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煊从东宫回来, 刚走进兵马司大门,就见平三平四等人从里头出来,见到他并直双腿喊了一声大人。
他“嗯”一声, 见这里闹哄哄的, 便淡声问发生何事。
平三利索回道“南街那边有人聚众斗殴, 扰乱秩序,属下就将他们全部带回来了。”
覃煊点头, 让他们抓紧处理完, 他转身准备离开。
“大人”身后平四突然出声。
覃煊立定, 扭头看他, 眼梢微挑,示意他有什么话赶紧说,他正打算捏定一份章程回头跟太子讨论。
“额, 大人您要不要来看看。”
覃煊怔住, 转瞬面上似笑非笑, 盯着他们的眼神带上揶揄讥讽。
“你们还是小孩子不成这么点小事都需要我亲自上阵”
“额”平三平四对视一眼, 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个, 大人,您还是过来看看吧。”
旁边,一直保持沉默的领队司卫满面纠结地开口。
覃煊拧眉,认真观察, 这才发现他们三人眼神微妙, 面上纠结惊诧期待复杂各种情绪, 身边其他人也都若有若无偷窥这边,这些隐晦的视线,好似正在期待即将发生的某事。
他眼皮耷拉下来,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整理袖口, 浑身气度从容不迫。
“什么事,说。”
三人面面相觑,过了会,深吸口气,正准备说出来,里头一道黑影走出来。
覃煊瞥见那道黑影,脸上神情终于有变化。
“幺五”
幺五过来给他行礼,顺便请罪。
看见他,覃煊下意识想到“夫人在这儿”
这正是幺五过来请罪的点,虽说少夫人没受什么实质伤害,但没把少夫人带离危险地带,还被裹挟进双方争斗甚至被抓进兵马司就是他最大的失职。
覃煊头疼,总算明白为何平三平四用那样的目光看他。
既然陆今湘在这里,他还真得过去一趟,想了想,他问。
“她怎么样受伤没”嗓音停顿,好似随意道,“没受惊吓吧”
幺五摇头,停了下,又迟疑点头。
覃煊瞥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大踏步朝屋里走去。
人走后,后面轰然喧哗,一下子所有人都围聚到平三平四跟前,话音杂七杂八。
“真的假的,少夫人亲自来了”
“少夫人怎么样是不是像传说中那般尖锐跋扈不讲理”
领队司卫抬抬手,让众人平静下来,背着手清了清嗓子。
“闹闹哄哄成什么体统,那是少夫人不是路边的猴,由得你们议论纷纷。”
旁边人翻个白眼,直接道“得了吧统领,您先前还跟我们说,京城中对少夫人评价不好,定然有其道理可言。”
领队司卫表情僵住“我何时这么说了,你不要冤枉我。”
“汰,还不承认了,六月份,咱们一块督办西城沟渠那时,大热天咱们坐在路边棚子下,你亲口跟我们说的。”
这么一说,领队司卫想起那时候的事,当时天太热火气刷刷往外冒,眼见大人一边忙活沟渠的事一边还要疲于应付家里,他就没忍住念叨了一嘴。
但他死鸭子嘴硬,坚决不肯承认。
“可不许胡说,我没说过这话,少夫人宽宥仁慈又难得体谅,我怎么会背后诋毁少夫人。”
众人听出话音,纷纷睁大眼睛。
“这么说,少夫人本人并不如传言中那般”
“滚滚滚,都滚一边去,哪儿都有你们。”领队司卫不耐烦,直接开始赶人。
“别介啊统领,大人担忧着急进去慰问夫人,我们连好奇一下都不能了。”
“还以为大人跟夫人关系不好,如今看来,并不是如此嘛。”
外面议论纷纷,覃煊走进来,一眼看到陆今湘神色安稳,看着不像被惊吓到。
他走过去坐下,嗓音平淡“第二次在衙门碰见你,你真是能折腾。”
猝不及防见到他,陆今湘一愣,听到他这话,更是郁闷不已。
她也不想啊,她只是老老实实看个庙会,到底招谁惹谁了
以为覃煊是被叫过来专程赎她,陆今湘心下心虚,语气带着讨好。
“怎么还劳烦你亲自过来官差人都很好,说问清楚就把我放出去了。”
