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
柔贵妃跪在地上, 抬头看着皇上,恳求道“臣妾想去琼州,等琛儿病好后臣妾就回, 求皇上成全。”
贵妃的爱子之心,庆德帝懂,他得知小六病倒的消息后, 亦是恨不得跑到琼州去或是把人接回京师。
但这一年时局好不容易才稳下来,不宜动。
作为帝王, 要心怀天下, 要权衡利弊得失, 而不是只考虑个人的私情。
“朕已经让太医院院使和左院判启程去琼州了, 爱妃且放心,小六肯定能挺过去,他素来是个有福气的孩子。”
柔贵妃何尝不知, 她不懂医术, 便是去了琼州也帮不到什么忙, 可能是她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的孩子, 孩子生病受苦,做娘的怎么能安得下心来。
琛儿的福气好琛儿的福气好在哪儿, 是好在不足月便早产, 还是好在投生到她这个没有母族傍身的妖妃肚子里, 还是好在一年之内被天幕和陛下逼到病重
“臣妾倒是觉得臣妾的运气好, 臣妾有幸遇到陛下, 得陛下垂怜,生子艰难却保住了孩子,还撑过了重病,侥幸活到现在。臣妾想去琼州, 是盼着把臣妾的福气传给琛儿,陛下就准了吧,臣妾能为孩子做的只有这些了。”
她去琼州,太医便不敢在路上怠慢,不敢看诊是不用心,若真的她也想儿子身边有个血亲,不至于孤零零的走。
庆德帝看着红了眼圈却没有落泪的柔贵妃,为母则刚说的便是如此了,但还是不行。
“爱妃身子娇弱,朕担心你去了非但帮不了忙,万一自己再病了,岂不是让小六也跟着熬心。”
“明日朕陪你去白云寺上香祈福,相信朕,小六会没事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柔贵妃已经明白去琼州是不可能的了。
“那陛下要陪着臣妾一起为琛儿祈福,陛下是天子,漫天神佛也会帮您达成愿望的。”
庆德帝点头道“自然,小六也是朕的儿子。”
在天幕之人知道的那段历史里,他共有十四子,其中幼子夭折。
但现在幼子尚未出生,除了早年做太子时一个女儿生下来便夭折外,他还从未有过丧子之痛。
他也盼着,此生都不必承受这样的痛苦。
柔贵妃强打起精神应付陛下,却在陛下入睡后,久不能眠,明明闭着眼睛,却还是挡不住眼泪。
除了让陛下给儿子祈福外,她还能做什么
次日,柔贵妃红肿着眼睛伺候陛下穿衣洗漱。
庆德帝临走前叹了口气“朕已经吩咐人准备下去了,等下朝便带你出宫去白云寺。”
“臣妾多谢陛下。”
柔贵妃停在原地,看着陛下走远,看着陛下回头,眼中满是期盼。
庆德帝被这样的目光看得心中酸软,他对得起太子,对得起朝堂,对得起被分封到河南道的几个儿子,却独独对不住贵妃和小六母子。
倘若没有天幕出现,小六即便不能做千古一帝,也能在富庶之地做个太平王爷,柔贵妃亦不必承受这样的痛苦。
徐琛在耳房守了一夜,终于等到父皇离开,瞅准母妃一个人独处的时候,顶着自己的脸现身。
柔贵妃差点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不然千里之外病重的儿子怎么会明晃晃出现在宫中,可这个儿子不光能看到还能摸到。
一边欢喜一边惊惧,荣贵妃忙出门吩咐不许任何人进来。
“你怎么回来了”柔贵妃气得都想上手掐人了,“你知不知道藩王私自回京是什么罪,陛下的心狠着呢,未必不会”
杀子。
不要以为被分封到琼州就已经是最差的结果了,就可以破罐子破摔了。
在琼州好歹还是个王爷,纵然艰苦,起码不会被人欺辱。
