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金漆木竹帘随风晃动, 树影斑驳,点点落在裴晏脸上。
不远处,青板路传来轮椅滚动之声。
沈鸾瞳孔缩紧“你”
裴晏好整以暇望着她, 乌黑眸子蕴藏浅浅笑意,他慢条斯理,声音低沉喑哑, 攥着沈鸾手腕,一步步靠近。
“卿卿该大声点,或者是打我一巴掌。”
沈鸾挣脱不得, 瞪圆双目狠命瞪着裴晏。
裴晏不惧反笑“动静若是大点,兴许父皇和娘娘也能听见。”
台矶上积雪厚重, 竹帘荡起, 冷意重重。
沈鸾立于湖心亭中央, 后背冷汗泅湿里衣。
她眼睁睁看着裴衡一步步往自己而来,而左手却被裴晏紧握住,沈鸾动弹不得,根本不能如先前那般,起身相迎。
长条案上摆满笔墨纸砚, 一应画笔如林海, 盘中颜料落英缤纷。
不小的灯笼立在案旁,挡住了半边光景。
诚如裴晏所言, 这是在宫宴上, 十二扇缂丝屏风相隔,皇帝携文武百官饮酒作乐,若是叫他人发现端倪。
裴晏至多惹皇帝一顿斥责,可她长安郡主,明日就该是全京城茶余饭后的闲谈。
沈鸾强颜欢笑, 尽力将自己左手往案下藏,不叫裴衡发现不对劲。
“卿卿,怎么躲在这找你半日都见不得人。”
视线望向沈鸾身侧的裴晏,裴衡唇角笑意淡了些许“好巧,五弟也在。”
裴晏挽唇“不算巧,臣弟是来找郡主讨灯笼的,不知皇兄突然离席,是为了何事”
荷花衣袂之下,紧攥自己的手指倏然松开。
沈鸾不动声色松口气,趁机收回手,试图逃出裴晏的桎梏。
指尖从裴晏手心滑开之时,忽又叫裴晏重新抓住。
裴晏手指沁凉,似是沾上主人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眼中笑意未减,甚至,从裴衡来之后,裴晏未再向沈鸾投来一眼。
好似他来湖心亭寻沈鸾,真为灯笼一样。
指尖轻而易举叫人再次攥住,沈鸾笑颜稍滞,她往外挣挣,试图脱离。
动静不大,然周遭安静,只余细乐之声顺着湖水传来。
裴衡瞧沈鸾和裴晏站得近“卿卿,六弟刚着人送了礼过来,你可要去瞧瞧。”
往年,裴煜送礼都在他人之上,不似旁人总送些俗物,亦或是金银玉器,深得沈鸾欢心。
然今时不比往日。
长案下,两人的衣袂交叠在一处,阴影重叠。
沈鸾垂眸,视线似有若无瞥过交织的衣袂,胸腔鼓动,砰砰作响。
“我”
那恼人的手指再次卷土从来,轻轻在沈鸾手心勾了下。
浑身寒毛直立,沈鸾想都不想“不用了”
反应之大,倒叫裴衡唬了一跳。
宴上细细琴声传来,悠扬婉转,似细水流长。
檐角下悬着的掐丝珐琅缠枝莲纹灯随风摇曳,斑驳光影绰约。
心跳呼之欲出,沈鸾眉眼低垂,强撑起唇角“待我画完灯笼就过去,左右也在那,跑不了。”
恰巧有宫人踏着青板路来,说是皇后娘娘寻裴衡有事,裴衡不宜久留,略说了一番,叫人推着自己离开。
寂寥夜色中,他望着和沈鸾并肩站在一处的裴晏,深黑眸子渐渐染上厉色。
指间的青玉扳指攥紧,快要被自己震碎。
若是当时他没从马背上摔伤一双腿
裴衡眼中晦暗阴沉。
宫人不曾见过裴衡这般,吓了一跳。
然只是一瞬,眨眨眼再看,裴衡眼中又再次露出温润之色。
宫人拍拍心口,道果真是自己错觉。
宴席上舞姬身姿曼妙,声乐悦耳。皇后端坐在上首,满头珠翠熠熠,雍容华贵。
秋月端着黑漆描金杯盘,福身伺候皇后用茶。
染着石榴红的蔻丹拿起霁蓝釉茶杯,尚未饮上半口,忽见裴衡遥遥行来。
皇后将茶杯重新搁下,眉宇间温柔慈爱“衡儿,来母后这。你弟弟不在,也就你能陪我了。”
皇帝闻言,笑着朝皇后投来一眼“皇后是想煜儿了”
