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静寂。
这句话清晰地传到了尹萝的耳中。
她略为费力地抬首, 在旁人眼中更似欲语还休地羞赧娇美,将一个寻常的动作都拿捏拖延得恰到好处。
隔着一二楼间的高度与距离,尹萝看见了那道人影。
勉强适应了刺眼光线的双眼残存着刺激后的湿濡, 模糊了视线,她难受地用力闭眼, 再仔细去看清。
“”
裴怀慎眸色暗了暗,脸上的笑意淡了几分。
持扇的手停下, 却未从栏杆边离开。
随侍心领神会地招了招手, 守在外间的人行至场中, 到了尹萝跟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尹萝力气没恢复多少,根本没法儿自己站起来走, 抬抬脑袋都够费劲了。
她不动。
来人亦维持着邀请的姿势。
像一场对峙。
先前说开场词的女声笑着道
“嘉兰姑娘跟我说过,谁若是真心要她, 便要那人亲自来将她带走。”
裴怀慎扬了扬眉, 站立须臾, 竟当真折身下楼。
安静的场中响起窃窃私语。
“真的亲自下去啊”
“是裴二嘛,就不意外了。”
“裴二这般风流, 我还当他拿了涉义的产业该知晓收收心了。”
“人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哪儿能说改就改了”
尹萝看着裴怀慎一步步走近,腰间金玉环佩雅致错落, 如一曲独特的舞跃入视野,勾走了注意力。
她分辨出来人,便不再费力维持着抬首的姿势。
黑织金的靴履停在跟前。
下颌被冰冷的扇柄抵住,轻佻而缓慢地挑起。
裴怀慎注视着她眼尾的红、湿濡的蜷曲长睫,以及隐藏其下,浸润水色的墨玉瞳孔。
他轻笑了声, 上前一步,俯身将她抱入怀中。
尹萝脚下悬空,可没办法主动去攀附,指尖攥住他胸膛附近的一点衣料,又放开,脑袋随着惯性靠在他肩头。
裴怀慎垂眼看她,低声道
“置什么气。”
这话既轻又慢,仿若抵在她耳畔说出的絮语,蕴着缠绵暧昧的遐思。
尹萝忽然怀疑他究竟有没有认出自己。
裴怀慎抱得稳当,却是朝着另一个方向,不回二楼厢房了。
看客们露出不言自明的神色,各自对了个眼神
“裴二还真是着急,一刻也等不得。”
“丢出私章来拼、众目睽睽之下去抱烟花女子,尹老夫人怕是又要被他气着咯”
“暧您这话就严重了,裴二什么事不敢做,荒僻乡野间长大的,行事荒唐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老夫人早该习以为常。”
纵是忍不住同身边人刻薄几句,都是压着嗓子不敢高声;那连法器屏障都没有的,摸不准裴二归家后修炼到了什么地步,恐一个屋子里的言语都要落到他耳朵,索性只挤眉弄眼,等到同伴用表情给出了回应,才舒坦地点点头,完成了一次不必言语的交流。
“二哥”
一道群青的身影从斜刺里走出,正正拦住了裴怀慎的去路。
约莫二十出头,仪表堂堂,身上的配饰虽没有裴怀慎的多,但整个人从里到外透露出一股“我特有钱”的熟悉气质。
裴家人,果然好认。
“小玏啊。”
裴怀慎语调漫然,神色亦不见波澜,“你怎么在这儿”
裴玉玏听见这称呼,眼底闪过不愉,面上却遮掩得好“有人说二哥在这儿,并没出城,我便过来瞧瞧。”
说着,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落在裴怀慎怀中的尹萝身上。
裴怀慎手指拢在尹萝肩头,将她向怀中扣了扣。
尹萝顺势更深地埋入他肩颈,连面纱外的眉眼都完全遮蔽了,一星半点都无法窥探。
木质熏香顷刻盈满鼻端,馥郁而不厚重,柔和舒缓得心神一松。
“你也瞧过了。”
裴怀慎的声音在耳旁响起,态度随意不加掩饰,“还有事么,小玏”
“二哥这般,让祖母知道了,要伤心的。”
裴玉玏道。
“那你便不要让她老人家知道了。”
裴怀慎笑了笑,宛如一位慈爱的长辈,“小玏恭谨孝顺,想必会好好替我瞒着的。”
“”
裴玉玏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似有薄怒,“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孝顺便是要欺瞒祖母吗你此前向祖母言之凿凿会稳住涉义的商人动乱,转眼却流连烟花之地,这等大事却想让我帮你欺瞒祖母”
裴怀慎不轻不重地道
“嗯,你不瞒。这回祖母伤心了算你的。”
裴玉玏毫无防备地哽了一下。
正经打小养起来的世家公子是不这么说话的,裴怀慎显然不属其列,说出来的话往往剑走偏锋,让对手招架不住。
算你的。
噗。
尹萝想笑,又发不出声,堵在唇边化作悄无声息地闷笑,身躯都跟着抖了抖。
裴怀慎一顿,散漫的口吻略变“好了小玏,你年纪小,我没空同你计较。”
他将尹萝更抱紧了些,微垂首,就能吻到她的额角“但我怀里抱着你的小嫂嫂,你要真懂得孝顺,就不该再不识趣地拦路了。”
