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第 37 章 今日……可是我手重了?……

    “这张纸我可以带走吗”江采霜问道。

    “可以, 回头我跟静远兄他们说一说。”

    现在几个人都下落不明,也没工夫在意这么多了, 先把人找到才是最要紧的。

    随后, 江采霜还去了邓聪三人的屋舍,他们与何文乐周康的住处离得不远,倒是好找。

    同样在邓聪房中找到两张丑字, 还有一人房中也有丑字。

    文章内容卓然, 字迹却潦草难看。

    “除了都支持新法以外,这五人或许还有一个共同点便是这字迹丑陋,内藏锦绣的文章。”

    说不定与他们的失踪有关。

    江采霜留下了一张,让哥哥在太舍帮忙打问,看写字的是不是太舍中人。

    她则趁着天还未黑, 和燕安谨一同离开太舍, 去街市上打听。

    “既然哥哥说, 周康失踪前有人看见过他往东边走,那我们也去东边吧。正好回去的路也在这个方向。”

    他们去了好几家文馆,挨家挨户打问,对这幅字有没有印象。文馆书铺的掌柜看了丑字都直皱眉头,说自己家只卖好看的字,哪有人故意卖丑字。

    等走出街巷, 天色已晚,江采霜饿得前胸贴后背,剩下的地方只能明日再来查看。

    “只靠我们一人寻找线索太慢, 明日我从悬镜司调几个人过来,跟道长一起打听。”

    江采霜怏怏不乐,“好吧。”

    她原本还想只靠自己的力量破案,可破案过程繁琐, 她一个人不知道要问到猴年马月。

    燕安谨好笑地将她脸上的苦恼收入眼底,给她倒了杯茶,“问了一下午难免口干,喝点茶水润喉。”

    江采霜后知后觉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喝完反倒觉得更渴,“再来一杯。”

    燕安谨继续帮她倒。

    江采霜一连喝了四五杯茶,才觉得喉咙有了点湿意,不像刚才那么干燥。

    回到府上,用过晚膳,江采霜仍趴在桌子上,对着那几张纸翻来覆去地研究。

    “这字到底是谁写的,怎么会这样丑”

    燕安谨正处理堆了一天的公务,朝她那边投去一眼,饶有兴致地开口“倒是让在下想起了道长的字”

    他还没说完,江采霜便“噌”一下坐直身子,瞪向他,“我的字可比这些鬼画符好看多了。”

    虽说她的字与那些书法大家没法比,但好歹端正工整,才没有这么丑。

    燕安谨眉梢微扬,漫不经心地说道“是吗”

    “当然”江采霜怕他不信,扯来一张宣纸,从他的笔架上拿了支笔,“你可看好了。”

    江采霜鼓了鼓脸颊,气势汹汹地想要下笔,临了却不知写什么,“我要写什么”

    “道长看到什么,写什么就是。”

    江采霜视线转了一圈,回到自己胳膊肘下面压的丑字。

    “既然要对比,那便应该写同样的字。”

    于是她将丑字放在空白宣纸的旁边,比对着上面的字句,一个字一个字地抄写。

    她打定主意要让燕安谨好看,所以写得比平时还要认真。

    练字修身养性,江采霜写着写着便投入进去,心也渐渐静了下来。

    心一静,她意外地发现了之前没发现的细节。

    江采霜搁下笔,“这幅字不仅丑,有许多细微的笔画还是错的,而且能看出下笔之人的端谨,并非故意写丑。反倒像是刚学写字的孩童。”

    横竖虽然写得歪歪扭扭,但力道并不虚浮,墨迹反倒格外重,应该是写得很慢,格外认真地在写。

    “刚识字的孩童哪能写出这般文章,定然是从哪里抄来练字的。”江采霜思虑过后,下了结论。

    有了这个范围,明天再去盘问,也就有了新的方向。

    江采霜妥帖地将这几张纸收好,心思一转,慢慢回过味来。

    她看向燕安谨,挑眉,“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

    所以激她照着这张纸写字,指引她发现这其中藏着的细节。

    燕安谨不动声色,专注地处理手头的卷宗,“哪里。这是道长自己发现的线索。”

