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上一世的记忆, 以缓慢的速度逐渐复苏。
在他亲眼看见这个叫陈文的男知青之后,仿佛碰触到某个开关,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上辈子,陈文是带着目的接近傅倩然的。
傅政委家的闺女, 家境优渥, 有足够强大的背景。他在她面前展现了自己最好的一面,幽默、有才华、温柔细腻, 连摘来的一朵路边小花, 都会被他赋予浪漫自由的意义。
傅倩然难以抵挡这样的攻势,被他吸引。傅政委和骆书兰听说之后, 托人在陈文的老家打听他, 说是他家里环境艰苦, 但自小聪明, 也有自己的远大抱负, 傅政委便见了陈文一面。
凭直觉,他认为陈文接近自己闺女是别有用心, 与爱人极力阻止闺女的这段姻缘。
傅倩然不是温顺的性子,父母越是阻挠,她越爱得深沉, 和陈文出双入对,甚至还陪他一起去公社,他要担粪水, 她便和他一块儿抬,再苦再累,和心爱的人相伴,她就觉得值得。
两个小年轻的事,闹得整个大院的人都知道。陈文善于伪装自己, 傅倩然又是真心喜欢他,大院里不少人就去劝骆书兰,小伙子只是出身不好而已,但自身条件优秀,不至于棒打鸳鸯。
骆书兰拉着闺女,苦口婆心地聊了一宿,闺女的眼泪,让她不得不动摇,然而傅政委却没有心软。
傅政委决定将她送出岛,让她去远房亲戚那里住一阵子,两个年轻人分隔两地,感情总该淡了。他联系远房亲戚,买好火车票,几乎是用绑的,将傅倩然塞上船。
可刚上船,傅倩然就吐了,她说自己已经怀孕。
还没结婚,傅倩然就怀孕,这是天大的丑事,傅政委气急,痛打陈文,几乎是下了死手。傅倩然护着他,哭得声泪俱下,央求父亲同意他们结婚。
这事传得沸沸扬扬,不结婚,闺女的名声受损,更何况腹中的胎儿怎么办傅政委只好同意。
到底是自己唯一的闺女出嫁,傅政委与骆书兰将婚事办得风风光光,陈文没有住所,总不能让闺女跟着他去住知青点,两个人便暂时住在军区大院。
傅政委体面了大半辈子,直到女婿住进自家,他出门连头都抬不起来。
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再气愤也无济于事。傅政委到处打听招聘的消息,希望傅倩然尽快找到一个正式的工作,否则将来孩子出生,他们夫妻俩如何养育长大
可更让傅政委和骆书兰更震惊的是,傅倩然终于坦白。
她根本就没有怀孕,是被陈文撺掇着,撒了这个天大的谎。
和傅倩然结婚之后的陈文,希望傅政委能帮他拿到回城指标,带着媳妇一起回老家,或是在岛上给他找一份稳定的工作,再不济,先给他们弄一套房子,让他们俩搬出去住。这时傅政委察觉到他的野心,断然拒绝,提出希望闺女离婚。
陈文知道老丈人家根本不是自己的依靠之后,露出了真面目,变得冷淡,变得不愿意回家,宁愿住在知青点,说是为了“男人的尊严”。傅倩然将爱情看得比天还大,彼时她的天塌了,前去知青点,试图挽回陈文的心。
然而她看见的,是陈文抱着一位姓姜的女知青,他告诉姜知青,自己已经离婚了。
傅倩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到这一步,她没脸面对父母,更无力承受打击。
那一天深夜,她和父母说了许多话,骆书兰以为闺女终于懂事,拍着她的背,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傅政委却仍对她失望,转身回书房,一宿没出来。
而后等到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海边的渔民,发现傅倩然的尸体。
