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第 34 章 姜檐:会有人欺负他的,……

    听到有人敲门, 魏忠披了一件厚实的风衣,出屋后不禁朝卫寂的房中看了一眼。

    门外那人又连着敲了三声,魏忠收回目光, 不耐地冲门外喊,“来了, 来了。”

    他走过去拿开门闩, 吱呀一声将门从内打开。

    门前站着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书童,一双稚气的眸子毫无畏惧地打量着魏忠,身后是一辆高大的马车。

    小少年便朗声问, “这是侯府的庄子么”

    魏忠目露警惕,“你是谁, 来此处做什么”

    小少年自有一股傲气, 轻哼一声,“你先说这里是不是侯府的庄子, 我再说来此的目的。”

    “西竹。”马车之中传来一道清润的声音, “不得无礼。”

    魏忠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只修长如竹节的手伸出来, 布帘被掀开,一个俊朗如画的男子从里面出来。

    西竹绕过去扶他, “公子, 小心脚下。”

    男子一身青衣,气度如朗月入怀, 一看便是世家贵公子, 魏忠心道不好。

    他被侯爷安排来这里,便是要拦着小侯爷与京中的贵人们见面,此人莫不是侯爷想拦那人

    魏忠全身戒备,但又不敢轻易得罪他们, 正要与之周旋时,青衣男子递过来一张拜帖。

    西竹人小嘴却很快,先一步说,“我家公子与你们侯府的小侯爷是旧友,今日来接小侯爷去我们府中小住几日,我们公子已经和卫侯爷说了此事,卫侯爷也应下了。”

    许怀秉客气道“劳烦你请卫寂出来。”

    魏忠半信半疑,他拿过拜帖打开。

    帖子上面不仅写着许怀秉姓甚名谁,府邸何处,竟还有卫宗建的字。

    卫宗建确实应了这件事,怕魏忠有所怀疑,他还盖了自己的印章,好让魏忠辨别真伪。

    卫宗建对许怀秉极其信任,他知道在凉州时,卫寂曾于许怀秉交好,因此没有怀疑。

    再加上许怀秉是以读书会友之名来接卫寂过去小住,卫宗建想了想,觉得卫寂跟许怀秉待在一块,总好过一个人在这里死读书。

    除此之外他也是有私心的,他想卫寂多跟许怀秉这种品行端正,有纵横之才的人多多交际。

    孔子曰,与善人居,如入芝兰之室,久而不闻其香,即与之化矣。

    与不善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亦与之化矣。

    许怀秉就是善人,与这样的人为友,卫寂一定会受益匪浅,或许还能改掉那些恶习。

    魏忠便是没读过多少书,也听闻过岐孟许氏,他赶忙作揖,“原来是许家郎君。”

    不想自家的公子在外面挨冻吹风,西竹出声催促,“快去请小侯爷出来。”

    魏忠连声应“好”,转身便去叫卫寂。

    西竹撇撇嘴,心道侯府怎么如此怠慢客人,也不知先请他们进去。

    一抬头,瞥见许怀秉望过来的淡淡目光,西竹吓得脖子一缩。

    许怀秉徐缓道“还记得前些日子我与你说的话”

    西竹嗫嗫,“记得,公子说要戒骄戒躁。”

    他到底是年岁小,也很少跟许怀秉出来,行事难免张狂,许怀秉点到为止,并未再训诫他。

    西竹退许怀秉身后,闭上嘴不敢再插话。

    卫寂在屋内已经听到许怀秉的声音,但听得并不真切,从虚掩的门扉看到半张侧脸,才猜到是他。

    没料到许怀秉会来,卫寂愣了一会儿。

    魏忠来叫卫寂时,他已穿好衣物,顺势推开门走了出去。

    许怀秉站在月下,身长如玉,面容清冷。

    听见门内的脚步声,那双没有烟火气的眸看去,瞧见缓步走来的卫寂。

    魏忠在前撑着一盏薄黄的灯,提醒卫寂小心看路。

    卫寂裹着一件大氅,半截下巴隐在皮毛里,薄薄的唇,乌黑的眸,眼皮缀着一颗小痣,低敛着眉的模样很是温顺讨喜。

    他不是很想见许怀秉,因此走得并不快。

    直到人从门外看过来,他才快了一些,走过来道“外面风大,进来罢。”