皇后笑言“臣妾自是想他的,今早煜儿才叫人送了玫瑰酥酪来,说是路上瞧见,想着好吃,所以也给臣妾带上一份,也难为这孩子有这样的心。”
皇帝叠声笑“这孩子也忒偏心了,只记挂着他母后,不记得朕了。”
皇后眉眼带笑“怎会,陛下疼他,煜儿自是记得的,衡儿也是。你说是这个理儿不是,衡儿、衡儿”
裴衡心不在焉,少顷,方回神。
皇后捂唇笑“想什么呢,母后唤你都没听见”
皇帝手擎酒盏,亦朝裴衡望了过去,目光若有所思,好似因裴衡的走神心生不悦。
裴衡拱手“母后恕罪,儿臣适才只是想到长安了。”
皇帝脸色缓和,叫人重新斟酒“长安怎么了”
裴衡笑得温和“先前儿臣去寻长安,见她正为送五弟的灯笼发愁苦恼,不知该添些什么上去。”
皇帝拂袖,不以为意笑笑“不过是小事罢了,哪里值得她费心,叫人唤她来。大不了,叫画师添上几笔便是。”
裴衡垂首低眉,眼底笑意尽数敛去,他温声“是。”
寒风凛冽,皑皑白雪覆盖,虽是上元节,然军营值守的金吾军却半点也不敢懈怠。
严阵以待,铁马金戈。
直到有人换班值守,一直挺立如松柏的脊背终于稍稍放松,几名侍卫勾肩搭背,眉开眼笑,在夜色中穿行。
商量着等会去哪里讨酒吃。
其中一人满脸堆笑,笑盈盈摆手“不了不了,我家娘子今日做了元宵,就等着我家去吃呢。”
众人哄笑连连,然笑声背后,却皆是羡慕“果然有家室的就是不一样,兄弟们听哥一句,今日且饶过他这一回,赶明儿就叫他请哥俩几个吃酒”
“好”
“好”
众人不约而同撑掌大笑,目送那人步入夜色。
转身上马,忽见沈廖岳遥遥走出营帐,众人不敢耽搁,忙不迭下马请安“将军”
沈廖岳摆手,兴许是上了年纪,他近日沧桑许多,鬓角也有了银发。
沈廖岳背着手“不必多礼。”
裴煜今夜忽的派人说,说是有事商议。
沈廖岳提着一盏羊角灯,光影明亮,为茫茫雪地撑起半隅光亮。
雪珠子飒飒自天上飘落,玄色斗篷沾上雪,沈廖岳步履缓慢,一步一脚印,缓缓在夜色中穿行。
夜色朦胧,雪珠子乱了视线,沈廖岳半眯起眼,脚步更慢。
晦暗雪色中,忽而有一人匆匆自裴煜帐中冲出,一个不慎,竟将沈廖岳手上的羊角灯撞翻在地。
那宫人连连跪地求饶。
夜里风大,且还下着雪,那羊角灯掉落在地,光焰很快泯灭。
周遭忽然陷入黑暗,雪色连天,沈廖岳眼中瞳孔骤紧,下意识攥紧双拳。
他强忍住心中不适,放缓声音“无碍,你请来罢。”
眼前模糊不清,沈廖岳不敢再往前半步,他心口狂跳。
只凭着往日记忆,遥遥朝裴煜的营帐望去一眼,右眼跳动不止。
连日来的举动如走马灯在眼前一一掠过,沈廖岳不敢马虎,细细回想一番。
难不成是上次在深谷,叫裴煜看出端倪
沈廖岳眉头紧皱,那宫人哆嗦着站在一旁,身影单薄瘦弱,瞧着还是个半大孩子。
颤颤巍巍站在一边,等候沈廖岳的发落。
“你”
沈廖岳想叫那人回去重提一盏灯笼来,又怕这人是裴煜叫来试探自己的。
他上下打量着宫人,只知道是个生面孔,自己以前从未见过。
“你这是要回宫里去”
宫人打千儿请安“是,奴才是蓬莱殿服侍长安郡主的。”
原是沈鸾身边的。
沈廖岳悄松口气,又好奇“既是长安身边伺候的,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那宫人瞧沈廖岳温声,眉目温和,稍松口气,终不再打着寒战。
他笑笑“奴才虽在蓬莱殿伺候,然平日也不过是做些洒扫的活,今日若非宫中摆宴,事多,也不会叫奴才来。”
这话倒是有理,沈廖岳点点头,正欲细问一番。
忽听营帐内传来一声清朗的笑声“是沈将军吗”
厚厚的毡帘掀开,裴煜大跨步自营帐走出,一身石青圆领花卉纹长袍,裴煜手中还提着一盏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
