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 44 章 赵主任不怀好意

    牛小强他们一群孩子下午放学后, 堵到了赵柯家门口。

    “赵老师”

    “赵老师你在家吗”

    “我们来找你了”

    赵柯还没回应,她家邻居一个面相很凶的老大娘就骂道“吵吵啥整天那么吵,吵死了”

    孩子们吓了一跳, 缩头缩脑不敢再喊。

    赵柯走出来,替孩子们跟她道歉“金大娘,我们小点儿声,你别生气。”

    金大娘面无表情地看赵柯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进屋。

    牛小强跟着赵柯进院儿,特别小声地说“她好凶啊。”

    赵柯好笑,“你这当大哥的, 还知道怕啊”

    牛小强挺胸,“谁怕了”

    金大娘是个寡妇,丈夫老早去世, 留下个女儿, 就是金丽。

    早些年, 金大娘可能是觉得一个女人带孩子太辛苦,想要改嫁, 金丽闹死闹活地不同意,她就一人拉拔女儿长大。

    母女俩关系很差,金丽嫁在同村也几乎不回来,更不让孩子回来。

    老太太五十多岁, 一个人生活,脾气有点儿古怪。

    赵柯家平时跟她没有太多交往, 但也没什么矛盾,刚才可能确实是吵到人了。

    赵柯轻声叮嘱牛小强他们“下次去谁家找人,声音小一点,屋里能听见。”

    孩子们乖巧地答应。

    赵柯坐到她屋外的长凳上, 伸手问“什么武功秘籍,拿来我瞧瞧。”

    牛小强叫树根儿拿出来。

    树根儿打开身上的挎包翻找。

    挎包干干净净的,他翻动的动作也特别小心,处处透着珍惜。

    赵柯笑,“挎包是吴老师给你的吗”

    树根儿憨笑里带着炫耀“新缝得”

    牛小强着急,催促他“树根儿你快点儿,一个本子咋拿这么半天。”

    树根儿冲他笑,动作还是那么磨叽。

    牛小强一脸无语,不过嘴上催得再急,也没上手去替他翻。

    赵柯笑看着他们。

    小弟不好带,看来牛小强这大哥也不是那么威风。

    树根儿好半天才拿出一本笔记本,递向赵柯。

    赵柯看到那硬壳封皮,眉头挑了挑。

    供销社卖的本子,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彩色的稍微厚一点儿的纸封皮,上面带些徽章、头像、口号之类的图案。

    再不就是像办公室常用的那种简单粗暴的“工作手册”,塑胶封皮的笔记本都少见。

    这种笔记本,可不是他们村里能有的东西。

    赵柯接过来,没立刻打开,笑着问树根儿“从哪儿捡到的”

    她没有怀疑树根儿偷。

    树根儿指着西边儿,“草里。”

    赵柯相信了,翻开第一页。

    上面有签名,笔走龙蛇,且字迹不一样。

    赵柯仔细辨认,送给儿子傅杭,父傅学林母邓宜

    这是傅知青的笔记本。

    怎么会丢在外头

    赵柯想不起来小说里有没有这么一出,可随便翻看人东西不太礼貌,就重新合上了笔记本。

    牛小强急了,“你不是说要给我们讲秘籍,你咋不看看你要骗人吗”

    赵柯又翻开第一页,指着上面的名字说“这两个字念傅杭,是笔记本的主人,你们想学,得去找他,这是礼貌。”

    牛小强不认识谁是傅杭,拿过笔记本,随便翻开一页给她看,“你肯定也看不懂,才这么说。”

    赵柯瞥了一眼,瞬间睁大眼睛。

    这都是个啥啊

    赵柯顾不上不,重新拿回来,刷刷翻了几页,越翻越迷茫。

    很多字,她都认识,但是配上里面的公式,好像天书一样。

    牛小强期待地问“赵老师,你能看懂吗”

    赵柯抿抿嘴唇,“是物理。”

    孩子们面面相觑,满眼都是茫然,“啥是物理”

    赵柯以前学得这方面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而且她也不是相关专业,只知道些肤浅笼统的东西,还不一定对,随便说很容易误导人。

