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扶微心下一派愁云惨淡, 司照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应是此处。”
此处
众人茫然四顾。
空旷之地,未见异处。
兰遇奇道“这里是阵眼可这什么都没有啊。”
司照判断道“此地应该是被下了易阵术。”
兰遇“这是什么阵法和那个挪移阵有什么区别”
司照道“挪移阵挪人,易阵术是替换地点。”
兰遇忍不住感慨“和你出一趟门, 怎么随时随地都在学新玩意儿”
柳扶微“也就是说, 这里原不是现在这样,而是由别处嫁接过来的”
司照点头。
兰遇“啧”了一声“这境况, 用易地而处四个字来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
易地而处
柳扶微莫名想起当年被绑架之地事后大理寺也循着她的口供上过山, 说根本没有她描述的破庙,莫非也和这阵法有关
兰遇又道“可这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符篆,也找不到入口。”
司照念了个诀, 手中紫萤急遽燃烧成浓烟, 在空气中缭绕出一道隐现的木门。
兰遇伸手去碰,结果只碰了个空“这又是什么海市蜃楼”
司照摇了摇头“紫萤可以勾勒出原本雏形,想要进去,恐怕还需要”
他没说完,橙心顺手一伸出, 居然凭空听到“吱呀”一声响,木门开启,竟然成了实质摆在大家面前。
纯属无心之举,就连橙心自己也吃了一惊。
司照眉目一凝,多看了橙心一眼。
众人踱到门前,当先入眼是一处断壁残垣的破院, 院前两墩石狮子, 石狮子头顶上的灯烛竟是亮着的, 乍一眼看去是个阴森森的寺庙。
这里刚经历过打斗,石板上落着残砖破瓦,有人横卧在地, 楼一山庄的弟子认出是同门,立时奔入,
司照松了缚仙索,说了句声“你们在外稍等”,即迈门而入。
总算逮到机会,柳扶微一把握住橙心,道“小道士,你不如就留下保护我们吧。”
橙心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豫色,到底还是拿传音术回应她“待拿下那位赵参军后,我们自会带教主破阵离开,纵是有什么意外,也绝不会连累教主。”口中则道“我进去看一眼师尊是否在内,有事呼救即可。”
“不可,你”柳扶微手一捞没捞住,橙心已然入内。
哼,这袖罗教果然没一个听她的话。
兰遇挨着大门口探着内里的情况,扭头看柳扶微,问“喂你怎么会和我表哥在一起他为何要拿缚仙绳绑你”
柳扶微哪有心思陪这大少爷闲聊,她被橙心的那句“拿下赵参军”吓得胆寒,想追进去,却不知看到了什么倏地停步。
方才站后边,此时一溜眼才发现这一方破败景象颇为眼熟。
头顶灯烛的石狮子、苍绿色的参天古木、半塌的庙顶与记忆中某些画面不谋而合。
兴许是错觉,毕竟世上破败的庙宇都大同小异。
然而柳扶微还是踏入当中。
“哎表哥都说了让我们别进去”
兰遇显然觉得里头危险,一想到外边只剩下他一人岂非更危险,谁知后脚一根进去,门就“砰”地关上。
一股泠泠寒意席卷而来,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腐尸味。
本已走到内院的司照听到动静回头,看他们俩也进来了,不觉皱眉,忽听祠堂内堂方向传来一阵惨叫,正是戈平的声音,司照立即飞身闪入,一入内就看到极为骇人的一幕
蛛网纵横的庙中有一尊数丈高的石像。
石像色彩斑驳,盔甲残缺,仅留一张面目模糊的脸,右手举着一柄长枪。
而石像座下祭台之上,有五个半人高的黑色琉璃坛子,皆埋有活人,远远瞧只露出脑袋,一凑近,方看清他们是跪在黑坛之中,肩膀以下皆被那坛壶挤得动弹不得
此情此境要多诡异有多诡异,更诡异的是那三人分别是戈平、吴一错、苍萌翁以及渤海国质子和将军
祭台之下,有人正试图解救他们,剑尖才一触碰,笼罩的结界就闪过一阵炙热的炎火将其震退,与此同时,祭坛内五人面上肌肉抖动,均耷拉着人事不省的脑袋,唯有戈平意识尚存,惨叫声贯彻黑夜。
解救之人正是澄明,他遍体被劈出诸多伤痕,司照适时握住他的肩膀道“澄明,冷静。”
他听到司照的声音,赤红的双目稍见清明“这结界我劈不开”
此结界的光自石像周身散发,其余几人踱至门前,皆被这一幕所震,有楼一山庄弟子欲冲上前去,司照制止道“结界与祭坛相连,不可强行破之。”
那弟子非不信邪,又一阵火光劈下,这回惨叫得不止戈平,那弟子亦被劈得重重摔出,口吐青烟。
原本还想硬闯的橙心倏地止步。
司照问澄明“到底发生何事”
澄明惊魂未定“我们寻阵眼寻到此处,苍老和吴庄主当先入内,我和小戈将军等候在外不料等了片刻全无动静,我又不敢贸然带小戈将军犯险,本欲带小戈将军一起去寻求帮手,谁知”
戈平不知看到了什么,魔怔似的冲了进去,澄明分明只慢他一步,哪料一进来,就看到祭坛埋人的一幕。
一旁的兰遇听得心里发毛,“这、这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司照道“此乃活祭。”
众人悚然一惊。
所谓活祭,是以活人肉身献祭,被祭者会攫取生者灵魂增加修为。
澄明道“活祭那需得本人主动请愿,怎么会无缘无故”
“活祭从来不会是本人的意愿。”司照只道了这么一句,他微眯着眼,能感觉到五人之中唯戈平还有意识,开口道“戈平,你听得到我说话么”
