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睁眼, 却回到了南柯镇。
江采霜头痛欲裂,手心痛苦地抵在太阳穴两边。
背后伸来一双大掌,轻轻移开她的手, 温热的手指落在穴位上, 动作轻柔地帮她按揉。
犹如沁凉的水流,滋润了干涸的土地。
江采霜脑袋总算不再一跳一跳的疼,整个人都清醒了不少。
发现自己回到南柯镇的小院, 她不禁皱起眉,“怎么回事我们不是已经去青州了吗怎么又回到这里了”
“嗯看来道长是睡迷糊了。”燕安谨低低地笑着。
江采霜回头看他,“你这话何意”
“前夜中秋, 我们留宿这方小院, 道长与罗方恰巧是同乡, 便兴致颇好地多喝了几杯酒,昏睡了整整一日呢。”
江采霜怔愣地听完,“什么”
中秋早就过去了,怎么会是前夜
她什么时候跟罗方喝酒了
燕安谨无奈地看向她,摇头轻笑, “道长素来酒量不佳,这次的桂花酒甘醇浓烈, 后劲颇大, 在下应该拦着道长的。”
江采霜捏了捏指尖, 茫然如稚童一般,“你在说什么”
她明明没有喝桂花酒。
此行要去见师父, 她明知自己酒量不好,怎么敢碰酒呢。
燕安谨原本轻松的神态,逐渐染上些许凝重,低声问“道长当真不记得了”
江采霜摇头, “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燕安谨拧眉望着她,随即下了床榻,从桌上取来一只盛了酒液的酒盏。
“道长闻闻看,桂花酒的香气你可还记得”
江采霜凑近酒盏,闻见清冽馥郁的桂花香气,“桂花酒的酒香我记得,可只有梁武他们喝了酒,我并没有喝才对”
燕安谨站在床榻边,面露忧色。
他抬起手掌,掌心轻贴在她额头,“似乎并未发热,奇怪。”
外头传来小虎子的声音“主子,要出发了。”
燕安谨握住她的手,商量似的轻声道“道长,我们先回青州。之前发生的事情,道长路上再慢慢想,可好”
他说话的语气和风细雨,如江采霜记忆中一样温柔。
“好。”
燕安谨扶她下床,更衣穿鞋。
江采霜被他牵着来到院中,其他人已整装待发,罗方也跟他们一起。
“我不会骑马,便与梁大哥同乘一匹吧。”罗方腼腆地开口。
梁武大掌一挥,豪爽应下,“好待会儿就让大哥带你体会一番,策马疾奔的妙处哈哈哈哈。”
罗方忙连声讨饶,“梁大哥就饶了我吧,我长这么大还没骑过马,慢慢来,慢慢来就好。”
江采霜站在石阶前,这院子的陈设布置倒是与她记忆里的没有出入。
连带院子里这棵参天的古槐,她也颇有印象。
视线扫过树上挂着的灯笼,江采霜眼睛一亮,刚要去摘灯笼,却被人握住手臂。
燕安谨关心问道“道长要做什么”
“我去看个东西。”江采霜指着前方的槐树。
“好,我陪你去。”
江采霜走在前面,燕安谨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
不知为何,江采霜心中莫名发毛,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而身后也传来了沉沉的、加快的脚步声。
她跑得越来越快,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可这个小院就好像没有尽头似的,跑了许久都没有跑到树下。
终于,江采霜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槐树边,她踮起脚,摘下了挂在树上的灯笼。
院子里所有正在交谈的人齐齐停下,空洞的视线转向她。
在她身后,燕安谨伸出一双手,将灯笼从她手中抽走。
“道长到底要看什么”
江采霜被惊了一跳,心慌不已地回头。
却见燕安谨神色如常,修长指尖把玩着那只灯笼,似乎只是好奇。
江采霜稍稍松口气,指尖抠开灯笼外面糊着的纸,撕开一条缝隙,“若是我真的昏睡过去了,便不会知道这灯笼里有毒香。”
只要灯笼里有毒香,就能证明她实实在在经历过中秋夜的事。
她没有喝酒昏睡。
没有。
江采霜撕开糊在竹篾上的灯笼纸,露出里面的一截蜡烛,可旁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怎么没有不应该啊,明明有毒香的。”
