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二十一章 【三更合一】大婚……

    第二十一章

    随着话音落下, 江月循着联玉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本空无一人的拐角后头,默默走出来一人。

    来人一袭书生袍,手上拿着几本书, 不是宋玉书是谁

    被人察觉到自己躲在暗处窥视, 宋玉书也闹了个大红脸,忙解释道“月江二姑娘,抱歉。我是来寻恩师的。”

    “是认识的”联玉敛起肃穆防备的神色,轻声询问江月。

    江月点头,而后问宋玉书道“既是偶然遇到, 你直接上前便是, 为何躲起来”

    宋玉书脸红脖子粗的支支吾吾半晌。

    自从和江月退亲后, 他便回了县学一边求学一边接下各种散碎的活计,想着早日把江家的聘财归还。

    或许是他的努力感动了江河,江河没再对着这个从前的门生冷言冷语了, 还帮他介绍了一些私活儿。

    关于这些私活的事儿,自然不方便在县学里说。所以他才趁着午休的时辰,出来了这一趟。

    而到了江宅附近, 近来总是失神的他才恍然想起, 江河说过, 让他无事不要去家里寻他。

    于是他站住了脚,抬头就看到江月跟一个少年从宅子里头出来。

    两人并肩而走, 虽然未做出任何亲密举动, 可大庭广众之下,能挨那么近说话, 便已经证明关系匪浅。

    更别说,那姿容出众的少年,身上穿着的还是他退回江家的那件袍子。

    鬼使神差的, 他就不敢上前了,缩到了拐角处。

    江月看宋玉书的眼神不住地往联玉身上扫,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些许尴尬。

    现任未婚夫穿着前任未婚夫退回来的衣裳这种事,也得亏她是换了个芯子的修士,不然换成脸皮薄的小姑娘,怕是已经羞臊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了。

    江月摸了摸微烫的脸颊,道“既没什么事儿,我们就先走了。”

    “等等”宋玉书忽然出声,又看了联玉一眼,“江二姑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我把银钱”

    是了,再尴尬也不能不要银钱。

    总不能欠债人主动还银钱,她这债主还不要吧

    江月便颔首,跟他往旁边走了几步。

    宋玉书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银锞子,“这里是五两银子,本是想凑十两,换成小额银票再送上门归还的,但没想到今儿个会这么凑巧遇到。二姑娘若是信不过,可以找附近的商铺借戥子”

    江月说不用,信得过他。

    毕竟那秦氏为人很差劲,宋玉书的为人却在为数不多的接触里,很让人放心。

    而且若不是真心筹备还债,这才半个月,他也筹措不出五两银子。

    “我身上也没带个纸笔,不方便写收据。”

    宋玉书也说不碍事,“我也信得过二姑娘的为人。”

    江月掂了掂到手的银子,脸上的神色轻松了一些,再次提出告辞。

    没成想,宋玉书又出声道“容我多嘴问一句,这位面生的小公子”

    是了,宋玉书日常都在县学,最近都未回南山村,所以并未听到江家放出去的消息。

    这上头没必要遮遮掩掩的,江月就坦然道“他是我父从前聘亲过的武师,也是即将与我成婚的夫婿,唤作联玉。今日我们就是来给大伯父送喜帖的。”

    她倒是淡定,但宋玉书的反应则激烈多了。

    他方才还胀得通红的脸顿时变得煞白,不敢置信道“这这么快”

    “百日之期近在眼前,也不算快。”

    “可是”宋玉书神色纠结,嗫喏了半晌才痛心疾首道“可是他的腿二姑娘怎可为了保全家产,委身于一个残废之人”

