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语开学那天,是个艳阳高照的晴天。
兰溪村这会儿应该还处在秋老虎的尾巴,穿短袖打赤膊的人比比皆是,而北方人民已经陆续换上单衣了,怕冷的更是还要在长袖外面加件外套。
没办法,这边的天气就是如此变幻莫测,也许前一天还秋高气爽,第二天就冻得人瑟瑟发抖、必须穿大棉袄了。
这样任性的天气情况,导致苏怀瑾的行李规模比预计的多了一倍。
原本她自己在房间收拾,只需要挑选最喜欢的衣服,夏天的裙子衬衫来几套,秋天各种漂亮的毛衣长裙外套更不能落下,再加上几双用来搭配的鞋子,把当初回老家拎的那个大行李箱塞得满满当当。
可就在她努力把箱子拉链拉上的时候,在谢容笙提醒下进来的刘阿姨打眼一瞧,当时就唠叨上了,“小美,你这样可不行,夏天的衣服太多了,后面就没几天热了,你带一两件短袖就顶了天。薄的毛衣和外套也带多了,这时节只要下一场雨,温度就能降一二十度,不多带几件御寒的衣裳怎么行,没有秋衣秋裤大毛衣和棉外套那些,你这小身板冻的打摆子都算好了”
刘阿姨絮絮叨叨,十分庆幸先生提醒自己过来看看,否则让小美拎这一箱子美丽废物去住校,她在学校待不了半个月就得冻伤进医院。
关心则乱的她倒是忘了,家里有车,苏小美去的大学也不是什么偏远角落,突然遭遇大降温什么,哪怕天上下刀子,也得及时开车帮她把衣服送到。
以自家先生对苏小美的上心程度,是万万不能把人冻着的。
可惜没人提醒,刘阿姨便按照自己的经验帮苏小美重新整理行李了。
想象了下自己被冻成小鸡崽的画面,苏小美选择了风度和温度全都要,愉快接受刘阿姨的建议。
但她不是秋衣棉袄各带两件就能打发的主儿,衣柜里每一件大衣都有它们的官配内搭,即便很克制的只选两三套冬装,行李就已经从一大箱,变成了满满两大箱。
这还只是衣服鞋子,住校生必备水桶面盆暖水瓶那些,李叔已经提前采购好放车上了,加上晾晒好的床铺被褥,满满当当也霸占了半个后车座。
看到大学生开学的震撼场面,李叔忍不住再次跟谢容笙确认,“真的不用我和刘姐一起去搬东西吗我们可以再开一辆车。”
谢总表示这些行李东西看着多,但他们有两个人,把车停宿舍楼下跑两趟也就能搬完了,反倒是带上管家阿姨什么的,过于招摇,容易让苏小美在新同学跟前格格不入,不利于她融入新的环境和集体。
是的,他老人家亲自、单独送她开学,连形影不离的小少爷都不再跟着,苏小美表示受宠若惊。
至于眼巴巴盼着送小美去大学的小少爷也不能一起,倒没别的原因,单纯是开学日不巧在周一,小少爷还要上幼儿园。
大概谢家这样传承多代、底蕴深厚的大家族,都有些普通人不能理解的坚持操守在身上,比如说他们对教育的执着
不管沈凛之前有什么特殊情况,他如今已经正式开学启蒙,一周多下来适应良好的样子,谢容笙对他的要求也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谢家最重视子弟的教育培养,哪怕小少爷只是个幼儿园中班生,谢容笙也要求他从现在开始建立端正的学习态度,总结起来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融入集体,不搞特权。
听起来很耳熟是吧他对苏小美的要求也不过如此。
一个是幼儿园小朋友,另一个却早就满了十八岁,两人竟然拥有同一套标准,可见董事长舅舅对苏小美的要求如何的低。
可以说他对她就没有任何要求了。
身在福中的人往往是不知福的,苏小美就对此一无所知,还在兴致勃勃前排吃瓜,围观这难得一见的舅甥交锋。
为了争取送小美上学的机会,小少爷称得上委曲求全、低到尘埃了,他甚至一改酷盖本性,破天荒抱着舅舅大腿撒娇哀求,也只得到亲舅舅么得感情的声音,“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无故请假是决不允许的。”
这一局,董事长舅舅完胜。
到最后,沈小虎也只能乖乖背上书包,带着满脸的委屈不甘,一步三回头的爬上车子。
弱小,可怜,但不哭不闹。
就还挺让人意外的,见多了撒泼打滚、哭也要把家长烦死的熊孩子,苏小美虽然想象不到酷盖要怎么撒泼打滚,但他这样轻易听话,未免太乖太惹人怜爱了吧。
她觉得谢总肯定也是被委屈巴巴的小朋友可爱到了,铁石心肠如他才会在大获全胜的时候主动退让了一步。
