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凤听见动静, 叩问后掀帘进来,只见穿着雪白中衣的小殿下,像是一只拱着篱笆的小猪崽, 脑袋抵在陛下怀里, 一直拱一直拱, 恨不得就像一支小钻子,直接钻到陛下身体里去。
陛下就这样任由小孩抱着, 神情寡淡, 并无情绪, 大约是想用折扇将小殿下隔开,却又停住未动, 另一只手压了压眉心,身形些许僵硬,似乎是有些招架不住。
却也没有将小殿下挡开。
林凤不由抿唇笑。
她与姐姐知道小七殿下小公主的身份, 孩子们的由来,也知道一些内情。
昔年陛下扫合天下时,暗阁首领还是贺拾遗。
此人因爱生恨, 与外贼勾连背害陛下, 阴谋失败以后,逃脱追捕,自此失去了踪迹。
等再有消息时, 带回了一名满口胡话的短发道人,声称只需男女骨血,便可孕育子嗣,可让陛下免受孕育子嗣之危。
道人本欲借此一步登天,陛下却无意子嗣,贺拾遗临死前却说, 早已替陛下准备好了。
此人逃走时被陛下打成重伤,后头遭暗阁清缴追杀数年,回来时形容癫狂,竟是早已取了当时被关押在地牢里,共九位俘虏们的骨血。
并且用这九名俘虏的骨血,与陛下的鲜血混合,孕育出了子嗣。
她与姐姐去了一趟岭南,寻到贺拾遗口中的山谷,在山洞里找到了一处奇怪的房舍。
那屋舍的材质她们从未见过,但确实在两个透明箱子里看见了还不足月的小婴儿,单独使用一个育幼箱的小婴儿已经没有了呼吸,小身体穿着衣服,连箱体一起冻在冰块里。
想来是出了意外,没有活下来。
小婴儿身边准备了许多的衣服,吃食,金银锁,刻录祥瑞的镯子,看得出贺拾遗对孩子的珍惜喜爱。
其余几位小殿下另一半骨血来自地宫里关押着的俘虏,贺拾遗此举,也许是因为对陛下抱有最大的恶意,也许是打着陛下绝不可能立这几位皇子父的子嗣为皇储的主意。
前头五位殿下便这样出生了,第三个育幼箱也正如贺拾遗所言,无法毁去,直至五年后,小六殿下出生,把那山洞当成窑炉,没日没夜烧了半月,山腹坍塌,方才堙灭于深渊之下。
有了那短发道人在先,大魏出了界门的事,朝野上下震惊骇然,她们几人却是不怎么觉得惊奇的。
毕竟再惊奇也比不上当年看见育幼箱时的惊奇震骇。
陛下原随舅父江兖姓江,后改名贺麒麟,舅父江兖、兄长江灈、江冕欲夺皇位,陛下九死一生,为疗伤曾服用过大量烈药,一直以内劲压制身体里,几位皇子父被羁押在地宫里,误以为昏迷时,陛下药性发作,才与他们孕育的子嗣。
一时震惊,羞赫,不敢置信,看陛下仿佛看天下之淫头。
却又因心存私情爱慕,无不暗自欢喜。
毕竟陛下抓到他们以后,不取他们的性命,有事关江山社稷的考量,有惜才之心,有爱他们的容貌,却绝无男女之间门的狎昵喜欢。
爱他们的容颜,也与看山涧奔腾的云海,屋外盛开的红梅芍药,并无分别。
陛下忽而临宠,虽说荒淫荒诞了些,但皇子父们别扭不自在了几日,又不愿离开,也就接受了。
朝臣、士林自然有话想说,不过碍于君威杀伐,憋出内伤,也不敢吐出一个字。
陛下却性子凉薄,待小殿下们也并不亲近。
小殿下们是不敢靠近陛下的,似小七殿下这般,扎进陛下怀里不出来,也还是头一回。
林凤想了想,不见陛下吩咐,便又安静退了出去。
贺酒一直拱一直拱,直到脑门被一柄折扇抵住,轻轻往后推了推,又因为这个姿势保留时间门长,腿麻了,所以被推得四仰八叉倒在了榻上。
看见妈妈中衣衣襟被她的眼泪晕染了一片,正换衣衫,脸红红,又爬起来,跟在妈妈身边,见妈妈用巾帕洗脸,自己也爬下榻去,停了停,跑到妈妈身边,也用巾帕洗脸。
妈妈回榻上,她也回榻上,压着步子捧着手,轻手轻脚的,但是快乐像是煮沸的水,噗嗤噗嗤冒着热气。
贺酒将被子拉到鼻子底下,手臂乖乖放在身体两侧,等妈妈在身边躺下,鼓起勇气轻声说,“娘亲,晚安。”
没有回答,但妈妈的爱,一直都是深沉内敛的。
贺酒悄悄的偏头,借着营帐透进的月光,看妈妈的容颜,侧颜也好美,睫羽竟是这样的纤长,
鼻梁的线条如此流畅精致,墨发如瀑。
贺麒麟未睁眼,只交叠了双腿,有些慵懒懒散,“看朕做什么”
贺酒吓了一跳,脑袋往被子里藏了藏,手捏着被子边,脸红冒烟,说心里说过一百遍的话,“娘亲好美。”
贺麒麟“”
片刻后方缓声道,“好色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若非从小喜好美人,登基后也不会将仲孙缙等人关押进地牢,也就不会栽这么一个不软不硬的跟头了。
