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气氛, 有点刺激,林小雯是眼睛都能放光的兴奋。
要知道,在长达数月的时间里,罗琴对清安军区江营长的心简直是火热得不能再火热了。她很主动, 主动到好几次直接跑到江营长跟前递情信, 即便对方不收, 仍百折不挠,当着他战友的面, 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最后闹到部队领导都出面, 才稍稍收敛了些。可收敛归收敛, 她心里头还是喜欢江营长的, 原本想要用坚韧毅力最终打动他的心,然而前些天消息传来,江营长要结婚了。
罗琴始终不信他会突然结婚,直到人家告诉她,他对象到了海岛,而且还住进岛上的招待所。那一天, 全单位的同事们都知道她受到多大的打击, 在私底下议论她。罗琴请了假, 一整天没出现, 人人都以为再回单位时, 她会哭肿眼睛,可没想到,她只是换了个发型而已。
除了过去的飘逸长发被剪成不过肩的短发之外,什么都没变。
本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林小雯拽着罗琴来家属院看江营长他媳妇, 脑海中有声音在呐喊打起来,打起来。
然而谁知道,罗琴居然一改平日里奔放热烈的性子,变得扭扭捏捏。
“说话算话”
“一言为定”
林小雯诧异地看向宁荞。
别说罗琴了,就连江营长的对象,也没有要开战的意思。既不沾沾自喜,也没打算指指点点,相反,她的嘴角微微上翘,带着软糯的笑意,一副善解人意的体贴模样。
莫名乖巧
林小雯再默默望向罗琴。
罗琴的脑仁子还是嗡嗡的,但理智还是逐渐回溯。
如果是她本人的话,丈夫的爱慕者跑到自己跟前,都还没等对方叫嚣,她立马就能来劲儿。可是江营长的对象,可温柔了,眼底的笑容浅浅的,没有看笑话的意思,还很贴心地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罗琴被江营长拒绝的时候没有红脸,现在耳根子却“唰”一下红了,在林小雯仍一脸期待时,扯了扯她的衣角“快走。”
林小雯呆呆地站在原地。
“走了”罗琴坐上自行车,拍了拍后座。
过了一会儿,林小雯只能坐上车。
几乎是一瞬间的工夫,罗琴蹬着车,用风一般的速度离开了。
“就这样你就这么算了”林小雯问。
罗琴狐疑地回头“还能怎么样江营长都结婚了。”
“你好歹得示威啊”
“她都还没示威呢,我示什么威”罗琴了然,“哦,我知道了。林小雯,你是盼着我闹出点作风问题,在考核的时候给你让路吧”
林小雯
她使劲摇头“不不不,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罗琴没理会,骑得飞快,吓得林小雯两只手紧紧抓着她的腰。
“话又说回来,江营长家的新媳妇”林小雯沉吟,“好漂亮。”
这是今天罗琴第一次与林小雯有了共鸣。
好看,是真的好看。
自己刚才稀里糊涂地愣在原地,傻得冒泡,估计完全是被江营长媳妇的美貌冲昏头脑来着
从罗琴出现到离开,只不过短短几分钟的时间。
等她走后,宁荞继续卖力蹬着自己的自行车脚踏板练习。她这练习的进展,连过去职工大院的小孩儿都不如,好几回咬紧牙关想要松手,车子又开始摇摇晃晃,她便很有自知之明地重新将一只脚落到地上,另一只脚继续滑动踏板。
时间长了,宁荞自己也觉得没劲儿,偷看一眼老门卫的表情。
好在老门卫真的很不爱管闲事,连余光都没分给她。
第一天学习骑自行车,宁荞量力而行,毕竟也不想让自己摔着,等到玩得了无生趣,才自己推着车回家。
从前在安城时,她便时常独自在家,因此这会儿也不嫌闷,将行李箱里的衣裳整理起来,收拾进江果果房间的柜子里,再拿出一本书,坐在客厅看。