    江月一直对他感观不差,因此才愿意跟他多说几句,听到这话却是蹙了眉头,也不由转头看向联玉。

    虽然她跟宋玉书走开了几步,但练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

    是以纵使他唇边还噙着淡淡的笑,江月也确信他是听到了,并且不高兴的。

    正如江月所料,联玉本不好奇他们二人私下说甚,没有刻意去听。

    但那姓宋的书生,眼神却一直往他身上扫,想让他不注意都难。

    眼下他脸上的笑容未变,却在江月看过来之前,已经用足尖踢了一颗小石子在手里。

    以他现在恢复的内力,一颗石子自然是打不死人的。

    但打伤眼前这文弱书生的筋脉,也让他也当上十天半个月的残废之人,却是不难。

    不过他这假未婚妻似乎是跟这文弱书生有旧,而且为医者,自古都有一副好心肠,好像当着她的面出手也不大好。

    毕竟后头还得仰仗她治伤,还是得给她几分面子。

    联玉心思百转,这才没有直接出手,却听江月不悦地出声道“他是残疾,不是残废。”

    “这这有何区别”宋玉书未曾想过昔日的未婚妻不止变得处事沉稳镇定,不怒自威的模样更是比县学里最威严的夫子还让人忌惮。

    “他眼下身负残疾是事实,却并不废。”江月骨子里继承了师门护短的传统,比起眼前的宋玉书,当然是跟他达成协议、且默契合作的联玉更亲近,所以说完更接着道“而且有句俗语叫打人不打脸,当面不揭短,纵然是事实,你这般言语,也实在侮辱人。我和他即将成婚,辱他等同辱我。宋公子请同我未婚夫婿道歉”

    宋玉书慌忙解释道“抱歉,我、我”

    见他已经致歉,江月也不跟他废话什么,转身朝着联玉微微颔首,招呼他一起走了。

    宋玉书这才回过神来,讷讷地追了两步道“二姑娘,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不过是觉得昔日的未婚妻,该寻一个起码比自己好的夫婿。

    亦或者说,他也是个普通男人,很难接受未婚妻在坚持跟自己退亲之后,却甘愿嫁给一个腿脚不便的人。

    说到底,不过还是不甘心罢了。

    那边厢,在听清江月的话后,联玉便已经随手丢开了手里的石子。

    江月这次没再不顾他了,陪着他慢慢地往城门口走。

    一路上,她也用余光偷看了好几次联玉的脸色。

    直到快到城门口了,联玉才无奈道“有话就说,学那书生的鬼祟样做甚”

    “那个书生,人有些迂腐,其实也不算坏,而且”

    话还没说出口,联玉接口道“而且他还跟你定过亲。”

    之前那秦氏上门,只在堂屋停留了一会儿,后头他就陷入昏睡了。

    等他睡醒,她那门糟心的亲事也已经退掉了。

    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江月并未对他提过,许氏和房妈妈也只提过一嘴江月定过亲、又退亲了的事儿。得了联玉不介意的回复后便也不再多提,未曾具体告知对方是谁。

    因此江月愕然道“我不是要说这个,不过你怎么知道”

    问完,也不用联玉回答,江月自己想明白了。

    也是,她跟联玉交流起来一直很轻松,就是因为两人都不蠢笨,且观察细致。

    方才那宋玉书那反常的反应,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

    “他就是我父亲在世时给我招的赘婿,不过我父亲去后,他又考中了秀才,他母亲便反悔了。因此亲事作罢,我才需要百日内另外寻个赘婿”

    “好继承家业。”联玉翘了翘嘴角,语气略带几分促狭。

    江月不由又想到那个破烂到令人发指的小饭馆,怨怼地瞪他一眼。

    不过瞪完,江月也分辨出他这会儿的笑是真实的,便也跟着弯了弯唇。

    “那你方才而且后头想说什么”

    “我是想说,而且他还欠着咱家一百多两聘礼没还呢。你可别因为一时口舌之争,把人打坏了,那他可还不上咱家银钱了。”

    江月说着,却看联玉脸上笑容更盛,这时候她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了

    难道他不是真的笑,而是怒极反笑,愤怒到极致的反应

    不然怎么让人骂了之后,越笑越厉害

    “我说真的。”江月认真地再次重申,“他说错话固然惹人厌烦,但你要真把人打了,我还得给他治,没得平白耽搁他还债。那小饭馆你也见到了,想重新修葺到能住人的地步,且得花不少银钱呢你别笑了,我说认真的呢你听到没啊”

