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帕子一定不是萧负雪的。
他自幼被送去琉真岛,大家公子的习性并不重,不习惯随身带帕子这样的物什。
话弗出口,萧玄舟就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是尹二小姐送给流云剑的。”
萧负雪将帕子搁在剑身旁,表情无甚变化,“兄长曾说过,流云有灵,斩杀魔物后须得擦拭干净再归鞘。”
“唔。”
萧玄舟垂眸啜饮,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
萧负雪滞了滞,察觉到一丝不对“兄长何意”
萧玄舟看他一眼
“我诓你的。”
萧负雪“”
“若真如此,我在外岂非日日为拭剑挂心,旁的什么也不用做了。”萧玄舟闷笑出声,“你竟真的信了。”
萧负雪“”
他搁下茶杯,杯底在桌面磕出沉闷声响,彰显主人此刻些许的恼意“兄长”
萧玄舟握拳抵唇,眨眼间便收敛了神色
“唔言归正传,书阁内情形如何”
萧负雪将当时所见尽述,没有遗漏任何细节。
那具魔尸保持着原样。
“我查看过,这具魔尸不同其他,可能是死后不久便被注入魔气。”
萧负雪顿了顿,又道,“听兄长所言,自然也可能是阵法所致。”
前一种猜测比后一种更骇人。
能在躯体还保持着活性的情况下注入大量魔气直至形成魔尸,关岭城内大阵竟无分毫动静。
二人对视一眼,皆知其中利害。
萧玄舟附身看了看魔尸的四肢,又毫不避讳地碰了沾染魔气的白骨,甚至连森然的齿列和头骨都近距离地打量了。
流云剑跟着这样的主人,怎么也不可能过于喜洁。
萧负雪看得眉心一跳
“兄长在做什么”
“此人大约三十岁,苦力劳作,酗酒独居,无亲无友。”
萧玄舟一面用茶水净手,一面淡淡道,“纵然如此,一个在世上活过的人,就不可能彻底斩断联系。必然有知晓他、见过他的人,由此入手,便能找到幕后之人的蛛丝马迹。”
萧负雪从未想过这个角度
“可事情败露,幕后之人哪怕事先不清除干净,这会儿也知晓要去掩盖了。”
“就怕那人不掩盖。”
萧玄舟微微笑起来,回首对上萧负雪的目光,满是令人心折的笃信气势,“做过的事,就一定会有痕迹。他做的越多,就错的越多。”
萧负雪心神轻震,颔首应下
“我即刻动身去细查。”
“我去便是。”
萧玄舟拦住他,“尹家那边还需你出面。尹飞澜知晓你带走魔尸,免不了同你周旋,他对尹萝还是很看重的。”
尹飞澜固然不喜尹萝,可要有谁去伤她,自是不能罢休。
萧负雪本心神全在魔尸和兄长在胥江所遇事情的关联上,陡然又听到“尹萝”这个名字,心底被压下的怪异感又不自觉地浮现。他眼睛轻敏地眨动了两下,迅捷得转瞬即逝,无法为外人所注意,语气亦是无可挑剔的镇静
“兄长不问尹二小姐”
萧玄舟略为讶异地扬了扬眉,似是在问他为何问出这话,又似是觉得这个问题本身毫无意义。他复又露出笑,嗓音带着平缓的安抚之意
“昨日她说要退婚,今日又主动示好。前后相悖,必有蹊跷。但尹飞澜不会留下如此显然的破绽,让我主动怀疑胥江之事有尹家的手笔。
“她应当不如我最开始所想的那般,是为了来试探你我。当务之急,是找到幕后之人,以及书阁阵法改动的细节。破阵首要,是通其理。”
这枚符篆在他手中,改动后的阵法一环便不能一目了然。此为先机。
“兄长所言甚是。”
萧负雪不出世,挑不出这番话有任何错处,却凭直觉仍觉得有哪里不大对。
好像,兄长确实该再说些什么的。
萧负雪想起坠楼的那一刻。
千钧一发,他有把握能完好无损地接住她,却在看见她骤然放松的信赖神色后,浑身僵硬地难以为继。她如抓住救命稻草,用力地抓住他的肩膀处的那点衣料,眼底水光浅浅,转瞬化为欣喜。
站都快站不稳了,仍然尽力挺直身姿,唇色苍白地想要同他赴约。
萧负雪的视线落在那方依偎着流云剑的帕子上,只一眼,不动声色地收回。
“尹二小姐,许是在同兄长闹脾气罢了。”
他无甚情绪地道。
幼时父母也闹过脾气的。