    可她面对孩子们好奇的眼神,还是尽可能地描述这个他们未曾接触过的神奇学科,以引起他们的兴趣。

    讲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之后,赵柯没有拿走笔记本,而是鼓动孩子们去找傅知青。

    她没有传道受业的资格,只能尽可能地为他们种下一颗又一颗梦想的种子,期待未来的他们去追寻,去验证,去探索

    知青下乡,年纪都不大,像林海洋和苏丽梅,今年都是十七岁,庄兰比他俩小一岁,十六。

    傅杭比其他知青晚下乡一些,今年也才十八岁。

    整个少年时期,乃至于到现在,傅杭都处于怀疑世界以及自我怀疑之中,情绪很消沉,只不过表面上始终一张冷脸,看起来跟之前没什么区别。

    八年前,傅奶奶和很多知识渊博的长辈遭祸,备受打击,而直到奶奶病重走了,傅杭除了陪着什么都做不了。

    世界仿佛被打碎,没有重塑。

    努力没有意义,热爱没有意义,读书没有意义,未来应该也就那样儿。

    傅杭是自愿下乡,与其说是没有容身之地,不得不选择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重新开始,不如说是自我放逐。

    所以笔记本丢了,找不到,就放弃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傅杭每天就是上工、下工、休息整个人随波逐流地日复一日。

    但村里的事儿,还会进入他的耳朵,他也会不自觉地关注赵柯,就好像夹缝里的草,挣扎着汲取养分和阳光。

    可惜,阳光普照田野,照不到夹缝。

    “咚咚咚”

    敲窗声响起。

    坐在书桌后的傅杭抬头,就看见一棵长在路边,普通至极的狗尾巴草。

    凭什么大家都是草,阳光就青睐她

    傅杭面无表情,心里满是情绪。

    庄兰总觉得傅杭对她好像格外冷淡,不太适应他的冷眼,四目相对卡壳一瞬,才指指外头,说“傅知青,有人找你。”

    她顿了顿,又补充“很多人。”

    庄兰让开后,傅杭向外望去,沉默。

    牛小强龇着个牙冲他疯狂摆手。

    村里其他孩子嘴张张合合,口型像是在喊“傅知青”,但是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傅杭“”

    看得出,都是相当外向的孩子。

    可他们在干什么

    庄兰也很奇怪村里的孩子们为啥来找傅知青,看他沉默太久,咳了一声,“那个已经转达给你,我们还得做饭,我先走了。”

    傅杭带着疑惑,走出去,问“你们找我”

    他看起来很不好接近,孩子们有些退缩。

    牛小强无知无觉,俩手握着栅栏门的两根栅栏,脑袋夹在栅栏中间,没头没脑地问“傅知青,学物理真的那么厉害吗学物理就能造出可以飞上太空的东西,还可以造出原子弹吗”

    傅杭有些不适,很想纠正造卫星和原子弹并不是一门学科能完成的,科研需要多学科合作。

    而有牛小强大胆开口,其他孩子也都撑起胆子,根本不等他回答,开始天马行空地问起各种问题

    “傅知青,村子都好大了,双山公社更大,原子弹嘭的一下爆炸,真的能炸飞整个双山公社吗”

    傅杭公社会被炸飞,你为什么这么兴奋

    “傅知青,房子可以飞上天吗我想带我爹妈一起上天。”

    傅杭你爹妈可能并不想上天。

    “傅知青,飞机都是外国造的吗我长大想自己造,可以吗”

    傅杭不知道。

    “傅知青”

    “傅知青”

    “傅知青”

    傅杭自从奶奶生病,从来没被这么多鸭子围过,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但他脸上还是很稳重很可靠很有知识的表情。

    孩子们全都满眼憧憬地看着他。

    傅杭默然。

    院里,刘兴学听了半天,忽然嗤笑一声,“你们可真是异想天开。”

    孩子们有些失望,“不能吗”

    刘兴学自己灰心,见不得傅杭跟村里人打交道更多,故意打击他们“你们根本不可能走出农村,这辈子也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了,我说异想天开都是客气,完全就是痴心妄想。”

    这话对一群天真的、向往未知世界的孩子来说,简直可以说是恶毒。有的孩子哪怕不能完全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忍不住红了眼。

    牛小强见不得小弟们受委屈,怒气冲冲地反驳“你胡说”

    哪怕不去保护孩子的干净、纯粹,也不该故意给他们天真的梦想抹一层灰。

    庄兰愤怒不已“刘知青,你别太过分”

    傅杭面上更是布满寒霜,“不要用你窄小的眼界去判定别人的人生。”

