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侦查工作也有序地进行着。
“大家请看这里,红叉的位置是抛尸地点。”单瀮拿水笔敲了敲白板上的“t”字形地图,“绿江大道,一条路进,一条路出,绿化带过去就是绿江,这是一条死胡同。行李箱要抵达这个位置,只能通过三条途径”
单瀮在图上画了三个箭头“分别是,绿江大道的十字路口,绿江小区的大门,或者走水路,从江上来。”
原本,抛尸绿化带正前方就有一个摄像头,可麻绳偏挑细处断,警方调了监控才发现,这个摄像头早不知在什么时候被人扭了180度,转向街边一家待重新装修的破茶馆。可是,监控影像只保存三个月,三个月前,摄像头就已经这样了,大家就连它什么时候掉的头都不知道。
至于那个茶馆,早就破产大半年了,牌匾已经换了下来,但地皮还没租出去,老板一问三不知。
警方只好扩大监控范围。
“根据这三个方向,我们重点监控这几个摄像头。”单瀮把白板磁贴贴在了摄像头位置,“绿江大道十字路口,绿江小区西门入口,这条街上唯一一家营业的便利店,以及横江大桥下的这个,重点排查区间为九月三日下午六点后,到九月四日上午九点之间。”
单瀮调动当地派出所民警,把监控任务一一分配了下去。
半夜,当地辖区派出所也是灯火通明。
不幸的是,几个调查方向均是一无所获。
“单队,我们记录了区间内绿江大道十字路口进出的所有车辆,没有发现冷链车,小货车也就只有三辆。”
“单队,绿江小区门口保安、便利店监控都查过了,没有拍到行李箱,这是我们有区间内进出小区的汽车牌照。”
“根据横江大桥下的水运监控,区间内只拍到了运送货物的船只,没有船只在岸边停留。”
警方询问了沿街居民、保安,没人见过那么一个行李箱。
如此说来,行李箱大概率是被放在车里,再被丢弃的。可是,这么多车辆行李箱会藏在哪里呢
单瀮看上去非常淡定,但内心也渐渐燃起一丝焦灼。从尸体被发现到现在,已经十八个小时过去了,他竟然还没有获得任何有效的进展。
凌晨三点,单瀮第五杯咖啡已经见了底。
叶飞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走到他身后“单队,你怎么还在看这个破茶馆,这个方向啥也没有啊。”
单瀮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虽然摄像头方向是反的,但如果半夜有车辆过来,车灯会导致视频上亮度发生改变。回绿江小区的车不会开这么远,如果有汽车在夜间来过绿化带,我们可以根据这个摄像头亮起来的时间点,从十字路口的摄像头溯源这辆车的车牌。”
叶飞一拍大腿“不愧是你啊副队长”
为了节约时间,视频开的八倍速,但长期盯着一成不变的画面,特别容易疲劳。叶飞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递过一包烟。单瀮手摸到烟上,但又犹豫地缩了回来,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大腿“戒了。”
大概又过了四十分钟,视频里天色亮了起来。
那天晚上,绿化带前从未亮起过车灯。
单瀮茫然地想难道这条思路也走不通么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注意到,快进的视频里,有什么影子在晨曦中从茶馆那面落地窗前一闪而过。他眯起眼,把进度条又给倒了回去,放慢速度再看一遍。
9月4日,报案日前一天,清晨5点17分。天色正蒙蒙亮,只见那落地窗上,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从形状上看,他身后正拉着一个大型行李箱,往死胡同尽头的绿化带上走去。
他把这段视频单独截出来放大由于影像来自玻璃
倒影,单瀮看不清楚那人的面目特征,只能确定男人个子不高,驼背,带着白色手套,穿着一身橙黄色的衣服环卫工人制服