    江采霜狐疑地盯着他,忽而扑过去,抢走他手中的笔。

    燕安谨无奈,只好抬眸看她,眼底笑意清浅,“在下还有许多待处理的公务,道长可否将笔还给在下”

    江采霜手撑着桌边,轻巧一跃,侧坐在桌案上,明眸噙着嗔怪,“你明知道线索,还故意不告诉我,害我没头苍蝇似的跑了一下午。”

    燕安谨揉了揉眉心,好脾气地笑着,正欲从笔架上另拿一支,“这是道长的案子,在下不好插手。”

    江采霜拦在他之前抢走笔架,放到自己身侧,用身体挡住,“还没完呢。”

    燕安谨眼尾微挑,“道长想如何”

    江采霜眼底划过一丝亮光,忽然提笔朝他的脸攻去,燕安谨抬臂抵挡。

    江采霜左手也从身后摸来一支笔,从刁钻的角度攻向他的衣襟。

    燕安谨似乎很怕衣袍沾上墨水,反应迅速地防守,却也顾忌着力道,不会伤了她。

    两人一个坐在桌子上,一个云淡风轻坐在桌前。

    一个手脚并用地进攻,一个游刃有余地防守。

    几息之间,燕安谨便化解了她十几次攻势。

    江采霜本想抬腿偷袭,却一下踢上了椅子腿,反倒被绊了一跤,迎面跌进他怀里,被好闻的花香扑了个满怀。

    眼前天旋地转,她的心也随之猛跳。

    江采霜胸口上下起伏,努力平复着气息,惊魂未定地从他怀里抬起头。

    在方才的混乱中,她手中的笔反倒在她鼻尖点了一道,留下一个墨点,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这可是道长自己摔下来的,怨不得在下。”燕安谨扬唇,低声笑了起来,连气息声都透着愉悦。

    漂亮的桃花眼弯似新月,嫣红的薄唇绽开,笑得格外勾引人。

    江采霜还不知道自己鼻尖被画了一道,眨巴着莹润的眼睛,呆呆地看他。

    “看什么呢”燕安谨饶有兴味地道。

    江采霜的视线下滑,落在他修长的颈间,凸起处。

    这是什么

    江采霜疑惑地伸出手,宽大的袖口下滑,朝他的喉结摸过去。

    燕安谨眸光一紧,手已经快过思考,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腕。

    正巧这时,梁武大大咧咧地走进来,“主子,明天让我跟白露道长一起查案”

    本以为进来会看到主子端坐在案前处理正事,白露道长会坐在旁边看书。

    没想到一进门,就瞧见一人亲昵姿态。

    梁武眼睛瞪得如铜铃,登时如同被点穴一般,定在原地。

    “出去。”燕安谨淡淡道。

    “是,是。”梁武连忙转身往外跑,还差点被门槛绊倒,哎呦哎呦地叫了两声。

    燕安谨松开江采霜的手腕,白皙的腕间印上一抹刺眼的红。

    “是不是捏疼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这话江采霜顿时觉得手腕火辣辣的疼,气恼不已。

    从他怀里跳下去,头也不回地跑出去了。

    燕安谨微怔,“霜儿”

    江采霜跑得快,没听见他的声音。

    夜里,江采霜正要上床睡觉,有人推门进来。

    屏风上影影绰绰地映出那人修长的身影,江采霜连忙掀开被窝钻了进去。

    燕安谨的脚步声微顿,缓步来到床前。

    小姑娘把自己裹成一团,背对他,躲在大床里侧。

    刚才他让小虎子过来送药膏,据说被关在门外,连她的面都没见着。

    燕安谨头一次不知道怎么哄人。

    江采霜心里也在犯嘀咕,这人怎么走到床边不动了

    要么就走,要么就留,一直在床边站着做什么

    她倒是没想过来人不是燕安谨,一听脚步声就知道是他。

    过了会儿,床边的人终于有了动作,江采霜能感觉到,他在自己身侧躺下。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赶他走时,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她的脖颈,痒痒的。

    江采霜摸到肩头,抓住一截洁白的狐狸尾巴,只有尾巴尖泛着艳丽的绯色。

    燕安谨清了清嗓子,试探地开口“今日可是我手重了”

    江采霜抓着他的尾巴,却不理他。

    “在下并非故意,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燕安谨嗓音低柔,小心翼翼地哄道,“还请道长原谅。”