身轻命贱之人所受的苦,儿子怕是想都想不到,她当年不就是因为几十两银子被卖入宫中的吗。
来京师的一路上,徐琛想了许多用来说服母妃的话,但此时天都快亮了,再过两个时辰,便是他与两位太医约定的出发时间,已经来不及说那么多了。
徐琛长话短说“我打算造反,所以母妃不能继续待在宫里了,儿子是想放把火带母妃死遁回琼州,暂时让母妃改头换面。”
柔贵妃揪了揪儿子脸上的面皮,是真皮,不是被人冒充的,可造反,这还是她那个懒散不争的儿子吗。
是琼州太苦太难,把人给逼成这样了
“你”柔贵妃欲言又止,造反有几个成功的,更何况儿子现在有的只有琼州,如果是在昨晚之前,她不曾收到过儿子病重的消息,她一定会把这臭小子骂醒,做个太平王爷不好吗,何必要造反,但现在儿子还活着,她们母子能相见,便已是大幸。
反就反,她父母双亡有什么好怕的,以前敢孤注一掷勾搭陛下,如今还不敢假死一回吗。
儿子能回京师,说明周家必定是知情人,周家尚能豁得出去,她有什么不能的。
“怎么个死遁法这宫中有多少咱们的人”柔贵妃问道。
徐琛把来之前和王妃商量好的法子说了一遍。
纵火烧宫殿,放假尸体,然后母妃易容以王妃姨母的身份随队带回琼州。
至于人手,徐琛不得不坦白道“没有旁人帮忙,儿子自己把您带出去。”
柔贵妃第一反应是去年不该把陛下赏她的那块玉佩给儿媳,不然让假尸体握住那块玉佩了。
没有玉佩,那就只能把陛下前些日子上的玉如意拿来用一用。
第二反应才是走不走的成,连个接应的人都没有,皇宫是那么好离开的吗。
可琛儿自己不也混入宫中了,许是有什么密道吧,担心时间来不及柔贵妃没有多问。
“你先藏好躲起来,母妃要好好安排安排。”
柔贵妃把春莺叫来“王爷派来的人应该还没有离京,本宫这个做母妃的不能跟着去琼州,那便送些东西过去吧,收拾收拾库房,把能带的都给带上,尤其是那些首饰布料,本宫的儿媳实在苦。本宫这里不用留人,你让她们都去帮忙收拾,千万别误了时辰,对了,把陛下去年少的那柄玉如意拿来,本宫只留这一件。”
“把琼王之前让人送来的荔枝酒和这次果干都搬来,本宫想看看。”
柔贵妃手持玉如意,亲自检查了旁边的几间屋子,除她们母子俩外,没有旁人了。
这才换了儿子拿来的衣裳,重新梳了发髻,戴上面具,让琛儿把荔枝酒都倒在假尸和床幔上,看着火势烧起才离开。
去年薨了淑妃,今年又薨了柔贵妃。
一行人即将走出关内道时,柔贵妃病逝的消息已经传开了。
是病逝,不是,亦没有追封,直接以贵妃之礼下葬。
这消息传得极快,徐琛一行人在客栈下来用顿晚膳都能听到隔壁桌的人议论
“天幕上之前还说,这位薨了的娘娘后来还做了太后呢,如今早早就没了,一点儿都不准。”一人道。
“何止是这一件事不准,不准的多了去了,没听人说吗,陛下的第五子根本不像天幕说的那样风流好色,全是前朝余孽在泼脏水,陛下的哪个皇子优秀就往哪个皇子身上泼脏水,为的便是霍乱我大魏的江山。”
“谁好给谁泼脏水,那夸出花来的岂不是”
“要么是无能之辈,要么就是跟前朝余孽也有勾结呗,要不然你以为那位为什么会被发配到琼州。”
顶着一张面容姣好但全然陌生的脸,以琼王妃姨母身份出现的柔贵妃,恨恨的咬了口包子。
怪不得儿子要造反,这是被陛下逼反了,把人撵到琼州去了还不够,还要泼这些脏水,她就不信没有朝廷纵容百姓会明目张胆的议论皇家之事。
如今琛儿都快成了与前朝余孽勾结的罪人,再过几年这罪名是不是就要落实了。
陛下的心可比她狠多了,她这几日就不该因为担心陛下睡不好。
