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不做生意,陆梨打通宵麻将,送走客人,睡到日晒三竿。
外婆在准备做月饼的材料。
“梨子,小霍今天什么时候回舒城你问问他喜欢吃哪种馅儿。”
陆梨揉眼睛打哈欠“我还以为你说的客套话。”
“别人就客气一下,孙女婿肯定要宠的呀。”
陆梨拧眉失笑,老太太还当真了。
她给霍旭西打电话,问他今天什么时候回来,他说下午。
“那我把月饼送到你店里”
“不用,我自己来拿。”
她诧异“下午”
“嗯。”
陆梨未免好奇“你不累吗又赶飞机又坐车的。”换作她肯定立刻回家躺着,哪还有精神到处跑。
霍旭西语气不屑“拜托姐姐,年纪轻轻的怕什么累你还不到三十岁就这么虚吗”
陆梨愤怒地挂掉电话。
狗东西。
“问过了,他喜欢吃五仁月饼,全部做成五仁馅儿的就行。”她这样告诉外婆。
中午吃饭时陆梨还有些浑浑噩噩,不经意间却得到一个炸裂的消息。
外婆说“下个月辜老师六十大寿,要办酒。”
她默然片刻,随意问“清彦哥哥要回来吗”
“要的,昨天和辜师母碰面,她说清彦已经回国了,现在在北都一家挺有名的科技公司做工程师,年薪七八十万呢,这孩子真有出息。”
陆梨毫不意外,他一直就很优秀。
这个还不是重点,最要紧的是,他回来了,并且下个月就要回到舒城,他们即将见面。
陆梨无法平复心底的躁动,吃完饭主动洗碗,催促外婆出去搓麻将,随后她打开音响放歌,扭着腰哼着曲,擦桌子,洗衣服,拖地。
霍旭西来电时她刚收拾完,出了一层汗,脸颊发红。
“我到了,你下来吧。”
陆梨用点心盒子装好月饼跑下楼。
霍旭西见她穿着夹脚拖鞋蹦蹦跳跳出现,眉目含笑,春色满面,今天格外明艳。
“给”
她像只小兔子。
霍旭西问“这么高兴”
陆梨双手背在后面,身体轻轻扭动“不好吃别怪我啊。”
他直盯着她“你脸红什么”
“有吗”陆梨抿嘴,面露羞涩,说“清彦哥哥下个月回来。”
霍旭西瞬间垮下脸,毫无夸张,瞬间,笑意丧失殆尽。
陆梨没有察觉,踮踮脚,鼓动腮帮子,仿佛少女坠入爱河“我在想怎么跟他开口,哎呀,事到临头突然好害怕,万一吓着他怎么办”
说着又咬唇“不管了,反正他脾气好,肯定不会跟我计较。”
霍旭西冷冷开口“如果他不喜欢你呢。”
“那我就死缠烂打。”
“没有羞耻心吗,陆老师。”
“没有。”
他皮笑肉不笑,扯起嘴角轻飘飘地讥讽“佩服,真看不出来,为个男人你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陆梨听得不是滋味儿,又被他盯得发毛,硬着脖子怒回“他不是什么普通男人,他心胸宽广,温柔体贴,对我讲话从来都轻言细语。而且他尊重我、理解我,不会像别人那样轻视我的职业,更不会轻视我。你说,我不喜欢他喜欢谁”
霍旭西胸膛微微轰鸣,像被敲了下心钟,正欲张嘴,陆梨却转身走了。
他也生气,随手把月饼丢在石凳上,大步往停车的方向去。
一条狗经过。
他瞥了眼,发现那狗停在石凳前,探头嗅点心盒子。霍旭西想也没想当即返回,脸色阴沉地拿走月饼。
狗耷拉着眼皮冷冷看他。
飙车回家,也不知哪儿来的那么大火气,心中烦躁犹如热油锅内掉落几点清水,狂轰滥炸。
始作俑者,陆梨也。
不是只有古代人才会讲成语。
霍旭西后悔自己马不停蹄赶回舒城,连家都没着,行李也没放,第一时间去见她,听到的却是满口“清彦哥哥”。
邻居了不起高材生了不起温柔体贴了不起