    见她还是不说话,燕安谨又道“我让人去州桥夜市买了吃食,一会儿就送到”

    江采霜蓦地翻身,“有没有炙羊肉”

    燕安谨微愣,“有。”

    “等我吃上炙羊肉,就原谅你。”

    燕安谨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展颜一笑,“好。”

    不一会儿,大包小包的夜市吃食送到。

    江采霜掀被下床,踩着鞋走到桌边坐下,不客气地享用了起来。

    刚出炉的炙羊肉热气腾腾,应该是回来前才买的,风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江采霜吃得畅快,心情也放松不少,与他交谈起来,“我又不是要伤害你,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她以为燕安谨反应那般大,是因为颈项乃是命门,不可被旁人掌控。

    可她却不知,原因并不在此。

    燕安谨正在铺床,垂下眼帘,笑道“是在下过度紧张了。”

    江采霜尝了七八个油纸包,吃得肚子滚圆,叫翠翠端水进来,净面漱口。

    待屋中只剩一人,她率先爬上床,钻到床里面。

    燕安谨明日要早起上朝,所以歇在大床外侧。

    “先别熄。”江采霜拦住他。

    燕安谨回身问道“怎么了”

    江采霜支吾了一会儿,不好意思地道,“你能不能让我摸一下那个”

    燕安谨揉了揉眉心,挑眼看她,“哪个”

    “你的”江采霜后两个字说得很小声,“尾巴。”

    燕安谨本想说“明日再摸”,可对上她亮晶晶的眼神,话又说不出口了。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采霜如愿摸上了狐狸尾巴,干净得一尘不染,温温软软,蓬蓬松松,还带着好闻的徘徊花香。

    她摸着尾巴,脑子里冒出许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来,“你身上有这么多狐狸毛,暑夏可会觉得炎热”

    燕安谨“”

    他深吸了口气,艰难地忍着笑,“不会。”

    “那冬日呢是不是不用穿棉衣了”

    燕安谨咳了声,“还是要穿的。”

    “我摸你的尾巴,你能感觉到吗是什么感觉”

    江采霜猜测,会不会是像摸人的胳膊还是像摸耳朵

    燕安谨干脆闭上眼睛,装睡。

    江采霜久久等不到回答,推了他一下。

    “就是”燕安谨眼皮跳了跳,不情愿地低声开口,“摸尾巴的感觉。”

    江采霜不满意这个回答,她就是好奇摸尾巴是什么感觉,所以才会问他。

    结果他说的这么空,她完全想象不到。

    江采霜又有了新的问题,好奇道“你现在穿着里衣,尾巴是怎么伸出来的”

    燕安谨缓缓抬起手臂。

    江采霜以为他要有什么动作,却见他在自己颈侧的睡穴一点。

    身侧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江采霜微微起身,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世”

    怎么还能自己点自己的睡穴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

    兴许是她问到了妖族不可与外人道的秘密,所以他才会这般避而不答。

    江采霜怀着这样的心情,抱着毛茸茸的狐狸尾巴睡去。

    翌日,江采霜一大早便出了门,赶往太舍,继续昨天没完成的查探。

    她这次带上了小虎子和梁武,还有几个身穿便服的悬镜司使。

    江采霜提前吩咐过,要他们帮忙打听,哪里有孩童学字的学堂,或者哪家文馆书铺,戏楼瓦肆里有孩子。

    只要找到写字的人是谁,兴许就能找到失踪的五人下落。

    其他地方都分派了人前去打问,江采霜便领着小虎子去了矮山上的寺院,门楼上挂着“明心寺”的牌匾。

    这座庙宇香火凋零,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百姓挎着竹篮来进香。庙里墙壁斑驳破败,松竹长得倒是茂盛,遮天蔽日,阴翳如盖。

    刚一进去,就有个机灵的小沙弥迎上来,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两位施主是来进香的吧,请随我来。”

    路上,江采霜问出小和尚的法号叫“明喜”,寺院里除了他以外,还有不问世事的住持方丈,几个小和尚,以及一位借宿在此的读书人。

    江采霜忙问道“读书人是太舍的人么”

