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弗莱拿出拖鞋给陈念“这是我的鞋, 不嫌弃吧”
“当然不了。”陈念一手撑墙,穿上拖鞋, 唔, 他的脚比沙弗莱小好多。
两人迅速走过客厅去到卧室,沙弗莱的父母还在休息。
关上卧室的门,沙弗莱才恢复正常音量“吃饭了吗”
“还没呢。”陈念把包放下, 打量着沙弗莱的卧室。
沙弗莱“待会儿咱点个外卖。”
沙弗莱的卧室相当宽敞,一米八的床, 周围铺着毛绒地毯,书柜和衣橱明显是定制的款式,飘窗上铺着垫子改成了读书角,床的正对面是最大尺寸的升降桌。
陈念一眼就注意到了桌上的电脑。
白色的透明机箱内,各种硬件如同某种怪物的内脏紧密拼接在一起,同样纯白的水冷光圈亮着,让机箱呈现出神圣的科幻感, 相当赛博朋克。
鼠标垫很大, 几乎占据半个桌面,机械键盘放在正中,键盘呈现贴合手部尺寸的斜度,顶部还有行窄窄的液晶显示屏,光点显示着英文和数字。
“哇,这个键盘好酷。”陈念伸出手, 尝试着按下某个键。
按下去的瞬间,键帽啪嗒一声发出光亮。
光追逐着陈念的手指,跑过所有被他按到的地方。
要是十指如飞地快速打字,肯定会闪得很炫酷吧
陈念心动了“这个键盘是从哪里买的”
“我客制化的。”沙弗莱介绍道,“自己买轴承组装, 雏菊黄轴,35克的触发压力,这样就算每天敲很多代码也不会觉得手累。”
“怪不得这么轻。”和沙弗莱的键盘相比,家里的键盘硬得简直就像石头。
陈念寻思着也许有机会自己得去换个差不多的键盘,他画画也需要按快捷键。
鼠标同样相当高端,左右侧边都额外有许多按键。
当然,最高大上的还是那左右分布,高低错落有致的五个显示屏。
在陈念的注视下,沙弗莱把右侧上方的宽屏拉拽着,移动到中间。
陈念惊讶地瞪大双眼,竟然还有这种操作
“五个屏幕该不会都是可以移动的吧”
沙弗莱挨个介绍道“是啊,写代码我习惯用窄屏,看文档的时候用这个墨水屏,护眼,平时打游戏或者看视频就用宽的,其他当做辅助窗口。”
沙弗莱的设备实在太过高端,陈念总觉得他这套电脑应该不低于五万块,不愧是住着二百平米大平层的有钱人家少爷啊。
怪不得沙弗莱能花一千二百块钱买刮刮乐当做生日礼物。
陈念本来还觉得经常接稿的自己是个小阔佬呢,结果和沙弗莱一比,压根啥也不是。
“你坐在这儿画画吧。”沙弗莱把书搬到柜子上,收拾出来空位。
陈念好奇地拿起两本,什么什么架构。他翻开那一页,每个字都认识,但合起来的句子完全不懂。
看着就觉得头疼。
陈念放下书,从包里拿出自己的iad,沙弗莱说比赛的时间太短,美术部分不用过于精细,使用平板作画绰绰有余。
还有十分钟开赛,陈念就和沙弗莱闲聊,缓解他们心中的紧张。
但他怎么觉得,相比起沙弗莱,反倒是他自己更加忐忑呢
陈念“你紧张吗”
“不。”沙弗莱给了个很轻松的答案。
陈念“我还以为你会激动得睡不着觉呢。”
沙弗莱“不至于,第一次参加没经验,能按时完成就很不错了,很多人前两次参赛都是练手,我的目标也很简单,做出来一个能看的东西就行。”
“是啊,毕竟咱才十七岁呢。”陈念点头表示赞同,又好奇地问道,“如果我不同意过来,你要怎么办”
沙弗莱摊手 “那就自己画喽,火柴人抽象派什么的,之前也不是没出过类似的获奖作品。”
和沙弗莱聊过这些,陈念的所有紧张不翼而飞,只剩下满满的期待。
屏幕右下角的时间骤然跳到6:00,桌上的电子计时器也在同一瞬变化数字,沙弗莱立刻伸手握住鼠标,点击刷新。
官网的页面跳动,出现了本期比赛的题目。
the st day
“呃最后一天”陈念用他有限的英文知识翻译道。
如果这是生命中的最后一天,你会做什么
陈念不自觉地开始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毫无疑问,他还没活够呢,如果真的是他的最后一天,他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干,以至于都不知道该从哪件开始更好。
