住摸着肚子第一百零一次劝道“大乔啊,对自己好一点。”

    “我上有老下有小,你单身,该花就得花。”

    王猛曾经问过纪乔为什么拼命攒钱,要是有紧急情况,自己虽然穷,咬咬牙还是能借一点。纪乔没正面回答,只说钱要省着花。

    纪乔的脾气相当好,王猛开玩笑“你这日子过得像死了男人还有两个娃要拉扯”

    纪乔眸子微微一动,好似想反驳什么。

    王猛心里一咯噔,不会吧,真的有死掉的老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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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的,他没有死,他只是少了一颗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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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乔以前还是纪少爷时,看上了隔壁学校的清贫学霸裴正,鸡飞狗跳地追到了手。

    纪乔同母异父的弟弟柯鑫,出生时便肾发育不全,十五岁发展到需要肾移植手术,正在等待肾源。

    有一次纪乔带裴正到自家医院体检,他太贪心,不知道免费才是最贵的,嘴皮子一碰就给裴正做了太多检查,更没想到继父柯瑞丧心病狂要供肾,趁机给裴正和柯鑫做了配型。

    纪乔分明知道裴正肾有多好,却在最后见到了裴正的“左肾病变摘除同意书”,裴正签了字。

    而这一切的起因是他偷偷帮裴正还了因母亲治病欠下的高利贷,此事被柯瑞知道,拿来羞辱裴正,骂他为了钱故意接近纪乔。

    裴正那时才知道纪乔帮他还了钱,他无力偿还,且咄咄逼人的是男朋友的父亲,只能答应“捐”一颗肾。

    纪乔间接买走了裴正的“肾”,也买断了感情。他花钱很任性,把裴正逼上了绝路。

    其实根本没必要帮裴正还钱,因为裴正是高考市状元,前途大好,债主也通情达理,让他工作了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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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术后,没有利用价值的纪乔马上被柯瑞赶出家门,连裴正送他的戒指差点都被扣下。

    纪乔发疯搜集非法移植器官的证据,实名举报同时还找了媒体。“纪柯医院暗地里给就诊者配型”,新闻一出,千夫所指,最后柯瑞破产,带着柯鑫逃往国外。

    纪乔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右手无名指,裴正送他的戒圈大小很合适,但是他在外面奔波打工,瘦了一大圈,他没来得及把戒指和妈妈给的护身符一起挂在脖子上,戒指就不知在某一次打工途中脱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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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戒指是纯金的,不是那种品牌溢价噱头款式,掉在地上跟十元三枚地摊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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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乔委屈地想,早知道就不要金的了。

    厚重的布帘挡住了熹微的晨光,屋里还沉浸在夜色中。纪乔按亮床头的小夜灯,映出了一片冷白色的清隽的下颚线。

    纪乔今早莫名心绪不定,三点半醒了就睡不着,熬完粥时间还是很早,他在床边坐了一会儿,从上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他五年前准备送给裴正的一周年礼物一份恋爱保单。

    保单规定自投保之日五年后,纪乔和裴正若能领证结婚,保险公司将一次性120万的婚姻生活资金。

    这是盛悦保险曾经推出的一款针对在校大学生情侣的恋爱保险。大学生分分合合,毕业季即分手季,能在投保五年后结婚的少之又少,最高兑付20倍现金。保单两百起售,男生买到一份“真心证明书”,来哄对象开心。

    纪少爷依然出手大方,一共十万余,保额200万。他对自己和裴正的未来充满信心。

    纪乔太有自信,份额太高,保险员差点不敢卖他,怀疑他是来薅保险公司羊毛的,等纪乔输入裴正的身份证号码时,推销员怔了一下,眉头舒展,原来对象是男的,纯属人傻钱多。

    他提示纪乔“保单只认同我国民政局发放的结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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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乔“我知道。”