    “听到了。”联玉总算止住了笑,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顺势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绢花往江月发上一插,说“回家了。”

    江月摸索着把绢花摘下,从怀中拿出帕子包好,“我还有孝在身呢,等成亲那天再戴。”

    联玉又笑了笑,说随你。

    二人复又去城门口坐牛车。

    又是半个时辰左右,二人回到了村子里。

    上午出去时,出了日头,天色还算不错。

    此时却是忽然阴沉了下来,还起了大风,隐隐就要下雨。

    房妈妈已经拿着伞和披风在村口等着了,一见到二人,房妈妈上来先给两人一人裹上一件披风,再一手揽一个,拥着他们往家回。

    宅子里,宝画已经生起了炭盆,许氏则去盛出姜汤,一人给他们手里塞一碗,让他们快点喝了驱寒。

    江月和联玉一个是身体弱,另一个则是重伤未愈,确实都冻得不轻,脸色发白。

    辣的姜汤下肚,两人才缓过来一些,吐出一口长气。

    房妈妈心疼坏了,说“早知道突然变天,说什么也不让姑娘和姑爷外出了。没过几日就是婚期,在这档口生病就不好了。”

    江月说还行,“城里真的不冷,路上的行人还都只穿夹衣,没穿袄子呢。是出城以后才忽然变了天,起了风。”

    她们肯定想知道自己进城半日做了什么,所以江月又把自己去巡铺的事情说与她们听。

    “祖父留下的铺子还带个小院,倒是挺宽敞。格局和这老宅差不多,虽荒置了许多年,但好好收拾一下,却也能住人。尤其是那铺子从前毕竟做的是吃食生意,是以灶房比咱家现在的还大一些,灶眼也有三个。也省的像现在似的,我有时候用大锅熬药汤,房妈妈便不方便做饭了。”

    说完,江月没忘了自己的道友,一边说“联玉也挺喜欢那里的,是吧”

    一边用手肘拐了拐坐在自己身旁、正捧着姜汤慢慢喝的联玉。

    联玉被他拐的呛了一下,却还是配合地违心道“那是确实还不错。”

    他们说话的时候,许氏和房妈妈又拿起针线在做女红了。

    江月的嫁衣是江父还在时就为她准备的,但男方的喜服却得现做。

    而且联玉的替换衣裳也不够,到现在还穿着宋家退回来的外衫,暂时对付几日还好说,总不能天长日久的只这么一件衣袍。

    因此两人便分工明确,针线好些的许氏给他缝制喜服,针线粗糙一些的房妈妈便给他缝中衣和常服。

    听着江月这话,许氏和房妈妈便明白过来她是要搬到城里去。

    许氏其实觉得住在村里也挺好的,虽冬日里确实有些冷,但搬到城里去花销真的要高出不少。

    但马上女儿成了家,便也是大人了,又是当着女婿的面,不好一下子驳了她的话,便看向房妈妈。

    房妈妈停了手,想了想道“姑娘说的是,夫人和姑爷的身子都不好,冬日这村里确实冷的不成。不如老奴带着宝画去打扫一番,等姑娘和姑爷成婚后,就带着夫人一道搬进城里住。老奴和宝画就守在这老宅里。每隔一日或者两日,去做一次活儿。”

    江月和许氏立马都不说不成

    母女俩再没把房妈妈和宝画看成下人的,哪儿有他们自己搬到城里去,留房妈妈和宝画在老宅挨冻的道理

    再说房妈妈和宝画这还背着她们不肯吃细粮呢,怕是等她们一走,她们更舍不得吃喝。

    许氏难得地有了一次主见,坚定地道“要搬一起搬,要留就一起留。一家子哪儿有分开的道理”