    林海洋和苏丽梅也都不满地看看刘兴学。

    刘兴学冷笑一声,怨气很重地说“我眼界窄小难道你们不是和我一样吗每天都在种地、种地、种地别说他们,我们有什么未来一辈子也都只能这样了”

    知青的未来在哪儿

    没有人知道。

    一时间,整个院子静得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响儿。

    刘兴学看向林海洋,讽刺“傅杭条件好,你多拍拍他的马屁,就能跟他一起住新房子,很得意吗你能拍他马屁,拍回城吗”

    林海洋发火,“谁拍马屁”

    还能是谁

    刘兴学讥笑一声,又看向方静和苏丽梅,“傅杭要是那么有本事,就根本不会下乡来,你们以为对他献殷勤,他就能帮你们回城还不如讨好村里的干部,没准儿能拿到工农兵大学的名额。”

    苏丽梅仿佛被目光凌迟,红了眼眶,“你自己不如意,对我们发什么疯”

    方静则是咬紧嘴唇,状似难堪地低头,眼睛里却闪烁着异样的色彩。

    而刘兴学主要针对的还是傅杭“我忍你很久了,你装什么啊大家都是下乡知青,你比我们清高在哪儿啊我扔你笔记本咋了成天装模作样地看,你配吗”

    一句“你配吗”,不断在耳边回响,傅杭攥紧拳头。

    刘兴学扬起下巴,嚣张,“怎么还要打我啊打我,笔记本也回不来了”

    邓海信胆子没他那么大,上次被教训,好长时间在傅杭面前都大气不敢出,看傅杭脸色冷的吓人,怕被刘兴学牵连,赶紧拉住刘兴学,“你别说了。”

    刘兴学甩开他,发泄郁闷,“我就说,能咋地,有种打死我”

    一群孩子有些懵逼地看着知青们争吵,刚才红眼的都忘了要哭的事儿,一个个紧盯着热闹瞧。

    牛小强看得正欢,有一只手碰他的手臂。

    牛小强摆手,“诶别打扰我。”

    那只手停了停,又去碰他。

    牛小强生气地回头,质问“树根儿你最好有正事儿”

    树根儿抬起笔记本,呆呆地问“还吗”

    看热闹太起劲儿,都忘了他们是来还笔记本的。

    牛小强挠挠头,接过本子,举起来,喊“傅知青,这个本子是你丢的吗”

    傅杭缓慢地侧头,看到他手里熟悉的本子的那一刻,心绪起伏,“你们捡到了”

    牛小强抓起树根儿的手举起来,点头,“树根儿捡的。”

    傅杭呆站着,不知道作何反应。

    他都决定放弃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好像峰回路转

    傅杭的心情不由地咕嘟咕嘟冒泡。

    牛小强伸长手,递给他,“傅知青,给你。”

    傅杭缓缓抬手,接过来,手紧紧握着笔记本,指节甚至有些泛白。

    牛小强这才看向刘兴学,郑重地说“你说得不对。”

    刘兴学轻蔑地扯扯嘴角,转身要走。

    “你说得不对,我不信你。”牛小强大声喊,“我们赵老师说,不能在当下怀疑未来的无限可能,大家都是两眼一抹黑地向前,努力才有希望,不努力啥都没有”

    “种地咋了我们赵村儿将来是要买拖拉机的我们才不会一辈子都像现在一样。”

    其他孩子也都响应他,眼神里全都充满希望。

    知青们震动不已,又有些莫名地羞愧。

    他们连一群孩子都不如

    而牛小强转向傅杭,肯定地说“傅知青,他说得不对,你连这种秘籍都看得懂,肯定配,特别配。”

    傅杭还来不及感动,牛小强紧追上一句话,问“你跟我们说说呗,公社真的能被炸飞吗”

    傅杭“”

    他们看不懂气氛吗

    为什么这么惦记公社能不能被炸飞

    他们的“赵老师”到底跟他们说了什么

    傅杭以前对赵柯的印象,没多深入,就在想象中进行了一定的美化,几乎都是正面的,完美符合他向往和憧憬的那类人形象。

    第一次,傅杭产生怀疑,一个教小孩儿“炸飞”公社的人好像不太正经。

    然而傅杭面对一双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抽了抽嘴角,终于开口“你们这么想知道”

    孩子们异口同声“想”

    傅杭拇指摩挲笔记本地硬封皮,好一会儿才说“我给你们讲吧,你们赵老师说得也不全对。”