    许怀秉未说话,只是静默无声地看着卫寂。

    西竹性子虽不沉稳,但极为聪明,找了一个借口将魏忠拉走,留他二人单独说话。

    “有事么”卫寂也不傻,见许怀秉的书童拉走了魏忠,便知道他有话要说。

    许怀秉省去了寒暄,一开口便惊到了卫寂,“我知你快要到雨露期了。”

    卫寂瞪大眼睛,下意识左右环顾,确认四下无人,他才惊愕地看着许怀秉。

    许怀秉继续说,“你分化过晚,第一次雨露期未必没有危险,与我回去罢。我跟你父亲说你来我这里读几日的书,他已经同意。”

    简单几句话,却包含着许多信息。

    许怀秉不仅知道他分化了,还知道他什么时候分化的,因此推测出了他第一次的雨露期。

    更为可怕的是,许怀秉算准卫寂没跟家里人说。知道他要瞒着所有人,想一个人偷偷的熬过这五日。

    其实许怀秉能猜出这些也不算太神。

    卫寂在大恩寺失踪闹得很大,之后他连着烧了好几日,许怀秉猜他是分化了不为过。

    卫寂想了想,正要开口又听许怀秉说,“此处离京城远,若真出了事无法就近寻医。我叔父后院有一个竹舍,你可以住到此处。”

    许怀秉先说卫寂父亲知道,后又提许太傅,话里话外都在告诉卫寂,他不会乘人之危。

    双方长辈都知晓是许怀秉请卫寂来小住,真要闹出什么事,一定是许怀秉名声有损。

    “你是正人君子,我是信的。”卫寂面带犹豫,“只是太过叨扰,还是算了,我已经买了药。”

    分化时没出事,雨露期应当也不会有事。

    许怀秉淡声说,“不必客气,我也欠你一个恩情,而且只是小住几日,谈不上叨扰。”

    卫寂也不知道许怀秉说的恩情是指什么,是他给他调颜料,还是许怀秉心里仍旧将他晚了五年分化归罪那条蛇身上。

    不管是哪一样,听到他这样的话,卫寂都觉得许怀秉太君子,责任心太重。

    卫寂在心中叹了一声,还是受了许怀秉的这次援手,也算了结过往,省得许怀秉总是惦记此事。

    应了许怀秉,卫寂回屋简单收拾了一下,便坐上许怀秉的马车,随他回去。

    魏忠不知要不要跟过去,信中侯爷也没说,看小侯爷跟许公子也没有带他的意思,只好作罢。

    夜路不好走,车内垫了厚厚的软垫,卫寂坐着仍旧不舒服。

    挂在车厢的六角灯笼,随着马车晃在卫寂面上,晃得他眼睛睁不开,困意都要泛上了。

    许怀秉取下了灯笼,吹灭了里面的蜡烛,车厢内伸手不见五指。

    卫寂有些不好意思,哪怕许怀秉看不见,他也悄悄坐直了身子。

    许怀秉突然致歉,“抱歉,这么晚才来接你,白日有些急事要办。”

    卫寂摇摇头,“没事,你能来,我心中已是很感激。”

    他这话说得十分客气,许怀秉没再言语。

    车子摇晃了一路,卫寂骨头都要散架了,他虽不愿承认,但他体魄确实不够强健,也不怪殿下总将他带去校场操练。

    卫寂就是一介弱文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读书好似也没其他路可走。

    好不容易到了许太傅的府邸,因为太晚了,贪图路程近一些,他们便从后门走的。

    从马车下来,卫寂腿麻了,屁股也好似不是自己的,他不好意思说,下马车时双腿都在打软。

    许怀秉不知是不是看了出来,立在一旁等着卫寂缓过来,才带他去竹舍。

    绕过那片葱绿的竹林,尽头便是小桥流水,荷叶游鱼,一派田园之风。

    一间雅致古朴的竹舍立于其中,纱窗映出一盏薄光,清幽中带着几分温馨。

    摇摇的灯烛中,一道人影从梦中惊醒。

    姜檐光洁的额上布着细汗,似墨刀剪裁出来的眉目带着惊与惧,脑海不断闪现方才睡梦中卫寂的模样。

    他神色痛苦地倒伏在地上,脸上结着血痂,眉眼覆着冰雪,唇色青白。

    姜檐心口一抽,撩开身上的被子,光着脚跑出了寝殿。

    正在外殿打瞌睡的金福瑞,恍惚地看到一个人影闪过,他还没反应过来,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