这话有的品了。
话里藏针地讽刺了裴玉玏的“孝顺”,又口头上占了裴玉玏的便宜对他这位二哥不敬就是不孝顺,那他暗指自己是裴玉玏的什么长辈
嘴上功夫一如既往地厉害啊。
裴玉玏果然怒不可遏,大喝道
“裴怀慎”
大厅内众人的视线聚集过来,正看见裴玉玏被气得面红耳赤的模样。
咦
被迫植物人的尹萝无事可做,品出了第三重意思
你既看不起这烟花之地,我偏要将这里带出的女子称作你的小嫂嫂,看你究竟如何自处。
有意思。
尹萝想去看看“小玏”的表情,一动,裴怀慎的脚步便动了。
“大庭广众之下高声喧哗,成何体统。”
他走过裴玉玏身侧,留下一句充满惋惜的点评。
“”
“裴怀慎,你有何资格说他人”
这一声怒气更甚,音调却小了许多。
裴怀慎充耳不闻,径直将尹萝抱去繁花阁外停着的马车上。
马车旁等候的人一惊,连忙打开车门。
“去澧苑。”
裴怀慎头也不回地吩咐。
“是。”
另一道声音又唤“公子。”
“敢跟过来的影子全杀了。”
裴怀慎语气淡淡,话语间的杀伐血腥冰冷,“叫侧门和城外守着的人撤了。”
“是。”
马车启动。
尹萝被甩在一片柔软间。
不疼,只是毛茸茸蹭得有些痒。
裴怀慎坐在侧边,一口饮尽早备下的清水,手随意地拨了拨领口,浅浅舒出一口气。
马车外街道喧闹。
里面却静。
一如方才帷幕拉开,她安坐场中,再无别声。
不说话,也不动。
呼吸声都很轻,叫人疑心她是否死了,要时不时看两眼。
“尹萝。”
裴怀慎道。
尹萝无法应声,尽力地抬眼去看他。
裴怀慎垂眸,对上她的双眼。
几息后,他俯身靠近,随着马车内愈发清晰的木质香气一同靠拢。
身后长发随着动作垂落,洒在尹萝的锁骨上,冰凉,缠绕,切割光影。
裴怀慎摘下面纱,指腹划过她的面颊。
“哈”
尹萝猛地呛了一声,终于能够说话,“裴怀慎”
声音全变调了,喑哑不清。
她昏迷的时间比预想的更长。
“你失踪了五日。”
裴怀慎坐回原位,将那面纱翻过来看了看,扔到一旁,慢悠悠地倒了一杯水,“谁将你掳来了中洲,可有猜测”
尹萝确实猜测过,但没有定论。
她摇了摇头。
裴怀慎侧眸,茶色眼瞳正正承接了一瞬掠过窗户的光耀,碎金粼粼。
“药庐中,谢惊尘、沈归鹤、计如微俱在。”
“计如微倒罢了,能在谢惊尘和沈归鹤手下将你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若没有内应,此人的修为该有多高”
内应。
“随行侍从皆在药庐外,谢惊尘不必说。”
裴怀慎看向她,“沈归鹤、计如微、医圣,你觉得是哪个”
尹萝道“都没有缘由。”
字句破碎。
裴怀慎手中握着那杯水,往前递了一点“想喝么”
尹萝望着他。
裴怀慎身形不动。
“想喝。”
尹萝道。
裴怀慎欠身,将手放低。
这个姿势太别扭。
尹萝根本不能好好地喝到水,只能舔舐。
“”
裴怀慎收回手。
刚润湿了唇瓣的尹萝“”
裴怀慎视若无睹地将水杯搁在几上,拿了张帕子擦拭手指“计如微靠的不是正统修炼,又伤了眼,牵动本身的弱症。他没有动手的条件,就只剩下医圣和沈归鹤。”
“医圣若要害你,借医治的时机,直接杀了你都可以。”
所以,只剩一个人。
“不是沈归鹤。”
尹萝慢慢道,力求每个字眼都清晰。
裴怀慎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短促轻盈,带出几分讽意。
他曲指推开窗,清风经由开启的罅隙蹿入。
裴怀慎对沈归鹤的印象确实好。
但人决不能盲目地相信另一个人,即便自己都认为那是个好人,这是裴怀慎自小活下来的经验。
药庐就那么大,人只有这几个。
计如微动不了手。
沈归鹤是唯一有可能带走她的人,何况她还是在他们二人那里消失的。
谢惊尘对沈归鹤拔剑相向诚然是冲动了些,也在情理之中。
只不过,这件事就不用让尹萝知道了。
她不该再回到谢惊尘身边。
从前裴怀慎不以为然,尹萝确实能够毁了谢惊尘。
“深谢裴公子仗义之举。”
尹萝分得清轻重缓急,“不知可否让我传一封信,给”
“这里是中洲。”
裴怀慎打断她的话。
光耀褪去,马车驶入荫蔽处,茶色眼瞳倏然变得幽暗深邃。
“只要我想,将你藏一辈子也没人知晓。”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已改网址,大家重新收藏新网址,新网址新电脑版网址大家收藏后就在新网址打开,老网址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网址会打不开的,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报错章,求书找书,请加qq群647547956群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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