“什么毒香”
江采霜抬起头,“罗方与强盗联手,偷偷在灯笼里放了毒香,想要迷晕我们,抢夺金银马匹。”
见燕安谨露出不解的神色,她抓住他的衣袍,着急地解释道“你忘了吗还是你跟我说的,整个南柯镇都有问题。”
“什么问题”
“南柯镇只有年轻男人,没有老弱妇孺。”
燕安谨眉心拢起,盯着她一言不发。
江采霜心下不免焦急,便将灯笼抢过来,继续撕外面的油纸,把灯笼撕成了一个只有竹篾的框架。
如此一来,视线再也不受遮挡,灯笼里面就是只有蜡烛,没有她所说的毒香。
院门被敲响,一位微胖的妇人牵着小孩过来,“罗大哥,你这是要走了”
罗方憨厚地笑了笑,“是啊,我要回青州去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你终于能回家去了。我正说要给你送些吃的,既然你要回家,正好把东西带到路上吃。”
“多谢了。”
江采霜怔怔地望着突然出现的女子和小孩。
整个镇子明明没有女人,没有稚童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安谨叹了口气,“兴许是临近青州,道长心绪烦忧,所以才生出了幻觉。”
“不是幻觉”
“道长无须太过担心,清风真人法力高深,不会有事的。道长若是觉得疲累,我让人租一辆马车,道长路上便坐在车里休息。”
江采霜喃喃自语着摇头,“不对,不对”
可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这么真实。
视野中一切都清晰明亮,颜色鲜活,她能闻到淡淡的槐花香,能感受到竹篾尖戳手指的痛感。
是她刚从一场漫长的幻梦中苏醒,还是她此刻正在梦中
这是梦境吗
燕安谨声色如常地吩咐人备好马车,他和江采霜一起坐在马车上,其他人骑马随行。
路上,每路过一个地方,燕安谨都会向江采霜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还有一些有趣的奇闻轶事。
因着这次多了辆马车,所以前行的速度慢了不少,用了快五日才到青州城。
江采霜沉默不语地坐在马车角落,脑海中有两股念头在疯狂拉扯。
一个念头是,之前从南柯镇开始发生的一切,都是她醉后的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她也该将那些事情放下。
另一个念头是,她此刻就被困在一场梦中。
若当真如此,她要怎样才能逃出去
这几日她所经历的一切都好似真实发生的一样,她可以吃饭喝水,能看得很清晰,能听得真切,能闻到气味,也能尝到味道,有触觉更有痛觉甚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马车上。
会有这么长的梦吗
江采霜不禁开始怀疑。
马车驶进青州城,帘络外面传来热闹喧嚷的声音。
江采霜撩起车帘往外看,见外面灯火辉煌,长街酒旗招展。
杨柳河岸边搭起了无数香案祭坛,拥挤的人潮正在烧香做法,敲锣打鼓地祭拜水路菩萨“禹王”,祈求禹王震泽保平安。挂着华灯的轻舟荡破水波,绢纱后的歌姬舞姿曼妙,丝竹声袅袅。
“青州城里有白露节气祭禹王的习俗,香会能持续七日,今天正好是最后一日。”
江采霜被盛况所吸引,撩着帘络看了许久。
在她认真赏景之时,脑海中被忽略的念头一点点浮了上来。
如今南方多地战事四起,已经快要蔓延到青州,怎么还会有这么热闹的景象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刚生出这样的想法,前面不远处,罗方身下的马匹忽然不受控制,朝着马车冲了过来。
马车被重重一撞,江采霜的身形朝一边倒去。
她赶紧扶住车厢内壁,可还来不及松口气,马车的马儿也受了惊吓,仰起前蹄在大街上狂奔起来,惊得路人四散而逃,尖叫声此起彼伏。
江采霜被晃得头晕目眩,几乎要吐出来。
马车穿过闹市,踢翻了几个摊位后,竟直冲江河而去。