傅政委和骆书兰,仿佛在一夕之间老了二十岁。
再回想,他们才意识到,深夜的谈话,傅倩然已经有了赴死的端倪,只是当时他们没有发现。
老政委和爱人用心思与爱培养的闺女,最终选择了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数月来的纠缠,已经够丢人的了,傅政委对外,便称是傅倩然失足落水溺亡。
陈文回来时,悲痛欲绝,当着整个大院所有人的面痛哭流涕。
老俩口已经分辨不出什么是真,什么是假,只让陈文收拾行李,滚回他的知青点。
骆书兰积郁成疾,傅政委提前退下来,夫妻俩搬回老家。
后有消息传来,陈文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拿到回城名额,也离开了海岛。
这其中的很多细节,大院里其他军人和家属都不知道,但江珩知道。
当时老俩口已身心俱疲,他们信任江珩,最终是他帮忙料理傅倩然的后事。
这一世,江珩同样不想辜负他们的信任。
如今时间紧迫,等到他出一趟任务回来,就都来不及了。
军车已经驶向码头。
江珩对贺永言低声道“那个男人不行。”
贺永言的眼睛一亮,吃瓜的表情“哪里不行”
江珩
有关于前世今生,江珩自然不能对他说。
他沉吟片刻,淡声道“他叫陈文,我在禹山村碰见过他,男女作风方面有很大的问题。”
贺永言收起八卦的表情,也变得正经。
再转头望向车外,他们的身影早已渐行渐远,可刚才小情侣缠绵悱恻的模样,他还没忘。
江珩是带队的营长,不能任性地终止任务。
他与贺永言对视一眼,多年的默契,彼此都知道对方的心思。
“哎哟”贺永言突然捂住自己的肚子,“哎哟,哎哟哟哟哟江营长,我肚子疼”
“怎么回事”
“大概是吃坏闹肚子了,啊,真疼”
贺永言演得跟真的一样。
江珩严肃道“这次的任务,你就别去了,我另外找人顶上。你马上去军区医院看看。”
军车停靠在路边。
红林公社怎么走来着
贺永言捂着肚子,转身回头,都走出了老远,还弯着腰,演得跟真的一样。
宁荞始终对原剧情中傅倩然的死有疑虑。
说是深夜溺亡在海边,可不管是深夜跑到海边,还是自小泡在大海里长大的她会溺水,都是奇怪的事。
“小嫂子,你在发什么呆回家学习啦”
宁荞稍俯身,对江果果说“你先自己回去学习,我去和倩然说几句话。对了,不要满大院说倩然姐姐在外边和一个男同志在一起。”
“知道啦,我又不傻”
宁荞揪了揪江果果的翘鼻尖“你不傻,你聪明着呢。”
江果果傻乐。
小嫂子宠溺地揪她的鼻子啦
江果果已经改了将书包甩飞起来的习惯,这会儿规规矩矩地回家。
对于傅倩然的事,她全然不知,小丫头和她二哥三哥脑海中的上辈子的记忆,就只和小嫂子有关。
江果果往家里走,刚到自家小院,就看见团团和圆圆。
她好奇地看他们,他们也歪着脑袋看她。
她龇了龇牙,团团圆圆往后缩了缩,很害怕的样子。
江果果生怕自己把人家弄哭,吓得赶紧往屋里跑。
二哥和三哥已经回来了,正坐在书桌前写作业。
这是他们答应过江珩的,大哥在和不在,都得一个样
“二哥、三哥,我刚才在外面看见两个小人”江果果说。
“他们得罪你了”
“没有啊”
江源一本正经地提醒“果果,我们小嫂子说要有礼貌。你和别人无冤无仇的,为什么要骂他们是小人”
江果果
是小人,真正的小人儿
而且,俩小人儿长得一模一样,能让人分辨的区别,是一个梳辫子,一个没梳辫子而已。
江果果和她二哥鸡同鸭讲好半天。
最后,江源摇摇头“江果果,你可以说是小孩。”
江果果皱了皱眉头。
情况不妙,她二哥最近向大哥学习,也开始喜欢教训人了
傅倩然站在大树后,和陈文难分难舍。
与他对视时,她有些羞涩,红着脸颊,轻轻推开他。
傅倩然与陈文情投意合,在两天前,就已经点头同意和他处对象了。