萧负雪仍记得些细枝末节,母亲因着什么事生了气,将父亲关在大门外,仿佛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这个人。父亲在外接连咳了几声,母亲却又改了主意,让他赶紧进来,盯着人熬了姜汤让他喝下去,告诫他明日不可再穿那身单薄的衣服出门去。
萧玄舟轻转符篆的手停住,目光从他面上轻扫而过。
不知怎么的,到了嘴边的话沉寂下去,那抹由高处坠落的纤弱身影和与之截然相反的呼喊一同跃入思绪。
萧玄舟稍许静默,和气地道
“自然,她此番受惊。百花苑中有一株流虹玉萝,算算时日,已养得不错了。你前去尹家时,替我送给她吧。”
尹萝醒来的第一个想法是
什么君子风范萧玄舟你居然直接上手把未婚妻打晕啊
隔天再见的医师们围在床边,大有多方会诊的架势。
“二小姐本就有风寒之兆,此番险难大大损耗气血心神。恐要大病一场。”
“少则一月,多则半年。二小姐万万不可再剧烈跑动。”
“近几日,二小姐需卧床静养,每日施以针灸,不可走动受风。”
尹萝“”
你好医嬷嬷,我是尹紫薇。
她以为晕倒的时间不算太长,外间仍旧亮堂。
却听倾碧在她耳边道
“小姐终于醒了,您已经睡了一日夜了。”
尹萝
我真就这么弱吗
修真世界体质这么弱真的科学吗
再来一次我不会直接成植物人了吧
槽多无口的发展在尹萝脑海飞速刷起了弹幕。
医师们商讨好了药方,给尹飞澜过目后,便退下去煎药。
尹萝听到了。
这次至少得喝三碗。
今天这条命我非活不可吗
尹萝躺在床上,将脑袋侧过45°,忧伤凝望枕头。
人类都开始修仙了,怎么不顺便研究一下不苦的药。
站在窗边的尹飞澜放出传信鸟,走向尹萝。
“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安分”
尹萝愣了片刻,问
“兄长从何处归来,事务还顺利吗”
尹飞澜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这不是你该过问的。”
“我问了兄长。”
尹萝气息缓弱,却字句悉力清楚,“兄长不问问我吗”
尹飞澜一时怔住。
屋内无端陷入寂静。
侍从们默契不语,在床边守着的倾碧亦短暂地停了动作。
“兄长,我只是想去看看书而已。”
尹萝从这个角度看他太费力气,索性顺着疲惫阖上眼,这副模样仿佛是失望至极,“家中藏书没有,我才去了书阁。若知道萧公子能接住我,我不会放信号的。”
“”
尹飞澜沉默一阵,吩咐道,“你们都出去。”
侍从们有序地退了出去。
倾碧走之前细心地为尹萝掖了掖被角。
“书阁的阵法被改动了。”
说话间,尹飞澜不知为何又从床边离开,来回踱步两度,“那魔尸凭空出现,且为变种,凡此种种我竟一无所知此次事情显然冲你而来,若非计如微恰好查看窥天镜,以此雷霆一击,你以为自己还能撑到萧玄舟来救你吗”
对话中突然出现了意外的名字。
尹萝本来都要困睡着了,顿时清醒“计如微”
要不是他设计书阁的时候各种炫技,她也不用被逼得连喘息之机都没有啊
那么累死累活得跑不就为了找个窗户
“是。”
尹飞澜目光沉沉,“外界不知窥天镜还有此用,但隔千里之遥蓄力一击本就违背常理,他知晓机会只有一次,便用在凿破墙壁上。否则”
说到这里,他突然又生气起来。不同于上回还压抑着的山雨欲来,这次他毫不掩饰地震怒“你怎么敢在那种地方拉动凤鸟信号生死之际你毫不为自己着想,将倾碧推开,这般舍生取义,我怎么不知你何时成了如此大义无畏之人”
尹萝望着他
“比起别人,兄长更希望我活着”
尹飞澜冷哼一声,不言而喻。
“我也是。”
尹萝认真地道,“所以由我先撞破了危险,而非兄长,我并不觉得做错了什么。”
倒也不是。
漂亮话谁不会说,听完就别骂了哥。
“你”
尹飞澜下意识要训斥她,意识到她在说什么,戛然而止。
伫立须臾,他甩袖而去。
尹萝安心闭眼。
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不消片刻。
尹飞澜去而复返,盯着尹萝的目光有如实质,想忽视都难。
