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恢复了
平地一声雷。
光消息就能牵动无数人, 将来也会改变无数人的命运。
报纸一扫而空,到处都是情绪激动的青年们,所有人喜极而泣, 奔走相告。
高中学校
校长跑进一间特殊的教室, 振奋地宣布了特殊的消息。
教室里先是鸦雀无声,随后,声音几乎掀翻了房顶。
这间教室,有几十个学生, 全都是学校曾经的毕业生。
八月份首都开科教座谈会,会议中讨论科教、人才问题, 赵柯听到风声,就跟高中校长私底下商议, 低调召回了前几届的应届毕业生回校补课。
当时毕业生们全都一头雾水, 他们其中很大一部分人已经组成了家庭,已经步入工作,有的在轴承厂, 有的是基层干事, 有的在务农出于对公社和学校的信任,悄悄回到了学校,提前两个月进行补习。
他们离校还不久,对知识还没有遗忘彻底,到目前为止, 补习的进度还算不错。
这两个月, 毕业生们不敢乱说, 可互相之间其实早有乱七八糟的猜测,隐隐有着情绪翻腾,可真正听到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仍然无法保持平静。
高考啊那可是高考
酸菜厂
这个雷一落下来,没人平静的了,议论声轰然而起。
胡和志拿白菜的手发抖,心脏几乎要冲破胸膛。
高考恢复了
他能回城了
农技站
“傅杭你听见了吗”
林海洋激动地抓住傅杭的手臂。
傅杭郑重地一点头,是的,要恢复高考了。
林海洋心情平复不下来,完全没心思干活。
今年的秋收将至,这一年的成果不止对公社重要,也是对赵柯工作的检验,魂不守舍可能会出现差错。
傅杭便道“你走吧,我在这里。”
林海洋确实待不住,也没强留,见傅杭还能稳坐,不禁感叹“你可真稳得住。”
傅杭摇头,他早就有心理准备,而且相比于激动,他更早地,体会到了离愁别绪。
“那我走了”
林海洋迫不及待地跑出去跟其他知青交流分享心情。
公社书记办公室
门开着,里面正在进行公社紧急会议,赵柯沉稳的声音传出来。
“向各个单位下达通知,尽快进行统一协调,柔和地安抚大家的情绪,国家要选拔人才,我们就要保证人才的平稳输送,同时,务必不要影响生产,绝对不能耽误秋收,也要降低有可能发生的矛盾”
“公社的任务艰巨,我们身上的担子很重,越是巨大的震动,越要平稳地渡过”
“明白。”
所有干部干事们回话的声音都很慎重。
傍晚,公社赵村儿大队的宿舍
昏黄的灯光下,林海洋、刘兴学、邓海信和胡和志几个男知青聚在一起。
林海洋在写信。
他自从跟女同学恢复联系,一直在断断续续地通信。
他们之间有些不可言说地暧昧,因为城市和乡村的距离,林海洋始终无法表露出内心的感情,谁都没法儿不考虑现实地捅破那层窗户纸。
但现在要恢复高考了,这一次,林海洋想跟她约定,考出去,上大学
林海洋激情澎湃,奋笔疾书。
他身后,刘兴学和邓海信满腹激昂,高谈论阔。
“我已经找到了方向我想学建筑,从省城来研究暖棚的专家说我有天赋”刘兴学眼睛里满是理想的光,“亲自设计一座建筑,看着它一点点落成,我一辈子都不会腻。”
刘兴学又期盼地问邓海信,“你要学建筑吗没准儿我们还可以继续做同学”
邓海信犹豫片刻,还是想要遵从内心,抱歉地摇摇头,“我其实对水利更感兴趣”
刘兴学有些失望,但很快情绪就昂扬起来,“没事儿,我们都有目标,前途是光明的。”
邓海信笑着点头。
刘兴学转向林海洋,问他想考什么专业。
林海洋从信中抬起头,肯定道“机械。”
三个人对未来都很明确。
刘兴学兴致勃勃地畅想“那我们以后一个是建筑工程师,一个是水利工程师,一个机械工程师了”
“你们猜庄兰和苏丽梅想学什么专业”刘兴学猜测,“我觉得可能是师范。”
林海洋和邓海信都点头赞同。
邓海信问“那傅杭呢”