霍旭西感到一种非常不舒服的陌生情绪,类似挫败。靠,见鬼。他从没觉得自己哪里不如人,就算在乡下长大,没读多少书,刚成年就闯社会,但他靠自己学技术、开店,买车买房,赡养父亲和姑妈,店里那帮人也把他当做避风港,虽然赚钱辛苦,可这一切向来是他傲气的资本,何曾挫败过
更别说去和另一个男人比较。
搞什么鬼。
那天明明是陆梨先主动亲他的,亲完不用负责的啊还真当什么都没法发生过她好歹谈过恋爱,竟然对暧昧关系迟钝到这种地步。
霍旭西气得头痛,他发誓再也不想见她,那个蠢笨、粗鲁、庸俗、花痴的傻大姐,根本不值得。
想到这里,烦闷地收拾行李,衣裳丢进洗衣机。
刚准备休息,三姑发来微信,询问霍樱的消息和他去北都的情况。
三姑对他这次选择跟亲生父母过中秋颇有微词,不好明说,旁敲侧击打探细节,担心他被拐跑。
语音消息一条接着一条,后面的霍旭西都懒得听,也懒得回复,只给老霍打了通电话,闲聊几句。
次日开工,他阴沉沉地上班,大伙儿只当他因为家里的事情烦心,都没敢多问。
去年亲子相认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他意外得知身世,与亲生父母见面,养父这边被媒体记者骚扰,再加上双方长辈对他的期待和亲情拉扯,大伙儿都知道他负担重,所以很少谈论这个话题。
却没想,他沉郁的情绪竟然持续了一整天。
夜里九点,陆梨在花圈店整理完库存,正准备回家,这时突然接到章弋的电话。
“姐,你有空能去看看旭哥吗”
“怎么了”
“他今天好奇怪,不和我们说话,也不搭理客人,下班还留在店里喝啤酒,我们让老懒留下来跟他聊聊,谁知道老懒自己喝得醉死,现在都联系不上了。”
陆梨想到昨天吵架,默然片刻“我去不太合适吧。”
章弋说“合适,我们这里没人劝得了他,可你不同,你不是他的员工,又比他大几岁,姐姐开口他多少会听的。”
陆梨语气有些嘲讽“我倒没看出来他是肯听话的乖弟弟。”
“哎呀姐”
其实陆梨心中也有几分好奇,昨天吵完架,她夜里胡思乱想,猜测霍旭西该不会喜欢上自己了吧
不是她自恋哈,实在那人反应过度,莫名其妙,一听见辜清彦的名字就开始阴阳怪气摆臭脸,除了吃醋,真让人想不到别的理由。
今天更奇怪,心情不好借酒消愁呢可他那24k纯金狂跩龙傲天般的性情像是会借酒消愁的人吗
陆梨决定亲自过去瞅瞅。
她关了店门,二十分钟后,搭车来到白塔路。
此时不过九点半,商铺灯火通明,街市霓虹闪烁,唯独洗车店黑黢黢的,左右两扇大门已经关闭,只留着中间半副卷帘门。
陆梨弯腰进去,顶上几只黯淡小灯,脚下是水槽,铺着地格栅,穿过二号洗车位往里走,来到休息区,看见老懒四仰八叉躺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再往里是展示区,柜上陈列一些坐垫、脚垫、车蜡、太阳膜等产品。
这间店面又宽又深,展厅旁边才是前台,霍老板正歪在椅子里,双腿交叠搭着桌面。
电脑屏幕幽蓝的光线映照在他冷清的脸上。
陆梨脚步迟疑停顿,欲前又止。
霍旭西看见她来,没说话,目光轻轻掠过,像月夜深林的狼崽子,发现猎物,但懒得动弹。
老懒的呼噜声饶有节奏,电锯一般。
陆梨知道他故意晾着自己,却也不在乎,上前去,闻到沉沉的烟酒味。
“看什么呢”
他置若罔闻,依然盯着电脑。
陆梨轻笑,逗说“该不会是a片吧”
霍旭西慢慢抬起眼皮打量她,神情寂静。
陆梨倚着大理石桌,没心没肺“喂,送你的月饼怎么样,好吃吗”
他淡淡开口“给狗吃了。”