    明喜歪着脑袋想了想,“小僧也不知他是什么来历,他自己占了后院一间寮房,平时躲在房里读书,不常出现。”

    “能否带我们过去看看”

    “施主请随我来。”

    明喜带他们走进大雄宝殿,五尊佛菩萨像坐落于此,低眉善目,满面慈悲。

    江采霜对佛门了解不深,没认出左右四个是什么佛,只认得中间是大日如来佛像。当明喜带他们从正殿侧门离开的时候,江采霜回头一瞥,却见正面宁静慈悲的佛菩萨,背面却是另一幅面孔。

    佛像背面狰狞,青面獠牙,怒发冲冠,法器高举,隐藏在阴影中,仿佛地狱来的修罗恶鬼,让人看之便心生畏惧。

    江采霜讶异,“佛像的两面怎么截然相反”

    “阿弥陀佛,”明喜右手竖在胸前,低头念佛号,“佛有寂静相,忿怒相。寂静相慈悲为怀,忿化身凶恶狰狞。每当阴魔降世,五方佛怒化五方明王,啖食邪魔恶业,护持佛法,亦是在普度众生。”

    江采霜好歹是修道之人,尚能听得半知半解。

    小虎子则完全听不懂,一头雾水地杵在那。

    自大雄宝殿出去,绕过几座禅院,眼前浮现出一汪放生池。

    池中开满了荷花莲蓬,大大小小的鱼儿若隐若现。种类繁多,各不相同。

    绕过放生池,后面便是僧舍寮房。

    因着偌大的佛寺只剩下一位主持和几个小和尚,后院寮房大都空置,幽静无声,只有一间寮房内传来吵嚷的读书声。

    有一长衫学子,正坐在窗前,摇头晃脑地读书。

    明喜指着那位学子,介绍道“那便是借宿在我们寺院的读书人。他整日高声读书,吵得我们都睡不好,只好从东厢搬到了西厢。如今这一排厢房都无人居住,只有他自己。”

    江采霜走近窗边,敲了敲窗棂,“你可是太舍中人”

    那人捧书,读得如痴如醉,好似全然没听见一般。

    “施主别喊了,他听不见的,”明喜走到她身边,“这人就是个木疙瘩,只知道读书,旁的什么事都不管。就连他的衣裳都是我们看不过眼,帮他洗了。”

    江采霜站在窗边仔细一瞧,果然见他的衣裳脏乱,遍布着泥点和墨点,皱皱巴巴地穿在身上。半点不像太舍其他读书人那样整洁干净,飘逸潇洒。

    “他在寺里住了多长时间了”

    明喜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出了正月搬进来的,差不多有半年了。”

    “他每天都待在寺院,哪里也不去吗”

    “哪也不去,就待在这间屋子里读书,只有吃饭如厕才能见到他出门。”

    竟如此用功刻苦吗

    江采霜又问道“你们有没有见过他的家人”

    “没见过,不对,以前来过一个女施主,好像是他的妹妹,不过来了几次之后就再也不来了。”

    正说着话,后山传来用膳的钟声。

    那人终于抱着书起身,走出了房间。

    没走两步,便被地上的石子绊倒,直愣愣地摔到地上。

    他丝毫不在意,拍了拍身上的泥灰,捡起掉落的书,目不斜视地继续往前走。

    明喜捂着嘴偷笑,“他眼神不好,看不清远处的东西,连地上有石子都不知道,所以走个路都磕磕绊绊。”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住在寺院里”江采霜追上去问道。

    书生看都没看她一眼,脚下走得飞快,生怕耽误了时间,一板一眼地回答“余及,在寺里温书备考。”

    “你是太舍学子吗”

    “不是。”

    “那你有没有见过太舍学子来这里”

    余及已经走进了草庐搭就的简陋膳堂,不顾小和尚嫌恶的眼神,自顾自拿了竹碗竹筷,走到木桶前面盛了饭菜,径自找了个地方坐下。

    一坐下,他又开始摇着脑袋大声读书。塞一口饭,读一行书,膳堂所有人都被他的声音吸引过去。

    明喜领着江采霜和小虎子盛饭,也找了位置坐下。

    “我们这本来就没多少香客,有时香客走累了想在膳堂用一顿斋饭,最后都被他给吓跑了。人人都传明心寺住了个失心疯的傻秀才,都不愿来我们寺了。”