“还用问,他肯定学物理。”刘兴学语气嫉妒,“我们有可能考不上,他完全不用担心,头脑聪明,知识储备也多,将来没准儿是大科学家呢咱们都是师,他是家,层次都不一样喽”
林海洋维护傅杭,怼他“高考都不看出身了,职业更不分高低贵贱,师还是家,不都是国家的建设者,你这思想觉悟不太进步啊。”
邓海信傻乐道“工程师,也挺好了”
工程师听起来就很美妙,刘兴学也不跟林海洋争辩了,三个人充满对未来的希望,眼睛放光,嘴角上扬。
胡和志在旁边格格不入。
他们语气中透着一股奇异的自信和张扬,像是想学什么就能考上。
胡和志听着不免焦躁,也有点儿后悔。
他们是最后下乡到赵村儿大队的两批知青,那时候胡和志已经结婚,跟刘兴学、傅杭他们的接触不多。
后来赵柯出头,他带着情绪,根本不屑于像他们一样跟随赵柯的步伐。
对一个年纪比他小的女青年低头,在他看来,无异于自贬,他也不愿意承认,他不如赵柯,不如傅杭他们,甚至不如村子里的乡下人。
因为这些复杂的心情,这两三年,他游离在赵村儿大队的知青圈子外,也游离在赵村儿大队之外。
其他人在不断学习,都有事情做,都找到了目标,都在实现着自我价值,只有他,在村子里消磨完又在酸菜厂里消磨
他虽然也在看书学习,但进度跟其他知青差了一大截。
赵柯想尽办法从各处找了很多书和资料,甚至安排知青们跟更专业的人深入学习。
傅杭和林海洋在省城拖拉机厂学习过,他们能装农机装发电机;刘兴学和邓海信接触到了省城大学的老师;连大队的社员都有发展机会,赵萍萍去首都培训、当畜牧站站长,赵芸芸、潘翠莲跟人学会计
“胡知青,你以后想学什么”
刘海洋问。
胡和志仍然放不下老知青的架子,“我不像你们年轻,敢想,我只要能考出去就行,不过没看到结果之前,说这些太早了。”
这话说得有点儿扫兴,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邓海信道“还不知道高考重点考什么,咱们整个大队也没有几本高中课本,不一定能考上”
知青下乡,带课本的极稀少。
他们几个人都没带。
胡和志抑制着嘴角的笑。
他带了课本,但多一个人学习就多一个人竞争,他不想分享,也不想让人知道,便刻意引导“赵书记高中毕业,肯定有课本,傅知青有吗”
“傅杭没有。”林海洋最清楚,“他学得东西很深奥。”
“那可怎么办呢复习资料肯定很紧缺”胡和志故作担忧,顿了顿,又故意道,“不过傅知青要是肯教你们,你们考上的机会肯定更大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
这时,傅杭回来,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便直奔他的柜子。
宿舍集体合住,余三舅打了一个巨大的柜子,分成多个格子,供他们使用,可以上锁。
傅杭打开他柜子的锁,从满满半柜子的书本中取出一沓,抱在手上,又转身要出去。
四个知青都关注着他的动作,也格外注意他柜子里的笔记。
林海洋问“傅杭,你还要去哪儿啊”
“去公社一趟。”
几人目送他出门,眼神犹疑。
胡和志眼中藏着算计。
傅杭不愿意教,其他人会有意见;傅杭愿意教,就不能只教一个两个,否则其他人也会有意见。
这就是人性。
胡和志不会亏。
傅杭愿意教,开了口子,他就能跟着学,多一分把握;傅杭不愿意教,他也有课本,仍然比其他人多一分把握
傅杭来到公社大院儿。
好几间办公室的灯都开着,干部们在随时待命。
书记办公室的门紧闭,程干事看见傅杭,有些惊讶,笑着主动打招呼,语气正常“傅知青,来找赵主任啊。”
傅杭点头,“有点事。”
傅杭向来不会因为私事贸然跑到公社来找赵柯,所以公社的人即便都能看出他对赵柯的眼神不清白,但不会在他正大光明出现在办公室时故意打趣。
这是对赵柯这个书记的尊重。