他脚踩高腰靴,身影颀长。
烛光耀眼,周遭瞬间亮堂。
沈廖岳眉宇间染上喜色,微不可闻松口气。
裴煜不动声色,将一切尽收眼底。他只笑笑,打着灯笼出来迎人。
瞧见地上摔坏的羊角灯,裴煜唤人前来收走,又将手中的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递到沈廖岳手中。
沈廖岳连声推辞“六皇子,这万万不可。”
裴煜笑弯眼,下巴朝前一点“将军何不看看这灯笼上的画”
沈廖岳狐疑垂首,忽而眼睛睁大“这是长安画的”
裴煜大笑“正是。长安托人送来两盏灯笼,叫我帮着转交。我想着帐中还有宫里赏赐的吃食,何不叫将军前来,共赏佳肴。”
沈廖岳拱手“多谢六皇子。”
“将军客气了。”
裴煜眼睛笑弯,脸上的笑容挑不出半点错处,他侧身让沈廖岳前行“将军,请。”
雪色漫天,沈廖岳转身的一瞬,裴煜眼中的笑意霎时消失殆尽。
他和身侧低着眉眼的宫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而后,又步履轻快,跟上沈廖岳的脚步。
两行脚印很快掩藏在茫茫雪色中。
负责给裴煜送去灯笼的不过是宫里一个小太监,无足轻重。
闻得那人回禀说灯笼已送至六皇子手上,沈鸾点点头,说一句知道了,又叫绿萼取了赏银来,赏那人。
小太监点头哈腰,躬身退下。
裴仪坐在沈鸾身侧,悄悄递眼过去,孔雀翎盘金团扇半遮脸,望半天,仍是看不出沈鸾在那灯笼上画了何物。
裴仪忍不住,悄无声息坐直身子。
可惜沈鸾案前的乌银洋錾自斟壶挡着,裴仪看不真切。
她朝紫苏使了个眼色。
紫苏心领神会,躬身行至沈鸾身侧,她笑涔
涔“郡主,这天冷,冷酒喝不得,奴婢叫人拿去烫滚滚的,再送来。”
沈鸾侧面望她一眼,点头应允“撤下罢,这酒我也喝不惯。”
紫苏低声道了声是。
裴仪眉开眼笑,没了那乌银洋錾自斟壶挡着,她自可瞧得真切。
孰知沈鸾忽然伸手,将那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拿远了去,裴仪瞠目结舌,愤愤攥紧手中丝帕。
沈鸾就是故意的
她别过脸,再不往沈鸾那投去一眼。
茯苓和绿萼站在身后,只捂嘴偷笑。
宴席过半,皇帝携文武百官离席,太液池两岸早有驾娘候着,等着传唤。
湖面上静静淌着几艘画舫,还有几只棠木舫,皆是花团锦簇,富丽堂皇。
这原是皇帝瞧先前沈鸾为裴衡点的天灯有趣,也叫人寻了画舫来。
皇帝携皇后及后宫嫔妃欲共上一艘,他转身“长安呢”
皇后福身,笑着答话“长安和仪儿瞧着那棠木舫稀奇,说是要坐着瞧瞧。陛下请看,那两人都在呢。”
顺着皇后手指望去,果真见沈鸾和裴仪在侍女陪同上,缓缓踏上那棠木舫。
棠木舫摇摇晃晃,湖面上涟漪如荷花铺陈而开。
入了夜,那棠木舫比不得画舫精致暖和。
静妃连连摇头“仪儿也太胡闹了,这大冷天,怎可带着长安去那处,那棠木舫轻轻,若是不小心摔着亦或是掉进湖中,可不是闹着顽的。”
一语未了,又叫宫人唤裴仪和沈鸾回来。
皇帝抬手制止“罢了,他们爱顽,就叫他们顽去,左右在一处,且这还在宫中,出不了什么大事,你也太谨慎了些。”
静妃脸上讪讪,福身道了声是“是臣妾多心了,请陛下恕罪。”
皇帝摇头,脸上隐隐露出几分不悦“好好的日子,提这话做什么。”
他甩袖,转身头也不回。
徒留静妃怏怏站在原地,尴尬不已,只低头恭送皇帝离开。
一众人浩浩荡荡,在静妃眼前经过,登上画舫。
直至人静夜凉,静妃方抬起头,一双眼睛如杏仁通红。
侍女仔细搀扶着她“娘娘,夜里风大,小心风吹着眼睛。”