    江采霜尝了一口菜蔬,清淡适口,她好奇地问道“就不能把他赶走吗”

    明喜忙说“阿弥陀佛,佛祖门前不敢造次。”

    寺院的寮房既然空置着,本就该供无家可归之人暂住,这也是佛家慈悲的胸怀。那个余及只是惹人烦,并未犯下错事,他们怎能硬将人赶走呢

    江采霜理解了他们的无奈,怪不得刚才那个盛饭的小和尚,露出了极为嫌恶的表情。

    “你们寺里,除了他以外,还来过别的读书人吗”

    “来过,我们寺院清静,偶尔也会有学子来此静读温书,但没有一个像这人一样的。其他学子都是借我们寺院的空房,规规矩矩地看书。即便要读书辩论,也会去后山无人之处,不会打扰旁人。”

    江采霜从怀中掏出一张周康的画像,“这个人你见过吗”

    明喜仔细打量了一番,“前几日似乎有官府的人来问过,这位施主有些面熟,应该来过我们寺里,可我不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过了。”

    等用完膳,江采霜一人被明喜引到膳堂侧面,用山上引下来的泉水,洗净自己的碗筷。

    膳堂里传来小和尚不满的声音,“你别走你自己的碗筷为何不洗白吃我们寺院的斋饭就算了,还这般懒惰,从不清洗碗筷,反倒留下来让我们替你收拾。”

    余及吃完饭,放下碗筷就走。

    他继续举着书高声念诵,被那小和尚拉住也丝毫不受影响。

    好几个小和尚都忍不住捂住耳朵,不想听他死板吵闹的声音。

    年长些的和尚双手合十,劝道“明静,算了,让他走吧。他也不是一天两天如此了。”

    明静哼了一声,到底还是松开手。

    余及高昂的读书声逐渐远去,不过在彻底消失之前,众人都听到他又摔了一跤。

    “活该。”明静怒道。

    临走前,江采霜问明喜,他们庙里的小和尚是否都识字。

    “我们寺里的和尚都会读书认字。若是不识字,如何读得佛经又如何聆听佛祖教诲”

    “那他们都会写字吗”

    “会的,我们自小便抄写佛经,修身养性。”

    从明心寺离开,小虎子挠挠头,感慨道“世上竟有如此愚痴之人,他的名字起得倒贴切,余及,愚极。”

    江采霜赞同,“是啊,读书本是为了明理,可看他那副样子,读再多书也是白读,依然是冥顽不灵的榆木疙瘩。”

    “白露道长,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去太舍,我想再搜一搜何文乐的住处。”

    跟昨日一样,江采霜被江水寒接上山,直接去了何文乐的住处。

    在满地堆成山的书籍中搜寻线索的时候,江采霜问哥哥“周康他们屋里搜到的丑字,哥哥可打听到了”

    “昨日回去后,我问了静远兄和其他人,都说没见过这样的字,不过”江水寒思忖片刻,“静远兄认为,文章里的许多想法,譬如增设女子学堂,减免穷苦人家赋税等,与喻文卿推崇的新法非常相似。”

    “既然都是新法,难道还有不同的吗”

    “我们推崇新法,是因为旧法积弱弊病太多,思变迫在眉睫。但实施哪些新法,我们自己也还在摸索,有时也会因为意见不合而争吵。”

    江采霜了然,“支持喻文卿的学子很多吗”

    “多,多如过江之鲫。文馆书铺到处都可以买到喻兄的杂谈文章。”

    毕竟他是最早提出新法的文人学子,又有以身殉法的美谈,追随他的人自然不少。

    既然提到了段静远,江采霜顺便关心了一句“对了,段大哥身体可好”

    “太舍的大夫说,只是有些着凉,注意保暖,休息几日便不碍事了。”

    “昨天段大哥为什么会被推下水”

    说起这事,江水寒眉间堆起郁色,“他与苏滔因最近何文乐等人失踪一事,起了言语冲突。濮子凡在一旁火上浇油,将他推了下去。”

    “苏滔是谁”

    “濮子凡的跟班,也是他们那群人里学问最好的。时常跟濮子凡混在一起,欺凌其他无权无势的学子。”