覃煊知道,刚刚平三平四已经汇报给他,一开始以为只是个被卷入争斗的普通贵夫人,后来看到幺五才知道原来是少夫人本人。
他胳膊随意搭在桌案上,微抬下颌问她“你今日出来都做了什么”
陆今湘把一日的行踪汇报给他,包括先去万家酒楼用膳,过后去参观庙会,中途还拐去摊子买了个狐面面具。
覃煊眼神看向她身后的鱼柳关月,两人愣了愣,关月上前一步,恭敬回道。
“回大公子,确实如此。”
覃煊轻轻颔首,然后道“那你可以走了。”
陆今湘一时愣住“我可以走那官差一会儿回来”
覃煊无奈,不得不提醒她“我就是这里的属官,我说你可以走就可以走了。”
陆今湘恍然,突然想起,覃煊貌似确实还领着兵马司的官职,这么说来,无怪方才那些人对她无比尊敬,一口一句少夫人,原来他们都是覃煊手底下的人。
她欢喜站起身,眉眼弯弯。
“原来是相公你的地盘呀,谢谢相公啦。”
她语气轻快,笑容明媚,覃煊被她感染得嘴角忍不住带上笑意。
“别忘了大师给你的批语,虽然否极泰来,但前路多波折,理应小心谨慎,顺应本心。”他不忘训诫道。
这句是当初去寺庙拜佛,临走前主持大师送给陆今湘的话,他当时就站在旁边,虽说不怎么信服命途和鬼神之说,但奇怪的是这句话居然一直记在心上。
陆今湘乖乖应一声,说知道了。
覃煊便摆摆手,让她们先行离开。
陆今湘欢快地带着鱼柳关月往外走,走到门口,突然意识到覃煊眉宇间的疲惫,她心绪犹豫,脚下不知不觉变缓。
之前老夫人还提起,说覃煊一整晚没回家,也不知有没有按时用膳。
昨晚一整夜没睡,今日有些疲劳,覃煊抬起手揉捏眉宇,站起来转过身。
“你怎么还没走”他睁开眼,发现陆今湘站在门口没动。
对上他微微皱眉的神情,陆今湘揪着手帕,试探地提起道“那个,我打包了一份万家酒楼的膳食,你要不要尝尝”
覃煊缓缓挑眉。
迅速处理清这个案子,两帮人马该打板子的打板子,该罚钱的罚钱,完事后,所有人该往哪儿去往哪儿去,一通结办,兵马司暂时休息用午膳。
兵马司有内部食堂,不过食堂味道不好吃,因而他们会经常结伴去附近食肆。
但今日,提前有人告诉他们,不必再专门出去,少夫人为大家准备了午膳。
望见跟前琳琅满目的珍馐菜肴,众人磨拳霍霍,大为兴奋,这些饭菜简直比过年过节还要丰盛。
如果有美酒作伴就更好了,不过此时是当值时间,想也知道不可能给他们准备酒水。
一共分为三桌,几位统领坐一桌,手下兵士们分作两桌,陆今湘本来没准备那么多,覃煊说既然打包饭菜总要分给底下人一些,她瞧着饭菜不大够,特意吩咐关月又跑万家酒楼一趟,再做了两份酒席。
当然,多余的钱由覃煊出。
吩咐关月再去准备两份酒席的时候,陆今湘虽然知道这是必须的,但仍旧肉痛不已,脸上泪眼汪汪,抓着钱袋舍不得松手,看得覃煊大为失语,末了干脆丢给她钱袋,让她只管从钱袋里取钱。
陆今湘一秒变色,捧着钱袋眉开眼笑,好听的话如靡靡细雨般往他身上砸,看得覃煊直摇头无语凝噎。
兵士们在外头胡吃海喝,覃煊和陆今湘单独坐在一个套间里。
陆今湘兴致勃勃给他安利自个觉得味道不错的。
“先尝尝这道葵花斩肉,味道还不错,肥而不腻,软糯可口,还有这道象牙鸡条,也是万家酒楼的拿手好菜,造型独特,香嫩柔滑。”
一边说,一边又自己盛了一小份,吃得津津有味,全身心投入。
覃煊用膳礼仪十分规整,等闲讲究食不言寝不语,不过听着陆今湘细碎的絮叨声,对上她鼓鼓脸颊好似个小松鼠,莫名心情不错,居然打破一贯的习惯,没有出声制止她。
他抄起一块象牙鸡条,放入嘴里徐徐咀嚼。
陆今湘立马睁大眼睛盯着他,期待问道“味道如何”
“还行吧。”覃煊矜持道。
事实上,京城那些出名的酒楼他都尝过,包括万家酒楼这些头牌名菜,不过又是莫名其妙,他提不起任何解释的念头,仿佛下意识不想辜负这一份期待。
手上动作顿住,不想辜负这份期待吗
陆今湘已经学会翻译他话中意思,他说得还行就是味道不错的意思,弯起唇,手掌托起下颌,笑得眉眼开怀。
“不枉我特意为你打包一份。”
覃煊愣怔,恍然抬眉,惊诧地看向她。
“特意为我打包”