马蹄高高扬起,伴随着一声嘶鸣,马车重重落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洒满岸边。
江采霜身子骤然一轻,衣衫被打湿。
紧接着,冰凉的水不停往鼻腔里灌,生冷的涩意蔓延到肺部,窒息和缺氧的感觉奔涌上来。
意识越来越沉。
眼皮忽然被一阵强光照射。
江采霜下意识抬起手挡在眼前,眯着眼睛坐起来,咳嗽了好几下。
咳嗽声嘶哑,咳出了一地的水。
“霜儿,我的好孩子,你终于醒了。”
江采霜还未反应过来,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这声音听着很熟悉,似乎是她的姥姥
江采霜从她怀里抬起头,“姥姥您怎么在这里”
“你落水多日,今日才醒。”
姥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待会儿让翠翠把刚炖好的松茸鸡汤端过来,给你暖暖身子。”
“翠翠”江采霜惊诧不已,“翠翠应该在京城啊。”
姥姥笑道“翠翠是你的贴身婢女,从小就在你身边照顾,跑到京城去干什么”
“霜儿不会是睡迷糊了吧哈哈。”
没多久,翠翠打着帘子走进来,端来一碗金黄澄澈的鸡汤,香气飘出去老远。
江采霜呆愣在原地,在姥爷姥姥的劝导下,默默喝下了这碗鸡汤。
她此刻正在青州老家,旁人都说她因为一次玩闹,不慎落水,昏迷了好几天才醒来。
江采霜不止在这里见到了姥爷姥姥和翠翠,还见到了同样应该在京城的采青姐姐。
只是采青姐姐不是她的堂姐,而是变成了舅舅所生的表姐,罗采青。
“不对这里是宁府,我娘姓宁,舅舅的女儿怎么会姓罗呢”
更让江采霜意想不到的是,她还多了一个表哥罗方。
姥爷姥姥笑呵呵地同她说“你从前最喜欢跟表哥一起玩,怎么长大了反而生分了呢”
“什么宁府怎么连姥爷姓什么你都忘了”
“你爹娘何时在京城了他们、他们早些年便已经去世了。霜儿,别想这些了。”
江采霜在府上住了两日,发现自己关于过去的记忆正在逐渐变得朦胧,模糊,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就像是苏醒后对梦境的遗忘。
更重要的是,她的法力不见了。
腰间门挂着的桃木剑,小葫芦,怀里藏着的罗盘和符纸,都变成了一堆没用的废物。
江采霜从腰间门取下小木剑,努力回想法诀,试图调动身体里的灵力,来将其催动变大。
可她尝试了半天,经脉中分明空空如也。
往日蕴藏在身体里的磅礴灵气,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江采霜不死心,换了符纸再试。
“引火符,烧”
她手指捏诀,指向夹在另一只手上的符纸。
几息过去,符纸毫无反应。
江采霜深吸口气,一次次地继续尝试。
“霜儿,怎么又在捣鼓这些玩意儿了你还想要什么,姥姥去街上给你买。”
江采霜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这些不是街上买来的,是我师父送给我的。”
“什么师父你这孩子,又在乱说什么胡话了”
江采霜不禁气急,“我师父是清风真人,住在青城山,拂尘观。我从五岁起就跟他拜师学艺,学了降妖除魔的本事,怎么突然间门就不行了呢”
姥姥露出慈祥的笑容,“傻孩子,这世上哪有什么妖魔是不是睡觉前看话本看得太多,梦里被魇着了”
“我没有乱说,这个世上就是有妖魔。我被我爹娘接去了京城,和燕世子一起破获好几桩案子,捉了好多妖。”
“燕世子这个人听着倒是耳熟。”
“在什么地方听到的”
“不记得了。”
江采霜眼里不由浮现出失落。
这个地方虽然是她再熟悉不过的老家,但她不想继续待在这里。
这里处处透着诡异,处处透着陌生。
根本不是她的家。
江采霜溜出老宅,叫了辆马车,径直前往青城山。
可到了青城山下一看,却并没有看到上山的石阶,也没有看到耸立的山门。
只有一座苍莽高山矗立在那里,山上林木茂盛,是几乎无人踏足之地。
怎么会这样
江采霜一头扎进足有一人高的灌木丛,倔强地往山上走,脸颊和脖颈、手臂都被树枝划出了细小的伤口,又涩又痛。
她却浑然不顾,莽着一股劲上了山。