单瀮一个激灵,整个人都清醒了。他切回路口监控,在5点15分53秒的时候,一个毫不起眼的环卫工人骑着一辆垃圾三轮车,在街角一闪而过。那辆垃圾车的大小,足以装下一个行李箱。
终于
单瀮熬了一整个通宵,却藏不住眉眼间的精神气。
一早,他便带人再次前往案发地,找到了那辆有编号的环卫车。负责这片区的环卫工人只有三人,两男一女。警方询问了一圈,单瀮很快锁定了一名名叫赵勤快的环卫工人。他在9月4日一早请了假,说是老母亲病了得陪着去医院。
“请几天假”
“我已经三天没见着他了”保安指向传达室后的一大堆快递纸盒,“喏,这些都是他拜托我留着的,好卖钱。”
赵勤快的老家离案发地点不过半小时车程,警方很快就找到了人。一开始,赵勤快否认自己曾见过一个v行李箱,说自己那天从未去过绿江小区,一早就陪母亲去医院办理住院手续了。
可是,抛尸地绿化带中,发现了三个人的脚印,都是在大雨那日之后留下的。其中,两款脚印已经找到了主人一位是报警司机程师傅,而另一位则是他同为货运司机的朋友,这两人常来此处抽烟解手。
而现场的第三种脚印,40码,恰好和赵勤快的尺码相符。
很快,环卫工便抵不住警方的攻势,这才打开了话匣。
赵勤快四十出头,上有老母,下有一双儿女,是家里的顶梁柱。奈何赵勤快收入微薄,热衷于废品回收,每天靠纸盒塑料小家电,以获得一笔额外收入。按他的说法那天一早,赵勤快刚上班就看到路边放着一个大行李箱,他见行李箱没上锁,四周也没人,便想瞧瞧里面有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赵勤快头皮发麻,慌乱地拉上拉链,趁着清晨无人,把行李箱扔到了死路尽头的绿化带里,用落叶和枝丫把它藏了起来。
“人不是我杀的,”男人苦着一张脸,黝黑的皮肤皱了起来,“我也不知道是谁把行李箱放那儿的”
“正常人看到尸体,第一反应难道不是报警吗”单瀮的语气不重,但那手术刀似的眼神一扫,赵勤快就吓得一缩脖子。
“你为什么看到尸体不报警”
单瀮捕捉到了赵勤快眼里的瑟缩。中年男人沉默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开口“这,这不是怕惹事么”
“你什么都没做,会惹什么事呢”
赵勤快不敢与人对视,食指挠了挠鼻翼又去抓头,最后垂头丧气地承认“那个行李箱最外面那一层的小拉链里,有红包。我,我看到钱,我就拿了。”
又是红包。单瀮微微蹙眉,想到了那16个装艾草的红包。
“多少钱”
赵勤快双手下意识用力搅在了一起,喃喃“八千。”
“数额不小啊。”单瀮冷笑一声,“胆子也不小。这种行李箱里的钱你也敢拿”
“我家这经济情况,诶真是说来话长。”赵勤快开始唉声叹气,“养两个小孩每个月真是花钱如流水。俺前几年盖新房在村里借了钱,现在还没还完。可我妈眼睛要做手术啊,拖好几个月了。”
“本来只是个小手术,但我妈她没有医保,年纪大了本身还有基础性疾病,医生是建议住院观察一晚上的,这前前后后加起来,要花一万多。所以嘛,她之前说什么都不肯做,一直拖着。我当时看到那一沓现金,哎哟我也不知道自己咋想的我真的就是脑子一热,直接把钱拿走了,怕夜长梦多啊,当
天就带我妈去做了手术。”
“警官,我这我这也不是偷吧”男人苦着一张脸,“你说这钱死人拿着也没用,活人还要过日子呐”
单瀮没接这话茬,只是问道“那红包封皮呢丢了”
“是,是,丢了,诶,就扔我垃圾车里了。那钱也已经花掉了。我自己又垫了两千多块钱,直接在医院直接付的现金。时间是就那天中午,在宁港第三人民医院住院处,我有收据,您可以去医院查。”
单瀮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把你当时看到的红包描述一下。几个红包什么模样新的旧的”
赵勤快回忆片刻,拿食指拇指比了个宽度“那个夹层里只有一个红包,这么厚,感觉还挺新的,封面上画着两个小人,一男一女,鹊桥相会那个造型,金银相间的。”
在边上负责记录的警官连忙递过纸笔,让人把那个封面大概的模样画下来。单瀮追问“现金是新钱吗是否连号”
如果是连号的新钱,那有可能从银行记录追踪到提款的人。