等到下午,江老爷子回来了。
“爷爷,您玩好啦”
老爷子是第一次来海岛,在里开启“花蝴蝶”模式,到处窜门。他一天能出去吃三顿,早中晚都不带歇着的,宁荞几乎见不着他。
但作为家中很有威严的爷爷,江老爷子还有点包袱的。
他哪里是去玩的听着怪不正经的,明明是叙旧
老爷子清了清嗓子“咳去以前的老朋友家里坐了坐。”
宁荞真诚地问“好玩吗”
江老爷子
好玩。
老爷子蹭了一圈的饭,把该见的老朋友都见了个遍。他准备明早就启程回北城干休所,等到了那时候,估计又得很长时间见不到孙子孙女们了。而且,这回还多了个孙媳妇,思念更多一份。
宁荞问他为什么不留下来多住几天。
江老爷子摆摆手“不住了,这些个孩子们气人,和他们待久了怄得慌。”
宁荞笑出声,去给他冲了一杯茶。
江老爷子问了问宁荞和孩子们的相处情况。他自己一手带大的孙子孙女,自然清楚他们的脾性,当初和宁致平说起娃娃亲的事时,唯一担忧的,也就是怕宁荞受不住他们的脾气。
“这几个孩子都皮,是我看他们没有父母在身边,心疼他们,惯坏了。等到准备好好教育的时候,就是拿着棍子直接抽,他们都不怕我。”江老爷子说。
“他们知道您不舍得真打。”宁荞笑道。
“他们也就只怕家里的大哥。”江老爷子开始想当年,“江珩从一开始入伍当兵,到后来得了领导推荐进军校进修,再往上升,一转眼,都很多年了。那时候他不管什么艰巨的任务都抢着去,跟不要命一样,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他爸和他爷爷差劲。”
就算在战斗中负伤,江珩也咬着牙不让组织通知家里。在军区医院一住就是几个月,受伤就像家常便饭,好不容易才熬到今天。
等到终于熬出随军资格,他第一时间就要将爷爷和弟弟妹妹们接到军区。非直系家属不能随军,组织上体恤江家情况,既是因为江老爷子的身份,也是因为江珩是烈士子女,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对他们特殊照顾,同意了江珩的申请。但不管说什么,江老爷子都不愿意跟着来海岛,给孙子增添多余的负担。
“你性子软,治不住几个孩子们。”江老爷子说,“如果他们不听话,你别着急上火,直接跟江珩说。要是他出任务去了,你就给我写信、拍电报,打电话也成。”
江老爷子找了纸笔,给宁荞写下干休所的具体地址和电话号码。
宁荞接下,揣进口袋里。
是为了让老爷子放心,但目前来说也确实是事实,她软声道“爷爷,他们挺听话的。”
江老爷子都要听笑了。
这孙媳妇,和她父母说的一样,就是太懂事。
“小嫂子我们回来啦”
小女孩欢脱的声音传来,伴随着飞快的脚步声,人刚进门,将挎在胸口的书包用力一丢。半空中一道抛物线,书包里的铅笔和练习簿子散落一地,同样掉出来的,还有一堆小弹珠。
江果果的嘴角僵了一下,将还没说完的话吞回去,迅速跑到书包边,埋头苦捡。
江老爷子一脸莫名其妙。
怎么突然就老实了
再抬眼,江源和江奇也回来了。
江源在外边将宁荞的自行车往屋檐底下收了收,又进屋拿了块布稳稳盖住“小嫂子,他们说今晚会下雨。”
江奇一进屋,直奔厨房,抄起大锅铲“小嫂子,晚上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饶是江老爷子大半辈子见惯风风雨雨,这一刻还是彻底愣住了。
他拉扯数年的孙子孙女,被大孙子用几个月给修理老实了些,他认。但没想到,他新媳妇,用一天的时间,给他们治服帖了
一时之间,他苍老的脸上出现了迷惑的神色。
宁荞还没独自待多久,家里就热闹起来。
三个小的一到家,就被老爷子摁着坐到书桌前写作业。