    于是推销员的笑容更大了。

    纪乔也美滋滋,偷偷藏起保单,不敢让裴正知道,怕裴正骂他笨蛋。他当然知道是冤枉钱,但他和裴正有戒指了,也有婚姻保险了,跟结婚有什么区别

    当笨蛋就是美滋滋。

    推销员和纪乔都预料不到,四年后同性婚姻竟然合法了。

    但他们已经分手了。

    在裴正不知道的角落,200万的保单无声无息变成了一张废纸。

    如今,盛悦保险的学生恋爱保险被监管叫停,销声匿迹,但是承诺过去的保单依然有效。

    纪乔支着膝盖,每当他想起裴正时,就要看看这份保单,仿佛未来还有一线生机似的。

    外面一层防水袋,然后牛皮纸袋,纸袋边缘都被摩挲得起了毛边,但最里面的保单非常新,足见主人的珍重。

    尽管分手后没有刻意去记日子,但他连梦里都记得今天。

    7月2日。

    整整五年过去了。

    从今天起,他和裴正领证能获得200万资金。

    纪乔盯着上面的日期,微微出神。

    200万对于他现在是一笔巨大的数字,对裴正而言,必然不是了。裴正那么优秀,优秀到纪乔连“裴正愿意为了钱跟他假结婚”的梦都不敢做。

    况且他连裴正在哪都不知道。

    他盯着这几页废纸,指尖摩挲着“裴正”和“纪乔”两道端正的字体。

    这是世界上仅存的不为人知的,纪乔与裴正被法律保护的关系,也是他仅剩的和裴正的过往的证明。

    纪乔仰头眨了眨眼,把保单收拾好,压在了抽屉的最底层。

    天亮了。

    今天是周日,纪乔高中成绩一般,大学念的是小语种,学艺不精工资不高,周末还跑外卖增加收入。和从前出手大方的纪少爷不同了,纪乔现在一分钱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省钱是不会出错的。

    出事后他一无所有,本来不想念大学了,但是他能考上大学全靠裴正补课,不读似乎又对不起裴正一次,于是咬咬牙勤工俭学,去年才还完助学贷款。

    早高峰的红绿灯总是格外漫长,夏季炽盛的阳光又拉长了每一秒的煎熬。

    一辆黑色保时捷混在车流中,随着队伍慢慢往前移动。

    七月是吃冰的季节,装满雪糕冰淇淋的的冰柜大咧咧地摆在门口。

    两个五六岁的孩子,拿着十块钱,悄摸摸背着家长出来买冰棍。

    “李子煜你甚至不愿意给我买一盒雪糕”

    清亮的女童声委屈地控诉着,在这倏然安静的喇叭声中像撞破清晨的布谷鸟。

    叫李子煜的男孩顿了顿,心虚地把手里的两支小布丁放回去,换成了两盒单价五块的雪糕。

    他把毛票递给老板,底气足了,也大声道“你昨天说小布丁最好吃”

    小女孩黑葡萄似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天真道“因为你昨天的钱只买得起小布丁。”

    司机按着安全带扣子,纠结自己到底去不去买。他更纠结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他说完那句话后,车里的温度就直降到冰点。

    自小就怕疼的纪乔,觉得没有任何一道伤口比现在更疼。

    裴多律闭了闭眼,原来是刹车惯性导致的心跳失速错觉。

    李子煜懊恼道“别提了我写完暑假作业就有钱了。”

    许是降尘设备坏了,越靠近工地,噪音和粉尘越大,纪乔咳了几下,跟订单联系人确认位置,按照指引把外卖放在临近马路一栋楼的大厅桌上。

    如果有小布丁角落里有一盒子的小布丁。

    两小屁孩牵手拐进一栋临街居民楼,胡同里的风将两小无猜的话语送到散发冷气的车窗里。

    见裴多律目光清冷,似是不屑工地旁的外卖,陪同者意识到说错话,缩了缩脖子,声如蚊呐地补救道“之前吃过一次他家的,还不错。”

    刹那间,纪乔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一处聚光点,像只受伤的飞蛾一样原地颤抖着,从本能涌起剧烈的飞行渴望。