程干事道“吴主任在里面,你先坐着等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
傅杭闻言,往办公室看了一眼,摇头道“不用了,麻烦程干事帮我转交一下吧,这是赵书记给我的任务。”
他说着,将手里那一摞书本递向程干事。
程干事问都没问,便接过来,“好的,一会儿我亲自交到赵书记手上。”
傅杭又深深地看了一眼门,道“那我先走了。”
程干事送他。
办公室会客处,赵柯坐在单椅上,吴主任坐在长椅上,两人面前各有一个茶缸子,冒着白腾腾地热气。
“我看了报纸,干部是可以高考的,你还这么年轻,要是考出去,有更好的前途,就考吧,不要有负担。”
赵柯原本就是这么打算的,只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儿,无从理清。
但她不是会温吞拖拉的人,便点了点头。
吴主任端起茶缸,看着茶缸上升腾的热气,期许又略带惆怅道“咱们这双山公社太小了,你们有更广阔的未来”
赵柯无言。
公社之后,各个大队陆续得到消息。
赵村儿大队,老槐树下
妇女们拿着报纸,聚在一起读。
“啥玩意儿高考”
赵一奶伸手,就近从赵五奶手里抢报纸,“给我看看”
报纸扯开一道口子,赵五奶赶紧撒手,无奈,“你看你,急啥。”
赵一奶抻平报纸,“哪儿说得”
她仗着岁数大,扫盲不咋认真,关键时候干着急。
东婶儿凑过来,指给赵一奶看,“你看啊,这不写着呢吗”
赵一奶一字一句磕磕巴巴地读“高、等、学、校、招、生、进、行、重、大、改、革”
“意思就是要恢复高考。”东婶儿特积极地翻译,“还有这个,自愿申请、严格审查、择优录取,说知青、工农兵、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都可以报嘞。”
赵一奶跟着看她说得内容,一张老脸拉拉着。
东婶儿拱火架秧子,“诶,一婶儿,你们家胡知青有文化,也得考吧就是到时候芳芳和孩子们留在家里,有点儿可怜呦”
牛奶奶扒拉她一下,不让她说了。
东婶儿闭嘴,赵一奶却听进心里去了,脸色越发阴沉。
其他妇女瞧着赵一奶的脸色,互相交换眼神,等到赵一奶攥着报纸倒腾着脚快步走远,才议论开。
“真要考出去,还能要乡下的媳妇儿吗”
“说不好呦。”
“我要是一婶儿和芳芳,指定不放心。”
“是啊,咱大队现在就胡知青一个知青女婿,前头有那例子,搁谁谁不愁啊。”
牛奶奶打断“瞎说那没边儿的事儿干啥惹出啥矛盾,你们又有热闹看了”
赵五奶则是看着赵一奶离开的方向,叹气,“你们就别火上浇油了。”
大伙儿讪讪,刻意生硬地转移话题。
“咱大队的知青们都得报名吧”
“肯定啊,都那么有本事,有机会端铁饭碗吃商品粮,谁一直傻着留在乡下种地啊”
“对了,庄知青不也嫁在咱们大队吗”
妇女们面面相觑,她们刚才光顾着胡知青,忘了大队还有个知青媳妇儿。
赵柯家
苏丽梅挥舞着报纸,冲进院子,“庄兰你快看恢复高考了”
庄兰推门出来,接过报纸,一目十行地看过,激动地一把抱住苏丽梅,“恢复高考了”
两个女知青抱在一起又蹦又跳,反反复复地喊着“恢复高考了”,直至哽咽,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这是好事儿啊,哭啥”
刘三妮儿一脸惊喜地擦手,“快快快,报纸拿来给我瞧瞧。”
庄兰吸了吸鼻子,抬起胳膊,袖子随便抹了把脸,报纸递给老太太。
刘三妮儿眼神儿不太好了,报纸拿近,仔仔细细地看,称奇“诶呦真是活久了,啥都能看见,我这一辈子,见证多少历史呦”
老一辈儿的人,是真真正正为了国家的建立抛头颅洒热血过,他们都从绝望走过来,陪着国家在苦痛里新生,在困难险阻中艰难跋涉,踩着荆棘迎接光明。
庄兰和苏丽梅对视,一左一右挽住老太太的手臂,一起看报纸。
刘三妮儿抓住两人的手,左右看了看,鼓励道“国家叫你们回去呢,你们一定要去考,一定要去读大学”