    江月也点头附和。

    房妈妈便没再多说。

    不过江月也知道房妈妈心中的顾虑,说到底还是担心搬到城里开销太大,加快坐吃山空的速度。

    “那这样吧,”江月换了个说法,“等我和联玉完婚,咱们先搬到城里去过冬。这期间呢,我就试试看能不能在城里寻摸到营生。若营生能开展了,咱家有了进项,便在城里安家。若不能,开春再搬回来就是。”

    这法子倒是不错,左右只是去城里过个冬,花销再大也不会多到现在的江家难以接受的地步。

    许氏和房妈妈便都点了头。

    正说到这儿,大门就有了响动,原是大房那边送给江月添妆的东西到了。

    这份添妆里头有鸳鸯喜被两床,料子两匹,小银簪子两支,铜镜两块,木梳子一双,红烛一对

    都是些虽不名贵,却很实用、且成双成对,代表了各种好意头的东西。

    一眼就能看出了花了心思的。

    核对过礼单没错之后,房妈妈把人送出了老宅。

    许氏看着难免有些自责地道“早知道不该听你们孩子说一切从简,如今看着,咱们自家准备的,竟还没有你大伯家给的多。也是我这当娘的不够尽心。”

    江月挽上许氏的胳膊轻轻晃了晃,“娘怎么这样想不应该说咱家幸亏没有准备很多东西吗不然好多相同的东西,也不知道哪年能再用上,搁在家里也是落灰,没得浪费了。”

    说完她又习惯性地用另一边胳膊去拐联玉。

    联玉这次早有防备,敏捷地躲开了,稳稳地端着汤碗,带着笑意道“小姐说的是,您别自责。”

    许氏的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被他们几句话哄好了。

    转眼就到了江月和联玉的婚期。

    成婚前一日,江月在屋里试了一下嫁衣,确认没问题之后,便把嫁衣在床头堆叠好。

    房妈妈领着宝画忙进忙出的,借了附近村民家好些个桌椅,留作明日待客用。

    许氏干不得体力活,便把喜糖、红鸡蛋、喜饼等东西一一看过,确认万无一失。

    江月从屋里出了来,有心要帮忙,却被她们以哪儿有新娘子成亲前一日还干活的道理给挡了回去。

    她无所事事,便晃到了后院。

    联玉正在劈柴。

    这几日家里都在筹备婚礼,江月只需要琢磨往后的营生,其余时间都没什么事,便每夜都能在不影响自己休息的前提下,于空间里接出满满一杯灵泉水。

    在灵泉水的加持下,又经过又一旬多的服药和休养,他的身子又好了一些,行动越发自如,也不至于行走站立的稍微久一些就难以支持。

    只是内伤还得来日方长的调养,眼下还正处于通过咳嗽排出体内淤血的阶段。

    于是便能看到容貌俊美、身形颀长单薄的少年,一手拿着帕子捂嘴咳血,一手拎着斧子舞动得虎虎生风劈柴的奇异场景。

    江月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了会儿,道“我确实说过,适当的锻炼有助于你身体的恢复。但你要闲不住也寻些别的事情做,等明日完婚后,咱们便要搬进城里去了。这么些柴火也带不走。”

    联玉没吭声,只抬眼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也满是无奈。

    江月这便懂了,估计他这也是遭遇过哪儿有新郎官成亲前一日还抢着干活儿的道理这句话,所以才无所事事到在这里劈柴消遣。

    果然话音未落,宝画已经从前头过来夺联玉手中的斧子了,又把两人各自赶回屋,说“就算是我,也知道成婚前一日,新娘子和新郎官不得碰面呢姑娘也别盯着姑爷瞧了。你俩再有话说,也等着明日洞房慢慢说。”

    这丫头说话依旧直来直往,即便心知肚明是假成婚的江月和联玉,都被她这大辣辣的话说的有些发臊。

    江月笑着啐她一口,便回了自己屋里。

    没多会儿,许氏也进了来,挨着江月坐下,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册子放到江月手里。