    赵柯不知道她只教了三天的学生们带着她一起到关公面前耍大刀,还成功在刷新了她的个人形象,给傅知青留下一个深刻的“炸飞”标签。

    赵柯有点儿忙。

    北方动土建房,讲究三月立梁,七月筑墙。

    不过盖猪圈比较急,没法儿讲究这些。

    之所以没有立即动工,是因为大队太重视这些小猪崽了,特地开会,商量怎么盖这个猪圈。

    赵村生产队穷,肯定不能按照县养猪场那么建,但要兼顾牢固、安全和保暖几项,尽可能地避免损失。

    赵柯用她那拙劣的画技,画了张简图,开会的时候拿给大队长他们看,还带讲解

    “猪圈的草棚全覆盖,南北的墙垒一半,墙的另一半弄上一排可拆卸的木板,冬天封严实,夏天拆下来通风。”

    “猪圈底下抹成一个斜坡,沤肥池就建在猪圈后面,每个猪栏后面的圈墙上留个洞,清理猪圈的时候,尿粪可以直接推进去,沤肥也方便。”

    赵柯拿着她的草图比划完,问大队长他们“怎么样”

    许副队长质疑,“一个猪圈,不用弄这么复杂吧咱们生产队那两只猪随便养着,去年冬天也好好的活下来了,我看六河子大队也是随便垒了三面墙”

    赵柯低头看自己的图,“很复杂吗没有吧”

    这不就跟村里的旱厕差不多的原理吗

    牛会计帮赵柯说话,“盖猪圈不像盖房子还得弄土坯,用干稻草裹上泥,编山墙就行,主要是挖地基和沤肥池,还有梁柱、板材就是多费点儿功夫,也不是不能弄。”

    赵柯补充“墙体得厚实点儿,万一被猪撞坏了,抓猪不说,还得修圈。”

    去年赵柯在轴承厂上班,回来休假就经历过一次全村儿抓猪的盛况,当时她乐得不行。现在换成自个儿养猪,还这么多猪,要是经常抓,谁都受不了。

    许副队长没被说服,转向赵新山,问“老赵,你觉得呢”

    赵新山端着搪瓷缸子,思考了一会儿,道“多费点儿事儿,没啥的,就这么弄吧。”

    大队长说话好使,许副队长没再反对。

    建猪圈是全生产队的事儿,赵新山说清楚是义务工,生产队的社员们也没什么怨言,直接就撸袖子干起来。

    赵柯暂时抽出手,又去理别的事儿。

    养猪场的活儿目前主要是饲养和沤肥,猪越大任务越重,赵柯提议,饲养员工分由日常工分和忙时的加班工分组成。

    按照她的说法,赵新山只同意五个妇女做饲养员。

    而这种工分组成,可比田地里上工多赚不少。

    消息放出去之后,几乎全生产队的妇女们都来报名。

    一群妇女挤在大队办公室,赵新山他们受不了她们大嗓门儿,早早就逃出去,留下赵柯一个人面对妇女们。

    赵柯现在也不觉得烦了,还很高兴妇女们的积极热情。

    不过,赵柯看着一桌之隔的赵二奶,略显无奈,“二奶,你这岁数,就别跟着凑热闹了呗”

    赵二奶掐腰,贼拉不满,“我现在还能上工挣工分呢,咋不能干这个饲养员”

    几个年纪同样不小的老太太挤在最前面对赵柯进行声波攻击

    “那些岁数小的媳妇可没我们能吃力,你这是嫌弃我们老了没用了”

    “不信现在去比量比量,她们手劲儿可没我们大。”

    “就是。”

    赵柯很无语,这又不是她们上工偷懒时叫嚣自己“老了”“身体不行”“干不动”的时候了。

    什么手劲儿没她们大,那是岁数小的妇女们根本不敢跟她们掰扯,万一出点啥事儿,老太太们往地上一倒,谁能整了

    赵柯举起喇叭,压住老太太们的声音,“饲养员年龄上有要求,得是十八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的壮年,我说明一下,我不是有年龄偏见,只是这个活确实很辛苦,我可不舍得你们辛苦。”

    “我们不怕辛苦。”

    “对。”

    “我就想挣工分”

    赵柯哄她们“二奶,几位奶奶,你们放心,以后肯定有别的适合你们的活儿。”

    赵二奶领头,确认“你说的”

    赵柯点头,“我说的。”