庄兰和苏丽梅毫不犹豫地点头。
另一头,赵一奶家
赵芳芳得知恢复高考,第一反应是替胡和志高兴,“和志那么有才华,可以实现抱负了”
“你懂啥”赵一奶恨铁不成钢,戳她脑门儿,“要不是赵柯让领了结婚证,他考上就能拍拍屁股走,到时候你们娘仨咋办”
赵芳芳对胡和志满心信任,“和志不会的。”
孩子都在学校,赵一奶毫无顾忌地骂她“我走过的桥比你走的路都多,我看人不比你明白”
“奶,你真想多了,和志就算不在意我,还能不在意俩孩子吗那可是他的亲骨肉。”
亲骨肉男人没心,亲骨肉有个屁用
孙女这么没心眼儿,赵一奶气得白眼翻上天,真的是惯大劲儿了。
赵一奶干脆不管她,直接绕过她往他们小夫妻屋里进。
赵芳芳跟在后头,不解“奶,你要干啥啊”
赵一奶直奔胡和志的书桌,叮叮咣咣地翻找,凡是带字儿的纸,不管是啥,全都翻出来,摞在一起。
“奶,你这是干啥啊”赵芳芳着急地拦,“这都是和志的东西,他平时宝贝着呢。”
赵一奶甩开她的手,“你别管。”
桌下,有个上锁的抽屉,赵一奶拽了拽,问她要钥匙。
赵芳芳道“这是和志锁的,我没有钥匙。”
赵一奶不是第一次进来,却是第一次知道孙女竟然没有抽屉钥匙,“没钥匙夫妻俩,还藏着掖着”
赵芳芳急忙解释“不是,是我没要。”
她就是个傻蛋
赵一奶气冲冲地跑出去,片刻后又拎着跟烧火棍回来。
赵芳芳正在收拾她翻出来的书本,见状,惊地睁大眼睛,“奶你又干啥啊”
“躲喽”
赵一奶手劲儿大,推开她,烧火棍尖的那头直接插进锁鼻,使劲儿撬。
“奶你咋能撬锁呢”赵芳芳再次上前,死死攥住烧火棍,不让她撬,“奶,你不能这样儿你这样儿太过分了”
“撒开你撒不撒开”
赵芳芳不撒,“奶你到底要干啥啊”
“我干啥我不让他高考,我把书都收起来”
赵芳芳不敢置信,“咋能这样儿呢”
“我咋不能这样儿我是为你好”赵一奶一意孤行,不顾她的阻拦,蹦起来往下压烧火棍。
“咔哒”
锁鼻上一个钉子脱落。
赵一奶隔着赵芳芳,使了个大劲儿撬,又是“咔哒”一声,锁鼻的一侧彻底脱落。
赵芳芳放开烧火棍,按住抽屉,不让奶奶动,“奶,这是和志的隐私,隐私”
赵一奶抓开她的手,赵芳芳又用另一只手按,祖孙两个直接在桌子前面拉扯起来。
她们谁都不舍得对对方使狠劲儿,好一会儿都分不出个胜负来,赵芳芳直接扑在桌上用身体挡着抽屉,死死把着桌子不松。
赵一奶拉不开她,放狠话“我告诉你,胡和志那种冷心冷肺的人,我绝对不会让他高考”
赵芳芳扭过头,“奶,你不不能讲道理,和志干啥了,惹你这么不喜欢”
赵一奶就是没有道理可言,不让她开抽屉,她就捡起散落在桌上地下的书,要拿走。
赵芳芳赶忙去拦,“奶,那是和志的,你别拿走,咱们好好说不行吗”
她一个人,护这个护不住那个,一动,抽屉露出来。
赵一奶出其不意,一把拽开抽屉,飞快地翻了几下,里面就是些信啊钱票啥的。
赵一奶看都没看那些信件,手直奔花花绿绿的钱票。
赵芳芳又赶忙抓住她的手,“奶”
赵一奶奶抓钱的手也攥得死紧,瞪她,“我这是为你好你别管,坏事儿都我干”
赵芳芳根本拗不过她。
而赵一奶掰开赵芳芳的手,挣脱之后,连书带钱票一起抱走,回她自个儿屋,哐当关上门,挂上门栓。
赵芳芳追到门口,一想到胡和志回来发现书全没了,锁被撬,钱也被没收,急得直跺脚。
公社里人心浮动,很多人都没有心思在工作和劳动上。
而各个单位和大队接到公社的通知,等公社统一协调,便没有严厉约束,对于个别知青的请假,也都允许暂时休假。
胡和志请假回了赵村儿大队,拿剩下的课本。
大队的社员们看到他,纷纷询问
“胡知青,你咋回来了呢”
“恢复高考了,你是不是要考啊”
“不上班了吗要专心复习准备考试吗”
“那你要是考上了,你咋安排你媳妇儿和孩子啊带去城里吗”
胡和志就算有什么想法,也不会在这时候表现出来,“就是临时回来一趟,至于其他的,还得跟家里商量”