可赵勤快摇了摇头“有些挺旧了,有些干净点,肯定不是新钱就是了。”
单瀮又问了一些关于箱子的细节。按赵勤快的说法,当时清晨五点多,路上没人,那个行李箱放在绿江路路口到绿化带三分之一路程处,一个没挂牌的公交车站边上之前政府想在这里建一个江边公园,但不知怎么项目就搁置了反正,是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一眼就能看到。赵勤快当时带着环卫手套,没觉得行李箱很冷。他常年鼻塞,又经常与垃圾打交道,打开拉链之前也没有闻到刺鼻的气味。
“你早上几点出门来绿江大道之前还去过哪里”
“我每天是三点四十五起床,出门大概四点左右吧,这哪儿也没去,就直接赶过来了”
“那有人能证明你四点出门吗”
“这倒是可能没有。”赵勤快面色有些苦恼,“太早了,家里其他人都还睡着。”
单瀮皱了皱眉“你不住环卫员工宿舍”
“员工宿舍一样远咯,”赵勤快“嘿嘿”两声,“这还不如住家里呢不是。”
赵勤快在做口供的同时,警方也在行动,第一时间核查信息。有收据在,叶飞很快就与院方联系上了。赵勤快和他母亲的病,均有其实,只是那些现金已经收纳入库,红包封皮也去了垃圾中转,追踪起来非常麻烦。
同时,警方收了赵勤快的手机,通过一些记录手机gs的应用,发现老赵的生活正如他所说的一般工作、家、废旧物品回收站三点一线,除了这次陪母亲看病,都没有离开过青岗县。和老赵熟悉的人,也都说他是一个勤劳,务实,靠谱的人,生活里没有什么娱乐,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就是在钱上比较抠门。
同时,警方还发现,赵勤快完全没有一个可以冰冻藏尸的环境。他们家唯一一台小冰箱还没这个行李箱大,是不可能拿来藏尸的。
眼看着这条线索又要断了,段夏愁眉苦脸。
“单队,您相信他说的话吗”小姑娘思维很活跃,“这个人可能的确不是凶手,但那八千块有没有可能只是抛尸费我就纳闷了,藏尸体的行李箱,怎么还会有这么大一个红包八千不是小数目啊,凶手知不知道”
“如果凶手把现金放在行李箱里,用这样的方式让他帮忙处理尸体呢毕竟环卫工人知道哪里抛尸最不容易被人发现。”
段夏越想,越觉得煞有其事“而且,我刚查了地图,员工宿舍明明比他家近很多,还免费的,他为什么要说回家里住根据他的口供,他那天早上什么时候离开家,离开后又去了哪里,完全没有人可以证明。”
单瀮拿笔记本轻轻拍了拍她肩
膀“看好了。”
他再次走进讯问室,好整以暇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男人巴巴地看着他“警官,您,您去医院查了吗我没说谎吧”
单瀮平静地点了点头“医院的信息对上了。”
赵勤快眼神顿时热切起来“我说的本来就都是实话嘛那现在是不是没我事儿了我可以走了没有”
“还不行。”单瀮神情严肃,拿食指敲了敲桌子,“医院的事讲完了,现在咱们来聊一聊你非法侵占的问题。”
赵勤快愣住“啊”
“这八千块钱原本不属于你,对吧那你直接拿走别人的八千块钱,花掉了,不打算交还,属于非法侵占。由于金额较大,我们是可以立案提交检察院的。”单瀮嗓音冷得就好像派出所进门时那大理石地砖。
赵勤快大惊“什么我这没偷没抢,怎么还犯法呢那那那那我还钱呢”
“还上那自然好说。”单瀮语气缓和了一点,“毕竟你是最早和尸体接触的人,捡了八千块钱不还事小,但杀人抛尸可是大事。如果你能给我们更多案子相关的线索,将功补过,捡钱的事都好商量。”
“我能想起来的我都说了啊警官我不想坐牢,我还有两个孩子呢,这八千我补上,我一定补上”
赵勤快神情懊恼急了,他开始下意识地拿手锤自己脑袋“但我现在手头实在有点紧要我交八千现金,一时半会儿还真凑不齐,得向亲戚借点。”
“警官,我能打电话不”他可怜巴巴地看向警方,“我现在打电话就让我媳妇儿去借”
“行。你要是想起什么,随时都可以和我们说。”
单瀮起身,示意身边记笔录的警察帮赵勤快打电话。
随后,他推开隔壁观察室的门,有些遗憾地对同事们摇头“他没撒谎。”
段夏不解“为什么”