金乌西陲,江采霜顶着满身的伤口和杂草,终于抵达山顶。
可山上什么都没有。
除了一望无际的草木林海,什么都没有。
没有拂尘观,没有清风真人,没有师父和同门。
什么都没有。
江采霜鼻子发酸,眼前渐渐漫开水雾,她无助地蹲在地上,放声哭了起来。
后来是罗府的家丁寻过来,将她接了回去。
大夫过来给她看病,江采霜看见那人熟悉的眉眼,立马抓住他的手,“宋公子你知道燕安谨去哪儿了吗”
这不是宋允萧吗
他也出现在这里了。
“宋允萧”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将她的手挥开,“姑娘,请自重。”
姥爷姥姥站在一旁,看到她这副模样,两位老人脸上都浮现出来浓浓的愁容。
“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大夫把完脉起身,提着药箱往外走。
姥爷姥姥跟了出去。
江采霜偷偷下床,趴在门上偷听。
“令爱落水后受了刺激,记忆错乱,似乎有失心疯之象”
失心疯。
江采霜抱住头蹲下,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这三个字。
怎么可能呢
她明明有着那么多真实的记忆,她有师父,有师兄师姐,有爹娘,有采薇姐姐采青姐姐还有燕世子。
他们都去哪儿了
从那天起,江采霜便被软禁在府上。
姥爷姥姥不放心她,怕她这个状态下出门会有危险,便派了两个孔武有力的婆子看着她。
江采霜没了法力,哪里是这两个婆子的对手,被压制得死死的。
从小她就在老宅长大,此刻,这里却成了困住她的牢笼。
表哥罗方前来看她。
“霜儿,听说你生病了,哥哥过来”
“你不是我哥”江采霜急声打断他,“你是我在南柯镇遇到的陌生人,你说你家在青州,受地痞所害才流落外地”
罗方表情复杂,“霜儿,这些都是你从哪听来的”
“这不是我听来的,都是我经历过的事情”
罗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那你说说,你怎么会去外地你年纪小,祖父祖母不可能同意你单独出远门。”
江采霜努力回想那些变得朦胧的记忆,想得头都疼了,终于捕捉到一丝回忆,“我、我被我娘接回了京城,后来南方起了战事,我不放心我师父,就回青州来看看。”
“不可能,我姑父姑母,也就是你的爹娘,早在你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他们怎么可能会来这里接你”
江采霜立刻说道“我可以画下来,我画下来给你看。”
“好,你画吧。”
罗方让下人准备了笔墨纸砚,江采霜坐在桌前,回忆了很久,才终于动笔。
等她画完爹娘和哥哥,采薇姐姐的模样,拿给罗方看的时候,罗方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我还记得其他人,你也帮我找。”
江采霜画了自己熟悉的很多人出来,边画边讲自己与他们的关系和过往。
过了两日,江采霜知道罗方当时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表情了。
罗方带来了三个人,一家三口,与她画像中的爹娘和哥哥一模一样。
“爹,娘,哥哥”看到熟悉的亲人,江采霜鼻尖一酸,踉踉跄跄地朝他们跑去。
跑到一半,她的脚步被他们陌生的眼神钉在原地。
那个与江水寒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挠挠头,小声问道“你们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哥哥,你不认得我了”江采霜咬着下唇,眼眶渐渐泛红。
青年一头雾水,“您在说什么我怎么会是您的哥哥呢”
江采霜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另外两人身上,“爹,娘,你们也”
中年夫妻尴尬地笑了笑,“小姐,您不要开玩笑了。”
三人看她的眼神都很陌生,带着尊敬,根本不是看向亲人的眼神。