他走远后,社员们的话便变了个味儿。
“啧啧,他进酸菜厂这么长时间,平时都不咋稀得回来,这个节骨眼儿倒是特意请假回来了。”
“没见别的知青这么沉不住气儿。”
“别的知青也没赵一奶那样的奶啊。”
这么一说,好像胡和志巴巴回来,又情有可原了。
大伙儿眼神一对,不约而同地关注起赵一奶家。
胡和志回到家时,赵一奶正在院里晒辣椒。
他谦恭地跟老太太问好“奶。”
赵一奶冷眼看一眼他,便当他不存在。
胡和志这么多年,依然没办法习以为常,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安静地走向他和赵芳芳的屋子。
赵芳芳在屋里听到动静,欣喜地打开门,“和志,你回来了”
胡和志冲她扯起一个敷衍的笑容。
赵芳芳瞬间踌躇,表情有些不安。
胡和志不明就里,走进屋后,一眼便看到空荡荡的书桌,“我书呢”
他走过去,在书桌周围四处寻找。
赵芳芳愧疚,“和志”
这屋子就这么大,藏什么都藏不了。
胡和志眼睛一下子定在他的抽屉锁上,锁鼻明显有弯折的痕迹。
被撬过了
胡和志匆忙拿钥匙打开锁,快速上下翻腾几下。
钱票都没有了
胡和志恶狠狠地扭头瞪向赵芳芳,“我的书呢,你藏起来了”
赵芳芳眼睛瞬间红了,“和志,你误会我了”
“误会什么”
赵芳芳说不出,虽然是她奶做得,可奶绝对是为了她,她不能为了解除误会,就把责任全往奶奶身上推。
而她不说话,胡和志便认定就是她干的,愤怒地指责“你可真行,为了不让我高考,这么下三滥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我看错你了”
赵芳芳难过地流泪,“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她当然不是,她蠢得很。
但胡和志太生气了,根本不想分辨,只想发泄“你是什么人,你自己不知道吗你”
“哐”
一声巨响,打断了胡和志的怒骂。
赵一奶一脚踹在门上,拎着烧火棍,冲进来打胡和志,“你个的,你敢骂我孙女”
胡和志吓一跳,立马躲到赵芳芳身后。
赵芳芳回过神来,抱住奶奶,“奶奶你别动手”
“你给我松开我今天不废了这个鳖孙儿,我就是个鳖孙儿”赵一奶被孙女抱着,还执着地挥舞着烧火棍,砸向胡和志。
屋子小,很容易砸到,胡和志爬到炕上,躲得远远的。
“你个没种的,对着女人厉害,。”
赵一奶骂的太脏,没有一句能入耳的。
赵芳芳紧紧抱住她,转头对胡和志急道“你快走”
胡和志看着抡出影子的烧火棍,“”
他能往哪儿走
赵一奶还在骂他“我今儿就告诉你,你那书都是我拿走的,你别想高考,回来正好,也不用去上班儿了,不是身体不好吗从今往后就在家里待着”
“不行”
赵一奶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管你行不行,呸不好使”
胡和志惊怒。
“要书是吧我给你书”
赵一奶忽地停下挥烧火棍的手,推开赵芳芳出去。
赵芳芳懵了一瞬,立马反应过来,冲出去,“奶”
胡和志也想到赵一奶的性子,赶紧跳下炕,跑出去。
赵一奶拎着两本书从她屋里出来,毫不犹豫地撕扯起来,三下五下,书变成两半儿,四半儿
“不要”
胡和志扑上去抢。
赵一奶手一扬,纸片哗哗地落地。
胡和志扑在地上捡,但太碎了,他抱了一把,手抓着碎片,手背上青筋爆起。
赵芳芳怔怔地看着。
赵芳芳爹娘回来,看到这一幕,互相对视,也有些慌张。
赵一奶看着儿子儿媳,“你俩看着他,高考完事儿前,都不准他离开家半步”
胡和志咬牙切齿,“我要去举报你”
院外,村里的社员们在围观,完全没想到赵一奶的行为会这么激进。
赵新山听到社员传话赶过来,气恼“都围在这儿干啥呢这个节骨眼儿,闹啥闹”
社员们给他让出道儿来。
