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事的运河河道被搜查了三日, 始终没有找到妖蟒的尸身。
据玄阳道长所说,或许是它临死前消散了血肉。
殷策难免有些失望。
他原本准备在擒拿妖蟒后,将它的尸身挂在城门上风干。如此一来, 天下众人都能看见他的功绩。
只可惜那妖蟒宁死不屈。
殷策只能命人将传闻散播得更广一些。
短短几日, 三皇子南下治水、勇斗妖蟒的事件甚至传到了京城。
有人信,有人不信。
但殷策的目的已经达到, 哪怕是重伤躺在床榻间门,也没人敢说他治水无功。
下面的官员跑断了腿,好不容易解决涝灾, 功劳却全安在了三皇子“杀死妖蟒”的身上。
朝堂之事暂且不提,殷策在床榻间门养伤时, 终于想起自己还带回来一个未婚妻。
一个胆敢跟妖蟒勾结厮混的不洁女子
想到这, 他的脸色就变得十分漆黑。
堂堂三皇子, 未婚妻宁愿选择一个丑陋狰狞的妖蟒, 都不愿意安安心心地成为皇妃。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心腹手下看出他的心意,提议道“殿下,如此不贞不洁的女子,堪当皇妃不若属下去做得干净点”
“罢了。”
殷策黑着脸阻止“那日许多人见过她被本宫带走,若她无缘无故死了,焦家老匹夫说不定还以为本宫容不下一个跟妖蟒厮混的女子,私底下处置了他的女儿。”
之前暗地出手, 怎么都牵扯不到他的身上,只能说是焦娇命不好;如今两人牵扯至深,为显大度,他还必须好吃好喝地将她养着。
“是属下思虑不周。”
殷策并没有责怪,他的心里也很窝火,为数不多的耐心早就被这父女俩给磨灭了。
老匹夫不愿倒戈阵营、助他登位, 他的女儿也是如出一辙地顽固、头脑发昏
“给赵副将飞鸽传书,让他着手布置。”
“是”
既然成为不了他的助力,他就只能让其变成一块垫脚石
焦娇被软禁了足足半个月。
府外有带刀侍卫把守,府内也有几个会武的冷面侍女,将整座院子守得十分牢固。
连只苍蝇都逃不出去。
没人跟焦娇说话,三餐也是最普通的馒头咸菜,更没人替她打理日常生活。
殷策做足了表面功夫,内里却装都不愿意装。
焦娇没抗议,更没有闹腾过。
她就安安静静地待在院子,白日望天发呆,夜里躺在榻上睁眼难眠。
馒头咸菜送进去,啃了几口就被遗弃;
没有柴火,只能喝凉水;
侍女光不干活,堆积起来的衣衫还得自己清洗。
焦娇什么也没说,某一天默默地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院子里清洗自己的贴身衣物。
只是洗着洗着,一滴泪就砸进水中。很快,更多泪珠纷纷掉落,与皂荚水混合在一起,说出来谁更苦咸。
轰。
那日巨蟒倒塌的声音,至今还在她的心里回响。
这些时日,焦娇早已把初遇的细节想了个透彻。
无为道长就是妖蟒。
每次遭遇意外,他都能及时出现,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
更何况,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和巨蟒同时露面。
还有那根金钗明明是她给无为道长的,最后却出现在妖蟒的身上
怎么会有这么奸诈狡猾的蟒蛇
焦娇狠狠地抹着眼角的眼泪。
一个正常人,怎么也不应该对一条欺瞒她的妖蟒产生留念,她理应是愤恨的,后怕的,恶心的。
可她最多的还是茫然。
如果它还活着,在她的面前露出了真面目,她可能会吓得拔腿就逃。
可它已经死了,死在了三皇子和长生观观主的手里。
愤怒的火山还没爆发,就彻彻底底变成一座死山。
焦娇搓着手里的小衣,把它想象成殷策的脑袋,用力之大,差点将它搓变形。
“嘶。”
手心搓得太用力,在搓板上磨破了一小块皮。
焦娇心头的那口气突然就泄了。
她不知道该怪谁,又不知道心底的诸般情绪该向谁倾泻。
那条丑陋的妖蟒也不知道它死前疼不疼
焦娇不想在这些殷策派来的侍女们面前哭,可她忍不住。
悲伤比震惊和愤怒来得更快,她还没来得及记恨它,就不得不面临缅怀它的现实。
仔细想来,其实那条妖蟒从来没想过要害她。
它只是、只是对她有不轨之心。
焦娇紧紧地咬着唇,只是哭了这么一会儿,头脑就有些眩晕。
半个月的软禁生活,看似没有折磨她,却使得她的身影快速地消瘦下来。
原先六分纤细四分丰腴的身材,如今变成了七分消瘦,孤零零地站在那,好似风一吹就能倒了。
焦娇独自沉溺在悲伤时,半个多月没人造访的院门终于被打开。
仗势欺人的大太监走了进来,掐着嗓子道“你们都收拾一下罢,殿下准备回京了。”
