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婚礼从天不亮, 一直折腾到中午。
拜完堂后,新娘被送入洞房, 新郎却还要在前面应酬客人。
今日周朝半数官员都来喝喜酒, 太子、瑞王,甚至连信王沈重霄也派人送来贺礼。
林溪不同皇子联姻,他们虽然没有赢, 好在也没输。
倒是英国公手握军权,有些面子不得不顾。
除了沈重霄
他因为皇帝“赐婚”, 近来被两个皇兄各种明里暗里关照, 稍稍有点忙。
不过沈重霄向来城府颇深, 短期内应付倒也不成问题。
眼下皇帝没死,神智也还清醒, 他绝不会愿意看到几个儿子明着相互戕害。
那几个王爷,眼下不至于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地步。
林溪被领入新房, 丫鬟一走,她便拆了头上珠钗,脱了繁美华贵的喜。
踢掉鞋子, 掀开被子躺在床上。
新娘子出嫁前要守夜,昨晚她就没合眼睡觉。
这会儿又累又困。哪怕天王老子来了, 她也得先睡觉。
林溪躺着没多久,坐起来掀开被褥, 把下面硌人的红枣、桂圆扫在一边。
啧, 陆家这不是挺会来事的。
虽然她不会常住陆府, 还是依然换了新床, 更大也更舒服。
不知道睡了多久,林溪模模糊糊听见有人从外面推开门。
一直走到自己床边。
在陆焰的注视下,林溪慢慢睁开眼睛。
她尚未完全清醒, 看着一身红装的美人怔了怔。
片刻后回过神,哦,今日自己成亲,原来这个美人,是她的夫君
赚了,夫君这么好看。
林溪从床上坐起来,笑着问“你今日没有被灌酒吗”
对方身上,只有很淡的酒味,可以忽略不计。
没道理啊,今日毕竟是大婚。
“我近来身体不行,大夫嘱咐不宜饮酒。”话音一顿,陆焰又说,“而且夫人也很关心我的身体,我喝了酒,回房没法和她交代。”
林溪“”
男人最介怀被人说不行,你为躲酒,竟然主动说自己不行。
我还没拿你当挡箭牌,你倒是被把我当挡箭牌,已经用上了。
也不是很赚,夫君过分聪明。
林溪肚子有些饿,抓起旁边的一把桂圆,边吃边问“现在什么时辰”
“戌时,宾客刚散。”陆焰盯着她手中的桂圆,微不可闻地叹气。
这些红枣、桂圆撒于床帐中,是为了“早生贵子”的寓意。
不是拿来吃的。
这场婚礼,并不在他计划内,但好歹是正经拜过天地的夫妻
也罢,他的新婚妻子并不在意这些。
陆焰不动声色地问“我让人送吃的过来”
“好啊,我是饿了。”林溪穿好鞋子,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前,“不错不错,陆家还帮你换了一张桌子。”
陆焰实话实说“那是帮你换的。”
“也算他们识相。”林溪边说边铺好一张宣纸。她坐下来,拿着笔蘸墨,开始一笔一划认真写字。
陆焰走上前,看了片刻,问“你在默写大周律法这是为何”
林溪坦然道“兄长让我每天练四张字帖,这大半个月来我都没动笔,回门那天,兄长定然会检查,我要这两天把赶出来。”
人都要疯了,也怪她这段时日太过散漫。
这可真是日里跑四方,夜里补。
陆焰微微一笑“夫人能把大周律法,默写得这么熟练,想来已经写过数遍。”
有些人看着风光无限,天不怕地不怕。前几日还潇潇洒洒,带着一群人来陆府给下马威。
谁能想到,新婚之夜在赶作业。
不过说起那位大舅哥,脾气好,仪态佳,气质清朗,人品端正。
没人不喜欢同何持让相处,哪怕是自己。
林溪不但剑快,写字也快。
但练字快不了,一快就会字迹潦草,她本来写的就不好看
她也不敢不认真。
陆焰“下次长记性,每天写四张,其实也只需半个时辰。”