赵新山大步急匆匆地走进来,“一婶儿,咱这是法治国家,咋能限制人身自由”
赵一奶一听,一屁股坐在地上,扑腾的地面尘土飞扬,哭嚎“我老太太命咋这么苦啊,干部不为我做主,家都要散了,我还活着干啥啊”
很久没见过她这做派,大伙儿还有些稀奇。
赵新山沉着脸,“好好地,散啥散”
赵一奶干嚎“他胡和志要是高考考上了,指定要甩了我家芳芳和孩子,王英慧成啥样儿了,树根儿成个傻子我可怜的孙女孙子啊”
赵芸芸从人群后挤进来,“一奶,还没发生的事儿,你咋就笃定胡知青就会抛妻弃子”
胡和志坚决不承认,“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赵芳芳也劝道“奶,你别闹了,和志不是那样儿的人。”
人群中,还有社员喊道“一婶儿,都扯结婚证了,你怕啥”
“我不信”
不管别人说啥,赵一奶都咬死了“不信,等高考结束”,要是赵新山说狠了,她就一个动作,满地打滚儿,耍无赖。
赵新山都有点儿拿赵一奶没办法。
胡和志见她竟然能胡搅蛮缠到这个地步,担心赵村儿大队的人管不了她,他真的不能参加高考,心里生出绝望和恨意。
而赵一奶在家里说一不一,说不让胡和志走出院子,单位也不让他回了,她哪儿都不去了,其他人去上工,她也要蹲家里不错眼儿地盯着胡和志。
胡和志压抑极了,但又不甘心,开始想办法。
他率先对赵芳芳服软,软言软语地道歉“芳芳,那天我气疯了,失去理智,才对你那么凶芳芳,我错了,你原谅我”
赵芳芳确实有些伤心,但是不忍心怪他,摇摇头,“我知道你多想要实现抱负,和志,我理解你”
胡和志抱住她,哽咽“芳芳,我没办法了,你帮帮我你帮帮我”
赵芳芳当然愿意帮他,但她不知道怎么能帮到他,“我偷偷放你走”
放走他,他能去哪儿
胡和志道“你去找赵书记她肯定管芳芳,你去找她”
赵芳芳眼睛一亮,“对,我奶脾气犟,赵柯一向公事公办,她肯定帮你,也肯定有能说服我奶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她到这儿,仍然不愿意在胡和志面前指责奶奶的做法是错的。
耽误的时间多一分,他离高考就远一分,胡和志只能寄希望于赵柯,忍着不满,点头。
可惜,赵芳芳没能成功出村儿。
赵一奶一直盯着她,打她一有异动,就逮个正着。
“奶,我就是去公社买点儿东西”
“你是我养的,你撅个屁股我就知道你要干啥,你就不会撒谎,少在我面前唱戏”赵一奶在重重白了她一眼,“也别想找别人帮忙,我要是看见你找谁,我就去搅得他们不安生”
赵芳芳垂头丧气地失败而归。
胡和志见到赵芳芳这模样,失望至极。
这时,两人的大女儿悄悄钻进屋来,小声问“爹,妈,你们要干啥啊我帮忙吗”
胡和志和赵芳芳两双眼睛霎时燃起希望的火苗。
胡和志更是一把抱住大女儿,道“爹娘没白疼你”
他从来没这么对孩子亲近过,儿女都是。
小姑娘不自在,别别扭扭地说“我去求芸芸姨去公社”
胡和志连声嘱咐“好你悄悄去”
小姑娘出了屋子,对上院子里赵一奶的视线,眨了眨眼睛。
赵一奶睨她一眼,“你要干啥去”
屋里,胡和志和赵芳芳紧张地咽口水。
小姑娘脆生生道“我出去玩儿”
赵一奶很信任她的样子,看了她几秒,道“早去早回,别贪玩儿忘记回家。”
“知道了”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走出院子。
屋里,胡和志和赵芳芳喜不自胜。
第一天,公社
赵柯听说赵一奶的强烈举动,有些微惊讶。
原著里,他们家也因为高考闹了一场,但最终别不过赵芳芳,胡和志还是顺利高考了。
按理说,现在他们有结婚证,赵一奶应该比原著里还要缓和一些吧
不然不合理啊。
如果原著有这么激烈,起码得是个两败俱伤,应该不会胡和志一人逍遥吧
赵芸芸问她“你要回去吗”
赵柯想了想,点头,“回去一趟也好。”