江奇是唯一一个顺利出逃的,因为他拎着锅铲,美其名曰要给小嫂子做饭吃。望着三哥嘚瑟的表情,江果果可羡慕了,所以说,人还是得学会一门手艺。有做饭的手艺,都不用写作业了。
江老爷子在孙媳妇面前显摆了一下,总算找回一点当爷爷的威严。等到老二和老四坐下来学习,他就回屋简单整理,准备明天回去的行李。
望着爷爷老小孩一般骄傲的神情,宁荞站在两个孩子的房间外,扫了一眼。
江果果趴在书桌上,铅笔在簿子上画出一个个圆圈,又戳上两个小点,随即来精神了,开始天马行空地画小猪。仔细一看,还真像这么回事儿。
江源也在书桌前坐着,小少年很有自己的主见,说不学习,就真不学习,即便为了防止爷爷的唠叨而捧着书本,但实际上,书本是倒着拿的。
暗戳戳地证明自己是个有骨气的孩子。
宁荞没管,脚步很轻地转身离开。
不过江源耳朵灵,一扭头就看见小嫂子的背影。
他沮丧地放正书本。
小嫂子一定对他很失望。
但是,原本他就不爱念书,现在还得念两辈子一模一样的书。
简直是亏大发了
江珩回家时,厨房里已经飘着香气。
江奇热衷于下厨,丝毫不嫌累,尤其是在二哥和四妹苦苦学习的当下,他甚至觉得自己是江家唯一的幸运儿。
“大哥”江奇伸出脑袋,喊了一声。
“小嫂子呢”江珩问。
江奇指了指客厅“在那儿”
宁荞正盘着腿坐在木质沙发上看书。
每天光吃饭不太好意思,她刚才也想帮忙的,不过她刚一进厨房,江奇就跟烫着似的,一激灵将她往外赶。
现在,她一页一页翻书,寻思着一会儿争取洗碗。
正翻着页,听见脚步声,宁荞抬眸,目光撞进江珩幽深如墨的眼底。
他一身军装,清爽漆黑的短发,走到她面前,听见里屋的动静,侧身望过去。
衬得侧脸轮廓愈发利落俊朗。
早在第一眼见到江珩时,宁荞就必须承认,他是难得的出挑显眼。
当时小鹿乱撞一般的“砰砰”心跳声,到这会儿她都还记得。
只不过,虽是没多久之前的事,如今再回想,却仿佛隔得漫长。
幸亏有原剧情的事先提醒,让她知道江珩娶自己是为婚约,后来的相处最多也只到相敬如宾的程度,否则,她又要迷糊了。
“是爷爷。”宁荞顺着江珩的目光,说道,“他回来了,在房间收拾行李。”
话音落下,她以为他就转身进屋了。
没想到忽地,身边笼罩下一道阴影。
江珩直接在她身旁坐下。
“我听说,今天有人来大院看你了。”
他温润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宁荞
说好的老门卫不多管闲事呢
她点点头“两个女同志。”
“她们是播音站的,其中一个叫罗琴。”江珩解释,“一开始是领导建立广播站,所以和播音站的同志在工作上有点交集,现在这些工作已经交给其他同志去办了。”
宁荞“嗯”一声“播音站的同志声音确实很甜美。”
上辈子他们夫妻俩纯粹是两情相悦,短短半年时间,彼此见面的时间不多,她也不需要哄,因此江珩在处对象这方面没什么经验。直觉告诉他,媳妇这话,是不是酸溜溜的
“你误会了。”
“没有别的,我连情信都没收。”
“一开始我连她名字都没记清,是最近一直提起加深了印象。”
“不是,不是我一直提起她”
江珩越说越觉得自己不清白。
这都是什么解释
宁荞则无奈地看着他。
怎么还说急眼了
“好吧。”宁荞说,“这事不提了,我答应过她的。”
其实也有点好奇,但是她已经承诺过,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现在再在私底下悄悄打听,她成什么了
“你答应的”
江珩完全听不懂。她不仅和罗琴见过面,还聊过天。甚至答应了罗琴,一些请求。
她俩怎么会有交集
宁荞点头,语气柔和“不然她会难过的。”
江珩
媳妇护着个只见过一面的陌生人,对他的事,内心却毫无波澜
大院的一个风吹草动,能传遍角角落落。