“对啊,祖母说你一整晚没回去,估摸顾不上用膳,我寻思给你打包一份,还想回到家命下人给你送过来。”
没想到阴差阳错,恰好被抓进覃煊所在的兵马司,也不用下人再专门跑一趟了。
覃煊面容复杂,原来她竟这么关心他,可是他回应不了这份关心。
低下头,沉默不语。
感激完覃煊上次回娘家陪她做戏给她尊重,陆今湘心情一片敞快。
两人用完午膳,或者说陆今湘陪覃煊用过午膳,她相当于加了顿餐,吃得肚子浑圆,拍拍手心满意足,站起身准备告辞。
覃煊翕动嘴唇,盯着她想说什么,许久,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顺利回到齐国公府,刚下马车,恰好碰到同样从外面回来的祝苓毓。
祝苓毓跳下马车,嗓音轻快“嫂嫂。”
陆今湘盯着她怀里的书本“你这是”
“舍弟不日要举行小测,这是我为他挑选的书本。”话这么说,她桃面腮红,半羞半怯地藏住另一半书本,那是为谁买的不言而喻。
陆今湘嘴角笑意收起,盯着满面含羞的祝苓毓心下微沉。
两人一块回府,路上陆今湘漫不经心问道。
“苓姐儿,听闻你与安家公子是自幼定亲”
“对,是我父亲还在世时为我定下的一门婚事。”祝苓毓点头。
“哦,安公子是家中长子底下有弟弟妹妹”
“对,他有一对同胞弟妹,最小的弟弟年仅五岁,妹妹如今十二。”
闻言陆今湘若有所思,这么说那位女子绝不可能是他的同胞妹妹,年龄对不上,也不可能是某位庶妹,依照她对世家大族的了解,对庶出子女不打压就不错了,怎么可能真跟对待同胞所出一样还带她出来游子玩。
心里这么想,面上半分不显,甚至微微一笑。
“怪不得那位安公子格外稳重沉着,一看就有长兄风范。”
听到称赞自己心上人,心情总是羞涩又欢喜,祝苓毓悄悄低下头,抿唇一笑。
“他就是这样,总自诩责任重,喜欢保护别人。”
陆今湘盯着她,心底暗暗摇头,傻孩子啊,他喜欢保护别人说明他喜欢孱弱依附他的菟丝花,这样的人往往是中央空调,可以保护你,也可以保护其他女孩子。
但事情没调查清楚,她也不好直接下定论。
就算真要告诉谁,也不该是告诉祝苓毓,最合适的做法还是直接告诉长辈,长辈思考得更为全面,出面调查也更容易调查出来真相。
两人跟老夫人请过安,各自离去。
回到正黎院,陆今湘感觉有点累,就躺床上睡了会,一觉醒来,已经申时分。
她迷迷瞪瞪靠在床头,盯着外头逐渐西沉的日色,好一会,被若兰若娟伺候着穿衣起床。
捂着嘴,边打哈欠边往外走,接过若兰沏的茶润了润嗓子,外头突然一阵喧哗。
她放下茶盏,好奇走到外头,看见良什领着几个丫鬟进来。
“给少夫人请安。”良什结结实实跪了下去。
与以往不同,他此时态度额外恭顺,下跪的姿态也额外恭敬。
陆今湘没注意到这点,她盯着他身后那些箱子,问这是什么。
良什恭声回答“回少夫人,这是主子送给您的,说让您留作日用。”
说着,他打开其中一个盒子,盒子底下几张银票,上面则是金条和银子。
陆今湘猛然张大眼,回过神,她控制住自己没有流口水,眼睛死死定在那些金银银票上头。
“这,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给我送这些”
良什也不知道啊,他悄悄抬头,看陆今湘一眼,心下有郁闷不解还有无奈。
眼下他无比确认,这位少夫人当真翻身了。
“主子没交代其他,只说这些东西送给您留作家用,随意您处置。”
听得她眼神逐渐发亮,难道是覃煊终于认知到为人相公的本分,打算上交一份俸禄用作家用。
转个神冷静下来,陆今湘抚摸下巴,狐疑地盯着良什。
“他只交代这些,其他没说什么”
没有说,这些可作为和离的和离费
良什摇摇头,老实道“主子其他没说什么,您若有疑问,可以亲自去问主子。”
陆今湘想了想,还真迈步朝外走去。,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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