    并不懂凡人成婚规矩的江月随手接过一翻,顿时闹了个大红脸,又腾的把小册子给合上,“您怎么给我这个”

    许氏笑看她一眼,“明日你就是大人了,自是该懂这些了。娘跟你说,你别不好意思,这种事上头,我们女子容易吃亏受伤。所以得当心一些。”

    江月心道她和联玉自然是不会发生什么的,但也不好和许氏明说,便只道“那也是往后的事儿了,眼下他那身子,看着好像能下床了,其实且还得调养呢。”

    “也是。”许氏说着,便没再劝说江月现下就习看那避火图,只让江月收起来,来日圆房之前看。

    江月把小册子塞到枕头下面,又发现许氏虽然满脸的笑意,但眼神却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忧伤。

    也是,江父从前最宝贝女儿的,前几年就不止一次说起往后嫁女时,他这当爹的要如何如何。

    眼下,最在意这件事的人却不在了。

    而且即便她不是出嫁,而是招赘,完婚之后也代表长大成人,可以支撑门庭了,不再是从前那个事事都需要依附母亲的小女孩儿了。

    许氏这做娘的,心里当然是既替她高兴又有些纠结不舍。

    江月便寻了话头道“今儿个天确实冷,咱们好久没有一道睡了,不若咱们一起睡”

    抱着柴火来给烧炕的宝画进了来,小小声嘟囔道“我也想跟姑娘睡呢。”

    江月说成啊,“那咱们就都一起睡,喊上房妈妈一起,咱们晚上好好说话。”

    要搁平时,按房妈妈持重的性子,未必肯同意,少不得劝着许氏和江月早些休息。

    今儿个么,家里新娘子最大,她便也笑着应下了。

    于是后头四人排着队洗了个澡,便都包着头发挤到了一个炕上。

    等待头发晾干的时候,江月就特地对房妈妈道“有个事我早就想说了,妈妈别一口一个老奴了。您总说是积年的习惯难改,但明日我成婚,母亲又不能太过操劳,好多事儿都是您出面主持。到时候您在一口一个这样的自称,难免让人看轻,觉得您还是我家的下人。妈妈就跟宝画一样,从今往后称我就行了。”

    房妈妈连忙摆手,“是宝画这丫头没大没小,从前就胡叫一通,得亏夫人和姑娘不和她计较。再说老奴本来就是”

    江月不紧不慢地道“刚妈妈还说新娘子最大呢,您这是想让我明日成婚都笑不出来”

    房妈妈这才没有坚持,笑着应承下来自明日开始就改口。

    后头一家子捡了些家常闲话聊了聊,很快便到了入睡的时辰。

    因屋里不止有睡熟后、就全完不知事儿的宝画在,所以江月晚上就没再进空间去接灵泉水。

    一觉睡下去,刚到后半夜,房妈妈就轻手轻脚起来了。

    天亮前,来掌勺的厨子、来给江月梳头的全福太太和被雇来帮忙做活的妇人等便都要到了。

    所以她得起来先把热水烧上,烧好就得唤新娘子起来梳妆打扮了。

    房妈妈一边想着今日婚礼的流程,一边去往后院抱柴火。

    刚到后院,却看小厢房的门居然开着,而联玉正背对着她站在院子里。

    “姑爷怎么这会儿就起了”房妈妈一边说话,一边耳边似乎又听到了扑簌簌的声音,眼前更是依稀飞过一个小小的白影,纳闷道“再过两日就要入冬了,怎么这会儿还有鸽子”

    联玉转过身来,咳嗽了两声,如往常一般乖顺地笑道“妈妈说的是,这天气哪儿来的鸽子呢我刚也是听着声响觉得稀奇,才出来瞧了瞧。”

    “再稀奇也没有姑爷的身子重要。”房妈妈说着也顾不得想太多,只催着他回屋里去,回头等她烧好了热水,给他送水进去洗漱。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的时候,江月便被喊起来了。