下午几个婶子刚知道是苏青时弄坏了宁荞的自行车,到了晚上,整个大院的军人和家属们就全听说了。
苏青时是什么人嫁进唐家几个月,始终不和其他家属走得近,像是完全因为看不上别人。毕竟她一副脱俗的样子,在哪里经过都目不斜视,院子里的那些八卦,她哪乐意听
可没想到,这么清高的一个人,私底下做的事可一点都不光彩。
新买的自行车是招谁惹谁了往上面扎好几个洞,扎得轮胎都漏气,这心肠真坏。
也得亏是唐副营长良心上过意不去,主动出面要帮江家新媳妇修自行车,否则就是到了现在,所有人都还被蒙在鼓里呢。
这事传得所有人都知道,大家在暗地里议论苏青时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能小看大院里家属们洞悉人心的能力,一个个分析许久,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江家新媳妇嫁得这么风光,听江老爷子和傅政委聊的,那彩礼不菲,嫁妆也丰厚,难不成苏青时是冲着这个,心里头不得劲了
有人还特地向唐鸿锦的母亲打听情况。
唐母是个实在人,被问几句,也没好意思不说。儿子对苏青时一见钟情,他们全家都支持,在老家的那场婚礼,也办得体体面面。至于苏家狮子大开口,她倒没说,怕儿媳妇让人嚼舌根。
等到逃一般的躲回家,唐母叹了一口气。
转过头,看见儿媳妇幽幽地望着自己。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见苏青时就有点怕。什么都写在脸上的人,更好相处,像苏青时这样心思深的,她却实在捉摸不定。但没办法,儿子就是喜欢她,一再强调,苏青时只是因童年受了太多伤害,才开始封闭自己。实际上,她心好心善,总有一天,他们全家人的温暖与包容,会治愈她内心深处的阴影。
“青时,你怎么在这里”唐母笑着问,“饿了没有妈给你做饭。”
苏青时大概猜到院子里那些人在说什么。
一个个人云亦云,不管什么事都能被他们说得跟真的一样。但是,原本她以为婆婆也和他们一样,回来就会质问她。但没想到,婆婆并没有。
相反,她还是很和蔼地笑着,问晚上想吃什么菜。
“我不饿。”苏青时说。
“那就回房休息吧,你今天起太早了。”唐母上前,搭了搭她的肩膀,“等醒来再出来吃饭。”
苏青时有点嫌弃地皱眉躲开。
唐母已经不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儿媳妇了。第一次被躲开,兴许会失落,但现在早就已经见怪不怪。
苏青时点点头“我回去再睡会。”
她进屋时,唐母倒了一碗水,放到她床边。这是苏青时的老习惯了,过去老家天气特别干燥,她在屋里放水,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睡醒起床时能缓解不适。现在到了西城,这里气候常年湿润,可习惯已经养成。
从小到大,苏青时给自己倒水进屋的时候,父母总要笑话她穷讲究。哥哥弟弟喜欢看她生气的样子,趁着她睡觉前,溜进来将水喝个精光,随即等着她发飙。苏青时是不能发火的,如果她冲着哥哥弟弟生气,最后挨打的还是自己。
总之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一个人。
没有体会过亲情,更不知道什么是母爱。
唐母将一大碗水放在她身边“这不是井水,是凉白开,渴了能喝的。”
“妈先去做饭,做好晚饭再喊你。”
话音落下,唐母将房门轻轻带上。
苏青时看一眼紧闭的房门。
当长辈的,还这么讨好自己,至于吗
而此时门外的唐母,坐在板凳上犯愁。她不是什么指望着儿子和儿媳妇闹得家无宁日的婆婆,还是盼着小俩口能和和美美的。可现在看来,儿媳妇根本没有融入这个家。