就好像他们真的不是她的家人一般。
江采霜苍白的嘴唇颤了颤,“那他们是谁”
“霜儿,你不记得了你从前最喜欢去桥头街角那家香饮糖水铺,这是掌柜的一家三口啊。”
江采霜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高楼坍塌。
随即眼前一黑,彻底昏了过去。
醒来后,江采霜不吃不喝。
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可她只顾靠坐在床头发呆,谁也不理。
罗方每天都跑来跟她说话,自言自语,絮絮叨叨地说很多事。
“霜儿,你之前说的师兄师姐,我也打听到了,都是姑父姑母故交的孩子。与你常常来往,所以你才会记岔了。”
“还有你说的宋莺,她是街边唱皮影戏的,所以能模仿许多人的声音。他与宋大夫并非兄妹,也并不认识。”
“你师父的画像我也看了,他其实是我们这里有名的教书先生,你从前跟着他学诗词文章。”
这日,罗方兴致冲冲地跑来,“我找到你说的燕世子了。”
江采霜黯淡的眸泛起亮光,“在哪儿”
罗方脚步慢下来,晃了晃手中的书本,“在在书里。”
“什么”江采霜皱了下眉,“拿来我看看吧。”
接过罗方手中的书,江采霜翻开几页,发现是写志怪故事的话本。
话本中的主角燕安谨,定北王世子,清风真人的爱徒,隐藏在人族中的狐妖。足智多谋,修为深不可测。
第一桩案子,写的是世子北上京城,查察歪柳巷,醉香坊人皮一案。
第二案,查的是望天楼覆池案。
第三桩案子,是太舍学子失踪案
所有江采霜以为是自己的真实经历,其实都是书中人的故事。
与她没有丝毫关系。
翻到最后,还附了一张燕世子的小像。
剑眉凤目,狭长的眼眸多情温柔,鼻若悬胆,薄唇朱红。唇畔漾着蛊惑人心的笑意,面容昳丽俊美,漂亮得不似真人。
江采霜的背一点点弯下去,舔了舔干涩的唇,“这是哪来的话本”
“这是采薇仙子写的书,外面卖得可好了。”
采薇。江采薇。
就连采薇姐姐也是她的幻想吗
江采霜脑子里仿佛有一双大手在不停地撕扯,几乎要将她的脑袋撕成两半。
她痛苦地抱住头,闭上了眼睛。
而站在床前,方才还一脸关心的罗方,却露出了满怀恶意的笑。
屋中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江采霜躺在床上,身体疲累至极,却仍是思绪纷乱,根本睡不着。
她回想起很多过去的事情,曾经那样真实地发生过,怎么会只是她的一场梦呢
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师姐,对她有着救命之恩的师父,还有慈爱的姥爷姥姥他们不是这样的,姥爷姥姥对她那样爱怜,怎么会将她软禁在府中
江采霜回忆起五年前的一件事。
那日中秋,江采霜如往常一般,在后山的悬崖边上苦苦练剑。
她修行向来刻苦,不管什么节庆,都要练到半夜才会下山回家。
那日,江采霜记得自己穿了一件鹅黄的衫裙,还是姥姥亲手帮她缝制的。天刚刚擦黑,她正拿着桃木剑,认真地对着破破烂烂的稻草人挑刺劈砍,师姐跑了过来。
“白露。”师姐叫住她。
江采霜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师姐,怎么了是师父有事叫我吗”
“不是,”师姐一路上跑得急,不停喘着气,“你怎么还不回家”
江采霜抿出一抹笑,腼腆地道“师父今日新教的口诀,我还没学会呢,再练一会儿就回去。”
师姐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什么时候练剑不行非要在今日练”
江采霜呆呆地问“今日怎么了”
“你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江采霜一脸茫然,“什么日子”
“今天是八月十五啊,傻丫头。一年就这么一次,你不回去陪家里人,难道就打算孤零零地在山上,陪这个稻草人过节吗”
江采霜愣了下,迟钝地抬起头。
一轮明亮的圆月高悬在夜空中,洒下皎洁如银的月辉,给苍翠的山林都罩上了一层如梦似雾的薄纱。