这年头,相亲的只要看对眼,就可以直接把婚事定下来,因此傅倩然也不觉得他们的感情发展太快。
第一次谈恋爱,她分分秒秒都想和他在一起,此时下班之后,看见他已经在大院外等待,简直是欣喜若狂。
“抱歉,我不应该冒然来找你的。”陈文说,“如果被你们大院里的人看见,对你的影响太不好了。但确实,很想见你。”
“这有什么呀。”傅倩然的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陈文温柔地笑了笑,抬手想轻抚她的发丝。
“倩然。”
陈文回过头,看见一个女孩子,稍稍一怔。
宁荞穿着一袭白裙,站立在风中,额间柔软发丝被吹得飞扬。
她脸蛋雪白,一双杏眼如染着水雾,花瓣唇微微扬起,笑吟吟的,是让人心颤的美。
宁荞与陈文对视时,几不可查地微微蹙眉。
这样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上一回见到,是从林厂长儿子的眼中。
直觉告诉宁荞,这位在原剧情中与傅倩然爱得轰轰烈烈的男知青,不对劲。
“这是”陈文回过神,问道。
“她是我的同事,我们住在同一个大院。”傅倩然笑着开口,顿了顿,想要介绍陈文,有些难为情,“这是我的”
“你好同志,我叫陈文。”陈文打断傅倩然的话。
宁荞默默地观察陈文。
陈文察觉到她的眼神,嘴角笑意更深,撞上她的目光时,眼神变得格外真挚。
“倩然,你还不回家吗”宁荞温声提醒,“我刚才看见你妈妈在找你。”
傅倩然一惊“我先回去,我妈最唠叨了,如果被她看见”
陈文再次打断她的话“去吧。”
等到傅倩然跑走,陈文问宁荞“你看起来很小,是不是比倩然还小”
得到回答之后,陈文眉心舒展。
十八岁而已。
再一看她推着的自行车、身上白裙子的质地、以及头上精致漂亮的发卡
陈文断定,她也是大院干部家的闺女。
长得更好看,性子看起来也比较软。
估计比傅倩然,更容易上钩。
陈文还不知道宁荞家里的长辈是什么军衔,不能轻举妄动,自然地先吊住她。
他指了指宁荞的脸,“你的皮肤真好。”
“我和傅同志刚认识,在路上碰见的。”陈文摘清关系,又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照平常,陈文和老家学校里的同学或女知青说这样的话,她们必定会脸红。
可宁荞没有,他见她神色冷淡,一句话都没接,回头冲着傅倩然的背影喊“倩然,你怎么不等我”
傅倩然还没做好被骆书兰撞见处对象的准备,慌慌张张地跑,这会儿被宁荞一喊,又回头。
她娇憨地笑,拉着宁荞一起走,等到了院子门口,再次踮起脚尖,看陈文一眼。
“这是你对象吗”宁荞问。
“他跟你说的呀”傅倩然不再隐瞒。
“他说,你们只是偶然在路上碰见的,刚认识。”
傅倩然傻了一下“可能是因为,他的性格比较含蓄。还说什么了”
“他夸我皮肤白。”宁荞认真地告诉她,“倩然,这是不是不合适”
傅倩然的脑子嗡嗡的。
她轻咳一声“不早了,回去吧。”
第二天一早,傅倩然没来找宁荞一起去学校。
宁荞上了傅家一趟,书兰姐告诉她,傅倩然一早就出去了。
在学校里碰见,傅倩然的神色变得冷淡。
“我先去上课了。”她说。
抱着课本往二年二班教室走时,傅倩然眉头紧锁。
陈文说宁荞皮肤白,这让她心里有些膈应。早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便提早出门。陈文带了一个水煮鸡蛋,站在大院门口等,等到她之后,便开心地迎上来。
其实傅倩然不愁吃喝,鸡蛋不便宜,但对她家来说,也不是逢年过节才吃得上的。
可这鸡蛋是陈文给的,他自己都不舍得吃。
傅倩然状似不经意地说起宁荞丈夫出任务的事,给陈文提个醒。