    纪乔心脏揪紧了下,后退一步,隐进黑暗里,仓皇躲避探照灯射线范围。

    不过是一次考虑了他经济条件后,屈尊降贵的敷衍。

    小女孩的清脆的控诉的犹在耳边。

    “裴总”

    他偶尔需要一种虚假营造的被哄着的错觉。

    裴多律目光移回图纸上,不知怎么的,觉得胃更不舒服了。

    嘶

    “对面工地叫了五十份煲仔饭,下一单送这个。”

    不好的外卖他也不敢推荐给裴工是不是

    小布丁清淡的奶香混着甜味,纪乔轻轻舔了一口,舍不得太快吃完,假装是那个人给他买的。

    纪乔“我考虑一下。”

    在热闹的车尾气中,一个漂亮而朴素的青年提着沉甸甸的外卖包从小巷里拐出来。

    晚间送餐高峰期,对面工地久违地亮起了探照灯。卡车运着一车车建筑垃圾出来,急于展现出烂尾楼还能抢救的一面。

    杨姐拉着他说些高兴的话题“这些年市政府一直牵线运作,考察的人来几波走几波,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司这么有实力,能接这个烂盘子。改天看见了,咱得拜拜他,财神爷呐这是。”

    他恍然大悟“你监督我写作业就是为了妈妈给零花钱。”

    传闻英士集团有意接下整个工程,解决海市政府的心头大患。

    车里一片寂静。

    陪同者随着裴多律的视线看过去,道“是送外卖的,这家店不错裴工你一天没吃了,要不要”

    裴多律有一副格外英挺的眉眼,也具备了上位者不苟言笑的深沉,不禁让人好奇,什么样的人和事,才能使得他眉眼放晴大赦天下。

    司机从后视镜里见自家总裁忽然降下车窗,不由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如此才能觉得生活不那么孤独,还可以一意孤行走下去。

    他看了那么多“一颗肾不会影响正常生活”的论调,在网上找名医挂号询问,这一刻全然没用。他和裴正没有那么幸运。

    一直忙到下午一点,用餐高峰期过去,纪乔才摘了头盔,去饭馆的淋浴间简单冲个凉,端着一碗米饭,静静地吃着。

    裴多律眼神微冷,小孩子都会做的选择,他居然会相信,骄傲肆意挥金如土的小少爷,能被一支廉价的小布丁哄好。

    杨姐拽了一句文嗖嗖的“守得云开见月明”,麻利道“如果对面开工,那又回到我盘下这间店的初衷了,肯定是能赚的。我打算再招一个厨师和小工,再把这些桌椅设备更新一下,你要是愿意可以来周末帮忙炒菜,你手艺好,我给你开高工资。”

    这个念头像溃堤的洪水冲走了他的理智,剥夺侥幸,将他的担忧、他的悔恨、他的恐惧,放大成锋利的利箭,从裴正苍白的唇色向他射来。

    海市西南侧,有一片规模极大的烂尾楼工地,工地附近有一间杨杨饭馆。价格实惠,菜色现炒,绝不是料理包,老板被同乡坑了,接手饭馆后才知道工地停工了,本来打算做工人餐,只能改成做外卖。

    司机忐忑地说完,心里并不觉得裴总惦记一盒雪糕。

    裴正站在对面大楼二层阳台,手里拿着图纸和身边人说着什么。临时架设的探照灯正好打在他身上,强烈的光线照清了图纸分毫,也让他眉心紧蹙。

    他害裴正被迫割走了一颗肾,所以裴正身体不好。

    送外卖的电动车送到比较远的店面维修了,他得先去骑回来。纪乔站在公交站牌下,顿了一会儿,后退两步,靠近了商店门口的大冰柜,隔着玻璃逡巡花花绿绿的冰棒包装。

    女主持人说到这,顺嘴一提,盛悦保险发行过很多奇葩的险种,有一部分可能并不在保监会硬性保障范围之内。

    裴多律的秘书道“裴工不在工地吃饭,还是赶紧对完图纸早点下班吧。”