    赵二奶“我不信。”

    赵柯“”

    爱信不信。

    赵柯脸一板,直接说“按规矩办事儿,不符合要求就是不符合要求,可不能胡闹。”

    她随即冲着后头的中年妇女们喊“都是谁家的老太太,领走,快领走,别影响其他人报名。”

    后头妇女们一阵嬉笑,出来几个妇女,把自家的老太太拉到后头去。

    赵二奶的儿媳不敢拉她,赵柯也不管她了,把报名且符合要求的人全都记下来,然后对一众妇女说“大家干活都是一把好手,不过养猪需要技术,从明天起,所有人下工后一起到这儿来培训,为期三天,结束后考核,成绩最好的五个人就是咱们大队养猪场的饲养员。”

    妇女们抗拒地抱怨

    “哈还要培训啊”

    “谁没养过点儿啥啊哪用培训”

    “就是,养猪还能比养孩子难”

    “别胡扯,你们养孩子不也都是往地头一拴,转圈儿拉尿那叫会养吗根本不科学。”

    妇女们哈哈笑,“赵主任,你这学生妮儿现在说话,咋这么粗鲁”

    赵柯没好气,“必须培训,小猪崽要是养死了,是大家的损失,你们不想分红的时候,多分几毛钱啊”

    那肯定是想啊。

    妇女们虽然还抗拒,但也都不抱怨了。

    “我最后读一遍名单,确认一下。”

    赵柯一一读完,提醒“饲养员这个活儿,我在这儿保证,完全公平公正公开,绝对不会有一丝掺假,怕记不住的,可以叫家里的孩子拿笔过来记,回家再教你们。”

    妇女们嬉笑,大多觉得让孩子教是个笑话。

    田桂枝和几个妇女挤上来,急急地问“赵主任,咋没有我们名呢我们也报了啊。”

    “田桂枝、王秀萍、李梅、刘海芝、孙继红。”赵柯拿起旁边的一个工作手册,念完,微笑道,“你们没参与合作社入股,大概是忘了社章的事儿,饲养员也要遵守社章,你们几家有适龄孩子不去学校读书,不具备饲养员资格。”

    这几个妇女,除了孙继红家实在困难,吃饭都成问题,剩下四家全都是家里有女儿,不愿意女儿上学的。

    要不是必须得集体分红,赵柯都想直接把这些家全都踢出在外,看他们着急不着急。

    不过最终目的不是置气,是解决问题。

    赵柯当他们都是家庭困难,特别善解人意地说“虽然你们认真学,有很大几率选上这个饲养员,不过家庭困难暂时无法负担,大队也能理解,以后还有机会嘛。”

    几人脸色都不咋好。

    没入股,是因为觉得入股没必要,谁知道能不能见到收益。

    但这个饲养员不一样,那是确确实实给工分儿的。

    孙继红苦着脸,求“赵主任,我家情况特殊,能不能”

    赵柯微微抬手,趁着人多,又提了接生员培训的事儿“也可以报名接生员,目前是一个名额,唯一的要求就是已婚妇女,年龄可以适当放宽,但是手脚得利索哈。”

    妇女们闻言,议论起来,但她们对这个接生员都有些踌躇。

    赵柯对孙继红道“接生虽然考验技术,要求也更严格,但报酬还是可观的,也不一定非盯着饲养员。”

    孙继红揪着眉头,仔细思考。

    赵柯跟她说完,又扬声道“接生员的名额我还会去争取,也得提前进行点儿培训,免得参加公社培训时两眼懵。”

    “我了解过,也不是只有咱们生产队没有接生员,如果咱们村的接生员接生技术好,完全可以去别的生产队帮着接生,不用担心一个生产队接生员太多,会打架。再不济,以后咱们养猪场自己生小猪,也可以帮忙嘛。”

    “大家踊跃参加啊。”

    该说的都说完,赵柯举起喇叭喊“好了,散会”

    饲养员培训,其实需要讲的内容不多,每天也就半个小时,赵柯就能负责。

    但接生,赵柯是一点儿不懂,要是拿着宣传册照本宣科,多少有些不负责,于是赵柯就又找到钱婆子家,请她帮忙提前培训一下接生知识。

    钱老头去遛弯儿了,钱家九岁的小孙女在院儿里干活,钱婆子怀抱着不到一岁的小孙子,拒绝“家里活儿不能没人干,我去不了。”