林溪正在奋笔疾书,头也不抬地说“话这么多,不如你来帮我写几张”
陆焰抿了抿嘴“这可不行,我字比你好看太多,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溪有些心梗“那你还是去帮我弄点吃的回来吧。”
“吃东西也会耗费时间,你不是挺着急的吗”
林溪心里咯噔了下,天啦,这个人好欠揍
算了,揍人也要时间,而且好歹新婚第一天。
陆焰唇角翘起,心情很好,这可比刚才应酬那些宾客有趣多了。
陆焰离开后,不一会就回来了。
带了两盘糕点,还有一碗热腾腾的面条。
“先吃点东西吧。”
林溪放下笔,好吧,这人除了说风凉话外,总算做了回人。
她笑了笑“谢谢夫君。”
因为那句“夫君”,陆焰眉心一跳。
再去看林溪,她已然专心去吃东西。
林溪填饱肚子,坐下来后接着写字帖。
陆焰便捡起一本书坐在旁边。
边看书边帮人磨墨。
也是他看不上对方磨得墨,不是太浓就是太淡,颇为浪费。
林溪算过了,第三天早上才回门。
那就是还有一整天,她现下赶几个时辰,明天白日写几张,晚上写几个时辰。
那也差不多。
哈哈,她虽然拖着,但心里总是有计划的,出不了差错
林溪写完眼下这张,把笔往旁边一搁,伸了伸懒腰“好了,今天就用功到这里”
陆焰已经梳洗完,换了一身卧房才会穿的里衣。
听她开口说话,便放下手中的书,眼神炙炙看着她。
林溪刚才注意力都在写字上,这会儿才注意到人。
好像美人夫君,比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身形要高了许多。
外表虚弱,大约是衣袍太大的缘故,这会儿看着,身板也不是很羸弱。
陆焰眼下十六岁,离着及冠还有几年,想必日后还会长高,也会变得更结实。
如果他能活到及冠。
林溪按下心里那一点诧异,去旁边的盥室梳洗。
她回来后,开门见山地说“你要睡矮塌,还是和我睡床上”
陆焰狐疑地看着她,不说话。
林溪咳嗽了声“我还不想生孩子,我年纪还小,生孩子可能会有危险,所以不能圆房。”
我虽然杀人、犯法、但我还是宝宝。
陆焰“你若不介意,我当然要睡床上,你也知道,我身体不行。”
他倒没想到,她还会解释一番。
还是这个理由,生孩子
林溪点头“那好吧。”
她告诉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她以前从军也和男人挤过通铺。
不过两人有夫妻身份,好像是有点不同。
而且卧室也不只是一张床
算了,谁不想睡更合适的那一张床呢。
林溪很快说服了自己,毕竟让她去睡矮塌,她也不愿意。
陆焰想了想,又说“新婚夫妻,都要喝交杯酒。”
林溪怔了怔“既然都这样,我们也喝吧。”
不过是一杯酒而已。
陆焰倒了两杯酒走过去,把其中一杯递给了林溪。
两个人坐在床榻上,轻轻碰了下杯子,手臂交缠在一起。
相隔太近,他们能清晰看见对方眼瞳里,自己的倒影。
还有时不时跳动的烛光,仿佛连着发尾也缠在一起。
各自仰头一饮而尽,林溪把空杯递给人“现在可以了吧。”
她喝过许多酒,倒是第一次喝交杯酒。
陆焰轻轻“嗯”了声。
他本来不在意这些,不过看她更不在意,便鬼使神差地提起了交杯酒。
若是没有这个仪式,怕她还没意识到已经嫁人为妇。
不过交杯酒,却也提醒了自己,日后有了个妻子。
刚才他从外面走进来,林溪睡在床榻上,青丝铺于枕间。
从宾客的喧嚣,到她安静的侧颜,竟莫名觉得有几分安心
嗯切不要被表现迷惑。
她可不善良、不娴静、不体贴,遇事睚眦必报且不安常理出牌。
吹灯之后,两个人躺在新床上,各盖了一床被子。