唐母做好了晚饭。
丰盛的三菜一汤,长辈过日子精打细算,不舍得买荤菜,可就是简简单单的素菜,也能做得有滋有味。
苏青时还在睡,唐母没去敲门,还将饭菜重新装了盘,端进厨房里,一会儿等她醒来,热一热再吃。
装好盘之后,她便静心等待自己儿子回家。
但说来奇怪,唐鸿锦刚才分明已经回来了的,但后来被隔壁江营长喊出去,好长时间也不见人。
唐母起初没放在心上。虽猜到江营长是为自己媳妇自行车被扎的事找上门,但也不担心,男人们之间相处,如果明晃晃向着自家媳妇,会被笑话是个怕媳妇的,大家心照不宣,不至于将儿女情长挂在嘴边。大院里这一堆男同志里头,也就只有唐鸿锦将感情看得重一些,至于江营长,照唐母对他的印象,这人对自家弟弟妹妹都是淡淡的,更别说是刚过门才一天的媳妇了。
可越等越久,唐母有些急了,儿子怎么还没回来
太阳都已经下山了。
唐母守在门边,好不容易才等到唐鸿锦神色凝重地回家。
“鸿锦,这是怎么了”唐母问。
唐鸿锦没出声,开门进房。
“江营长给你脸色看了”唐母又问,“不能吧他”
“妈”唐鸿锦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压低声音问,“青时呢”
“睡呢。”唐母说,“跟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平时江营长跟你关系不是挺好的吗”
“没事。”唐鸿锦将母亲拉到一旁,继续小声道,“江营长确实有点生气,但也不至于公私不分明。”
说有点生气,唐鸿锦还是说轻了。
他没想到,江营长竟这么向着媳妇。一番话,掷地有声,意思很明白,几乎与宁荞的想法如出一辙,如果苏青时不消停,轻则联系领导,重则直接上报公安,他们家不会给情面。
在军区大院里住着,小吵小闹是不会惊动领导的,可如果事情闹大了,苏青时很有可能被取消随军资格,这是唐鸿锦无法承受的。
“这个青时”唐母有点恼,“她好端端跑去惹江营长家新媳妇干什么”
“妈,你别管,青时那边我去说。”唐鸿锦犹豫了一下,又拿出一封信,“我刚才这么长时间没回来,还有个原因,姐的婆家人寄信来了。”
说起唐鸿锦的姐姐,也就等于提起母子俩的伤心事。
就在不久前,传来噩耗,唐鸿锦的姐姐与姐夫在进山采摘药材时不慎失足跌落山崖,到现在都没有音信。这么高的山,跌落下去,大家都接受了他们已经离世的事实。他们留下一对儿女,起初在孩子大伯家养着,后辗转又到了二伯、三姑家。
“信是孩子三姑寄来的。她写着,多了两个孩子,不是多了两张嘴这么简单,吃喝用度都要钱。”
唐母把脸一沉“我们寄过去的钱已经不少了。”
“孩子们的三姑父希望我们加点钱,一个月给个十几块钱。”唐鸿锦说,“如果钱给够了,以后两个孩子就在他们家住下来。”
这事刚才唐鸿锦想了许久。
现在不管是什么家庭,养两个孩子都不需要十几块钱,每个月寄这么多回老家,相当于拿出他的大部分津贴。
另一方面,两个孩子毕竟是他的外甥女,从小喊他舅舅的,看着他们受寄人篱下的委屈,唐鸿锦心里头难受。
“妈,我想接他们来军区。”唐鸿锦说。
也是在闺女去世之后,她的婆家人才露出真面目。接外孙和外孙女来军区,唐母当然是求之不得,可现在儿子不是一个人了,要多养俩孩子,首先得问过苏青时。
“你媳妇能同意”唐母问。
“我和她说说。”唐鸿锦又低声道,“妈,江营长找过我的事,你别告诉青时。”
唐母不置可否,转身去厨房盛饭。
虽没有亲耳听见江营长对儿子说些什么,但光看他这难受的劲儿,也能猜到江营长肯定不客气。
唐鸿锦在部队里兢兢业业,冲锋陷阵都不带含糊的,一直很得领导赏识,哪里挨过批评
还有小外孙和小外孙女,也不知道能不能被接到军区。