陆梨嗤笑“没错,就是给狗吃的。”
霍旭西瞪了眼“你来干嘛”
“章弋说你心情不好,非要我过来劝劝,我看你这不挺好的,也没缺胳膊少腿。”
“别人让你来你就来,真听话。”
陆梨不急不躁,抿嘴微笑“担心你呀,怕你吃了我家的月饼中毒。”
他也不紧不慢“你下毒了”
“五仁馅儿的,跟毒药也差不多。”她说着视线低垂,略咬唇,眼珠子转得飞快。
霍旭西察觉“有话直说。”
陆梨脚尖点地“有个问题,你是不是讨厌辜清彦”
奇怪吧,一个人怎么会无缘无故讨厌他素昧谋面的人呢
霍旭西毫不犹豫地“嗯”了声。
陆梨意外他如此坚定“为什么”
“不喜欢这个名字,听着矫情。”
陆梨撇撇嘴,暗做深呼吸“你该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什么”
她几乎不给他作反应的时间,立刻表明态度“总之你不要喜欢我哈,我有心上人的,你、你喜欢我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霍旭西笑了,歪着脑袋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眸中似有星河流淌。
陆梨忽然脸颊滚烫。
“姐姐,”他说“你真应该去做谐星,喜剧界少了你,损失巨大。”
“”
“单身太久,开始幻想男人暗恋你了吗”
每次听他喊“姐姐”,陆梨就起鸡皮疙瘩,好似心底隐秘的私地生出苔藓,潮湿蔓延。
她有点儿臊,垂死挣扎,抬起下巴维持腔调“不是最好,这样我就放心了,省得大家做朋友尴尬。”
“是吗,原来你觉得尴尬。”
她诚实回答“刚才有点儿,不过现在没了。”
霍旭西就看着她。
陆梨转身打算回家,快走到门口,发现一条大黑狗站在那里像剪影一动不动。她有点害怕,踌躇数秒,试着往前挪了一步,那黑狗竟然冲她疯狂咆哮起来。
“汪汪汪汪”
见鬼了。
陆梨连忙后退,高声惊问“怎么回事”
霍旭西瞥着“它叫黑豹,附近的流浪狗。”
“为什么这么凶它堵在门口我怎么走”
霍旭西十分乐意看她出糗,于是轻描淡写“你走的你的,它又不咬人。”
这叫什么屁话陆梨心中暗骂,知道他是不肯帮忙的了。
黑豹虎视眈眈霸占门口,一时半会儿没有走的意思。老懒鼾声如雷,一时半会儿也醒不过来。霍旭西窝在椅子里疑似继续观赏a片。
陆梨大为恼火,怀疑自己脑子抽风才跑到这里自讨苦吃。
她气鼓鼓,随手抄了张板凳靠墙坐下。
某人欠兮兮地开口“要帮忙说一声。”
谁要你帮陆梨瞪过去,白一眼,发誓今晚就算在这儿坐到天亮也不会嘴软。
背后的墙上贴满世界汽车标志大全和汽车仪表图形标识。
她跷二郎腿,从包里掏出香烟打火机,动作熟稔,烟雾从嘴唇吐出,掠过小小的鼻子,缭绕着飘散。
霍旭西想起她喝醉时曾经说过戒烟,因为辜清彦爱干净,不喜欢闻烟味。
看来意志并没她自己以为的那么坚定。
夜渐深了,街巷霓虹是堕落的颜色,汽车一辆辆从店门前飞过,行人陌生,影子晃动,这座城市的喧嚣还没有熄灭,像走马灯转动着光怪陆离的世界,可是一切浮华与我都无关。
若明若暗,她坐在那儿吸烟,望着半扇门外残碎的街景,侧影真似电影海报。
霍旭西看了会儿,拿起手机,将这一幕拍照保存。,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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