    赵柯劝说“不会耽误很长时间,每天大概一个小时左右,早午晚,您什么时候方便就安排什么时候。”

    钱婆子手轻抚小孙子的背,不吱声。

    “钱奶奶,我都听说了,您接生特别有经验,传授一下,妇女们都受益,您也趁着这个机会,出去转转,咱们生产队的妇女们最近全都干劲十足,精神面貌很不一样的。”

    钱婆子无力地扯扯嘴角,“有啥不一样的”

    “养猪场的饲养员,大队给的工分多,大家都争抢着报名,情绪很高涨。”赵柯说完,捧她一句,“您以前接生拿报酬贴补家用,家里人肯定很重视吧”

    然而赵柯今天吹捧错了地儿,钱婆子垂眼,没什么生气地说“也没啥区别,一样儿拿我当老妈子使。”

    赵柯问“那您就全盘接受”

    钱婆子认命道“我是逃荒到这儿的,要不是钱家收留我,我就饿死了,不接受我也没地方去。”

    赵柯皱眉,“现在是新社会,我在轴承厂的时候,妇女能顶半边天可不是口号,咱们生产队好些妇女为什么还是没有地位,就是因为家里一直都是男人挣得多,他们根本不重视妇女为家庭的付出。”

    “如果妇女们有经济底气,肯定能慢慢改变那些旧观念,钱奶奶,您就帮帮我吧。”

    钱婆子静默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赵柯赶紧跟她约时间,前三天是下午五点半到六点半,正好她培训半个小时养猪,钱婆子就讲接生经验。

    等三天后,就从五点开始,六点结束。

    第二天,赵柯白天整理了一下她的笔记,又咨询养过猪的板儿叔,准备好培训内容。

    可惜妇女们完全没有听课应该安静用心的意识,只有两个妇女带来孩子帮着记笔记,其他人嗑瓜子,交头接耳,嬉笑

    赵柯拿着喇叭提醒了几次“听课的效果影响成绩”,妇女们才稍微认真点儿。

    但往往过不了三分钟,又开始溜号,学习效率极差。

    这么下去,完全就是矮子里拔高个儿,根本不能挑选出优秀的饲养员。

    于是第一天的养猪培训结束,赵柯就临时宣布“鉴于你们听课效率太低,采取淘汰制度,明天先考核今天的内容,答错最多的三个社员,淘汰。”

    妇女们一下子怨声载道

    “咋能突然这样嘛”

    “你也不提前说”

    “你这不是为难人吗”

    赵柯充耳不闻,“公平公正,合情合理,你们有这功夫,不如多回忆回忆我刚才讲了啥。”

    没认真听的妇女们着急了,问赵柯,赵柯不理,想要问带孩子做笔记的妇女,两个妇女存了心思,当然不可能告诉她们。

    一时间好些抱怨声,有抱怨赵柯“事儿多”的,有抱怨其他妇女“不讲情分”的。

    赵柯不管她们闹闹哄哄的声音,抬手看了一下表,“参加接生培训的留下,不参加的可以走了。”

    有些妇女起身离开,还有人进院儿,正是金大娘。

    金丽一看见她,语气很冲,“你来干啥”

    金大娘板着脸,回她“我凭啥不能来”

    金丽不满,看周围妇女们都在看她们娘俩,干脆起身,不听了,“我跟你丢不起这个人”

    金大娘好像没放在心上,坐下。

    过了十分钟,钱婆子还没出现,妇女们开始问赵柯,人啥时候来。

    这情况,很可能是出了岔子。

    赵柯盯着手表看了一会儿,让众人先回去,明天再说。

    妇女们走后,赵柯收拾好大队,锁上门,往钱婆子家去。

    钱老头依旧坐在摇椅上,见到赵柯,脾气很坏地说“你来干啥,少鼓动我家老婆子去干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她没时间”

    赵柯好声好气地说“钱爷爷,这也是支持咱们大队的工作,每天只耽误钱奶奶一个小时的时间,不影响家里的事儿。”

    钱婆子的儿媳李梅走出来,她因为九岁的女儿不上学,没报上饲养员,对赵柯阴阳怪气,“俺们支持大队工作,大队也得理解俺们难处啊,俺妈就是没有功夫,去不了。”

    赵柯之前看过钱婆子在大队的资料,钱婆子叫冯巧荷。

    她保持着笑容,道“我今天是作为妇女主任来找冯巧荷同志的,你们没有资格替冯巧荷同志作出决定。”