实际上,谢容笙只是熟知心理学,俗称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沈凛小小年纪已经能明白事不可为见好就收的道理,表现十分优秀,应该得到奖励,这才在亲自送他上车后,摸着他的头承诺道,“你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好好表现,拿到小红花,舅舅带你去小美学校看她。”
“真的”
谢容笙知道小家伙真正问的是什么,含笑点头,“他们学校只是晚上要查寝,但大学远没有高中那么严苛,晚自习也不是强制要求的,小美偶尔还是可以陪你玩的。你好好听话,我下班有空带你去找她。”
听到保证,小少爷眼中失去的高光才慢慢回来,仿佛重新找到了生活的希望,小脸严肃道“我会努力的。”
当事人苏小美见证了被小少爷当成光的一幕,没被感动到热泪盈眶,反而开始了浮夸的表演,“哇,小虎一下子说了五个字,好棒棒哦。”
严肃端正的小脸一秒破功,从耳根开始染上红霞。
谢容笙面露无奈,帮羞恼的小朋友关上车门,叮嘱司机慢点开车,这才扭头招呼没心没肺的苏小美“我们也该出发了。”
“好的。”
谢容笙能在开学之前,提前知道他们学校宿舍查寝、要上晚自习这些规定,可见没少跟学校领导联系,于是花上一两个小时排队交报名表的流程直接跳过,苏怀瑾被分到的班级和宿舍床铺,也在出发的
半个小时前,政教处主任亲自打电话告知,同时表示会安排一名老师或学生会干部为他们指引。
他做主谢绝了校方的好意,唯一的要求是希望允许他把车开进学校,方便他们搬行李。
不过在开学这样的特殊日子,全校学生家长凑一起估计也凑不出十台车的背景之下,校方本来就没有禁止通行的规定,他们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女生宿舍楼下。
饶是他们出发的不算晚,还省了一两个小时的排队时间,也永远有人比他们更快一步,这个时间,宿舍楼下已经是新生和家长人来人往的热闹景象。
谢容笙不是唯一开车的学生家属,但空地上停着的三辆车一看就是单位里的专车,捆一起也没有他这辆高档进口私家车吸睛,以至于他们停车不到一分钟的功夫,苏怀瑾推开车门就发现他们被狠狠围观了,心想她真是信了他的邪,董事长舅舅还说李叔刘阿姨他们过来太招摇了,这是有多低估他自己。
有他在旁边,还能怎么低调
不过转念一想,刘阿姨他们跟过来,车子也是要就近停在宿舍楼下的,到时候两台车、还有管家阿姨服务的带来阵仗,绝对是现在的好几倍,足以让她一战成名,未来四年都活在同学们的惊叹目光了吧。
那确实没啥好抱怨的,苏怀瑾立刻调整心态,手里抱着谢容笙分配给她的脸盆脚盆水桶,一马当先上楼找属于自己的宿舍去了。
他们学校是八人寝,此时已经到齐了一半的舍友,加上他们的家长,把不大的空间塞得满满当当,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抹布或者扫帚在四处擦擦洗洗,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把好多年没住校的苏怀瑾看呆了。
有个阿姨热情招呼她,“同学,你也是这个寝室的啊先放下东西去选个空床吧,选好了还得擦洗一番才能铺床,这寝室灰太大了。对了,我们刚去厕所接了一桶水,干净的,你要用水可以从桶里倒”
苏怀瑾还在努力消化阿姨透露的信息量,满脑子都是大学宿舍居然没有水龙头也没有厕所,那她们上哪儿洗澡的怨念,拎着两个大箱子、还能迈开长腿轻松跟上她的谢容笙已经代她回应了,“好的,谢谢您。”
“不、不客气。”热心的阿姨还想说什么,一抬头看见来人那一身休闲也遮掩不住的上位者气势,瞬间忘了言语,只剩下莫名的拘谨和矜持,忙随手拿起拖把掩饰道,“那你们好好收拾,我去拖个地。”
就这样,没有了热心阿姨的帮助,苏怀瑾只能自力更生,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去倒水洗抹布好在这些东西,李叔和刘阿姨都帮她准备妥妥的,光是各种颜色的塑料盆就有四个,刘阿姨说她可以分别用来洗脸洗脚洗屁屁洗衣服什么的。