唐母叹了叹气。
这一天天的
宁荞已经在海岛住了两天。
习惯了吵吵闹闹的弟弟妹妹们,也习惯了分别。
一开始送走宁致平和宁阳,紧接着,又送走江老爷子,就只剩下她和江珩、弟弟妹妹们留在海岛。
他们自己的小家庭。
“不知道爸爸和哥哥到家没有。”宁荞坐在饭桌前,随口道。
“肯定到了。”江奇掰着手指算了算,“坐船俩小时,火车四十八小时,估计刚到家不久。”
江源摇摇头“都十几岁了,两天两夜还得掰着手指头算呢。”
江奇瞪二哥一眼,将他碗里的菜夹走“都是我做的,你别吃”
“对了,大哥,我今天和小嫂子一起把信寄出去啦”江果果说。
宁荞给母亲写的信,是在今天早上寄出去的。但从西城到安城,路途遥远,听邮递员同志说,还时常有寄丢的风险。
她便只好盼着,自己的信能安安稳稳地到家。
“不知道我妈有没有寄信过来。”宁荞又说道。
“肯定有啊”江果果使劲点头,“明天我再找邮递员叔叔问一问。”
“有些信还在邮政局,没时间整理,他们不会说的。”
“那我给邮递员一颗大白兔奶糖,他就说了。”
宁荞
一堆捧哏的。
但不得不说,和他们聊天,让她的心情有点愉悦。
江珩睨江奇一眼“什么风气”
江奇立马闭上嘴。
该说不该说的,居然全说了。
“小嫂子,你想家里人吗”江果果突然问。
想念是必然的。
在海岛过的第一夜,连梦里都是和家人生活的一幕幕。但如今两天过去,身份上的转变并不大,落差也不强烈,因此想念娘家人时还没到落泪的程度。
宁荞“嗯”一声“太远了,连寄信都要好几天才能到。不知道我嫂子现在什么情况,是不是已经怀孕了。”
江珩点头。
弟弟妹妹们同情地望过去。
可怜的大哥,这难以加入他们话题,却又使劲想办法加入的样子
“那天我看文敏姨在给她小孙子织毛衣,等冬天的时候正好能穿。”宁荞说,“我也想学着给哥哥嫂子家的小娃娃织,就是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
“肯定是男孩。”
“我也觉得是男孩”
“说不定是女孩子呢”
宁荞失笑。
不管什么话题,都有他们的份,三个小的抢着发表意见,饭桌上热热闹闹的。
“是男孩。”江珩说。
宁荞抬眉。
大家都在猜,就江同志猜得最一本正经。
就像是,他真知道似的
“男孩三票,女孩一票。”江奇乐了,“江果果,你输了”
江果果叉腰“输不输还不一定呢,小孩子又还没出生”
三个孩子眼看着就要杠起来。
宁荞往左望,又往右望,想着是不是得劝架
而江珩,一副了然的神色。
其他是不一定,但宁阳和焦春雨的孩子是男孩,这一点,他能确定。
因为上一世,怀孕七个月的焦春雨出意外之后,医院给出了最终的证明。各个器官都已经发育好的胎儿,就这样死在腹中,甚至没有发出来到人世间的第一声啼哭。
再次想起上辈子的事,仍是令江珩心惊。
这辈子,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他会查出真相,保护好宁荞,也不让所有她在意的人受到伤害。
她会安然度过十八岁,迎来往后的一年又一年。
而焦春雨和宁阳,也会顺利地迎来他们的小孩。
一个机灵可爱的小男孩。
是他和宁荞的小侄子,他们将一起回安城探望。
几天时间,宁荞已经蹬熟了自行车踏板。
晚饭后,她想试着去大院人少的地方骑一骑。
月光澄澈明亮。
江珩从书房出来,陪在她身旁。
“小嫂子,我陪你去吧”江源说。
江奇也跟上“我也会骑,我帮小嫂子扶着车。”
江珩一抬眼,就看见这俩煞风景的。
“作业写完了”
“大哥,写完了”
“碗洗好了”
“大哥,洗好了”
江珩
什么时候变这么勤快了
“回房复习课本上的内容。”江珩说。
江源和江奇瞪大双眼。
这是什么新流程
三个大孩子里,只有江果果最识相。