贺酒上初中了,知道好色是什么意思,半张脸藏在被子里小声辩解,“娘亲不要误会小七是坏孩子,小七只是觉得娘亲和花朵一样美丽。”
贺麒麟微微偏头。
小孩一双杏眸承载了星河,带着羞涩孺慕,明明已经不自觉要缩进被子里去了,却还是小声地辩解。
似乎并不是怕她,而是性子胆小。
不知道曾经经历过什么,毕竟没有一个刚出生的小孩是胆小的,养成这样的性子,必然有原因。
贺麒麟眉心微蹙,又摒弃杂念,“睡罢。”
贺酒在心里呼呼“娘亲晚安。”
她是贪得无厌的小孩,没有被妈妈抱过的时候想被妈妈抱,被妈妈抱过了就想一直趴在妈妈怀里。
没有和妈妈一起睡的时候,想着和妈妈躺在一张榻上就快乐,现在又想,要是能趴在妈妈怀里睡觉,那肯定是上天堂一样的幸福。
贺酒在心里打滚,又知道习武的人,对呼吸很敏感,她如果不睡着,可能会吵到妈妈。
贺酒便悄悄从身体里出来,幻化成一块小花瓣,先藏在被子里,安安静静待着,想着等妈妈睡着,她悄悄挪到妈妈颈窝里。
却没有等到妈妈睡着,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妈妈就坐起来了,下了榻取了折扇,似乎打算出去。
贺酒忙钻进妈妈外袍里,等妈妈穿好衣服,也不敢动,到妈妈出了营帐,外面起了夜风,才轻轻飘到妈妈袖口。
林英林凤自营帐外的松柏上下来,叩首行礼,“陛下。”
贺麒麟吩咐道,“你留在此处照看贺小七,寻到的粮食运回沧州赈灾,宝物交给明楼,送去靖国销赃,除了暗桩,其余人悉数散进雍国各州郡,开客舍,搜集讯息,挖掘人才,不拘男女年纪。”
林凤应声称是,先把事情安排下去。
林英见陛下带上了面具,似要出去,心里发紧,忙叩首,“不管陛下去哪里,带上末将们罢,此处毕竟是雍国。”
贺麒麟看向远处苍穹,“此处离雍国国都盛京不过三日的路程,来也来了,不如去走一趟。”
林英立时便想劝谏,只不过她话还没出口,眼前已不见了身影。
林英“”
也只得赶忙跟上,陛下说的三日路程,寻常人要用十来天,以她们的功力,要跟上其实很困难。
贺酒趴在妈妈袖袍里,被灌进的风糊了一脸又一脸,根本也不能像黏在青面人衣服上那般,还可以观察周围的情况,现在脑子里就只有好快好快四个字,那个青面人在妈妈面前,简直就是渣渣。
贺酒眼冒星星,看沧海桑田飞快掠过,偶尔看妈妈踮枝踩叶,只觉得乘坐巨龙应该也不过如此了。
路过城门时,也完全不停下,踏雪无痕,城楼上的士兵连眼睛也不曾揉,根本没有发现仙女妈妈。
夜半子时,已是进了一处郡县府衙,翻看了府库里的卷宗,甚至在官衙里找到了兵马防布图。
如此到了天明,贺酒已经趴在妈妈袖子里,进了三处府衙,抄画出的文籍、图册,悉数投进了秋记布庄。
贺酒猜这大概就是妈妈说的,埋在雍国的暗桩。
辰时妈妈换了男装,停在了山林里,燃起了火堆,烤鱼烧鸡,竟是在山林里薅到了不少香辛料,包裹进鱼肚子里,经火炙烤,香气扑鼻。
贺酒几乎要流口水。
妈妈竟然还会做烧烤,那修长纤细,莹白如玉的手指握着粗糙的红柳枝,竟然如同握着朱笔御批一样漂亮,毫无违和感。
就这样,林英阿姨,贺扶风叔叔还是在妈妈吃完午膳后才追上。
贺麒麟吩咐了任务,“林州有一人名彭汉明,现下牵扯进河堤案里,受冤株连九族,此人为官清廉,政绩斐然,在治河一道上颇有建树,难得之才,定于半月后处斩,贺扶风你亲自去督办,把彭汉明和他的家人救下,送回并州安顿。”
“既然是替罪羊,想必不少人容不得他活,切记速度要快。”
贺扶风应声称是,以明楼这几年在雍国根植的势力,要办成这件事并不难。
至于送回并州,是因为林州有界门通往并州,走这条路,速度最快。
过水路换了船舶,两人带了幕离,上的是商船,甲板上三两名小童奔走着打闹,欢笑声不绝于耳,三四岁的女童穿着粉色襦裙,扎着发髻,娇憨可爱。
林英不免想起小七殿下,心中不忍,“倘若小七殿下身体无恙,就好了。”
岷江宽阔,江水涛涛,贺麒麟看了片刻,吩咐道,“听闻雍京法华寺主持擅医道,进了京城你去看看,倘若真有些本事,把人带回姜门山。”
贺酒趴在妈妈袖子里听着,心跳砰砰的,妈妈是在帮她找医生治病吗,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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