他肯定会去找爸爸和哥哥,他们是他生命当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吃饭,随意地聊聊,可能就要半天过去了。
他会画上最后一幅画,表达此时此刻的心绪,大概需要一整个下午。
然后晚上应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共同享受生命的大和谐可恶,他还没有尝过爱情的苦呢,就这么死掉,也太亏了吧
陈念的思路如脱缰的野马,从温馨草原朝着不可描述的方向疾驰而去。
要是死的时候还没被爱情滋润过也实在太悲催吧他手机里的纸片人能不能看在他如此可怜的份上,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啊
沙弗莱沉默不语,显然也在思考。
五分钟后,他才终于看向陈念。
陈念赶忙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准备洗耳恭听他的想法。
沙弗莱“我饿了,咱们早上吃什么好呢”
陈念“”
陈念“看看外卖”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开始制作之前,当然要先填饱肚子才行。
陈念凑到沙弗莱身边,跟他一起浏览美团界面,稍不留神,注意力就偏到了沙弗莱滑动屏幕的手指上。
他的手,很好看。
沙弗莱“这家挺好的,要不要尝尝”
“好啊。”陈念答应着,其实压根没注意沙弗莱都点了什么。
等待外卖的功夫里,陈念和沙弗莱先初步交流了各自的想法。
沙弗莱想到了一些战争和地牢类点子,或者末日生存。
“其实也可以做成囤货,比如说主角知道这是末日前的最后一天,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全球性大灾害,拿出全部家当储备物资,在最后,系统会对玩家的储备作出评价,来估算能存活多少天。”
“这个想法不错。”陈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但如果弄不好的话,会显得很简单吧”
沙弗莱“这就是游戏机制需要考虑的问题了,我在想要不要弄成老虎机形式,通过摇奖来确定购买物资的种类,每一轮摇奖过后都会出现技能选项加入到下一轮,去帮助玩家获得想要的物资。”
“这个想法挺好的,先记下来。”
陈念拿着笔,在平板中写下“末日囤货摇奖”这六个字。
沙弗莱“你呢有什么想法”
陈念“我暂时有两个大体的思路,其中一个类似于恋爱养成。主角玩的一款养成游戏即将停服,这是游戏运营的最后一天,玩家需要通过手机上的按钮和游戏里主角最喜欢的角色进行互动。”
“角色仿佛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略带伤感却仍旧幸福地和屏幕外的玩家相处,直到最后,玩家意识到他的角色似乎拥有了超脱于程序外的思维,但已经太迟了,随着官方发布的停服公告,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手机里陪伴着他的角色永远消失。”
沙弗莱笑了“听着有点伤感,这样的话主要设计在于互动和对话,为了让玩家第一时间对游戏角色产生好感,美术也要做得很好才行。当然,我相信你这个老手肯定能设计出让大家很喜欢的角色。”
陈念“也可以往里面随机加入一些元素,比如说根据选项的不同,游戏角色可能会产生黑化或者变异,拥有第二第三形态什么的。”
沙弗莱“我觉得可以,先记下来,第二种呢”
陈念“第二种就比较偏向沙雕日常,主角是个在公司里饱受工作和生活折磨的社畜,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视野中出现了倒计时,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是世界末日的来临时间。”