在谢家养尊处优大半年,苏小美在刘女士大棒底下学会的生存技能也没那么快就丢掉,单独跑了两趟把行李都搬上来的谢容笙,也很快挽起袖子加入了她,除了效率低一点,他们看起来跟其他室友一样,各项步骤有条不紊进行着。
只是这样屈尊降贵的谢总,也没能堵住苏
小美那小声逼逼的嘴,早知道就让刘阿姨送我来了,她收拾的可好可快了”
对于她这种还没过完河就迫不及待要拆桥的行为,谢容笙表示见怪不怪,脸上依然挂着如沐春风的笑容,淡淡道“让刘阿姨过来,你就要烦恼怎么解释你们之间的关系了。”
在他们忙碌的这段时间,宿舍已经进行了几轮自我介绍,一位兴奋过度的室友带头,从自己的姓名到送她来学校报道的父母,最后连家庭情况都一五一十说了,甚至还想祖宗十八代也一起交代的架势。
有这位同学打样,其他人都事无巨细的交代了,苏怀瑾也免不了向大家介绍身边这位大佛。
苏怀瑾知道,董事长舅舅自带霸总气质和光环,让她的新室友们一时不敢造次,听完她的介绍后强行把话题转到下一位身上,可要是把他换成刘阿姨,那她肯定要被问个底朝天。
她爽快点头承认,“好吧,你说得对。”
事实上,苏小美还是太年轻了,新同学当着谢容笙的面不敢造次,不代表不能背着他找她八卦。
女孩们的八卦热情被点燃,那才是浑身长嘴都解释不清的。
刚开始,苏怀瑾还像年初转学时一样,老老实实说她跟谢容笙家里有点关系,没想到她们听完更兴奋了。
思想开放的大学生,跟她说啥就是啥、心思全都放在冲刺高考上的高中同学们不一样,她们真的能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有点交情就能代替父母送她来大学报道,岂不是令人浮想联翩
睡在她对面的女生更是半点不见外,笑眯眯打趣道,“没有血缘的哥哥,那不就是情哥哥别不好意思啊苏怀瑾,我们都上大学了,谈恋爱而已,有什么不能承认的。”
苏小美
越描越黑的她只能在电话里跟小伙伴抱怨。
没错,学校还是可以打电话的,宿管那里装了一个公用电话机,只不过是一整栋寝室楼的学生共用,因此电话机业务十分繁忙,休息时间想拨电话,排队半小时起步。
兰溪村依然还没通上电话,她排半个小时以上的队打电话去镇上,还不知道老苏家什么时候有时间给她回电,想想就麻烦,还不如周末回去再联系。
偶尔用来跟同城上学的小伙伴联系还是很不错的。
这个电话,则是刘晓荣从她学校打过来的。
苏怀瑾是第一批开学的倒霉蛋,那时候小伙伴们都还在家无所事事,于是当天组团来外国语玩耍,顺便要走了她寝室的电话。
“其实也不能怪她们不相信啦。”刘晓荣忍不住帮腔,“我们前天去那边找你,正好在楼下跟谢先生擦肩而过,没想到他现在变得这么温平易近人,不穿西装的时候,看起来也没比我们大几岁嘛。要是我们第一次见谢先生是这模样,我也要怀疑你们的关系了。”
事实上,她们以前没想歪,但经过那天的惊鸿一瞥,也忍不住要浮想联翩了。
只是看小伙伴反应这么大,她也不好意思火上浇油。
即便她这样克制了,苏怀瑾还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毛了,“救命你们这都被什么眼神”
刘晓荣也很想穿过电话线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了,“你才应该清醒一点,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好吧。”
苏怀瑾我不听我不听。
她觉得跟小伙伴抱怨是个错误,人类的悲欢又不相通,遂果断换了个话题。
抛开令人解释不清的小误会,苏小美的大学生活整体还算愉快,其中最让人惊喜的就是不用军训。
这时候的大一新生入学居然不需要万恶的军训,真是有种三观都被颠覆的感觉,苏怀瑾很想让二十一世纪的校长们都学习这个优良传统。
不用军训的入学,她只觉得天也蓝了空气、也清新了,宛如一夜回到解放前的生活水平也没那么难以接受了呢,加上全新的校园环境和同学带来的新鲜感,时间都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周四的傍晚,苏怀瑾又接到了苏二哥的电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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