这张床榻很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不过日后国公府床更大,那就更不会互相影响了。
林溪这两日本就睡得少,刚才又费神地写了许久字帖。
几乎是头一沾枕头就睡了。
恍惚之中,她又做了梦。
为什么会说太早生孩子死人呢她可不知道,这可是苏漾漾说的。
沈重霄登基后,纳了彼时已经和别人订婚的苏漾漾入宫,许了皇后之位。
苏漾漾挣扎很久,但最终还是遵循自己内心,毁婚后嫁给了新皇。
沈重霄登基前就有妾室、通房,登基后为了巩固皇权,陆续纳了不少大臣之女入宫。
苏漾漾进宫前,那些女人就已经在沈重霄身侧。
她不管,以前不论,她要的是以后必须“一世一双人”。
这是她心中所求,她和其他女子追求不同,自尊不许她和人共侍一夫。
沈重霄最开始,只是随口承诺,以后只有苏漾漾一人。
想着女人嫁人自然会改变心意,也并没未料到对方一直坚持。
两个人闹了许多次,苏漾漾逃了两次,沈重霄抓了两次。
这中间无数人祭天,见证了他们的坚贞不屈的爱情。
最终所有人都折腾累了,人也都死的差不多了。两人总算是如愿和好。
被波及最严重的人,就是梦中的“林溪”。
毕竟都被灭了九族,远远排在第一。
不过,说起来其他宫妃也不妨多让,几年后都被遣散回了娘家。
被从宫里赶出来的女人,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大多会被家族厌弃。
哪怕苏漾漾本意并不想为难她们。
有自己上吊了,有的是娘家怕她们守不住,再嫁别人得罪皇帝,赐了一条白绫。
对外只说是为皇帝守节,换了好名声。
这些女人大多下场凄惨,能安然度日的,十中无二。
当然,也有不少宫妃给沈重霄生了孩子,不过陆续都死了。
最后活下来的,只有苏漾漾的三个儿子。
有人质疑,苏漾漾是否他戕害了其他皇子。
苏漾漾一脸倨傲,说清者自清,是那些女子自己的过失。
未满十六,身体尚未发育完全,便迫不及待和男子生子
害了自己也害了孩子。
她本就医术高明,说话倒也有信服力,加之有沈重霄和萧闲支持,那些异议很快被压下了。
林溪对苏漾漾的那一长串驳斥,都已记不清了。
就记住了一点,原来女子过早生育那是会死孩子的,哦,也可能死自己。
也对,毕竟苏漾漾生第一胎时是二十岁。
她的孩子都活了下来
林溪不打算过早生育,也不准林彦未满十八岁前,去金玉楼寻欢作乐。
那一对男女说得话,半句不能相信。
但是她自己总结的经验,那还是可以遵循
林溪上半夜虽然做了一场梦,但下半夜睡得很沉。
她醒来的时候,陆焰已经坐在矮榻上了。
初晨的阳光晒在他身上,看样子是等了许久。
林溪打量着他,不得不说长得好就是有优势,哪怕没休息好,也只有眼周一点青色。
半点不损容貌。
她发现陆焰的黑眼圈,和旁人的不同。
旁人都是淤积在眼下,难免有损气色,但是陆焰的黑眼圈,是在均匀分布在眼睛周围。
淡淡的一圈,倒显得五官更深邃几分还更好看了。
就很不公平。
林溪“你昨晚上没睡”
“是啊,夫人打了一晚上呼。”
“你胡说八道,我从来不打呼噜”话音一顿,林溪笑着又问,“啧,是不是因为和旁人睡觉不习惯啊要不然,你今晚睡矮塌吧。”
陆焰别过脸,不动声色说“夫人还是快收拾吧,我们该去拜会长辈了。”
自己因为新婚一夜未睡。
她倒是好,睡得毫无芥蒂,成婚这种大事也没心没肺。,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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