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福瑞立在卫寂身旁,飞快将一样东西塞进卫寂手中,之后若无其事地离开。
卫寂伏在地上,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心口砰砰直跳。
他保持这个动作许久,直到感觉落在身上的视线消失,他轻轻吐了一口气,展开手心看了一眼金福瑞塞给他的东西。
是一块暖玉,与太子先前送他的那个一模一样。
卫寂没想到姜檐还有一块,看雕刻手法,竟是一对玉。
暖玉触体升温,卫寂攥了这么一会儿,掌心被玉暖得热烘烘的。
只看了一眼卫寂便赶忙合上手,怕旁人看见。
寒风呜咽,炭盆里的火舌跟着乱颤,卫寂攥着手中的暖玉,心中百般滋味。
这段时日姜檐视他如无物,不再像往日那样亲近,卫寂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是不安的。
明明姜檐没跟他发脾气,也没为难他,可越是这样卫寂越是不自在。
想辞去伴读,专心在家读书,姜檐不准,像以前那样哄他,又怕他误会自己另有所图。
一顶勾引储君的大帽子扣下来,卫寂畏缩着不敢靠近,担心多说多错。
哎。
太后薨逝,宫内一片悲恸,不管是不是真伤心,个个都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卫寂实在哭不出来,只得伏在地上,生怕别人察觉他眼中无泪。
虽然有炭盆跟暖玉,但深冬的夜极冷,又跪在风口处,卫寂冻得脸色发青,双腿如冰锥扎似的又麻又疼。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用绣着纹饰的黑靴停到卫寂身旁。
余光瞥见狐裘垂下的一角,卫寂喉咙咽了咽,心跳得飞快。
姜檐负手而立,眼角垂垂,扫了一眼卫寂,淡声道“卫寂,随孤来。”
周围的哭声都小了,但谁都不敢抬头,只在心中纳闷,太子这个时候叫卫寂做什么
这个节骨眼上,谁都没有多想,以为太子是为了公事而来。
卫寂也是这样想的,见姜檐都用了孤这个自称,他也不敢怠慢,慌忙起身。
在地上跪得太久,卫寂双腿早已压麻,起身时没站稳朝前栽去。
一只手突然横来,扶住卫寂双臂,帮他稳住了身子。
站稳后,卫寂双手拱在身前,冻得牙齿都在打颤,“臣,臣失仪了。”
姜檐脸沉得厉害,抽回手,冷声道“随孤来。”
说完便转身走了。
卫寂双腿麻得很,好在姜檐走的不快,他勉强能跟上。
亦步亦趋跟着姜檐走了一段路,途中还遇到巡逻的金吾侍卫,他们见到姜檐纷纷行礼。
姜檐理也没理,绕行到宫中一处八角亭。
四下无人后,姜檐解下身上的狐裘,上前披到了卫寂肩上,“冷不冷”
卫寂被温热的狐裘裹住,哆哆嗦嗦地看向姜檐。
见他脸冻得发紫,姜檐长眉紧拧,从怀里拿出蛇皮纹路的皮囊,“快喝一口热汤。”
卫寂不太好意思,但实在太冷了,他伸出冻红的手,双手合十地捧着水囊,哆嗦着喝了一口。
身体暖和一下,卫寂盖上水囊的皮扣,想要还给姜檐,对方却让他抱在怀里取暖。
姜檐突然道“你回去再跪一会儿就装晕,到时候我让人把你抬回东宫。”
卫寂一惊,“这怎么行”
姜檐沉声反问,“怎么不行”
卫寂磕巴道“太后刚薨,臣理当守丧。”
姜檐嗤笑,“我与她关系又不好,你理什么当她死了是好事,该普天大庆。”
卫寂慌忙朝四周瞧去,见四下无人,他转头低声对姜檐说,“殿下慎言,不可妄议亡者,不吉利。”
卫寂双手合十对着四周阿弥陀佛,之后又满脸紧张地对姜檐道“殿下快呸呸两声,别沾了什么脏东西。”
姜檐压下眉头,似是想开口说什么,但还是憋了回去,按卫寂说的,面无表情的呸了一声。
卫寂继续合着手祷告经文。
他不是很迷信,但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太后的魂魄还留在宫中,正好听见殿下这番话,缠上殿下怎么办
等他祷告完了,姜檐黑着脸说,“让你装晕就装晕,事情我已安排妥当,你与其在这里挨冻受罪,还不如回东宫睡一觉。”
卫寂摇摇头,嗫嚅道“臣没事。”
说完又补了一句,“大家都是如此。”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寒风跪着,旁人都没事,他哪里那么娇贵
姜檐恼了,“旁人是旁人,你是你,旁人的腿还没受过伤呢。”
卫寂抬了一下眼皮,最终又垂了下来。