    这苏滔同样出身贫寒,学问极好,只可惜心思不正。读书不想为国为民,只想升官发财,整日跟在濮子凡后头谄媚巴结,看着就让人来气。

    若是这种人能科举高中,入朝为官,只能说是朝廷的不幸,百姓的不幸。

    江水寒小声嘀咕了一句“说来也怪,静远兄向来淡泊宁静,不喜与人起争执,还时常劝我们不要跟旧党逞口舌之快。可他昨日居然主动找上苏滔,与他争论不休,实在是不像他了。”

    “或许是被何文乐等人的失踪刺激到了,对旧党深恶痛绝吧。”

    “也许吧。”

    翻找了半天,江采霜在箱柜里找到一个上了锁的木盒。

    “屋子这么乱,找钥匙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

    “我来。”小虎子自告奋勇,从怀里取出一柄小刀,对着锁孔撬了没一会儿,就把锁给撬开了。

    “这位是”方才江水寒一直没找到机会问。

    江采霜介绍道“他是悬镜司副指挥使的徒弟,叫小虎子。”

    “原来如此。”

    怪不得这么多才多艺,原来是悬镜司的人。

    打开木盒,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沓宣纸,展开一看,与其他人房中搜到的差不多,同样是歪七扭八的丑字,内容却暗藏乾坤。

    展开宣纸的一瞬间,江采霜似有若无地闻到了香气,“是不是有香味”

    江水寒凑过来闻了闻,“有吗我只闻到了墨香。”

    小虎子身为狐族,鼻子灵,同样闻到了香味,“闻着像是檀木香。”

    江采霜仔细再闻,那丝香气却早已散去,再难捕捉。

    “回头让人在书铺里找一找,看有没有哪里卖带檀香的宣纸,说不定会有线索。”

    “何文乐这里的丑字文章最多,他也是最先失踪的。”江采霜看了几张,分析道,“会不会是有人用文章引他们下山,再出手加害”

    “很有可能。”江水寒附和。

    “太舍中,能写出这样文章的人可不多,除了苏滔。他与濮子凡等人混在一起,和我们本就对立,再加上他博学广识,才气横溢,若是私底下研究了喻兄的文集,刻意迎合新法,写出这篇文章也是有可能的。”

    以文章骗取何文乐周康等人的信任,再哄骗他们离开太舍,将他们带到一处无人的荒僻之地行凶这样的猜想完全说得通。

    小虎子见他们已经有了怀疑的人选,立马说道“我出去调人,来捉拿这个苏滔。”

    他离开太舍,调集了一队悬镜司人马,浩浩荡荡地来到山门下。

    亮出悬镜司身份牌,守门的学子不知如何处置,便请来夫子,“敢问诸位大人到访太舍,可是为了前些时日的学子失踪一事”

    “不错。”

    “大人请。”

    众人下马疾行,快速来到一处雅致的院落外,将其包围。

    苏滔的院子与江水寒的差不多大小,院中都有一汪清澈浅溪,潺潺流淌,供学子们洗笔。

    学子们本来在谈诗论道,见官府如此阵仗派人捉拿,便以为害人者已被找到,纷纷来看热闹。

    “这不是苏滔的院子吗难道何文乐他们失踪与苏滔有关”

    “苏滔昨日还挑衅静远兄,他与支持新法的何文乐等人,向来水火不容,难道就是因为政见不和,所以痛下黑手”

    “何兄和周兄不知被他藏在了何处,定要赶在秋闱之前,将他们救出来才好。”

    众人议论纷纷,苏滔打开门走出来,站在门廊下。

    他穿着白色襕衫,袖袍宽大,合手朝众人行礼,“在下苏滔,不知诸位大人到访,有何要事”

    小虎子亮出悬镜司的令牌,“悬镜司办案。”

    苏滔脸色微变,但还是挺直脊梁,“苏某只是一介学子,怎会与悬镜司大案扯上关系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们要搜查你的住处,还请让开。”小虎子语气生硬。