“得知世界明天就会毁灭的主角顿时抛掉了所有顾虑,开始了为所欲为的生活,把之前所有不敢干的事都干了,他拳打老板脚踢同事,向自己之前从来不敢搭话的女生表了白,在广场上大声唱歌,还开了露脸直播跳热舞。”
“午夜他回家躺在床上,等待着最后一秒到来,结果倒计时归零,无事发生,压根就没有什么世界被毁灭,所谓数字只不过是他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
陈念讲得绘声绘色,沙弗莱听得直乐,补充道“之后主角意识到原来生活竟然可以这么精彩,从此开始用积极阳光热情的心态面对人生了吗”
陈念“未免也有点太绿色健康正能量了。”
沙弗莱“我觉得这个也不错,快记下来。”
等待外卖送来的功夫里,他们已经想出了七八个不同的类型。
沙弗莱看着平板上密密麻麻的记录,觉得好生神奇。
陈念的思维方式和他截然不同,总是能从生活中的小点想到许多非常有意思的情节,果然搞艺术的人想象力就是丰富。
如果他自己单干,可能只会冒出非常硬核的末世或科幻想法。
想法太多也是种烦恼,现在他们需要从中挑选出一个最适合做成游戏,并且可玩性最高的思路。
敲门声响起,沙弗莱取了外卖回来,陈念掏出自己的水杯喝了两口,看沙弗莱从袋子里拿出牛肉塔可,以及罐装的可乐。
陈念“大早晨吃这个感觉好不健康啊。”
沙弗莱“要保证充足的能量供给才行,我专门点的多加牛肉。”
沙弗莱从床底掏出折叠桌,支在卧室空地处,两人盘膝坐在地毯上,边讨论边吃饭。
七点半,沙弗莱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他收拾着吃完的包装,道“进。”
沙弗莱的母亲卡琳娜推开房门,她换上了工作要穿的制服,即将前去研究所,看到屋里的两人,笑着问道“开始多久了”
沙弗莱“六点开始,一个半小时了。”
陈念站起身,礼貌又乖巧地喊道“阿姨好。”
陈念模样实在可人,尤其是他特别会装,没有谁能在那露出两个小虎牙的笑容面前保持冷漠。
“好孩子。”卡琳娜早就知道沙弗莱要叫同学过来帮忙,特别是他听说这孩子学俄语,将来还要去上列宾美院,就更感觉亲切了。
“白天我和他爸都不在家,你们随意就行,需要打扫卫生或者有什么想吃的饭,就叫保姆阿姨过来弄。”
陈念“好,谢谢阿姨。”
听着沙弗莱母亲出门的声音,陈念和他对视“你家还请了保姆啊”
沙弗莱“主要是帮忙收拾卫生和做饭什么的,我爸妈不太会做中餐。”
陈念好奇“那你们平日里自己弄的话都吃什么”
沙弗莱“奶油炖土豆吧,或者奶油炖鸡翅,还有烤肉这类。”
陈念“”
陈念“根本就是热量炸弹吧,这样吃不得胖成个球怪不得你能长这么高。”
沙弗莱“我老家冷啊,如果不吃热量高的食物能冻得半死。你想尝尝吗要不我中午让阿姨弄个奶油炖土豆,也让你提前适应一下出国留学的饮食。”
陈念一方面觉得实在太黑暗料理了,一方面又想试试“好啊,那我尝尝。”
插曲之后,两人的话题又转到了确定制作思路上,经过两个小时的讨论,沙弗莱决定采用陈念的想法,做恋爱模拟游戏。
因为这种类型最能够体现陈念的价值,有这么个出色的美工帮忙,沙弗莱自信绝对差不到哪里去。
通过讨论确定纸片恋人的性格和特点,陈念就开始设计了,沙弗莱则构设框架,确定流程和进展分支。
两人埋首做着各自的工作,沙弗莱偶尔会在选项上征求陈念的意见。
说实话,他觉得陈念更适合去学文科,少年的想法总是充斥着诸多浪漫情调。
陈念“啊对了,音乐也很重要,必须要把氛围烘托起来才行。”
沙弗莱“我知道一些能够免费商用的曲库,到时候从里面选吧。”
陈念摇头“如果是比较常用的音乐,玩家听起来可能会出戏吧,我正好认识个懂音乐的朋友,问问他能不能帮忙。”
