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 11 章 “你是在等我吗?”

    011七流

    赢舟觉得自己应该高兴的。

    但他只是把伞压得更低了一些,伞檐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还剩一截下巴露在外面。

    风把雨斜着吹了进来,湿漉漉的水汽成了现在最好的掩饰。

    等伞抬起时,赢舟神色平静的一如往昔。

    他捡起了掉在地上被风吹了老远的伞,久违地朝许文玲露出了一个笑“骗你的。”

    许文玲的表情一愣,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她接过伞时,手脚都是软的,内心充满疑惑。

    赢舟脱下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车里,元问心已经等候多时。

    他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把后车厢留给了赢舟和许文玲。

    许文玲上车的时候,元问心能感觉到,体内原本平静的蛊虫疯狂扭动起来,像是催促着它去吞噬。

    元问心咬住舌尖,挠着自己发痒的手腕。那里很快被挠出了一道道刮痧似的红印子。

    他用袖子遮住痕迹,转头,朝许文玲露出温和的笑容“阿姨好。”

    许文玲还有些魂不守舍,双手握成拳,搭在膝盖上,头发湿漉漉的往下滴着水。

    她仓皇抬头,也露出一个客套应付的笑“小元好。”

    视线交错的瞬间,许文玲看见了一张浅橘色的狐狸脸。

    开车的司机是陆仁,他的能力叫“无相”,车里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忽略了他。而陆仁看上去也很享受这样的忽略。

    他踩下油门,缓缓朝a市郊区的机场驶去。

    赢舟率先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默“妈妈。接下来我说的事情你也许很难相信,但我希望你能理解。

    “这是我的影子。你见过。”

    赢舟把自己的手在许文玲面前摊开。

    黑色的细线像是水流,旋转着,从背后一直缠绕到了他的指节。

    它在赢舟的掌心扭来扭去。像是在和许文玲打招呼。

    许文玲呆呆地回答“我是。见过。”

    就在今天早上,赢舟差点用它杀死了李洋。

    李洋大概是被吓坏了,赢舟出去的那段时间,他在家里又哭又闹,说赢舟是怪物,一定要把他送到监狱或者疗养院去。

    许文玲对此却没有太多反应,她自然而然地接受了这件事。

    她想,这是她的儿子,怎么可能是怪物呢,李洋实在大惊小怪。

    但在现在,赢舟又一次提起时,许文玲突然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她之前为什么会觉得这件事很正常呢

    “我们的世界正在发生奇怪的变化,在暗中孕育出了很多怪物,这些怪物被叫作祸害。而为了对抗这样的怪物,部分人类进化出了异能。”赢舟尽可能地用她能理解的语言解释着,“我,元问心,还有司机,都是这样的异能者。”

    许文玲“然后呢”

    元问心觉得,让赢舟来通知许文玲,对一个才十八岁的小孩来说过于残忍。

    所以,他主动加入了谈话“根据我的观察。我怀疑你被祸害寄生了,被它寄生后,你会慢慢丧失理智,成为傀儡,最后死亡。所以,我们希望你能去专门的医院,接受正规治疗。”

    这些事实在有些超过许文玲的认知了。

    她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自己的儿子,看上去茫然又无助。

    许文玲问“我病了吗”

    既像是询问,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当一个人对未来拥有巨大的未知时,难免感觉到恐惧。

    许文玲的目光落在了车里的毛绒地垫上,脚尖局促地并拢“其实隐约有感觉到。最近几天,耳边的幻听一直很严重我自己上网问了一下,说可能是精神分裂,让我去正规医院检查。”

    她没去,因为舍不得花那个钱。

    而且有个精神病当妈,说出去好丢人;到时候赢舟会被议论的,也不好说亲。

    许文玲长大的那个村子里就有一个精神病人,疯疯癫癫的。本来是村里第一个大学生,可惜出去读了几年书,疯掉了。

    他爹买了张火车站票,站了21个小时,把他从学校里接了回来。回来后,就每天搬着凳子坐在院坝里晒太阳。他爹让他翻晒谷子,他也只会傻笑。

    许文玲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元问心回答“阿姨。这不是病。我更愿意称之为污染,你只是被祸害污染了。不过,和治病的原理差不多,想要解决掉祸害,需要你接受专业人士的帮助。”

    许文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她在网上搜过,幻觉和幻听,都是精神分裂症的症状。

    现在,她耳侧就响起了奇怪的声音。

    他骗你的不要去研究院他们是想要杀了你你就是个原材料

    这个声音尖锐又刺耳,是三天前出现的。

    那时候赢舟刚住院,她匆匆忙忙赶去医院,没来得及做晚饭。只好在路上买了些卤肉。

    李洋很生气。吃着吃着非说这卤猪肉不新鲜,味道怪。许文玲知道他是输了钱,在找茬发脾气,只一个劲地扒着碗吃饭。

    李洋又站起来,打了她一耳光。

    脑海里的声音就是那时候出现的。

    它说好可怜的人。好恶心的丈夫,要不我们把他变成畜生吧

    汽车驶过高速路收费站,朝着机场的位置疾驰。

    导航提醒还差最后三公里,就能抵达目的地。那里会有一辆专机,载着许文玲这个从来没坐过飞机的人背井离乡。

    许文玲的手握成拳,捏紧了被雨淋湿的裙子,询问“小舟,他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只是送我去治病”

    她盯住了赢舟的眼睛。

    你这个蠢货我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女人现在我们是一体共生。只有我不会害你,你懂吗

    然后,许文玲听见赢舟回答“是。”

    于是许文玲松开了握紧的手,用力点了点头“好,妈妈相信你。”