她揪了揪二哥和三哥的衣角“我们去玩儿吧。”
江源和江奇还踌躇着。
但被江果果拽走。
“干什么拉我”
“我还想教小嫂子骑车的呢”
江果果说“再不走,连去大院玩儿都没机会了”
“为什么”兄弟俩异口同声。
江果果露出神秘的表情。
不知道为什么,这大概就是小女孩的直觉吧。
等到他们仨都去了大院,宁荞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江珩是故意将他们支走的。
她抬起眸,不解地望着他。
江珩帮她扶着车,温声道“要上来吗”
宁荞犹豫一下,上了车。
她双脚踩着车蹬,原本要像平时那样落下来,可自行车却被他扶得很稳。
车头把手上,是他结实有力、线条漂亮的小臂。
他声音低沉“脚可以离地,放心,不会摔跤的。”
宁荞蹬了蹬。
身体已经可以保持短暂路途的平衡,她的眼底染了惊喜笑意,但还没高兴多久,忽地车头晃个不停,她轻叫一声。
她以为要跌倒了。
可最终却没有。
江珩一直在她身旁“没事,不怕。”
月光下,他的眉眼轮廓很深。
眸光却全然不似原剧情中冷漠,是温柔的。
大院里,不少人在晚饭后出来散步。
乍一眼看见角落里两道身影,大家还以为看错了。
等定睛一看,确实是江营长和他的新媳妇。
江营长帮媳妇扶着车,教她骑。过了很长时间,小媳妇掌握要领,却还没有完全学会,但他没有不耐烦,只是带着笑,温声鼓励。
“江营长平时对弟弟妹妹都没这么好脾气”
“弟弟妹妹这么皮实,和娇娇软软的小媳妇能一样吗”
“也是,有时候我还真觉得,江营长家那三个熊孩子,不打真不行。”
弟弟妹妹们在大院里撒了欢地跑,忽然感觉耳朵痒痒的。
他们停下脚步,左看看又看看。
小嫂子似乎快学会骑车,双眸晶晶亮,一点都不知倦。
不远处,自家隔壁的苏青时出来了。
江奇半蹲着,背起江果果。
“冲”江果果一声令下。
江奇用尽全力,一股脑向前冲过去。
“砰”一声,他一不小心撞到苏青时。
苏青时花容失色。
下一秒,江奇一脚踩到她脚上。
他本来就已经不小了,个子窜得高,再加上还背着妹妹,一脚踩下去,疼得苏青时不轻。
苏青时惊呼一声,立马蹲下来,揉着自己的脚。
江源跑上前“小奇、果果你们俩怎么不看人”
江奇和江果果挠挠头。
江源拉着他们就走“真是的。”
等到他们走远了,苏青时将自己的脚从鞋子里面抽出来。
现在还只是一片红,但估计等会儿就要青了。她皱着眉,却也不好和小孩们计较,在大院里揪着孩子泼妇般地骂人,是她最瞧不起的行径。
苏青时只能认了这哑巴亏,回家擦药去。
兄弟妹三人大摇大摆地走着,满心舒爽。
“她会疼吗”
“应该疼吧,刚才我看她脸色都变了。”
“那就好,我还怕她不疼呢”
“可是我们答应大哥这辈子要乖乖的,刚才这样,会不会不听话”
“谁让她欺负我们小嫂子”
江源、江奇和江果果想想还觉得不够。
只是可惜唐家没有自行车,否则用钉子扎回去,才叫以牙还牙。
他们琢磨着还有没有别的办法能治一治苏青时。
突然经过白主任家门口。
白主任正和蒋蓓蓉说着话。
“这个工作还是不错的,多少人都挤破头了。”
“刚拿过来,告示还没贴咱们家属院呢。多少军属都想着出去上班,这回是个好机会。”
“到时候我看看,有多少同志想报名的。”
江果果眨了眨眼。
工作、上班、报名
上辈子,小嫂子每天在家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和大哥回家。
可可怜怜的。
“白姨”江果果大声道,“给我小嫂子报个名”
白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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