    她刚把柳枝叼进嘴里,牙还没刷完,负责梳头的全福太太已经到了。

    所谓全福太太,就是父母健在,丈夫和睦,儿女双全的妇人。

    “一梳梳到尾,二梳举案齐眉”全福太太一边念着祝福的唱词,一边象征性地给江月通了一遍头。

    而后便有手巧的梳头娘子接手,给江月梳起繁复的发髻。

    江月虽有些不大习惯这些复杂的礼节,但看许氏眼眶发红、唇角带笑的看着自己,她也没有露出不耐烦之态,乖顺地配合着走完了流程。

    不过等到上妆的时候,江月还是向许氏询问说能不能把妆弄的淡一些

    毕竟她不是嫁为人妇的新娘子,大部分时间只需要待在喜房里。

    而是要出面招待宾客的主家。

    到时候她忙进忙出,难免出些汗,这浓妆要是半脱不脱的,丢人不说,还得回屋重新再补,且得麻烦一遭。

    桃腮杏眼的女孩儿在梳了个精致的发髻、换上大红色的喜服之后,少了素日里的几分清冷,多了些许娇憨妍丽。

    许氏看着她,不自觉地出了神。

    江月猜着她估计是又想到江父了,便也不再抱怨,让梳头娘子照常给自己上妆。

    回头丢脸就丢脸吧,今日说是她成婚,其实还是让许氏高兴更重要一些。

    等她这边装扮完毕,外头也开始的宾客也先后到了,人声渐渐喧闹起来。

    于是几人也不在屋里待着了,江月扶着许氏出去待客。

    因没想着大操大办,所以除了县城里的大房外,只邀请了族中五服内的近亲。

    但架不住江父在世时人缘太好,因此听到江家二房办喜事,村子里、甚至其他村子里上门来道喜的人也不在少数。

    那么些人,老宅里自然是招待不下的,但房妈妈事先已经想到了这一层,便多准备了许多喜糖和红鸡蛋,正好派给他们。

    很快到了天光大亮的时候,江月让应酬个把时辰的许氏进屋去休息,自己则接着等在门口。

    没多会儿,五服内的族亲都先后到了。

    五服之内的亲戚说是近亲,其实平时来往也不多,也就婚丧嫁娶那样的事儿才见一面。

    所以其实也没有太多话可以聊,江月按着房妈妈的指点一一喊过人后,再简单的寒暄两句,便请他们进屋落座。

    本来气氛还挺好的,却听一把略为熟悉的苍老女声忽然不冷不热地问道“怎么不见你娘,也不见你大伯父,更不见新郎官总不能这偌大的婚礼,只你这新娘子里外忙活吧”

    江月转眼一看,发现问话的正是前头来过自家、逼迫许氏过继的堂叔母孙氏。

    大喜的日子,又当着满堂宾客的面,江月再看一眼一旁老神在在拢着袖子的族长,便猜到孙氏此番发难不只是个人恩怨,而是族长拿孙氏当筏子,不满自己招了赘婿,既没有让族中子弟过继、又没把家产充进入族中呢。

    是以江月虽心中不耐,但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母亲怀着身孕,前头忙活了半早上,我就让她歇着去了。大伯父住在城中,怎么也得等早上城门开了才能出来,算着时辰也快到了。至于我那夫婿,身子也有些不好,也是我跟他说可以行礼的时候再出来。”

    孙氏冷哼道“这四里八乡的,谁家成婚像你家这样啊没得叫人笑话。”

    说完,孙氏脸上忽然带起嘲弄的笑,“也是,我听说你家这夫婿,从前是你父亲聘请的武师,这种莽夫不懂礼数也很正常。”

    她儿媳妇楚氏帮腔道“或者是那武夫长得丑陋不堪,堂侄女这才不好意思让她在门口待客,免得吓坏咱们。”