    杨姐“行。”

    纪乔目光顺着杨姐手指方向看去,时隔五年,蓝色铁皮围起来的工地大门开着,时不时有人进出。

    墙上的小电视放着财经频道的新闻,说最近盛悦保险最近高层频频变动股票走低,引发了投保者对于该公司前景的担忧。

    他一时有些恍惚,从他到达海市第一天,这片楼就处在开发商破产的边缘,几方拉扯一个月后,正式宣告停工,工人如鸟兽散。

    他们总裁高度自律、冷漠精明,短短三年就从父亲手里彻底承接了英士集团,崭露不属于年轻人的城府和谋划。

    就在司机心里复盘语言艺术时,那扇不断流失冷气的窗户终于关上,隔绝了四面八方刺耳的噪音。

    他怎么能因为裴总看着那小孩的雪糕,就觉得裴总馋雪糕呢

    纪乔真心实意祝贺杨姐“苦尽甘来。”

    纪乔长腿跨过有些年头的电动车,拉好口罩,朝工地门口开去。

    “你甚至不愿意给我买一盒雪糕。”

    纪乔跟老板熟,主要送他家的外卖。

    纪乔犹豫了下,花钱买了一根。

    “小纪,有个好消息”饭馆老板杨姐是个大咧咧的性子,拖了一把椅子坐到纪乔对面,难掩喜色道,“听说咱饭馆对面的烂尾楼有人接盘了,喏,今天工地里多了好些人。”

    裴正脸颊和唇色微微发白,更显得双眉凌厉浓烈,眼神幽深如漆,一只手抄在腰上,不动声色地按着某个地方。

    裴多律的心脏空了一瞬,像是某种急剧强烈的信号,让他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被青梅竹马嫌弃的小布丁。

    当时杨姐花重金盘下了这处饭馆,刚开业项目就停工了,瞬间入不敷出,经历了一段很艰难的时期。

    “不要命,早高峰还敢闯红灯”司机倏地刹车,冷静避让横冲过来的电动车。

    纪乔听着财经新闻,心里毫无波澜,他没必要为一张废纸的兑付前景担忧。

    他正要折返回去,忽然在漫天扬尘里,看见了一个身影。

    似乎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裴多律目光一动,从余光往下看人的角度格外清冷。

    此次低调前来海市调研布局,市政府得知消息格外重视,但是裴总推了招待宴,一早便给了司机一个地点海市边缘最大的烂尾楼群。

    他的瞳孔微微睁大,清亮得仿佛流过一汪浅水,在看清了裴正虚弱的模样时,倏地红了眼眶,像是燃起了一片深红的海。

    那声音低低的,像冻裂的瀑布落在裸露的石头上,冰棱四溅,撞进了一双冷漠的眸子里。

    那人戴着蓝色安全帽,白色衬衫袖子挽起,纯黑西裤蹭了几处灰尘,所有狼狈却都被那张英挺如玉的侧脸盖住,只剩下满目光华。

    杨姐快速给纪乔戴上印刷饭馆o的帽子,“今天工地粉尘大,来,口罩也戴上。”

    五十份外卖已经装进保温箱里。

    裴正的手按在哪个地方是伤口还在疼吗

    他是个没用的害人精。

    纪乔我知道我脾气不好,但你也太不会哄人了算了,这样吧,要是我生气你又不知道怎么哄我,就给我买一根小布丁。

    他看了一眼还剩六十秒的红灯,以及无处不在的日光,意会道“我去买一盒雪糕”

    红灯倒数过半,39、3835

    纪乔看着对面灰扑扑空洞洞的高楼,前开发商铺子摊得太大,好噱头且急功近利,吞噬无数人血汗之后宣告破产,这里就像是海市的一处脓疮,不能割掉不能痊愈。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这片楼,烂尾地很彻底。

    “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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