得知宁荞已经结婚了,陈文语气并不失落,只笑着说,真看不出来。
傅倩然在心底安慰自己。
是宁荞误会了,陈文只是夸她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现在,傅倩然兜里还揣着他给的鸡蛋。
他是对她好的。
一连数日,傅倩然上下班都没有来喊宁荞。
宁荞自己的事都没整明白,也懒得将别人的事惦记着,最后吃力不讨好。
可到底,原剧情中傅倩然的死,就像是一根刺,扎在她的心里。
没有什么是比生命更可贵的。
到了这个时候,宁荞盼着江珩早点回来。
在这个家里,弟弟妹妹们不扛事,她也不指望他们给自己出什么主意。
就只有江珩。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只要他在家,就算天大的事,也能顶着。
她不用提什么原剧情,只说感觉陈文很古怪,再和他一起商量对策。
宁荞又撕下一张老日历。
“你们大哥说最多半个月回来,最快十天就回来。”她说,“现在是第十天了,他还没有回家吗”
“小嫂子想大哥了吗”江果果好奇地问。
宁荞双手拖着腮“你想了吗”
江果果用力摇摇头,转头问二哥和三哥。
江源和江奇像听到天大的笑话“怎么可能想大哥”
宁荞失笑。
可怜的江营长,出任务都十天了,只有她记挂着。
贺永言去了一趟红林公社,打听这个叫陈文的知青。
村民们对知青不了解,老知青多少清楚些情况,可明哲保身,只摇头说自己和他不熟。
倒是一个叫庄亚亚的女知青,明显迟疑许久,又将目光转回去。
贺永言猜测她不方便多说,临走之前,便悄悄留下一张纸条。
等到出了知青点,他没有出村,朝着另一个方向去了后山。
等待了一段时间,庄亚亚果然来了。
“你为什么要问陈知青的事”
贺永言认为这没什么不能说的。
“他在和我们军区政委的女儿处对象。”
庄亚亚听完就笑了“我就知道,他只喜欢这些家里长辈当领导的女同志。”
庄亚亚对陈文一开始的好感,是他在下船那一刻说的玩笑话。
他皮肤白,长相斯文,笑容令人如沐春风,打着趣,她很容易就卸下心防。
可很快,他就不搭理自己了。
“我想了很久,到底是什么原因。”庄亚亚说,“后来想明白了,可能是因为,他听说我爸爸只是沪市肉联厂食堂一个普通的工人。”
贺永言并不意外。
随即去找傅政委的闺女。
贺永言还没结婚,并且级别不够,平日里住在部队宿舍,就只有偶尔去找江珩,才来军区大院一趟。
在此之前,他见过傅倩然,但连话都没说过。这会儿他怕大院里的人传出一堆风言风语,便直接去学校找她。
傅倩然看贺永言眼熟,但听他说完一番话之后,脸色冷了下来。
“是我爸让你来的吧”她问。
她和陈文处了十几天,终究瞒不住父母。不过她也不想瞒,决定带着对象去见家长。没想到父亲在这件事上,并不如从前开明,两个字不准。
傅倩然的火气上来,声音拔高“我听陈文说过那个女知青的事,她确实喜欢陈文。但那又怎么样男未婚女未嫁的,甚至他俩都没处过,就凭她的造谣,我就要重新考虑和陈文的关系吗”
傅倩然不吭声。
贺永言耸了耸肩“话我是已经给你带到了,你听不进去,也不关我的事。”
军区小学外,两个人直直地站着,许久都没再出声。
“倩然”不远处,陈文挥了挥手。
贺永言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诚恳地说“我怀疑你的脑子,被驴踢了。”
大院里的人都听说,最近傅政委和骆书兰的闺女处对象了。
对方是个姓陈的知青。
傅倩然带着陈知青回家吃过饭,有人说估计他俩快结婚了,但也有人说,傅政委不同意。
大院里的新鲜事一桩接着一桩,终于不再有人主动提起苏青时和唐鸿锦。
