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压扁的花 该死的名声,古怪的名声!……

    姜宁早听见谢寒和李世凛低声商议着怎么劝她, 也看见林如海和黛玉来了。

    绯玉太犟了, 犟得她又气又痛。

    她心底那个叫“母亲”的女人喊着“别打了,别打了已经够了”

    但她手上的戒尺还是一次又一次稳稳落了下去。

    她一定要让绯玉记住这次教训要她学会把聪明和大胆只用在正确的地方,而不是这么胡闹

    黛玉跑到了姜宁面前,站在绯玉身边。

    姜宁的戒尺每落下一次, 绯玉不吭声, 她却忍不住发抖。

    但她没有开口劝,只是流着泪, 默默握住了绯玉的另一只手。

    姜宁看了看黛玉,沉默着继续打。

    这是绯玉第一次被打手板。

    她上学后, 从来都不会完不成功课。从开始习武,师父们给的任务再难, 她也都咬牙做完了, 从没有偷懒过。

    疼。好疼啊。

    比从马上摔下来还疼, 比被弓箭划破还疼。

    可是, 见不到娘,心里更疼。

    见到娘了, 什么都是值得的

    绯玉低头,盯着自己胸口的花纹。

    一滴泪终于掉了下来,洇湿了衣料,将云形暗纹洇得明显。

    姜宁打完了。

    戒尺被平稳放在旁边几上。

    她张口, 声音干哑“拿冰过来, 给二姑娘敷手。”

    白棠早就准备好了冰, 用丝帕包起来预备用。冰还是林第送来, 防着娘子这个季节想吃冰镇果子的。

    黛玉松开绯玉的手,拿过冰袋,敷在绯玉手上。

    姜宁轻轻推开碧薇递来的茶“再拿几个鸡蛋, 给姑娘们滚脸。”

    “我们不要鸡蛋了。我和爹爹来接绯玉回去。”黛玉已经尽力控制了,还是忍不住抽噎,“娘,不要怪绯玉了好不好我是姐姐,我没看好绯玉,也有我的不对。”

    姜宁忍泪忍得胸口疼。

    她真想抱两个孩子在怀里,痛痛快快哭一场,说她想她们了,每天都在想。

    但她只抽出了棉帕,给黛玉擦眼泪“这是绯玉自己的错,不是你的错。你虽然是姐姐,也只比绯玉大两个月,你们该互相照顾,不是只你看着她。她还比你高,也比你有力气,她不打招呼乱跑,让你担心,怎么是你没看好的错呢即便你比绯玉大两岁,今日的事也与你无关。至于她的奶娘、丫头怎么罚,由你们父亲决定。”

    她问绯玉“以后做什么事都想周全些,别一时兴起,让家人担心,还连累旁人,知道吗”

    绯玉抬头,和姜宁对视了一会,点头“我知道了。”

    “去罢,和你们爹回家去罢。”姜宁往前推她们,“回去罢。”

    绯玉却不转身。她把冰袋递给黛玉,姐妹俩不必明说,黛玉就帮她拿好了。

    绯玉用肿着的左手稍稍扯开衣襟,用右手小心翼翼从怀里拿出一个帕子包的小包袱。

    她轻轻打开包袱,露出里面一朵很大的粉白双色木芙蓉。

    花被压得有些扁了,花瓣也有些折。

    到这时,绯玉才一瘪嘴,眼泪大颗砸在花瓣上。

    花不好看了。

    她明明很小心的。

    怎么办呀,花不好看了。

    姜宁抖着手捂住脸,偏过头。

    黛玉把冰袋交给白棠,就着绯玉的手,一片一片把花瓣尽力扶起来。

    她们捧着花走到姜宁身旁。黛玉扶着绯玉的手,一起把花簪在了姜宁鬓边。

    “嘿嘿”绯玉笑了。

    还是这朵花才衬娘

    下次给娘带更好看的,和姐姐一起带

    黛玉也抿嘴笑,和妹妹挨在一起,碰碰肩膀。

    林如海上前来,没敢看姜宁的神色,对谢寒颔首示意,把一步三回头的女儿们领走了。

    从他进来到走,和姜宁两个人没说一句话。

    谢寒和李世凛也悄悄退出去了。李世凛要送一送林如海,谢寒更不好继续在这里。

    刘师父有些羡慕地看着姜宁头上的花。女儿送的一朵比男人送的一捧都让人高兴。

    可惜,她这辈子是不会生孩子了。

    她不想和姐姐一样年纪轻轻难产离世,连孩子长什么样都没见到。

    她更不想生出一个儿子,一辈子扒着她,缠着她,让她永无安宁。

    就这样孤身一个,和主家一起过,挺好的。

    刘师父轻手轻脚迈开步,也想离开。

    一直掩面无声痛哭的姜宁哑着嗓子喊住她“师父,别走。”

    刘师父忙转身回去“娘子”

    姜宁“好看吗”

    “好看”

    刘师父大声夸“娘子好看,花也娇艳,真难为二姑娘,怎么带来这么大朵的木芙蓉”