赵芸芸泄气,“你这么忙,我们处理不了的事儿还得来公社找你,是不是太没用了”
赵柯失笑,“那怎么办让我骂你没用吗”
赵芸芸倏地瞪眼,“你敢我才不是没用我就是进步的空间大一点儿”
赵柯哈哈大笑,鼓励她“赵芸芸同志,组织看好你,继续努力”
赵芸芸挺起胸膛。
赵柯轻笑。
她不好跟赵芸芸说,其实公社打算树典型,闹出来不是坏事儿。
只是这点不太正面的心眼子,就没必要跟刚走上服务道路、心思单纯的赵芸芸说了。
下午,赵柯和赵芸芸乘拖拉机回到赵村儿大队。
社员们一见赵柯,都猜她是为了胡和志的事儿回来的。
赵柯没否认,笑呵呵地挨个打招呼,也不介意他们看热闹,一起到了赵一奶家。
而赵一奶一看见赵柯和赵芸芸,立时瞪向赵芸芸。
赵芸芸会怕她扬起下巴瞪圆眼睛,不躲不闪地回视。
赵一奶白她一眼,而后警惕地看向赵柯,“你想说啥”
胡和志惊喜地跑出来,“赵书记你帮帮我”
他对赵柯这么热情,相当难得一见。
赵芸芸有些嫌弃地撇嘴。
赵柯神色如常,决定先跟赵一奶谈谈。
赵一奶不动。
赵柯问“您这么干,他们就能好好过日子了您活这么大岁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闹也是为了闹出个结果,真不跟我谈”
赵一奶眼睛闪了闪,身子微微向赵柯侧。
赵柯又道“不谈,我走了”
胡和志紧张,“赵书记”
赵柯依然作势要走,“再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可别怪我不管,我公社里事忙着呢”
“等等”
赵一奶叫住赵柯。
赵柯嘴角上扬,重新面向赵一奶,“那在这儿谈还是单独谈”
赵一奶瞅瞅这老些人,道“进我屋。”
“行。”
赵一奶又瞪向胡和志、赵芳芳他们,“离远点儿”
然后对赵芸芸道“看门儿”
赵芸芸嘟囔“我又不是狗”
身体却很听话地走到门口,看着。
赵柯和赵一奶一进屋,第一句话便是“一奶,你有问题。”
赵一奶理直气壮,“我就知道你贼得很,我都是跟你学的。”
赵柯哭笑不得,正义凛然地申明“一奶,我是很正派的人,你不要坏我形象。”
赵一奶斜她一眼,倒也没反驳。
正派和心眼子多,又不矛盾。
赵柯不在这上纠结,问“一奶,你想干什么,你直说,我听听,我看我能不能满足你。”
“乡里乡亲,咋不能帮”赵一奶叉腰,“我是知道你说话好使,事儿解决得快,才闹得你回来的。”
赵柯好脾气道“我帮理不帮亲,你先说你要干啥”
赵一奶浑浊的眼睛泛起精光,“我看咱们大队几场选拔考试,胡和志成绩都挺好的,他考出去的可能肯定很大,你说得对,谁有不如自个儿有,那这个坏人我当,我孙女和曾孙女都是好人,他胡和志想考出去,那就帮芳芳一起考出去,也得带我孙女孙子去城里”
屋外,看门儿的赵芸芸惊呆了,僵硬地回头,傻乎乎地看着门。
啥意思赵一奶胡搅蛮缠不是为了不让胡和志高考是为了让赵芳芳也高考
这是赵一奶
赵一奶不是只会占小便宜吗
赵芸芸人都傻了。
而其他人看到赵芸芸的表情更是抓耳挠腮,都想知道赵柯在里面说了啥。
胡和志和赵芳芳更是焦躁不安。
屋里,赵柯听后也是一怔,她们竟然不谋而合。
她和赵一奶
这太奇妙了
赵柯粲然一笑,道“只要你有道理,你不闹,我也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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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一奶老脸少有的尴尬,“顺手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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