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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高祖的子裔近支里,上面两个兄长一个早夭,一个及冠后病亡。这一代里,三郎最大。而且他比叶碎金还大三岁,是兄长。但叶碎金虽是从妹,却是以叶家堡堡主的身份发问。弟弟们都看向他,必然是得他第一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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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碎金对发抖的屠户说“很简单,就像剔猪肉,一块一块地割下来。”
虽然知道这一趟出来是做什么来了,可还是跟出发时想象的不一样。
怎么说,有一种整个人被血洗过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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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回想起了那些围观流民的目光。不止流民,还有本乡本土的人,还有县丞这样的当官的。
所有的人看叶家堡人的眼神全都变了。
他们若看向谁,目光所及的那一片人都纷纷低下头去避开目光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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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脑子里飞快地回味了一整日的经历,抿了抿唇,抬起眼保证“下次你再下令,我一定第一个出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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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碎金好像看到了他未来的模样
“我乃邓州叶三郎叶家军左翼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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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未来,是她记忆中的过去。
三郎和五郎这一对兄弟,几乎是和叶四叔前后脚战亡。
那时候三郎的两儿一女都染了时疫夭折了,五郎妻子难产而亡后,他一直没有续弦,还没有子嗣。
叶四叔这一支就此断绝。
叶碎金痛得肝肠寸断。
她目光扫过去。
她分兵给四郎、五郎押俘虏回叶家堡去了,留下的是七郎九郎十郎。见她看过来,七郎九郎都用力点头。
“我也是”
“我也”
“还、还有我。”
十郎的声音最弱,他刚才吐了,脸色还有点白。
这是后来叶家军一到战场上就撒欢的前锋将军,现在才十四岁,还是个半大小子。
叶碎金十几年冷硬似铁的心都变得温软起来。她摸摸十郎的头“是不是吓到了”
的确是。
但听见七郎嗤地一笑,十郎又不干了“才没有”
他梗着脖子辩解“我小呢,我力气不够,刀才卡住的。段锦你别偷笑你转什么头,我已经瞅见了”
绝不承认当时就是心里害怕了,便使不出来平时的力气了。
七郎问“那你吐什么”
他这么一说,十郎忽地脸色一白,捂着嘴巴又跑出去了。
叶碎金无奈“阿锦,给他拿水喝。”
段锦拔脚追出去了。
七郎哈哈大笑,三郎和九郎也笑了,气氛忽地便轻松了。
年轻郎君们不知不觉便迈过了一个门槛,跨出了成长的一步。
段锦在外面帮十郎拍背,待他呕完了,递水给他喝。
十郎几口水下肚,好受了点,抹抹嘴问段锦“你怎地一点事也没有”
段锦道“我在厨下打过杂啊,杀鸡宰鹅掏鱼肚子收拾下水,都干过的。”
十郎泄气“嗐。”
段锦忍住笑,一边系水囊一边说“快回去,主人肯定还有话要说。”
十郎赶紧回帐篷去。
段锦跟着他进去,昏黄灯光里看见了赵景文硬朗英俊的脸。
他忽地想,赵景文又是为什么可以没有犹豫地就杀人呢
到底输在了哪。
“这才只是开始,我们都得学会习惯。”叶碎金说,“今年一下子为什么这么多人称帝称王因为他们不怕新朝廷。”
国号从梁更改为晋还不到一年。其实连叶家堡的人都还没习惯。
其实连梁都没习惯。
短暂而不稳定的王朝并不能给人留下太深刻的印记。大家印象更深刻的还是大魏。
“前朝,呸,我是说伪梁,伪梁的时候,虽然政令不过江,但长江以北还是一整块。长江以南哪一个也不敢过于挑衅。”
“但眼前,这个朝廷怎么灭梁建国的”
十郎要挽回面子,立刻抢答“我知道,这个皇帝把燕云十六州割给北方的胡人,引了胡人兵马为援,才夺了江山。”
叶碎金道“你觉得他做得怎样”