    苏滔犹疑地捏紧了袖中手指,视线在人群中睃巡。

    濮子凡得到消息,从太舍外面风尘仆仆地赶来,本想仗着家世替苏滔解围,毕竟都知道苏滔是他家的门客,若是就这么让人抓去,他的面子往哪搁以后谁还愿意跟随他

    可到了苏滔的院子才知道,来搜查的不是开封府,而是悬镜司。

    濮子凡与苏滔对上视线,却很快心虚地移开。

    悬镜司办案,就算是他爹来了也不敢阻拦,他哪有那个胆子。

    苏滔心知这遭避不过,只好请悬镜司众人进去。

    小虎子率人搜查,苏滔在一旁讪笑着开口“这些书都是我们学子的命根子,还请诸位大人手下留情些。”

    “不用你多嘴。”

    小虎子对案情有了大致的了解,搜查时格外注意了他的字帖文章,还有收藏的书籍。这番搜查下去,还真让他翻出了线索。

    小虎子搜到了几本王公文集,甚至有喻文卿的诗集,就夹在看似平平无奇的经史典籍中。

    他挑出这几本书,在苏滔面前晃了晃。苏滔显而易见地变了脸色,慌忙解释道“大人,这些都是书市上买来的,并非朝廷”

    “我自然知道这些书不是,可你不是跟随濮子凡的保守派吗为何会收藏王公和喻文卿的书籍”

    苏滔额头冒汗,干巴巴地说道“知己知彼,才能更好地战胜对手。我买这些只是随便看看。”

    小虎子年纪虽轻,但跟在林越身边办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怎么可能相信他这番说辞。

    要是真的只是为了了解对手,何必费心将这些书藏起来难道江水寒他们还能进他的屋舍不成

    小虎子正欲将人带走,那边山长得到消息,匆忙赶来。

    “秋闱在即,正是科考最关键的时候。苏滔才学难得,若是没有实证,可否让他继续留在太舍温书”

    “诸位大人若是不放心,可以派人在门外看守,等有了证据再抓人也不迟。我定然会让苏滔配合各位大人办案,绝无半分阻拦之意。”

    小虎子让人去问了江采霜的意见,回来便同山长说“也好,那我们就暂且派人守着他。”

    只要让人看着他,不让他逃跑了就行。

    山长和几位夫子令其他学子回自己的寝舍,读自己的书去,别在外面晃悠着看热闹。

    等周围安静下来,江采霜来到苏滔的房间。

    她冷下眉眼,颇有气势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收藏王公和喻文卿的书若是不说实话,悬镜司的刑罚可不会跟你客气。”

    “其实,其实我私底下颇为赞同王公的主张,只是碍于濮子凡势大,不敢与他作对,所以才”苏滔跪坐在案前,羞愧地低下头。

    方才当着濮子凡和其他人的面,他当然不敢承认,不然过后濮子凡不会轻易饶了他。

    这会儿众人散去,苏滔才敢说实话。

    江采霜并未全信他的话,让小虎子摆上笔墨纸砚,“我读一行字,你用你的左右手分别写出来。”

    苏滔不明就里,但还是按照她的话,握起笔,“可以开始了。”

    江采霜从袖中取出何文乐房中搜出的文章,随意挑了一句读出来。

    苏滔皱了皱眉,先用右手顺畅地写出来,再换用左手写。

    可他左手实在不听话,短短一行字认真地写了半天,最后墨迹还是糊成一团,只能分辨出几道笔画,完全看不出写的是什么。

    “苏某惯用右手,左手用不习惯。”苏滔辩解道。

    江采霜收走他两只手写的字,与搜到的丑字做对比,右手写的字比丑字好看不知多少倍,而左手写的字根本不成型,还不如那些丑字。

    “好像不是他写的。”小虎子嘀咕。

    江采霜皱眉,将丑字拍到苏滔面前的案桌上,“你仔细看看,有没有见过这篇文章,认不认得上面的字是谁写的”

    苏滔一见这幅丑字,便下意识露出嫌弃之色,不过读了之后,嫌弃之色褪去,倒是难掩赞赏,“真是好文采,婉约又不失大气,既有女子的细腻笔触,又有难得一见的宽阔胸怀。这样好的文章,怎么用这么丑的字写出来是不是别人誊抄的”

    “你第一次见这篇文章”

    “是啊,”苏滔毫不犹豫地回答,“这样的文章,恐怕江水寒和段静远都难作出来,应该不是太舍学子写的。难道是喻文卿以前留下的残篇”,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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