静妃拿丝帕,悄悄拭去眼角泪珠,她唇角挽起几分苦涩“知道了,仪儿那罢,平白惹得人生厌,反倒是我的不是了。”
侍女垂首,低眉不敢言语。
太液池两岸石栏上皆挂着各色花灯,远远瞧着,宝光十色,熠熠生辉。
湖面亮如白昼,且还有宫人守着,紫苏也是个叫她放心的。
静妃轻声“回宫罢,我也乏了。”
夜色阑珊。
那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也被沈鸾带上棠木舫,茯苓搀扶着沈鸾,捂唇偷笑。
“郡主何不告诉三公主,这灯笼本就是要送给她的。”
沈鸾剜她一眼“不许你说。”
她扬起头,“何况谁和你说,这灯笼是给她的,就不能是我自己画着顽”
茯苓抿唇笑,满脸揶揄之色“自是可以的,郡主想送给谁就送给谁,若是瞧不顺眼了,远远的丢在这湖中,也是可行的。”
沈鸾笑睨她一眼“也就你敢这般和我讲话若换了别人,看我不撕烂她的嘴。”
茯苓连声笑。
棠木舫比不得画舫稳重,驾娘撑着竹篙点开,那棠木舫立马摇摇晃晃,在湖面上飘荡。
茯苓忙不迭攥紧沈鸾,欲扶着她回舱中“郡主,这儿风大,若受凉了,可不是闹着顽的。”
沈鸾不以为然“只是站一小会,有什么要紧。”
她抱紧手中的小手炉,“你如今也太像绿萼了点,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身边又多出一个绿萼。”
绿萼站一旁“郡主惯会拿人取笑,赶明儿吹着了风,身子不爽利,可别嫌那药汁苦涩,不肯尝一口。”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沈鸾可听不得吃药这话,她摆手“罢罢,我回舱里坐着便是。”
垂首一看,舱内并无裴仪的踪影。
原是她还在和沈鸾赌气,远远站在那船尾,不肯叫沈鸾瞧一眼。
沈鸾也不理,躬身进了棠木舫。
湖面波光粼粼,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只沈鸾等了这半日,也不见裴仪欲进舱内。
她抬首“茯苓,你”
舱内点了一盏掐丝珐琅云蝠纹花篮式壁灯,光影摇曳,适才晦暗,沈鸾未曾看清茯苓脸色的难看。
这会子瞧清,唬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沈鸾着急。
茯苓顾不得回话,福身,而后匆匆跑至船头,抱着心口干呕几声。
沈鸾脸色巨变。
裴仪和紫苏闻得声音,赶忙过来瞧瞧“发生何事了”
都是宫中娇生惯养的贵人,自是对晕船一事一概不知。
驾娘颇有经验,竹篙子一点,忙不迭上了岸“回两位主子的话,这位姑娘只是晕船,稍作将息即可。”
沈鸾叫人,将茯苓扶至那石墩上,没了那棠木舫的晃悠,茯苓脸色果然红润许多。
她心中甚是过意不去“奴婢无大碍,郡主快些回船上,等会还有天灯要看呢。”
沈鸾不放心,叫绿萼也留下。
茯苓大惊失色“使不得,若是郡主出了事,奴婢以死谢罪都不能够。”
“好好的日子,提这死啊活啊做什么”
沈鸾蹙眉,伸手戳戳茯苓脑门,“且我这一趟至多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哪里就去不得了。真真是你和绿萼呆久了,也学了她那一套婆婆妈妈。”
茯苓不敢支声,又去看绿萼。
绿萼也无可奈何,只能依言照做,又拜托紫苏多看着点。
紫苏莞尔一笑“你放宽心,我做事你还不知道,定将郡主好好送回来。”
竹嵩点开,棠木舫又一次滑向船中央,许是先前耽搁的缘故,驾娘划船比之先前快了些。