十郎胸脯一挺,大声道“是个孬种”
“咱中原人不管怎么打,朝代更迭,更名易姓,都是咱自己的事。”
“胡人那能一样吗”
“历朝历代,只听说哪个皇帝最厉害的便是开疆拓土,这一下子十六个州送给了别人,他可真是个败家子要是我敢这样,我爹可得打死我“
“那十六州以后,何止是易姓啊,连种都要变了”
叶碎金颔首“江南边的人也是这样想的。”
“虽然现在咱们江北这一块依然是天底下最强的,到底是比不上从前了,光是地盘便割去了一大块。”
“别人觉得他弱了自然便要站起来争一争锋。”
“野心会传染,还会不断变强。卧榻之侧,又岂能容别人酣睡。我既称了皇帝,你怎能和我并肩。”
三郎听得最懂“所以以后,会更乱是吧。”
“必然是。”叶碎金道,“也别想着我们守着家就行。就算我们一直趴窝,也架不住别的人想扩张地盘。”
“迟早有一天,大家伙都不能再这么安稳了,都得真刀真枪地上战场杀人。”
“所以,从现在开始,都习惯吧。”
她道“越早越好。”
“今日,大家做的都不错。”瞥见十郎挺起了胸脯,叶碎金忍住笑,“十郎也不错。”
“今天就这样吧,明天接着巡视。”
那是一个书生,他的行囊里有钱,比钱更重要的,他有食物。
她的嘴角浮现了淡淡的讥讽的笑。
可到了十五,皇帝悻悻地又来了,绝口不提曾经差点赌咒的话。
燕云十六州,跟叶家堡有个狗屁关系啊。谁也没去过那。
可他做了皇帝之后,她才知道他怨念有多深。
赵景文道“人还是得多走走路,多见识见识才行。像今日,郎君们都惧了,我就不惧。”
许久,她道“赵景文,你是个很聪明的人。”
赵景文解释“便是我们知道又改了国号的时候。当时杨先生便叹了这一句。我不过拿来鹦鹉学舌罢了。”
因为你觉得,“景文”比“狗儿”好听。
因为别的人都没有去思考遥远的燕云十六州。大家当时只关心新朝廷会不会派驻新的军队和节度使,会不会重新开始收税,流民会不会变得更多。
其他的人,都从来没有离开过河南道吧。
除了赵景文。
“行啊。”她道,安心地享受起来。
皇帝更生气了“叶碎金,我是天子,来给朕按肩膀。快点”
想一想,她从未要求过他为她做这些事,从来都是他主动的。
杨先生的话,在那个时候根本就没有入大家的耳,包括叶碎金。
赵景文终于得到了他期盼的称赞,却跟期盼似又不太一样。
后宫里新人娇嫩,旧人失宠,没有长久的。
别的人怎学不来呢
“谁教你的”
皇后嗤笑“你要是缺使唤人,就诏令天下选秀,进上百八十个新秀女,每天换着人给你按。”
叶碎金散了头发,很乐意接受赵景文这样伺候她。
叶碎金转回头去。
“就走。”
段锦的嘴咧开,高高兴兴地终于出去了。
赵景文才明白过来,失笑道“哪有人教我,那不是杨先生说过的话吗”
段锦却在帐口磨磨唧唧,脚底下跟长了浆糊似的。
叶碎金没理他,把橘子一瓣一瓣地掰开,放进嘴巴里。
赵景文打起精神凑过去“骑了一天马,累了吧,我给你按按。”
叶碎金拢着头发,问“你家在哪来着,叫什么来着。”
你吃了他的食物,揣了他的钱。
那么怂的叶十郎也被称赞了,段锦一个仆人也被称赞了。
“没事在这儿干嘛”
皇帝气恼“就按两下不行吗”
骗人。
都只看到和关心眼前的切身相关的事。
最后,你还占据了人家的名字。
段锦立刻眼含期盼。
“是你没听过的小地方。”赵景文道,“在太原府西北。”
“你刚才说的话,”叶碎金问,“谁教你的”
皇帝含着怒说“叶碎金,我是你夫君,你怎么就不能给我按按肩膀”
那天是初一。初一、十五,皇帝固定地要留宿正宫的。
神思正飘得远,耳边听见赵景文在说话。
按到你寿终正寝。
“十六州,那是咱中原的养马之地啊。中原好马都出自于那里。”赵景文叹道,“晋帝此举,遗害极深。”
叶碎金叹息“你一路走到邓州,挺艰难的吧。”
天下英雄逐鹿,群雄竞起。赵景文由乞丐至赘婿,由赘婿一路做到皇帝,不是没有道理的。
赵景文感到困惑。
叶碎金终于回头正眼看他。
你不惧,是因为你在南下逃荒的路上已经杀过人。
皇后把橘子皮砸到他脑门上“滚”
赵景文有点失落。
男人的手是很有力的,按起肩膀来,比丫鬟们按得舒服。
“没事。”
“阿锦。”叶碎金含笑唤住他。
皇帝恼羞成怒“你等着,朕若再临幸你,就、就哼”
她的夫婿头脑聪明,她为什么如此怅然
说着“就走”,眼睛却瞟叶碎金。
总觉得味道不一样,是他多心了吗
赵景文笑着摇头“这小子。“
然而叶碎金并没有顺着称赞他。
谁不想被重要的有身份的人称赞啊,谁都想的。明明,他才是今天表现得最好的那个。
赵景文奇怪地问“你还有事”
叶家郎君们纷纷走出帐子。
他把橘皮扔在地上,甩了龙袍的袖子走了。
贱得很。
她却不给他个正眼。
叶碎金肯定地说“你今日做得很好。”
少年时还这么跳脱,完全没有后来镇军大将军的气势。
皇后剥着橘子,道“我是母仪天下的正宫皇后,不是给你打扇捧盂捏脚揉腿的人。”
赵景文和叶碎金是夫妻,自然同住一个帐篷,自然他不必走。姓段的小子这干嘛呢
赵景文莫名“教什么”
叶碎金并不看他,开始拆头发“是啊,还是孩子呢。”
叶碎金微怔“什么时候”
只有叶四叔出过远门,他年轻时候去过河东道,那已经是很远的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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