    睡意一下子惊没了,金福瑞赶忙追过去,“殿下。”

    看姜檐赤足披发,身上只着一件单衣,金福瑞又折回去拿了一件狐裘。

    姜檐神色焦急,横冲着跑出庭院。

    金福瑞追在身后,气喘吁吁地问,“殿下,这么晚了,您做什么去”

    姜檐停下来,望着长长的亭廊左右转身,像是失了方寸,急道“快去给孤找一辆马车。”

    看姜檐脸冻得泛白,金福瑞赶紧将狐裘披到他身上。

    金福瑞喘得连话都说不利索,“您要马车”

    姜檐语无伦次,“去侯府,孤刚才梦见他了,他们一定会欺负他的,快找马车。”

    他梦到卫寂在大恩寺跌到山下,还梦到许多年前卫寂泡在寒水的模样。

    他刚分化那年的开春,正是打马球的好季节。

    三月在皇家校场举行马球赛,不少王公贵族都参与,就连他父皇都打了一场。

    姜檐好战,这种比赛是一定要赢的。

    那场马球赛除卫寂外,其余伴读都参加了,与姜檐一队。

    他们在内湖旁商量战术时,姜檐的玉佩不慎掉进了水中,方尽安就让一旁拿拿衣服,递递水的卫寂去找。

    姜檐也没太在意,四个伴读里他独独与卫寂不怎么熟,平时也甚少说话,他们骑射投壶时,卫寂多半就傻傻站在一旁。

    最近说起话,还是因为这人总出现在他面前,帮谁传个话什么的。

    玉佩上场前本就是要摘的,掉进湖中姜檐也不在乎,之后与方尽安他们一同走了。

    等他赢下了比赛,已是一个多时辰后的事。路过内湖时,姜檐看见一人在湖里弯着腰朝下摸索。

    那日春光很好,那少年低着头,侧脸如一尊细腻的润玉,长睫绒绒,像一把蒲扇。

    虽入了春,但湖水刚融冰,还是很寒。

    那少年也不知在水里泡了多久,唇色很是苍白,姜檐的心轻轻动了一下,走过去问他在做什么。

    卫寂吓一跳,战战兢兢回了一句,“臣在给殿下找玉佩。”

    姜檐早忘记这档子事,他还以为卫寂会让旁人去寻,没想到自己下了水。

    后来细问才知道,是方尽安说要卫寂亲自下水找,还是以他的名义。

    那一刻姜檐生出一种恼意,原本对此人感官还不错,现下已有七成的厌烦。

    后来没过几日,下了一场大雨,天气又骤然冷了回去。

    姜檐发现那个寡言的伴读走路都有些怪,时不时就会揉一揉膝盖,垂眸时毛绒绒的眼睫一坠一坠的,眼皮上竟然还有一颗痣。

    姜檐转头跟他说话,卫寂猛地抬起眼,那痣竟又消失不见了。

    等到冬日,他俩关系已经很好,卫寂腿上的毛病便显现出来,一下雪就会走不成路。

    姜檐问过卫寂,为什么要听方尽安的,真的自己下水去找玉佩。

    卫寂小声回他,“因为那时跟殿下不熟。”

    有些事是不论对错的,若是偏爱一人,他便是错的,也会被人纵容。

    这个道理卫寂自小就明白,有时他没有做错,也会受到责罚。

    卫寂就是这样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他很少去争辩什么,哪怕知道方尽安是故意整他,他也不太敢反抗。

    因为他不确定太子会站在他这边,若是太子不就事论事,到时卫寂只会惹更大的麻烦,回到家中也得挨罚。

    姜檐那时没听懂卫寂的言外之意,此时此刻他明白了。

    寒风吹来,姜檐眼眶泛了一圈红,“会有人欺负他的。”

    他不在卫寂身边,一定会有人欺负他。

    他要去找他。,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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