徐琛倒是淡然,这些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了,来京师的一路上,便已经听到了许多议论之声,都是质疑天幕诬陷好人的,好人变坏人,坏人变好人。
因为顾虑母妃,徐琛并不着急赶路,不像来时那般日夜兼程,这可急坏了两位太医。
他们是去救人的,如今尚不知道琼王的病情,但救人之事十万火急。
陛下对柔贵妃的宠爱,京师无人不知,一介舞姬都被捧上了贵妃之位,如今这位娘娘薨了,只留下琼王这一个血脉,万一他们实在是怕被陛下迁怒。
所以这路上是万万不能耽搁的。
“本官忙着去琼州救治琼王殿下,脚程能不能再快一些。”院使找到领头人,“万一延误了对琼王的救治,你我可逃不了干系。”
徐琛“好。”
他是一点都不想带这两位太医去琼州,可惜圣旨以下,没理由把人丢下。
虽然徐琛答应了要加快脚程,但从京师到琼州还是花了三个多的时间,和去时比,回来毕竟多了十辆马车,其中有四辆是两位太医的,一辆是母妃乘坐,余下五辆装的全是让人送出来的物件,有布料首饰,也有碗盘摆件,甚至还有几样家具。
柔贵妃本以为她这样的身子骨路上会病几场,可三千里路都走过来了,直到上了船才觉得不舒服。
上吐下泻,整个人昏昏沉沉,哪怕吃了太医院院使开的药,都没改善,直到脚踏上陆地,才觉得舒服了几分。
码头上没多少人,等入了城,才热闹起来。
柔贵妃掀开帘子向外望去,远处的房屋错落有致,被围在中间的是几幢六七层的高楼,还有一处占地极大的宅院,那大概便是琼王府了。
果然,等她们走近,府门口站了一群人,打头的便是儿媳和有过一面之缘的亲家母。
“姨母,您总算到了。”周霜霜带着母亲迎过来,队伍里唯一的女眷只能是美人婆婆。
虽然换了张脸,但依旧很美,只是风格大相径庭。
美人婆婆之前暗地里常常被称作妖妃,但却长了一张清纯至极的初恋脸,而如今则更大气更有书香气。
周霜霜看着这张脸甚至觉得有些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来这熟悉感是从哪来的。
柔贵妃见了人便忍不住笑“长姐,霜霜。”
她在琼州的身份是亲家母丧夫做了寡妇的妹妹,无儿无女,投奔姐姐和外甥女来了。
钱氏的心肝颤了又颤,她哪有这样貌美的妹妹,这可是宫中的贵妃娘娘。
王爷胆大包天,女儿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关键是老爷进也同意跟着这一对年轻人胡闹,帮着王爷装病。
竟真的把宫中的贵妃娘娘接来了。
柔贵妃伸手拉住长姐和外甥女的手,一左一右,亲密的不得了。
能陪着儿子,将来还能看孙子孙女出生,这寡妇她当就当了。
“王爷病情如何了”院使大人不得不开口提醒道,看王妃的样子,琼王的病情应该还在控制内吧,不过也不排除夫妻感情不好。
周霜霜疑惑“您是”
经介绍,周霜霜这才知道站在面前的居然是太医院的院使和左院判,全国排名第一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被皇上派来给王爷看病的。
王爷的病虽是假的,但这二位来都来了,王爷也是可以病一病的,不必按照原计划立刻痊愈。
王爷病着,京师里的人才能更放心。
众人在门外说话的功夫,徐琛已经进府换了衣裳和脸,往唇上擦了王妃预备的珍珠粉,病容憔悴的躺在床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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