“今天是中秋”她这时才后知后觉。
“是啊,要不是我回来拿东西,还不知道你一个人在山上没走呢。赶紧下山去吧,你家人在山下等你。”
“我家里人来了”
“是啊,别让老人等久了,快去吧。”
江采霜一听这话,顿时瞪大了眼睛,慌里慌张地道“哦,好,我这就下山”
她丢开符箓,急急忙忙往山下跑。
师姐无奈地笑了笑,高声提醒道“你慢点,别摔着了”
江采霜练剑出了一身的汗,沿着野菊遍地的石阶往下走,微凉的山风迎面吹拂,带来一阵舒适的沁凉。
远远地便看到,家里的马车停在山脚下,姥爷姥姥手中提着东西,翘首往山上看。
江采霜刚好路过一片阴翳的树影,身影被挡住,两位老人没有瞧见她。
“这孩子,怎么跟你年轻时候一模一样,又倔又刻苦,都这时候了还不下山回家。唉,累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姥姥无奈地感叹道。
话虽如此说,她的语气却是充满了骄傲的。
别看她家小霜儿年纪小,可是早早就在青城山上拜师学艺了,还跟她师父去外面捉妖除魔呢。
连她师父都说,她是所有弟子中天赋最好的一个,将来必会有大作为。
“想学本领,不用功哪行自从霜儿跟在清风真人身边,身体比小时候好多了。难得孩子也喜欢学道术,那便让她尽心学吧。”
“我又没说不让她学。”姥姥唉声叹气,“只是做长辈,哪有不心疼孩子的。”
听到这里,江采霜不自觉咬着下唇,慢下脚步。
“前头我听真人说,霜儿胆子可大着呢,遇到妖怪一点都不怕,她师父说她心性纯直坚定,天生就是修道的好料子。”
姥姥语气悠远地感慨道“刚才上山那个女娃娃你瞧见了吧身上拿的小木剑都跟我们霜儿一模一样。等霜儿长大,成了大姑娘,肯定也跟那个女娃娃一样俊”
江采霜站在树影下,看到两位老人站累了,便相互搀扶着在石头上坐下。
他们叙着家常,目光始终不离她下山的路,生怕没有第一时间门瞧见她。
江采霜鼻子发酸,眼眶一瞬间门涌上湿润。
她加快脚步往下走,嗓音沉闷地喊了一声,“姥爷,姥姥。”
“霜儿,你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采霜如实回答“方才师姐过来叫我,说你们在山下等着我呢。”
“唉哟,会不会影响你修行”
“唔,会影响一些,但是我明日再练剑也不迟。”
说罢,江采霜抿了抿嘴,脸颊微红地小声说道“中秋一年只有一次,我想跟家人一起过。”
姥姥露出欣慰的笑容,“霜儿长大了。”
“快尝尝姥姥亲手做的月团,比外面铺子里卖的还好吃呢。”
晃晃悠悠的马车上,江采霜吃着月团,听姥爷姥姥在自己耳边絮絮叨叨。
“这会儿正是蟹最肥美的时候,回去咱们吃煠蟹,喝桂花茶。”
“姥爷让人把桌子搬出来了,正好今天你放课放得早,咱们一家人坐在凉亭里头赏月看菊。”
“你爹娘给你写了信,还送了许多东西过来。他们都很担心你的身体”
月凉如水,夜风掀起车帘一角,送来一阵阵桂花香。
江采霜腰间门缀着叮铃啷当的法器,亲昵地靠进姥姥怀里。
姥姥身上有种很好闻很舒服的气息,她说不上来是什么味道,但一靠近便觉得安心,温暖。
江采霜骄傲地说道“我今日学了新的法诀,师父夸我认真,还说要把他的法器传给我呢。”
姥姥遍布皱纹的手温柔地抚过她发间门,“好,真好,我们霜儿最厉害了。”
“往后我会更努力修行,等我抓完天下所有的妖魔,就可以一直留在姥爷姥姥身边了。”
躺在床上的江采霜睁开眼睛,枕上留下一块深色的水痕。
她吸了吸鼻子,起来坐了一会儿,对着窗外喊道“翠翠,我要见我姥爷姥姥。”
翠翠请来了两位老人。
江采霜坐在床上,杏眸清透澄净,定定地望着他们。
“霜儿,以前的事你都想起来了吗”姥姥慈爱地问道。
她坐在床边,想要拉住江采霜的手。
江采霜下意识躲开。
随着距离的拉近,她垂下眼睫,心也越来越沉。
这一次,江采霜内心无比坚定。
这个人不是她的姥姥。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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