陈念摸起手机,他特地和沙弗莱拉开一定的距离,面朝着对方,保证沙弗莱绝对不可能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
然后给陈词发消息。
哥,来帮帮忙我们打算做一个模拟恋爱类的游戏,需要配乐,你能帮忙录一首比较温馨舒缓,就带着点淡淡哀伤的曲子吗
陈词很快回复好,游戏内容大概是什么样的
陈念我给你打电话详细说吧。
陈念抬起头,他看向沙弗莱,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我去给朋友打个电话。”
他走出卧室,来到沙弗莱家的阳台上,向陈词拨打语音电话。
家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高档小区内又相当安静,沙弗莱凝神细听,能够隐约听到外面陈念的话音。
直觉告诉沙弗莱,陈念可能是在给陈词打电话,不然他没必要非得跑到那么远的阳台。
“剧情大概就是这样,最后的结局有三个分支,普通结局也就是坏结局,角色随着游戏停服永远的消失。
“好结局比较难打,主角失魂落魄之际得知官网发布了新声明,游戏关服,但保留私人数据,玩家只要不把安装包删掉就可以继续玩,只是不会再更新剧情。
“还有一个隐藏结局,角色彻底爱上了主角,为了能够和主角在一起,也是出于对自己即将消失的恐惧,她变身成了其他诡异的形态,突破次元的阻隔,降临在了主角的身边。”
陈词“这样的话我需要写两首曲子,一个平时当做bg的主题曲,好结局和坏结局的时候可以用它的变调,一个比较阴森的曲子为隐藏结局服务。”
陈念“会不会有些太麻烦了”
陈词“没事,反正我在家就能弄好,我会尽量快点,争取明晚之前给你。”
“好,谢谢哥”陈念兴奋异常,最后一句感谢差点没收住音量。
他赶紧捂住嘴巴,紧张地回头看向沙弗莱的卧室。
房门紧闭,沙弗莱应该没听到。
还好还好。
原来陈念是弟弟,陈词是哥哥啊。
沙弗莱敲着键盘,多日以来的困惑终于得到了解答。
哥哥稳重,弟弟活泼,倒也挺符合大家的日常认知。
陈念在阳台上站了两秒缓和情绪,等到因紧张而加速的心跳重新平复,才拿着手机回到沙弗莱的房间。
陈念“已经和我朋友说好了,他会写两首曲子,一个当主题曲,用另一个作为隐藏结局的伴奏。”
沙弗莱“好,辛苦了,那到时候我们得把你这位朋友也算在队伍里面,他叫什么名字”
“呃”陈念的脑子转过了十万八千圈。
千钧一发之际,他非常机智地把哥哥当做网友,说出了陈词的网名。
“我是大傻子哈哈。”
沙弗莱“”
“你这个朋友的品位也真够独特的。”沙弗莱憋了半天,吐槽道。
看不出来啊,平日里沉默寡言、冷酷疏离的陈词,竟然会有这种网名
陈念嘿嘿笑着,不好意思给沙弗莱说其实这名字是他偷偷给陈词改的。
关系再好的兄弟姐妹,在成长过程中肯定都会有一段喜欢互相伤害的时期。
陈词和陈念也是一样。
陈念没少偷偷修改陈词的网名,陈词则做出了最有力的反击,对于自己的各种奇怪名字,他完全不放在心上,陈念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自讨没趣,憋屈得很。
陈词这个大傻子网名还是他们十二岁时陈念给他改的,陈词把无视发挥到了极致,到现在都还用着。
陈念用了一个小时做出纸片恋人的大概设定,拿给沙弗莱看。
是个非常可爱的白毛红瞳少女,设定是从出生时起双脚就没着过地的圣女,虽然只是线条和色块打草稿,却也足够美丽。
陈念还专门为隐藏结局搞了个黑化变异形态,这样反差起来才足够带劲。
“没有冲国人能抗拒白毛。”陈念如是说道,“虽然比赛是全世界的,但我相信人类审美的一致性。”
“行,挺好的。”沙弗莱点头,无论陈念画成啥样他都没意见,反正总比他自己搞要好得多得多。
确定了设计,陈念就开始画立绘。
沙弗莱找出代码研究这类游戏的架构,他才是任务最重的那个。
一时间房间里就只有键盘敲动、鼠标点击和笔尖触碰平板的声响。