偶尔苏青时带着一对双胞胎去大院转一转,还有婶子感到欣慰,唐副营长和他媳妇也没这么差劲,心疼这俩命苦的孩子,愿意将孩子们接到身边来养。
宁荞该做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问心无愧。
傍晚,她和江果果在大院里碰见从傅家出来的傅倩然和陈文。
长达十多天的时间,傅倩然都是独来独往。
此时面对面碰见,宁荞牵着江果果的手往另一边走。
谁都没有说话。
陈文问“你没事吧”
傅倩然摇头“走吧。”
走到大院门口,陈文说“你是不是犹豫了”
“什么”傅倩然一怔。
“我知道你爸不同意,上次来学校门口找你的,是他的下属吧”陈文说,“但我们相处这段时间,你应该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的。”
傅倩然低着头听。
这段时间,其实她并不开心。父亲气得暴跳如雷、母亲以泪洗面,大院里的流言蜚语没停过,就连部队里之前没见过面的军人同志,都说她脑袋被驴踢了。
还有宁荞。她们之前的关系多好,只因为一个陈文,现在在大院里碰见,变成陌生人。
陈文的声音仍响在耳畔。
“其实你们大院这个叫宁荞的女同事,那天看我的眼神很奇怪,我能感觉到她的爱慕,可最终什么都没说。倩然,我没说,是因为不想你伤心。”
傅倩然恍惚地抬起头“宁荞不会的。”
“可能我天生就是招女同志喜欢,但我”陈文停顿,“嗯”
“宁荞怎么可能爱慕你她不是这样的人。”傅倩然正色,“以后不要再这样说了。你知道她的爱人江营长,能一拳把你打趴下吗”
陈文从没有见过这一面的傅倩然。
尖锐、冷漠,还带着失望。
他不敢置信地看她,握住她的手“你怎么了”
傅倩然摇摇头,轻声道“可能有点累了。”
陈文没想到傅倩然居然这么信任宁荞,便转移了话题。
傅倩然的嘴巴动了动,欲言又止。
陈文与她十指紧扣,两个人一起出了大院。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嘹亮的声音响起。
“陈文,你真对得起我”
陈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姜小莲怎么会来
大院里,不少人听见动静,往外走。
陈文避开姜小莲的视线,立马将傅倩然往院里推“你先回去,明天再跟你解释。”
姜小莲喊道“你怕什么呀半个月前还跟我好呢,现在换了个人”
她身旁,还站着一个打扮朴实的小姑娘。
姜小莲拽了拽小姑娘的手“还有葛云,你不认得了大队书记的闺女,隔三差五就给你一个鸡蛋,要不是她跟我说,我还不信呢。陈文,你的眼皮子真浅,一个鸡蛋而已,成天跑书记家帮忙抬水,至于吗”
葛云使劲去拉姜小莲“姜知青,你别这样,被人笑话。”
“他都不嫌丢人,你还嫌丢人呢”姜小莲说。
大院里出来的人愈发多了。
傅倩然僵在原地,看姜小莲叉着腰骂陈文不要脸。
没过多久,傅政委和骆书兰也出来了。
老俩口拉着傅倩然回去。
陈文连忙上前追。
傅政委直接抬起腿,狠狠地踹到他肚子上。
姜小莲是泼辣的性子,原本被他哄着差点就要给父亲写信,让父亲想想办法,尽量这两年间给自己和陈文一起弄个回城名额。
可没想到,陈文找到更加近、更加强大的靠山,直接就冷处理了他们俩的关系。
姜小莲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越想越不甘心。
这里又不是她的老家,谁都不认得她,姜小莲直接喊“我要报公安,举报这个同志耍流氓”
大院里的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什么人啊这是”
“真是丢人现眼。”