戈平从炙烤中缓缓抬头,想回答,才一张口就涌出鲜血。
司照抬眸,见到那石像上头檐顶中空,他道“你只管点头、摇头。你进来时,他们皆已被困坛中”
戈平点头。
“你试图助他们破坛,自己也被吸入坛中”
戈平先点了个头,又摇了一下头。
兰遇问“他什么意思”
橙心睨了他一眼“他的意思应该是说,他的确试图破坛,但不是自己被吸入坛中。”
司照又问“可是有谁将你困于坛中的”
戈平点头。
“那人可还在此”
戈平点头。
在场众人闻言,皆如临大敌,举械四顾。
除了柳扶微。
她不仅没有后退,反进了一步,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尊石像。
不论是面孔还是衣冠都被损毁,都与她记忆中见过的那座石像极为相似。
这里当真是当年她被绑架待过的那座破庙
无尽的压抑向柳扶微涌来,她几乎听不到外人说话了,眼前尽那可怖的一夜。
司照按住她的手腕,“勿再向前。”又回头对众人道“诸位立即离开此地。”
各自尊长同门皆被困于坛中,他们岂会离开
澄明道“我留下一起。”
“我、我们也得救下庄主”
司照道“那诸位可有知道此石像的本尊面目为何”
众人面面相觑,这石像都损毁成这样了,哪看得出是何面目
橙心问“管他是何方妖孽我们将祭坛毁了不就成了”
司照只能隐约感受到石像之后阵阵森然黑气,“通常祭坛之上所供不是仙人、就是鬼神,若在此庙之内,我等肉眼凡胎,唯有指名道姓方能睹见。”
兰遇骂了声“奶奶的”,试着一个个道“圣罗大元帅,天魔神尊,盘丝大仙”
理所当然没有任何反应。
橙心道“你有病吧,盘丝大仙又没死,怎么可能被供在这儿”
兰遇“我紧张嘛,别吼我,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将军扮相的庙了”
柳扶微虽不知此乃何处,但年少的记忆太过深刻,也不知打哪来蹿的胆量,忽道“这座石像本是银发,紫裳,披银甲,他腹中还绘有一个青色狼头,狼颈系有一个红铃。”
司照略微一惊,还未来得及问她如何知道,整个破庙上空传来一阵笑声。
这笑声仿佛能穿破人的心肺,在场皆是修行之人,尚且难以抵御此笑声,柳扶微听到第一声时就觉得气血喷涌,五脏六腑都要给笑声颠出来。
下一瞬,整个世界声音止息,是一双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广袖轻拂她的脸颊,手心温热,不必回头就知道是谁。
而有武功稍微低微的楼一山庄弟子,口吐白沫倒地抽搐。
唯一一个没有捂耳的司照当然也不好过,额间沁出丝丝冷汗,面色也倏地泛白。他深吸一口气,道“不必藏头露尾了。”
他往常声音温润,然而此时一振,却莫名有一种金口玉言的穿透感,直击了那诡异的笑声。
司照一字一顿道“青泽将军。”
“将军”二字一落,笑声倏地一止。
一个身影从那尊石像后徐徐踱出,没有影子,长发在月光照映下显得银白。
那白发男子看着司照,殷红的唇角一勾“久仰大名啊,太孙殿下。”
此人乍一眼竟是少年模样。
却看他紫裳银甲,靴穿一双鹦鹉绿,最灼目的莫过于那那一袭银发如雪,除了甲胄上没有青色狼头之外,与柳扶微所描绘的石像面貌大差不差。
兰遇瞠目“什、什么情况神像成精了”
众人看到石像之后踱出一个缩小的石像本尊,倶是傻眼,更让人大惊失色的是这白发男子还开口说了啥太孙殿下等等,这位赵参军居然是太孙殿下
司照微诧“未想青泽将军竟认得我。”
“太孙殿下司图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虽在十步开外,说话的声音却像是绕梁于顶,这般距离看此人剑眉斜飞,若能忽略两处裂开的唇角,确如传闻中一般是个俊美之中透着几分妖冶的将军。
青泽将军,世人也称他为青泽妖将。
既为妖将,顾名思义他本是个妖。
只是,他并非传统意义上那种为祸人间的妖邪,恰恰相反,青泽是一方名将。
他追随戈望大元帅十余年间,凭惊天战力几度救渊军于危难,以血肉之躯抵住被敌军破损的堤坝,救下灵州十万百姓,自此“妖将青泽”成了大渊百姓心目中的“最美妖人”。
以上这段虽是发生在柳扶微出生之前,据说青泽将军战死之后,他的事迹仍传颂于民间,自是众说纷纭、有褒有贬,但总体形象还是趋于正面,就连柳扶微这种狂热的太孙殿下崇拜者都一度追过青泽将军的话本
“眉发如雪锋如霜,紫衫银甲破万虏,谁说妖灵无情意,且看青泽在人间”这几句,她到现在都会背。
于她而言,这始终只是一个传奇故事里的人物。
直到破庙遇险。
逃生后她凭记忆画过庙中神像,有过诸多猜测,问过不少人,都说世上从无此庙。阿爹专门找了郎中给她看病,郎中瞅着她卧榻边的画册断言她是入戏太深、惊怖之间产生幻觉,连她自己都快信了。
而此刻,这个青泽将军就这么妖鬼莫辨的站在跟前,她当真是懵了,连自保的本能都抛诸脑后,脱口问“青泽将军不是早死了么这个庙又是怎么回事”
“对啊,这位小娘子说得极是。”青泽人半倚在石像的之上,闻言,饶有兴味的重复了一遍“青泽将军不是早死了吗这个庙又是怎么回事”,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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