看他这样,姜檐语气也缓和下来,“好不容易养好你的腿,这样跪一夜,那我往日算白折腾了。”
卫寂面上露出纠结,“可”
姜檐打断他,强势道“若是一会儿你不装晕,我直接拽你走。”
卫寂讷讷,“臣真的没事。”
姜檐皱眉,“你不肯走,是怕她的鬼魂找上你”
卫寂摇头,“算命的大师说臣命格硬,不怕这些脏东西。”
姜檐“你知道她是脏东西就好,赶紧离开皇宫。”
卫寂一听他又对逝者口出恶言,赶忙双手合十,继续祷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冤魂孽障,速速退去。”
姜檐气得磨了磨牙,上前捧住卫寂的脸,俯身凑近他,恶狠狠道“再不走,不许你考科举”
卫寂仰头怔怔看着他,他们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错。
看着卫寂翕动的唇,姜檐耳廓泛上一股热意,他别过头说,“让你听话你就听话。”
卫寂局促地垂下眼睫。
卫寂回去后,战战兢兢跪在原处,他伏在地上,心提在嗓子眼。
姜檐说已经找好了接应他的人,听到三长两短的咳嗽声,他就倒在地上,那人会将他送到东宫。
卫寂跪了还没半刻钟,便听到身后的侍卫咳嗽。
连咳三声后,停了一下,又咳了两声。
是暗号。
卫寂心里叫苦,左右为难,他还以为至少得跪一个时辰,谁知道暗号响得这样早
太子刚将他叫出去,回来没多久他就晕过去,旁人不得生疑
卫寂冷汗都出来了,他跪在地上没动。
等了十几息,见卫寂没反应,那侍卫又咳了几声。
卫寂将头埋得更低了,他实在不想这么早昏过去,可又怕姜檐真找过来。
犹豫片刻,卫寂双眼一翻,啪地歪过身子软到地上。
他这番举动吓了旁边那个小世子一跳,对方也不装哭了,受惊似的看着卫寂。
卫寂双眼紧闭,手不自觉发抖,他听到有脚步声走来,接着他便被一双手托起来。
那小世子起身帮忙,将卫寂托到侍卫背上。
等卫寂一走,他便跪到了卫寂那块地儿,抢先其他人霸占了火盆。
金福瑞候在马车旁,瞧见黑暗处快步走来一人,背上躺着还在装晕的卫寂,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金福瑞轻唤了一声,“小卫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卫寂才敢睁开眼。
金福瑞撩开帘布,“快进来,莫叫旁人看见。”
卫寂闻言,手忙脚乱地上了马车。
金福瑞跟上去,拽过软褥盖在卫寂身上,口气带着心疼,“脸色这么差,冻坏了罢”
卫寂口中哈出白气,冻得鼻尖通红,却还是说,“没事。”
马车摇晃起来,车夫驾着马朝宫外走。
卫寂透窗朝灯火处看了一眼,忍不住问,“殿下呢”
金福瑞给卫寂掖着被角,“殿下是皇嫡子,还需留在宫中。”
卫寂没再说话。
瞧了一眼隐在黑暗,沉默不语的卫寂,金福瑞又说,“殿下怕您冻坏了,所以先让您回东宫,殿下自己应该是在太后棺椁守着。”
卫寂眼睫动了动,低声嗯了一句。
看卫寂这个闷葫芦样儿,金福瑞有些无奈。
这俩人一个闷,一个傲,也不知能不能凑到一起。
到了东宫,金福瑞将卫寂领到了姜檐的寝殿。
卫寂脚步微顿,停在殿门口,面色犯难,“金公公,我还是睡客房罢。”
金福瑞“这是殿下吩咐的。”
卫寂还是停在原地。
金福瑞求道“您就行行好,办不好差事,殿下一定会责罚咱家的。”
卫寂抿了抿唇,然后走了进来。
金福瑞拿出一个素白的瓷瓶,“殿下吩咐要给您上药,怕您的腿伤再犯。”
卫寂一愣,继而低声道“劳烦公公了。”
他的腿以前受过伤,一到阴雨天膝盖便会感到酸麻。
太医说这种寒伤只能养着,还教了卫寂一个法子,冬病夏治,夏病冬治。
直白来说就是,冬天落下的病症,要夏日仔细精养,反之也是这个道理。
卫寂是寒伤,膝盖受过冻,为了养他的伤,夏季旁人都忙着避暑时,姜檐费尽心思,带着他偷偷去泡汤泉。
正值酷暑,天气炎炎,卫寂跟姜檐却在汤泉里泡着,他硬生生热昏过去两次。
不过效果却很好,果真如太医所言,冬病需夏治,泡了俩月,阴天时卫寂的腿不再像先前那么难受。
见有效果,姜檐便开始四处寻法子。
还让人给他配了这药膏,前几年一入冬,卫寂便天天搓敷,敷完还要用纱布裹着腿在火炉旁烤。
到现在他的腿跟正常人无异,稍微受点风寒也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 有错别字吗感觉这章会有错别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