“倩然闹着要带他回去见家长,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处对象,这丫头以后还怎么出来见人”
“不过,公社里的女知青和书记闺女,怎么会找到咱们军区大院来咱们大院离红林公社那几个村子没这么近,来一趟还得爬山呢。”
“之前我就觉得这知青不好,具体哪里不好,又说不上来。”
“傅政委和书兰太宠倩然了,宠得她没吃过苦,跟这知青处对象,不图吃不图喝,就图人家真心对他好。”
“还真心呢,他有几个真心够三个女同志分的”
在议论声中,贺永言拉着江珩朝另一个方向走,远离人群。
江珩是今天下午刚到西城的。
这一趟出任务,他离岛十几天,好不容易才回来,却没有直接回家。
因为在回程的船上,他听人说起岛上新一批知青的事。
沪市革委会姜副主任的闺女是红林公社的知青,背景很硬。
江珩依稀记得,傅倩然死之前,曾看见陈文和姜知青抱在一起。
革委会副主任
这样一来,也就可以解释陈文上一世为什么突然得到了回城名额。
回来之后,他便和贺永言一起去禹山村,打听姓姜的知青,最后将目标锁定姜小莲。
陈文好几次告诉姜小莲,村民们的唾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为了她着想,他们处对象得小心谨慎,不能让人发现。姜小莲还真以为陈文为自己好,谁知道,他居然还在另外找后路。
江珩不知道上辈子陈文结婚时是怎么说服姜小莲,让她别将事情闹大的。
但他总有自己的办法。
同时,江珩隐约记得上辈子,禹山村一个书记的闺女,也和陈文有来往。
上一世陈文被调回城之后,葛书记急着将闺女嫁给一个老鳏夫。老鳏夫喝醉酒就打人,人家来劝,他便醉醺醺地说葛云怀着别人的种嫁过来,自己打得都算轻了。
很多传言,都是江珩在帮忙整理傅政委和骆书兰落在大院的衣物时,听隔壁董晶梅说的。
董晶梅叹着气让他别收拾,说老俩口是怕睹物思人,故意不带走这些衣物的。她还感叹,就没见过像陈知青这么黑心的人,他的目标很明确,就图小姑娘们心思单纯、家境好,吃干抹净还要占更大的便宜,可怜那些女同志们,识人不清。
姜小莲不是村里人,不怕他们的流言蜚语,但葛云怕。
江珩没打算去找书记的闺女,可没想到,就在后山,姜小莲愤怒地说出一切之后,葛云流着眼泪走出来。
姜小莲这才知道,就在这小小的禹山村,陈文就已经找到两个目标。
并且她们还全然不知对方的存在。
此时此刻,姜小莲仍叫嚷着要报公安。
拉着江珩走远之后,贺永言才问“你怎么料事如神”
江珩也想实事求是,但问题是,上辈子什么的,哪里能说出口。
他只能露出神秘的表情,沉声道“我推断的。”
贺永言
要不说人家年纪轻轻就当营长了呢,推断得多准确。
贺永言双手背在身后,抬头望着月光,感慨地摇摇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傅政委的闺女傻站着,最后被傅政委拖走,怪可怜的。”
“现在虽说主张自由恋爱,但很多人闺女处对象,都不会提前往外说,等到确定要办喜事了,才告诉大家。现在傅倩然都走到要结婚这一步了,突然婚事告吹,脸都丢光了,有她哭的”
“你说,咱们这样会不会太狠了点” 贺永言抬起头,问江珩。
他们缓缓向部队大操场走着。
脚步声很重,谁都没有说话。
正当贺永言以为江珩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的时候,突然听见他淡淡地开口。
“是嫁错人更狠,还是被大院军属们笑话几句更狠”
“现在不哭,等着婚后再哭”
“那就来不及了。”贺永言赞同道。
其实嫁错人,等到婚后再哭,哭过之后,到底还能走离婚这条路。
可对于傅倩然来说,确实来不及了。