    这一朵花都快比二姑娘的脸还大了

    “这丫头这么能惹事,师父还夸她”姜宁小心又小心地摸着花瓣,嘴里抱怨着,脸上笑得要比头上的花还开了。

    真是绯玉可真是

    姜宁三两下抹了又掉出来的眼泪,让人拿个托盘来,把花摘下来,好生放在里面,然后洗了脸。

    “好久没被师父教导过,只怕退步了不少。”姜宁回房换衣服,“师父正好来了,与我活动一下筋骨罢。”

    前院。

    李世凛看林家车马行得远了才退回门内,正要问谢寒有什么安排,想请他留下来用午饭,便听见内院起了刀剑铿锵声。

    李世凛“这、这是”

    谢寒“大约是姑娘在和师父切磋。”

    李世凛“二姑姑、二姑姑可真、真”

    谢寒拍了拍他的肩膀“姑娘没再伤心了,不是好事”

    “也、也是”

    李世凛找回冷静了“今日虽只是与谢大叔初见,晚辈却深为佩服,不知是否有幸,能与您同饮一杯,再蒙赐教一二”

    谢寒拱手“岂敢当赐教二字。贤侄若有所问,必当倾力解答。那就再叨扰了。”

    两人回到院里,仍坐在一开始的亭中,与内院一墙之隔。

    墙内的兵器相撞声不时传过来。

    还未到饭时,李世凛仍叫上茶,斟酌着问“晚辈一向久闻林大人之名,今日才得幸初识,却没想到林大人竟是慈父,二姑姑才是严母却从未听过林大人有行事慈悲之风。”

    林大人在云南时,手段近乎酷烈,才能使云南在三年内风气为之一正,税多收上了两成,因无衣无食,冻饿而死的百姓却少了有七成以上,父亲在家中曾连日多次赞赏过。

    而二姑姑在李家几个月,对令文三个侄孙女几乎是有求必应,分明比大嫂还小好几岁,却疼大嫂和亲妹妹亲女儿一般,哪知今日竟对真的亲女儿这般狠得下心。

    虽然绯玉妹妹也确实该被教训一顿。

    太大胆了

    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大胆又没有畏惧的小姑娘

    这若是他的女儿

    李世凛的想象被谢寒的回答打断了。

    谢寒笑道“贤侄,恕我冒犯相问难道李大人在外和在家的行事也完全相同么”

    李大人可也是官场中有名的硬石头。

    李世凛一愣,缓缓说“父亲对孙女宽容,对儿孙却要求极严。”

    谢寒笑“林大人只这两个女儿,自然格外疼爱了。”

    连一般二三品大员家的男子只怕都得不到绯玉和黛玉这般的重视。

    他陡然想起姑娘的话。

    避子药,是寻女子用的,还是男子用的

    “慈父”林如海回到家里,却要打女儿的板子。

    “你不是想让家中把你当男子一样待吗”林如海故意不去看女儿肿得高高的左手和通红的眼睛,“若是男子犯下这等错,以林家的规矩,至少要打二十板子。你年纪小,且饶十下。”

    “爹爹”黛玉想劝。

    “我领罚”绯玉说。

    终究怕旁人拿不准轻重,林如海自己捆了女儿在凳子上,拿起小板,打了第一下。

    黛玉在一旁气得跺脚气得拽林如海的袖子“爹为什么打绯玉,凭什么打绯玉再也不理爹爹了再也不要理爹爹了”

    林如海让奶娘把大姑娘抱走,继续打。

    他打绯玉之前,先在屋里往自己身上打过,试好了力道,保证足够疼,但不会伤筋动骨。

    挨这十下时,绯玉同样咬着牙,没有哭。

    打完,林如海让把姑娘们送回明光院,请白师父给上药。

    服侍二姐儿的人,每人扣半年月例,服侍大姐儿的人,每人扣一个月的。

    他在书房枯坐到了晚饭前,才给自己鼓着气往明光院走。

    天还没全黑,女儿们住的东厢房已经灯火明亮了。

    他站在门边,轻轻敲门扉“爹爹可以进来么”

    “不要爹爹进来”黛玉“蹬蹬蹬”跑出来,瞪他,“绯玉睡着了,不要见爹爹”

    林如海蹲身,和大女儿平视,笑问“黛玉是好姐姐,怎么会在绯玉睡着的时候这么大声说话”

    黛玉鼓着脸“哼”

    “好了,好了。”林如海抱起大女儿向内走,在卧房门边停下。

    “绯玉”他唤。

    “爹。”绯玉答应了他一声,听起来似乎没有不高兴。

    林如海稍稍觉得心安了,问“你可怪爹爹么”

    “不怪。”绯玉很快回答。

    林如海很想和女儿确认一句真的吗

    不是和你们娘一样,故意说半真半假,分不清真假的话骗他

    “真的不怪。”绯玉像是知道他想问什么,“娘和爹教训我,打我,都是为了我好。我不怪娘,也不怪爹。今天,是我错了。可下次爹还不让我见娘,我还想出去。”

    “绯玉,”林如海耐心教导女儿,“只要等过这半个月,你们娘便会有无人可以指摘的身份和名声”

    “我知道”绯玉声音大了起来,似乎在生气。

    她不断重复“我知道,我知道的名声,名声”

    该死的名声,古怪的名声

    只有女人要日夜担忧,没有好像就再也活不好了的名声

    她和姐姐和爹住这么久,爹是人人称道的好爹,她四个月没见娘了,去见一次亲娘,就有损娘的名声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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