    族亲中还真有跟孙氏、楚氏这对婆媳俩臭味相投的,竟也都跟着笑起来。

    江月的好脾气也很有限,脸上客套的笑容淡了下来,她正要把话顶回去,却看正哂笑的楚氏等人忽然止住了笑,两眼发直地盯着她身后

    她转过脸一瞧,原是联玉出来了。

    他换下了那件其实并不适合他的书生袍,穿上一身剪裁得体的大红喜服,黑发也没有束起,而是用红色发带扎成一个高马尾。

    这身更适合他的着装打扮,将他衬托得意气风发,颜色越发出尘。

    所以也难怪连同楚氏在内的一众媳妇看得愣住,连江月这素来知道他模样好的,都忍不住多瞧了几眼。

    联玉施施然走到江月身边,模样出挑的两人并肩而立,仿佛画中走出来的神仙眷侣,那更是让人看的挪不开眼。

    联玉对着一众族中长辈歉然一笑,“我确实身子不好,刚在屋里喝了药才出来,实在失礼。还请长辈们原谅则个,莫要同我计较。”

    孙氏没好气地瞪了儿媳妇楚氏一眼,把楚氏瞪回神了,而后把联玉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继续鸡蛋里挑骨头道“这就是你那夫婿倒不像是粗人莽夫,只是看着也忒文弱了些,看着走路都走不快的样子。招个这样的夫婿,你可别像你娘似的,年纪轻轻就克死了男人”

    说到许氏,那绝对是触到江月的逆鳞了。

    她沉了脸,下意识地把手伸进宽袖,恍然想起今日穿的是喜服,所以平时不离身的银针并不在身上。

    而联玉快她一步,一边说着“您虽是长辈,却也不能说这样的话侮辱我岳母。”

    一边捂着心口咳嗽起来,咳的面色惨白,仿佛是因为太过着急而触动了伤情,随时会背过气一般。

    江月见了,连忙道“你别”

    孙氏又嘬着牙花子冷笑,这一支的二房眼看着是真不行了,虽说没有成为绝户,但这招来的赘婿却是一看就短命的,还没争上两句就眼瞅不成了。而这江月,自己都骂到她亲娘头上了,这会儿了还只会喊着别,估摸是还想着息事宁人呢,也是个蠢笨无用的东西

    孙氏的嘴刚裂开,却突然眼前一红,脸上一热

    联玉对着她兜头兜脸喷了一大口黑血

    其他宾客立刻着急忙慌地围了上来。

    “不好啦,这老婆子把新郎官气吐血啦”

    “刚我听着这老婆子嫌这嫌那的,就觉得刺耳。只想着是江家的家事,才没插嘴呢。”

    “天杀的老婆子,这么好看的新郎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得把这老婆子抓去报官”

    “对,把这老虔婆抓去见官”

    在众人一声高过一声的打抱不平中,江月稳稳托住站立不稳的联玉。

    那孙氏骇得面无人色,脸上的血污都顾上不擦,一边后退一边道“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本就身子差我什么都没干”

    而后拨开人群,逃也似的跑了。

    而和孙氏一唱一和的楚氏等人,则也立刻跟着一并躲了。

    连族长都吓的面若金纸,说去好好问责孙氏一番,而后也脚下抹了油。

    等到这几个糟心的亲眷离开,方才还歪在联玉便缓缓睁开了眼,神色迷茫又陈恳地道“让诸位担心了,我这咳血之症也不是要命的毛病,只是方才气急攻心,才看着骇人,让诸位担心了,实在抱歉。”

    他病恹恹的还特地出来待客,此时也是只顾着拱手道歉,都来不及擦擦唇边的血迹。

    留下的都是真心来道贺的宾客,哪儿会跟他计较

    这个夸他有孝心,那个说他为人实诚,不愧是江月挑中的夫婿

    一箩筐的贺喜接踵而来,婚礼上随即又恢复了热闹。

    江月也总算能在他耳边说出了那尚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你别点自己的穴位催着吐血啊,这要是沾到你身上,这喜服不就毁了我还想着这么好的衣裳只穿一次,后头留着也没用,还能卖些银钱呢。你且等我回头拿针扎她不就完了保管叫大夫来了都查不出任何问题”,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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