在上辈子,傅倩然油盐不进,铁了心要嫁给陈文,是八匹马都拉不回的决绝。
温声劝说是没有用的,必须用激烈的方式让她明白,这个人信不过。
同时也能让傅政委和骆书兰更加坚定地,拦住她。
至于考虑傅倩然的脸面、情绪江珩顾不上。
如果不是因为这顾及到她的命,他甚至懒得理会,撞得头破血流,也就回头了。
“我要回家了。”江珩说。
“别啊再聊聊,你回家一堆人,我回去就只有宿舍里的呼噜声。”贺永言说,“你说天怎么这么不公平呢像陈文这么贼眉鼠眼的,能靠油嘴滑舌一口气哄到三个女同志。我这么英伟不凡的,居然谁都看不上我。”
贺永言的“顾影自怜”,江珩早就已经习惯。
他看了一眼时间“真要回家了,媳妇在等我。”
望着他果断离去的背影,贺永言再次幽怨地叹气。
愁啊。
不过估计今晚,傅政委家的傅倩然,更愁。
贺永言摇摇头。
脑子被驴踢过的姑娘,他不同情,相反,怪自己上次没骂得更厉害些。
不解气。
江珩回军区大院时,陈文已经被公安同志带去派出所。
老门卫说,姜小莲不依不饶,非要请公安,而葛云脸皮薄,已经悄悄地溜回村里了。
一路往里走,大院里并不像往常那样热闹。
出事的是傅政委家,大家震惊归震惊,等平静下来之后,也不敢表现得太明显。大家都躲到自己家里去,军人和家属们关着门议论,眼前仿佛还回荡着姜小莲怒骂陈文的精彩场面。
宁荞和三个孩子们也听说了这事。
原剧情里只描写傅倩然溺亡,并没有解释是否与她丈夫有关。但无论如何,她能认清陈文的为人,总是好的。
顺便,宁荞教育了弟弟妹妹们一番。
她告诉老二和老三不能三心二意,告诉老四将来处对象得擦亮眼睛。
“以大哥为榜样”江奇说。
“大哥不会三心二意吗”宁荞笑着打趣。
“当然,大哥就只有小嫂子”
“对啊对啊”
江珩打开门时,恰好听见弟弟妹妹们在背地里夸自己。
弟弟妹妹回头望去。
大哥回来了
宁荞站起来。
屋内昏黄的灯光落在她身上。
见到他,宁荞很讶异,但似乎,还有一丝喜色。
江果果冲上前去,像八爪鱼一般摊开双臂拥抱大哥“大哥回来啦”
宁荞忍不住笑。
这孩子在用最真诚热情的方式,欢迎她大哥。
受到欢迎的江珩,眼底也染了笑意。
他揉了揉江果果的脑袋。
江果果重新蹦回到地上。
江奇默默地想
老四怎么这么会来事儿呢比猴子都精
他这样一想,便也张开双臂,哄哄大哥。
江珩不是第一次出任务了,但之前没试过,往屋里走时,弟弟妹妹们要轮番给他拥抱的。
可兴许是因为帮傅政委解决了上辈子一大难题,又或许是见到许久未见的宁荞,他心情很好。面对迎上来的江奇,江珩没有推开,也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顺便揉了一下脑袋。
江奇笑眯眯地让开。
江源也跟上来。
江珩
差不多行了。
“大哥,也抱抱小嫂子吧你都出去十五天了”江源说。
十三岁的“娃”,总归比十二岁和九岁的“娃”来得懂事。
“是十六天”宁荞回头看墙上的老日历。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忽地面前阴影笼罩下来。
在反应过来之前,她被轻轻地,很珍惜一般,纳入怀中。
宁荞的手,僵在半空。
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心脏跳动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快得她仿佛能听见。
“大哥,现在轮到我了。”江源在边上催。
江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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