回京
焦娇听到熟悉的字眼,瞬间门打起精神。
她都已经快要放弃这个念头了,原以为殷策会将她囚禁到死,亦或者随便在饭菜里下点毒毒死她。
但听这个口吻,是准备带她一起回京
焦娇心里狐疑,根本猜不透殷策的想法。
其余人倒是兴奋地开始收拾东西。
三皇子南下一个多月,终于算是完成了差事,后续收尾也不用他亲自坐镇监督,只需回京领功即可。
他带来的这些人,正好跟着他一起动身回去。
其中也就包括了焦娇这个镇国将军的千金,殿下的未婚妻。
一群人来得匆忙,离开得也匆忙,那盆没有洗净的衣衫来不及带走,只能随便处置。
也就无人发现其中少了一件湿漉漉的小衣。
回京的路上,焦娇单独坐着一辆马车,孤零零地坠在最后面,与前拥后簇的皇室座驾隔了半里路。
这期间门的所有吃喝休憩,依旧被那几个熟悉的冷面侍女牢牢把控。哪怕是去山林里方便,也有人亦步亦趋地跟上,丝毫没有给她留出独处的机会。
这是在防着她吗
真是可笑,堂堂皇子,竟然还会怕她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焦娇藏好了手里的铁钗,那是她从吃饭的勺子上掰断的。被软禁的半个月里,她白日发呆,晚上就偷偷地磨它,直到把它的一端磨得异常尖锐。
她偷偷比划过。
若是趁殷策不备,这把尖锐的铁钗能够快准狠地插进他的颈侧。
只是回京的一路,她都没有找到这个机会。
殷策仿佛已经完全将她遗忘,既不计较她的逃跑,也不计较她和妖蟒的“合谋”。
焦娇隐隐约约觉得有些不对,又不知道哪里有问题。
她的消息来源太封闭了,和殷策能够接触到的事情完全不一样。
两人闹成这样,他还敢把她送回京城
这不对劲。
回京的距离越来越近,焦娇的心也越来越忐忑。
她试图找时机去寻殷策,但步伐刚有异动,就有一个会武的侍女不容置疑地将她拉回马车。
藏下的铁钗始终没有机会使用。
三皇子回程的大队伍就这么抵达了京城。
马车行走在熟悉的市井街道,四周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听说三皇子治服了一条为祸江河的妖蟒”
“三皇子平日就乐善好施,如今南下治水又立功绩,恐怕是下一任仁君啊”
“嘘,这是你我能讨论的事”
“我就是说一说嘛,当今圣上总得考虑一下谁来继任了。”
“”
这些话飘进了焦娇的耳中,下意识地冷笑一声。
殷策的计谋还是得逞了。
这次涝灾,所有人都以为是一条妖蟒作祟。而三皇子不惧妖邪,哪怕重伤在身,也还亲自带回剿灭了妖蟒,将太平还给了世间门。
皇上年岁已高,哪怕他更属意年幼可爱的五皇子,也不得不考虑一下这个又立功劳又有威名的长子。
焦娇悄悄地掀起马车车窗的遮挡,身边的侍女罕见地没有制止她。
看着看着,她的眉头就皱起来了。
这根本不是回宫的路
三皇子绕道了,他绕到了临街的将军府。
若是送她回府,也不该让整支队伍都绕行,直接派遣一支侍卫送她即可。
焦娇越发忐忑了,临近回家,她的心跳也在不断地加速。
近了,更近了。
整支队伍在镇国将军的府前停下,殷策躺坐在最大最奢靡的马车内,随手吩咐“把焦小姐请过来。”
“将军府大变,她总该知晓。”
焦娇就这么不明所以地被请到了最前方,她第一眼看到的不是运筹帷幄的三皇子,而是兵临府上的禁卫军
风光气派的门匾砸在路边,一列禁卫军正在府内大肆搜刮,哭天喊地的丫鬟小厮被绑着往外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焦小姐彻底懵了,下意识就想往府里闯。
身边的侍女拉住了她。
三皇子乘坐的马车拉起帷幕,露出了熟悉的男人身影。
殷策的腰伤还没有好,如今只能姿态不雅地瘫坐在榻上,高高在上地看着神色慌乱的焦娇。
“有人举发镇国将军通敌,人证物证皆有。罪臣已经被下入牢狱,只等父皇最终定罪。”
“罪臣子女皆受牵连,男子流放,女眷充入教坊司。”
“焦小姐,你是本宫的未婚妻,念在往日的情分上,本宫还有一条退路给你。”
殷策目光阴冷,他没有遗忘了南府遭遇的一切,早就怀恨在心。
“在父皇定罪之前,本宫可以一抬小娇将你迎入府中做妾。等你成为本宫的府中人,便可免除这些罪罚。”
他如愿地在焦娇的脸上看到了屈辱和怨恨。
但他并不在意,反而心胸大畅。
“怎么焦小姐不愿意吗”
“还是说你宁愿去教坊司充当官妓,也不愿成为本宫的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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