时间有限,陈念就用了最省力气的画法,他直接在草稿里上色,再根据色块勾线。
因为是他们自己制作的游戏,可以当做oc,对于性格和设计的把握都很熟练,陈念画得很快。
沙弗莱研究了一上午,终于算是搞懂了大概要怎么弄。
保姆阿姨十一点到家,听沙弗莱说想吃奶油炖土豆,就在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忙活起来。
十二点半,阿姨过来喊他们吃饭,陈念放下笔,靠在椅背上用力地伸了个懒腰。
上衣被理所当然地拽起,露出一小截白到晃眼的腰肚。
沙弗莱突然想到陈念爬双杠时压在胳膊上的红痕,如果伸手在他腰间戳一戳,是不是也会留下类似的痕迹
他不做声响地移开眼。
陈念“你那边怎么样了”
沙弗莱“差不多搞懂了,下午就可以尝试构架,我得先把文案写好。”
陈念“三天之内能做得完吗”
沙弗莱“应该可以,少睡点觉就行了。”
沙弗莱坐在餐桌前,对保姆道“阿姨给我做杯咖啡吧。”
陈念举手“我也要”
沙弗莱“没事,你要是想睡直接在我屋里休息就行,应该没那么大工作量吧”
陈念“不要,我陪着你。”
沙弗莱“那阿姨做两杯吧。”
“好。”保姆熟练地拿出咖啡豆,来到咖啡机旁操作。
原来沙弗莱的日常生活是这样的吗,感觉好上流。
人家家里这么有钱,成绩还这么好,而且还有一技之长。
果然人和人的差距比人和猪都要大啊陈念默默感慨着。
陈念跟着沙弗莱吃了奶油炖土豆、烤猪排、鱼子酱和酸黄瓜,虽然听起来很像黑暗料理,但不得不说味道居然挺好,吃起来也顶饿。
再一杯咖啡下肚,陈念撑得都不想从椅子上起身了。
与此同时,陈词坐在钢琴前谱曲。
游戏还在制作初期,陈念也没文本给他看,只能简要概述一下剧情,但陈词大概能理解弟弟想要的感觉。
陈词钢琴学得很好,几年之前就能尝试着即兴发挥了,正儿八经地谱曲倒是头一回。
陈词握着铅笔在五线谱上涂抹,写完最后一个小结,暂时停下。
先定下主旋律,之后再做变调或扩增会容易许多。
陈词把手机放在琴上,弹奏着录了一遍,听起来感觉收音有点欠缺。
得用录音麦才行。
为这件事专门再买显然不太划算,陈词想了想,给陈念发消息。
沙弗莱有没有合适的录音设备我用手机录的效果不太行。
陈念很快回复他说有。
陈词那我下午过去拿可以吗你给我送到楼下。
陈念行啊,我们先把东西找出来。
陈蔚到客厅接水,看陈词坐在琴凳上,面前摆着曲谱,好奇地看了几眼“干嘛呢一上午弹得断断续续的。”
陈词解释道“这是陈念让我帮忙写的游戏音乐,下午我要到他那边一趟,拿录音设备过来。”
“我开车带你去吧,正好给车加个油。”陈蔚拍拍陈词肩膀,“先去睡觉吧。”
兴许是咖啡起到作用,又或许是制作游戏的期间过于兴奋,习惯睡午觉的陈念今天竟然一点都不困。
他把立绘搞了个大概,开始制作差分,设计了许多精妙的小表情。
相较于陈念这边,沙弗莱的进度要慢些。
他头一回制作游戏,有许多不懂的内容都得现查现学,五个显示屏全都打开了,省了来回翻腾页面的功夫。
下午三点,陈词给陈念的手机振铃。
陈念立刻起身,抱着装有录音麦的盒子,见沙弗莱忙得热火朝天,轻手轻脚地就要走开。
“你朋友过来取麦了”沙弗莱突然道。
陈念“啊,是,他在楼下等着。”
沙弗莱“请人家上来坐坐吧,再怎么说也是我们团队的一份子。”
陈念“不用不用,正好他最近也比较闲。
“那我也跟你下去一趟吧,得好好感谢人家愿意帮忙。”
沙弗莱说着作势起身,陈念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赶忙放下箱子健步冲上去,双手按着沙弗莱肩膀,把他硬生生地按回椅子里。
“不用不用耽误你时间了,我和他可能还得在楼下唠会儿,咱的游戏制作工期这么紧,可得把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利用起来才行,要是想认识的话,等以后再说也不迟。”
陈念紧张兮兮的样子让沙弗莱想要发笑。