棠木舫在水中飘荡,遥遥的瞧见前方香烛辉煌的画舫。
沈鸾望向那驾娘“何不追上去”
驾娘满脸堆笑“郡主不知道,这棠木舫快不得,再快,就得翻了。”
沈鸾闻言,只能讪讪作罢。
受人之托,紫苏当然不敢偷懒,尽盯着沈鸾瞧。
一会往那香炉添香饼,一会又怕沈鸾受寒。
沈鸾哭笑不得“我才少了一个绿萼,不想又多了一个你。”
视线穿过茫茫夜色,沈鸾莞尔低声“你不去陪着你主子,跟着我作甚”
紫苏垂目敛眉,不好意思说自己就是被裴仪叫来的。
沈鸾心知肚明,余光瞥见那角落的象牙雕云鹤纹海棠式灯笼,她笑笑,叫紫苏拿了过来。
紫苏愕然“郡主这灯笼,不是要送给五皇子的吗”
沈鸾皱眉“谁说我要送给他了”
裴晏那盏灯笼,早就叫她随意添上几笔,叫人草率送去明蕊殿。
只舫中也就两位主子,这灯笼是要送给谁,昭然若揭。
沈鸾提着灯笼往外走,倏然瞥见身后的紫苏,她笑“你就别跟着了,你主子还在,你跟在我身后算怎么一回事。”
话落,她又道,“我去去就回。”
紫苏只得站在原地,遥遥见沈鸾朝裴仪走去。
昏暗夜色中,沈鸾提着一盏明灯。
天色全暗,淅淅沥沥小雪飘在湖上,两岸银装素裹,如粉妆银砌。
沈鸾放缓脚步声,忽而闻得天空一声巨响,竟是礼炮升天,锦绣花团。
声声震耳欲聋,远远的,竟能听见画舫一声又一声的惊呼。
礼花升腾而起,人人仰头看,满脸喜气洋洋。
惊呼声络绎不绝,自岸上传来。
又一声礼花响起,忽而上千盏天灯腾飞而起,霎时整片夜幕亮如白昼。
呼声一声高过一声,沈鸾禁不住捂耳,正巧前方的裴仪也望了过来。
沈鸾晃晃手中的灯笼,一面捂着耳,一面笑靥如花“这灯笼你若是不要,我就丢水里了。”
裴仪撇撇嘴“谁要你的灯笼,爱丢丢。”
沈鸾瞥她一眼,作势抬起手臂,欲将那灯笼往湖中丢去。
忽见裴仪急急朝自己奔了过来,眉眼间恼羞成怒“你作甚”
沈鸾不过装腔作势,她低声一笑。
耳边的礼花实在恼人,沈鸾伸出一只手“快拿了它去,再晚一会”
寒意陡然升起。
沈鸾满脸愕然,那“裴仪”紧攥住自己手腕,人还是那个人,然目光却不是。
她俯身凑近沈鸾耳边“再晚一会,你就没命了”
礼花绽放。
扑通一声,沈鸾整个人掉入湖中,冷意围绕,身上的狐狸里斗篷沾了水,犹如千斤重。
“裴仪”站在棠木舫上,洋洋得意,正欲欣赏沈鸾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姿态。
忽而脚腕被人狠狠一拽。
沈鸾将她也拖入水中。
彻骨的湖水自四面八方而来,礼花飞腾而起,照亮半边天幕。
人人仰头望天,无人瞧见湖中沈鸾的挣扎。
铺天盖地的湖水侵袭而来,沈鸾扑腾着欲浮出水面,然很快,又被沾了水的冬衣拖回去。
湖水呛入口鼻,呼吸困难。
染了蔻丹的指甲一次次拨开水面,又一次次沉没。
耳边嗡嗡作响,数不清的水声在她耳边晃悠。
眼神涣散的前一瞬,她好似看见有人自画舫上跳下,一头扎进水中。
朝她游了过来。
那是裴晏。
“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阿珩,这是你的小名吗,那我以后也要唤你阿珩。”
原来那一年,红梅绽雪,她步履轻盈,推开的是明蕊殿的宫门。
原来,她无师自通的桃花酥,并不是天赋异禀,而是上一世为裴晏学的。
原来,阿珩是裴晏,不是裴衡。
水光粼粼,沈鸾沉沉没入水中。
裴晏,若有下辈子,我再也不会喜欢你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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