    “啥没有资格”钱老头坐直,颐指气使地说,“她是我婆娘,就得听我的。”

    赵柯笑容淡下来,“现在是新社会,妇女拥有独立的人格,以及应有的权利和自由,我再说一遍,我要跟冯巧荷同志对话,你们没有资格替她决定。”

    钱老头不当回事儿,“少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就不答应”

    “咣。”

    一身巨响打断钱老头的话,钱老头气得手颤抖,指着赵柯,“你、你、你干啥”

    赵柯从倒地的院门上收回脚,“我客气是我有教养,咋拿妇女主任不当干部吗我最后说一遍,现在是新社会,你们再搞旧社会那一套,就去公社分辨吧。”

    李梅瞬间吓得不敢吱声。

    钱老头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不敢跟赵柯硬刚,转头朝屋里喝斥“你出来跟她说省得人干部以为我老头子欺负你。”

    屋里,钱家儿子钱富一脸犯难地对钱婆子说“娘,你也得为儿子考虑考虑,爹那个脾气,我夹在中间很为难。”

    片刻后,钱婆子低着头出屋,走到赵柯面前,“赵主任,没跟你说清楚,是我的错,但家里确实一刻也离不开人,我去不了。”

    再离不开,也不可能一个小时的自由也没有。

    赵柯问她“冯奶奶,这是你自愿的吗你要是有委屈,我这个妇女主任肯定不会坐视不理。”

    钱家其他人全都目光灼灼地盯着她,钱婆子声音更低,“一辈子都这么过的,我有啥委屈,这都是应该的”

    钱老头似乎笃定钱婆子不敢忤逆他,手拿着烟杆儿,一口一口抽着,神情特别得意,也特别惹人讨厌。

    赵柯睨了他一眼,压着气,对钱婆子说“冯奶奶,我不知道你清不清楚,你绝对不欠这个家任何人。”

    钱婆子迷惘地抬头,似乎无法相信耳朵听到的内容。

    赵柯看着她有些浑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一个人的一辈子是有限的,你确定你的话出自本心吗如果你溺水,我可以想办法救你,但我帮不了一个自己不想上岸的人。”

    院里,钱老头不耐烦地喊了一声“说完了没,说完赶紧去做饭”

    钱婆子下意识应了一声,赶紧往厨房跑,但跑了几步,想起赵柯还在,脚不受控制地停下。

    钱老头恼怒,更不耐烦地催促她。

    钱婆子低头,匆忙去干活。

    钱家其他人看赵柯的目光,都带着不欢迎,赵柯便招呼都没打,离开。

    转过天,钱婆子依然没来培训。

    赵柯不可能事事都揽在身上,又培训养猪,又培训接生。

    她更不可能自掏腰包去花钱请钱婆子出来,让钱家人占到便宜。

    一时半会儿,赵柯没有合适的解决办法。

    晚上吃饭的时候,余秀兰说起今天学校的事儿“今天可稀奇了,那个傅知青找到顾校长,说要利用空闲时间给孩子们上课,还不用给工分”

    赵柯惊讶,“为什么”

    小说里,傅知青可没有做过这些事儿。

    “还不是牛小强他们,缠傅知青缠得太狠,问了一大堆上天下海的事儿,还要炸飞公社,傅知青可能是被缠得没办法,就到学校去了。”余秀兰奇怪,“也不知道他们从哪儿听得这些稀奇古怪的话。”

    始作俑者赵柯“”

    好像是她可她啥时候说炸飞公社了

    赵枫好奇,“顾校长同意了吗”

    “又不用给工资,孩子们又能长见识,顾校长咋会不同意,答应得不要太爽快。”

    赵柯咬着筷子头,眼睛渐渐放光。

    赵枫瞄见,不自觉地抖了抖,“姐,你要干啥这表情咋这么不怀好意”

    赵柯白他一眼,嘴角不住地上扬。

    还得是余秀兰同志,时刻点醒她。

    庄兰不是想融入生产队吗

    傅知青那种高知家庭出身的知青,还懂物理,就是人才。

    还有别的知青,再怎么样都读过书,肯定有些待挖掘的用处

    知青想回城怕什么,他们现在又回不去,她怎么会把这么廉价又好用的劳动力甩在一边儿呢

    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得使劲儿使唤啊。,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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