真是的,也不知道尽力控制一下,那惊恐的神色都快从眼睛里飞出来了。
沙弗莱知道,这场战争肯定要以自己的大获全胜宣布告终,他想乘胜追击。
“没事,劳逸结合嘛,从早上六点开始我就一直干到了现在,下楼去放放风也挺好的。”
沙弗莱对抗着肩膀上的压力,再次装模作样地站起身。
“唉别别别。”陈念赶紧把自己全身的重量都压上去,几乎像趴在沙弗莱背上了。
少年手臂都勒着沙弗莱脖颈,差点要把他的睡衣领口扯开。
沙弗莱嗅到淡淡的香气,不再是松节油的大海味道,而是某种他应该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出名字的花香。
神魂有那么一瞬的恍惚。
沙弗莱“你这是要扒了我的衣服吗”
陈念一看,发现沙弗莱的睡衣领子都被自己扯开了,赶紧松开力道,手指捏着,诚挚地把他的衣领摆正。
沙弗莱“怎么紧张成这样子,对方该不会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吧”
怎么办看起来要掩盖不过去了。
情急之下,陈念只能沉重点头“我那个朋友确实挺奇怪,你想想用这种网名的人,而且还是搞音乐的,能不奇怪吗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暂时先别跟他见面,万一再被吓到影响咱的游戏制作就糟了。”
“那好吧。”沙弗莱终于松了口。
还不到收网的时候,把陈念逼急,就不好玩了。
“先替我谢谢人家,到时候我会在游戏制作组里也加上你朋友的名字,你给他说一声。”
“嗯嗯好的,那我去了。”
陈念抱起录音设备,一溜烟地跑了。
陈念走出电梯,快速步入阳光之下,朝小区门口走去。
不用他说,陈词也知道得稍微拉开些距离,至少不能让沙弗莱有在楼上看见的机会。
他在小区门口看到了自家的车,哥哥和父亲正站在旁边等待。
“说明书在里面。”陈念把箱子交给陈词,“爸,你怎么也来了”
陈蔚“想看看你比赛的怎么样,顺便给车加个油,进展顺利吗”
陈念“挺顺利的,已经定下主题了,做出来的效果可能会出乎意料的不错呢。”
“那就好。”陈蔚夸赞道,“我儿子不光能接商稿,现在还会做游戏了。”
陈念嘿嘿笑着“除了读书学习,我擅长的事儿多着呢。”
陈词打开手机的录音,给陈念听了他早晨谱写的主题曲。
钢琴的旋律舒缓悠扬,带着恋爱的甜蜜和忧伤,部分相当抓耳,陈念只听了一遍,就想跟着哼哼了。
“太棒了”他喜欢得要命,“感觉会特别贴合剧情。”
陈词“到时候我再录小提琴,两个衣柜合起来的效果会更好。”
陈念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你,那就辛苦啦。”
聊了二十多分钟,陈词和陈蔚告别陈念,去加油站把油箱加满,就准备回家。
结果走到半路,开着车的陈蔚察觉到了异样之处。
他把车靠边停住,下车查看情况。
很快,陈蔚在外面敲了敲副驾驶车窗,陈词打开他这一侧的窗户,听到父亲无奈道“车胎被扎了。”
“怎么会”
“谁知道呢,可能压到玻璃了。”陈蔚叹了口气道,“走吧,去附近的4s店补个胎。”
陈蔚从地图上找了最近的汽修店,用最低的速度开过去,汽车扎胎可不是小事,万一爆了极容易出现交通事故。
正值国庆假期,店里忙得热火朝天,陈蔚下车和修车师傅交流,陈词就暂且坐在车里,告诉陈念回去的路上车胎被扎了。
“先给您做个检查。”汽修店的师傅环视一周,大声喊道“小傅,来这边看看车胎”
正坐在小板凳上喝水休息的傅天河立刻起身,他重新戴上织线手套,小跑到车边,看到熟悉的车型和牌照,当场愣在原地。
陈蔚并未把这位年轻修车师傅的怔忪放在心上,而是惊异于他看起来实在太小了,可能中专毕业就出来工作了
傅天河也看到了陈蔚,从年纪推测,应该是陈词和陈念的爸爸吧
唔,感觉兄弟俩和他们父亲长得压根就不像啊。
兄弟俩的爸爸自己出来的吗不对,副驾驶上还有人。
是陈词还是陈念
这样低垂着眼看手机的神情,应该是陈词吧