“这还有什么为什么”她身边更年长的警官拍了拍女孩肩膀,爽朗地笑道,“单副这是谁啊,宁港市局人形测谎仪。单副,您要是觉得他没撒谎,那我就敢信他没撒谎”
不少同事笑着附和起来“测谎仪亮绿灯了这是。”
单瀮垂眸,玩笑也好,奉承也罢,他都没理,只是给段夏解释“如果赵勤快只是单纯扮演一个拿钱抛尸的角色,那警方一旦收回那八千块钱,他没有任何好处,就也没必要替凶手藏着掖着了,除非他有更大的利益牵扯。”
叶飞忍不住笑“单队,他这路上捡了八千,没有失主起诉他,咱们真能立案吗”
“非法侵占立案金额是五千以上,有的地方是一万。”单瀮嘴角微勾,“八千嘛,一般都是教育教育。我就吓吓他,看他反应。”
很快,单瀮便把任务分配了下去“叶飞,赵勤快放回去以后,留意一下他都和什么人接触,如果有问题,他应该会联系人要钱。小夏,赵勤快妈妈那个白内障,我记得市里有针对这个病贫困患者的基金会,如果赵勤快后续没有动作,且补齐了这八千块钱,你去帮忙看看能不能帮他妈妈报销部分医疗费用。”
还不等两个下属应下,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懒洋洋的声音“菩萨下凡啊,单队长。”
菩萨脸上的表情瞬间又冻回“扑克”“你怎么来了”
林鹤知站没站相地靠在门框上,摇了摇手中的文件“毒理检测出来了。”
单瀮蹙眉“昨天宫主任不是说,这个要一周时间”
林鹤知嘴角勾得有些戏谑“要是没有我,你的确要等一周时间。”
不过,林鹤知显然兴致很高,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他把最新出的毒理报告递了过去“死因确定了,敌鼠钠
盐中毒,肝脏里测出了致死计量的敌鼠钠盐。”
单瀮刚要接,林鹤知又故意撤回报告不让他碰“有趣的是,死者胃内容物敌鼠钠盐却是阴性,猜猜,毒药是怎么进入体内的”
段夏第一个提出“注射死者手上有有疑似针孔的伤”
单瀮眼看着好几个手下正灼灼地盯着自己,嗓音冷冰冰的“有结果,就说结果。林鹤知,这是严肃的工作,不是有奖竞答。”
林鹤知嗤笑一声,这才递过文件“死者胃容物阴性,但排泄物、肠容物呈阳性。不过,肠溶物内发现的毒素含量并不致命,说明死者可能少量、多次地摄入毒物。”
他解释道“敌鼠钠盐中毒,并非瞬间毒发,低剂量潜伏期可以很长,但是,多次少量服毒后的爆发,比一次性大量服毒致死性更强,更难抢救。”
单瀮沉默地点了点头,认真看起了报告。
林鹤知目光越过他的肩头,往玻璃窗后的询问室里瞄了一眼“嫌疑人已经抓到了”
“他大概率不是我们想找的人。”单瀮将文档放回桌上,“尸源相关的消息呢还是没进展吗”
警方已经开始挨个排查抛尸时间点内进出过绿江大道的车辆,如果能明确死者身份,工作显然会效率很多。
不幸的是,死者dna结果早上出来了,数据库里没有记录。根据死者的年龄、身材尺寸、与衣着首饰,全省的失踪人口列表里并未找到匹配,现在已经开启了全国范围内的搜索。
“恭喜你,”林鹤知咧嘴一笑,神色间反而有几分兴奋,“喜提一具无名女尸。”
单瀮“”
他有些不甘心“所以,你们就没能发现任何可能确定身份的生物信息”
林鹤知耸耸肩“尸体的口腔、阴道、以及指甲缝完全没有发现他人dna行李箱、红包上,既没有生物信息,也没有指纹,都很干净。”
“最新跟进,那个行李箱里还有第十七个红包,真红包,里面有八千块钱。封皮恐怕无法追回了。”单瀮把赵勤快的事给人简述了一下,递过环卫工人的简笔画,“是这样一个红包,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你觉得这些红包和案子有什么关系”
林鹤知盯着那张图沉吟片刻,突然开口“鹊桥相会一般婚礼,结婚纪念日才会用这种封皮吧对了,你有没有觉得死者那身镶金边的红色睡裙,似乎也像婚庆主题”
段夏眨眨眼,恍然“好像是”
“刚结婚的新娘子走丢,还能没人报警”单瀮有些犹豫,“眼下最重要的事,还是先确定尸源。”,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