    接近凌晨的机场客流量比白天少很多,整个大厅都显得格外空旷。

    这次来的是专机,不需要取票,全程都是特殊通道。还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带路。

    周围大概有人把他们当成什么明星了,赢舟看见有人举起了手机。陆仁十分不悦地挡在了他们面前。

    在路过机场24小时营业的免税店时,元问心突然停住脚步。

    许文玲之前淋了雨,现在身上披着赢舟的校服外套,却不怎么合身。

    元问心让陆仁进去,买了一套裙子。

    裙子很贵,也很好看。许文玲在商场工作过,一摸就知道这件衣服的价格不会太低。

    赢舟瞥了眼购物袋。

    他的学校里最不缺的就是富二代,赢舟知道,这是一个奢侈品的牌子。

    许文玲显然很喜欢这件连衣裙,手在裙摆的羽毛上摸了又摸。

    她说“这个太贵了,要不还是退了吧”

    自卑的人总是这样。但凡得到了什么礼物,第一反应是问自己配不配。

    元问心眼皮也不眨地撒谎“没多少钱,阿姨。我用我妈的积分打过折的。这裙子是春天的款式,马上就要上夏季新装了。而且,我们时间不够了,退货太麻烦。”

    许文玲这才放弃了退货的念头。

    赢舟在登机口,见到了研究院那边派来的员工。

    这位研究员穿着灰色的防护衣,从头武装到脚,没有一寸皮肤暴露在外。就连脸上都罩着一个护目镜。

    元问心自然而然地走了上去“您好,赵老师,我是打电话的元问心。”

    赵思嘉客气而疏离地与他握手“您好。请在这里止步。把感染者交给我们就好。这是保密协议,请家属签字。感谢你们的理解与支持。”

    她开口,赢舟才知道,防护服里面是个女性,听上去大概五十岁左右。

    赢舟微微挡在许文玲的身前。

    他接过文件袋,浏览起这几张写满文字的纸。

    元问心和赵思嘉套近乎的对话,往赢舟的耳朵里钻去。

    他们其实站的足够远,只是赢舟异化后的听力范围远超常人。

    “赵老师,没想到是您来啊。我听说你都快升副主任了”

    “你怎么这么清楚不会又是你爷爷告诉你的吧那糟老头子。”

    “这个被祸害污染的寄主,是我朋友的妈妈,还麻烦您多照顾一下了。如果出事了,他会跟我拼命的。”

    “我们是正规机构。不做人体研究也不是疯狂科学家,工作人员每周都要进行精神鉴定的。别把研究所想的那么可怕。”

    “好吧,说起来,梵天是不是快痊愈了”

    赵思嘉“凡天哪个凡哪个天”

    元问心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他的脸上出现了震惊的神色,还有一些茫然。

    “没有吗”

    赵思嘉蹙眉“院里每一个感染者的案例我都看过,我很确信,没有一个叫凡天的人。”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元问心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失态。

    赢舟始终垂着眼眸,就像是在认真看协议一样。

    他握紧手里的笔,缓缓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件递了回去。

    赵思嘉把文件收起,看向了赢舟身后的女人“许文玲是吗,您好。以后我就是你的第一责任人。来,跟我上飞机吧。”

    她的语气很温和,这极大程度地缓解了许文玲的紧张情绪。

    许文玲往前走了几步,又回过了头“小舟。”

    她似乎有很多想说的话。手微微抬起,又放下。

    许文玲说“你高考加油。”

    赢舟低下头“好。”

    许文玲跟在研究员的身后,她走进廊桥,越走越远,身影逐渐变得小小的,像是装在玻璃盒子里的小蚂蚁。

    赢舟长久地望着那个背影。

    “在想什么”

    元问心发现,和赢舟相遇后,他特别喜欢说这句话。

    赢舟回答“我只是想起小时候,她带我逛商场。想买裙子。但带的钱不够。最后给我买了书。我拿着书,跟她说,等我长大赚钱后,要给她买好多漂亮的裙子。”

    但她成年后,唯一一件别人送的裙子,是元问心买的。

    元问心不太会安慰人,想了半天,道“那你以后给她买。”

    尽管记忆未必可信,但起码在元问心的认知里,许文玲的人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她上辈子死在诡域里。

    “我更希望她可以学会自己买。”赢舟收回了视线,“走吧。”

    从机场回到市区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车在小巷门口停下,剩下一大截路,都要赢舟自己走回去。

    他本来就不怎么喜欢的家,因为许文玲离开,显得更加令人厌烦。

    “幸好只差最后半个月就要高考了。”

    或许可以搬回宿舍住。

    毕竟元问心说,他那个倒霉的室友不幸遇难。

    路上没有灯,之前又下过雨,地上都是滑唧唧的泥浆。

    赢舟一路摸黑,走回了单元楼下。

    单元楼门口挂着一个钨丝灯。很久都没人换过,光线很是黯淡。

    许多小飞虫附着在灯泡里。

    单元楼入口的旁边有一个别人不要的旧沙发,表面的皮都破了,平时会有老太太端着热腾腾的搪瓷杯,坐在这聊天。

    现在是凌晨三点,门口当然没有老太太。

    但沙发里却窝着一个年轻的男人,看起来是睡着了。

    对,就是窝着。没有更好的词去描述。

    在赢舟短暂的18年人生里,他只见过流浪动物这样睡觉。

    而且,这个人他见过。

    赢舟思考片刻,举起手里的伞,戳了戳荀玉暴露在空气中的胳膊。

    荀玉一个激灵睁开眼,差点跳了起来。

    他茫然中带着点怒气的目光在看见赢舟的脸时,才有了焦距。

    那点愤怒很快转变为惊喜。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也亮晶晶的。

    赢舟没有感觉到恶意。

    他忍不住挑起眉,问“你是在等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编辑说封面图不能用。那个线太捆绑y了,需要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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