傅天河脑子里想着这些问题,手上却一刻也没闲着,他麻利地绕到副驾驶一侧,蹲下身检查前方的车胎。
陈词和陈念说完了情况,收起手机,推开车门出去。
他刚探出头,就越过车门,看到了蹲在旁边的熟悉身影。
傅天河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双手带着粗糙的线织白手套,正检查这右前方的车胎。
听到陈词下车的动静,傅天河抬起头,在少年的脸上发现了罕见的惊讶。
就好像他压根就不该出现在这里。
陈词轻声喊道“傅天河”
“陈念”傅天河故意把音量放大到周围都能听见的程度,“这么巧啊。”
陈词“”
陈蔚“”
这个年轻的修车师傅认识陈词还把陈词叫做陈念
陈蔚看向陈词,见大儿子抿唇,当即就明白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这两个臭小子,趁着转到新学校里就给他乱来是吧
陈蔚强忍着唇角的抽搐,到底没当着傅天河的面,把陈词戳穿。
“你们认识”
陈词点头,他知道陈蔚刚才应该听到了,毕竟傅天河的声音实在是大。
但非常幸运,爸爸还给他留了面子。
“这是我同班同学,傅天河。”
“你同学”陈蔚更加惊讶了,也就是说眼前的半大小子和兄弟俩同龄。
“叔叔好。”傅天河热情地打招呼,同时根据陈蔚的反应也猜到些线索。
兄弟俩估计不是头一回这么干了,有这么个帮忙守护秘密的家长,可真不错啊。
陈蔚问道“这是你家的店吗你怎么在这里干活啊”
“我是打工的。”傅天河如实回答,说话的功夫里他也没耽误检查,找到了车胎被扎破的地方。
陈蔚“你成年了吗”
傅天河笑道“还没有,是老板看我缺钱才同意留下我的,这事叔叔你可不要随便往外说啊,不然我工作就要泡汤了。”
陈蔚终于注意到了傅天河的右眼,最开始他以为这孩子戴了金色的美瞳,结果对话当中他发现傅天河眨眼时右眼无法完全闭合,眼球的转动也略有些区别。
陈词在身边轻轻戳了戳陈蔚的腰间,让他别再问了。
陈蔚也不是傻子,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差不多懂了,正常情况下谁家会让正在读高二,处在关键的十七岁孩子出来打工
在家他什么活都舍不得让陈词和陈念干,兄弟俩只用负责专心学习或者画画就行。
而且看傅天河的熟练程度,他肯定已经在汽修厂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了。
傅天河用蘸水的刷子刷过被扎破的地方,细小的泡泡冒出,说明轮胎被扎透了。
他确定洞眼的直径不超过六毫米,并且胎圈也没有损坏或变形,道
“叔叔您这种情况可以补胎,我先给您说几个选项吧。第一个是用打枪补,直接往洞里塞胶条,只要几分钟就能修好。
“第二种用补胎胶皮贴上,但这两种方法都是临时性的,如果之后浸水或者长时间跑高速,容易再次漏气。”
“第三种是用橡胶片热补,最麻烦但也最牢固的方法,但价格相比于前两种会更贵一些。”
傅天河说得很专业,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态度相当自信。
陈蔚本来还担心自己作为同学的家长,知道傅天河在外面还需要打工赚钱会伤害到对方的自尊心,现在一看,这孩子是真的打心眼里开朗。
或者说,他热爱自己的这份工作。
“那就选最后一种吧。”陈蔚道,“麻烦尽量补得严实一点,我就不换车胎了。”
“好嘞。”傅天河熟练地把轮胎卸下来放在地上,又倒了盆水,确定没有其他破损点,“大概需要二十分钟,麻烦您稍微等等吧。”
“陈念在这等着。”陈蔚故意把名字说得很重,“我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陈词“好。”
陈蔚走了,车胎旁就只剩下陈词和傅天河两人。
傅天河从旁边拉了个马扎,放在陈词面前“坐会儿吧。”
陈词摇头,仍旧陪他站着“你从这里工作多久了”