“”
尹萝无声地睁开眼。
兄妹对视。
敌不动我不动。
尹飞澜生硬开口
“你要什么书”
尹萝
她流畅地报了一长串。
听完后的尹飞澜也
“你何时对计如微如此感兴趣”
尹萝没忘记自己胡扯的话,顺势而下“就昨天。”
尹飞澜“”
他眉心越拧越紧,眼看着都能打个结了,才语气莫测地吐出几个字“东厢还住着那个半妖。”
尹萝“”
“萧玄舟昨日送回魔尸,一并送了株流虹玉萝来。”
尹萝。
懂了。
以为我脚踏三条船。
鉴于尹飞澜骂了自己这么多次,尹萝决定给他一点小小的冲击。
她真诚无比地凝望着尹飞澜,理直气壮
“这不冲突啊。”
尹飞澜“”
尹飞澜带着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走了,尹萝合理猜测他在更新自己的骂人词库得把频道从教训任性惹祸的妹妹,调换到如何劝说妹妹不要脚踏三条船。
笑死。
根本一条船也没有。
这么一通下来尹萝倒是不困了。
她还有精神再看看姬令羽。
因祸得福,一日夜的昏睡至少验证了一个东西
姬令羽没办法直接刀她。
也许是某些错综复杂的限制,抑或他根本就是实力不够。
那就好办了。
她可以放心地先下手为强了。
尹萝知道自己现在也就是精神好,行动上完全是负数。
她喊来倾碧,多找几个人把姬令羽带过来。
倾碧欲言又止
“小姐,我知道您忧心他可您的身子需静养,婢子会替您好好看着他的。您若实在担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倾碧脸上就差写着一行“我的小姐怎么这么善良啊”的大字了。
尹萝。
说话之前先想想是谁把姬令羽折腾成这样的。
尹萝觉得书阁之行多少是蒙蔽了倾碧的双眼,把对她的滤镜瞬间加厚到八百米。
她没那么好,对切实威胁到自己生命的人也不会大公无私地用爱感化。单论她本身的恩怨,姬令羽是真把她断手断脚过。她可以淡化不代入,但绝不可能舍身救姬令羽。
要是倾碧确定了是杀她的人,她那会儿就不推了。
侍从们把姬令羽抬了过来。
可能他们找不到别的合适运载物,又觉得尹萝就好这一口,还是把姬令羽安置在笼子里带来的。但到底顾及着姬令羽是尹萝的“心上人”,所以这笼子不仅打扫得特别干净,外面还装饰着各种鲜花珠串,点缀着宝石,十分华丽。
尹萝“”
这很难评。
姬令羽的状态不过两日就好了许多,梳洗过后让人注意到的便不再是他的狼狈,那张好看得妖异莫辨的脸足够夺人眼球。
“靠近一点。”
尹萝道。
侍从们依言照办。
姬令羽半靠在侧面,全程没有任何反应。
尹萝注视着姬令羽,发现他的两只狐耳内侧微微泛粉,有点充血的迹象。
上次揉太狠了
呵,我偏要勉强。
尹萝秉持着反向吃断头饭的心态,顽强地对着姬令羽的耳朵和尾巴大rua特rua,内心沧桑地对自己这几次重生和当初的游戏生涯做了个走马灯,一时没控制住,手法分外娴熟热烈。
寂静的屋内渐渐响起一道不规则的幽微喘息。
时断时续,又极力克制着。
姬令羽浑身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狐耳难耐地往下蜷缩,试图勾住某个折磨他的事物。
“二小姐”
医师惊恐的呼声唤回了尹萝的心神。
尹萝手下不停,仅以表情询问。
“您、您这样”
医师端着药碗,慌张得都快一路走一路洒了,脚步凌乱地来到尹萝身旁,眼睛都瞪大了,失声道,“他会发情的”
尹萝“”
我刚刚听到了什么东西
尹萝呆滞地看着医师。
医师惶然无措地望着尹萝。
良久,尹萝不敢置信地问
“半妖,也会发情”
这个陌生的词汇不一般应该放在妖身上吗
姬令羽身上一半的人族血统不能驾驭他的妖性吗三年后他明明都看不出来有妖的血统了
医师欲哭无泪地颤声道
“正是半妖,才会发情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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