“差不多三年了吧。”傅天河抓抓脑袋,“中考结束之后过来的,之前人家嫌我年纪实在太小,不让我干,我就只能在旁边蹲着看,幸亏我长得高,现在说二十多岁也行。”
傅天河动作麻利地找来工具,他半蹲着把一只手伸到轮胎内侧,将扎漏的地方修补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又充满热情,看得出傅天河是真心喜欢自己的这份工作。
他也是这么修补自己伤口的吗
陈词突然觉得有什么带着小刺的东西在他心上滚动,带来泛着痒的刺痛,又苍耳般牢牢勾住不肯放手,他思考了两秒钟,认出这种情绪名叫愧疚。
因为前天晚上他明明看到了傅天河在公交站等车,却没尽力帮他吗
陈词从小就比同龄孩子冷漠,他跟陈念一起看电影,到感人至深的地方从来都没多少反应,身边的弟弟哭得满脸眼泪鼻涕,但他却总能以最冷静的态度指出,这都是编剧安排好的剧本,都是假的。
但这一回,他感觉有点不一样,也许是因为傅天河如此鲜活地生活在他身边又或是因为傅天河从未在旁人面前表现过他的脆弱,显得十足可敬。
陈词也蹲在傅天河身边,近距离地看他进行修补工作。
“小心点,别蹭到你身上了,脏。”
傅天河还记得陈词洁癖,不曾想少年却摇了摇头“没事。”
“你不是很讨厌脏东西吗”
“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
傅天河愣了愣,他想到带陈词骑摩托去秘密基地时,少年不得已抓在他腰间的双手,这对陈词而言,肯定算做肢体接触了吧
那下次他骑慢点好了,让陈词不用抓着也能坐稳。
傅天河补完车胎,再次检查确定不再漏气,把轮胎重新安装。
陈蔚回来时,看到大儿子像朵蘑菇,蹲在他弟弟的同学身边。
陈蔚手里拎着两个大塑料袋,里面装满了零食和饮料,等到傅天河忙完手头的工作才上前道“辛苦小傅了,给你拿了点吃的。”
“不用不用,这都是我该做的。”傅天河连忙摆手,但陈蔚坚持把袋子塞进他手中,“这么凑巧能遇见就是缘分,拿着吧,平时上学还要辛苦你照顾我们陈念。”
陈蔚笑眯眯的,故意把陈念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陈词“”
傅天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叔叔,您看我是个打工的,也没办法收费便宜点,只能帮您尽最大努力补得严实。”
他话音还没落,就有人在别处喊他过去修发动机。
“哎”傅天河高声应和,“叔叔我得去忙别的了。”
陈蔚“快去吧,我们这就走。”
傅天河朝陈词笑笑,小声道“最近国庆放假,应该有很多人上山踏青,可能会找到小屋那边,你什么时候有时间,要跟我去检查一下吗”
陈词想过自己的安排“明天之后的所有时间都可以。”
“好,那我到时候联系你。”傅天河朝陈蔚和陈词挥了挥手,转身跑去修发动机。
陈词握了握自己垂在身边的手,掌心冒出一层细细的汗,也许是因为傅天河当着爸爸的面邀请了他。
“走吧。”陈蔚招呼着坐进驾驶座,把车开出汽修店,他才阴阳怪气地道,“在同学面前有两幅面孔挺好玩是吧”
陈词“”
陈蔚无奈叹息,他现在就算骂陈词一顿,勒令两人再也不许这么搞已经起不到效果了,只能问道“就没有哪怕一个人意识到你们是两个人吗”
陈词“或许吧。”
陈蔚“什么叫做或许吧”
陈词却没有回答陈蔚,而是问道“爸,我和陈念还不会说话的时候,你是怎么区分我们俩的”
陈蔚“你们肩膀上有胎记,长在不同的对侧,还有耳朵后面,你右边耳朵后面有一颗痣,陈念没有。”
陈词抬手摸向自己的右耳。
他并不知道那里有一颗痣,毕竟是看不见的地方。
原来如此。,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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